錦衣夜行第288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7 字 2021-02-15

朱高煦旁若無人地往前走,走到紀綱的逍遙椅前,往台下看了看,慢悠悠地躺坐了下去。台下面朝點將台而立的將士「嘩」地一下,齊齊轉向朝外而立。

朱高煦用珊瑚柄的馬鞭叮叮當當地敲打著紀綱的茶杯,悠然問道:「紀綱啊,現在選出多少秀女了啊」

紀綱慢慢走到朱高煦旁邊,躬身道:「殿下,現在只是初選,由各地選送京師的秀女已達八千人,還有幾千人陸續送下,落選的會遣送回去,初步入選的,會由葉公公繼續進行篩選。」

朱高煦眉毛微微一揚,目光慢慢定在紀綱身上,緩緩地道:「也就是說,最終名單,尚未確定」

紀綱已知道漢王為何而來了,他就是吃定了陳瑛一向隱忍,才用此事壓陳瑛氣焰,萬沒想到陳瑛大失常態,居然為了這件事請動了漢王。他再囂張,也不敢與這位比他更狂更囂張的漢王叫板,只得忍氣吞聲地道:「是,尚未最終確定」

朱高煦「嘿」地一聲,道:「把花名冊取來」

紀綱咬了咬牙,返身走去,朱高煦搖著躺椅,繼續用鞭子叮叮當當地敲紀綱的茶杯,一聲聲好像抽在紀綱的臉上,朱高煦今天來,就是要赤裸裸地打他的臉吶。

當著自己的部下,當著校場上數萬號男女,紀綱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紀綱取了花名冊走到朱高煦身邊,朱高煦也不瞧他,只道:「找,有個叫范馨蓮的,給本王找出來」

紀綱低聲下氣地道:「殿下,這七八千個人的名單」

話未說完,朱高煦狠狠瞟他一眼,目中滿是戾氣,紀綱不由心頭一寒。

朱高煦淡淡地吩咐道:「找」

紀綱咬了咬牙,只好在眾目睽睽之下,含羞忍辱地翻起了花名冊。那花名冊是按照筆劃等檢索方法編制的,要找一個人卻也不難,不一會兒,紀綱翻到那一頁,遞給朱高煦,道:「殿下」

朱高煦眼皮一抹,陰陽怪氣地道:「筆墨紙硯」

紀綱咬了咬牙,回頭狠狠瞪了一眼,紀悠南趕緊端了墨和筆來。

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在朱高煦左右,朱高煦躺在椅上,兩人為了要他看清,只好把身子彎得極低,朱高煦懶洋洋抓住筆來,潤一潤墨,看一眼紀綱托著的花名冊,便往范馨蓮的名字上提筆一勾

朱高煦冷笑著站起身來,說道:「人我帶走了」

紀綱欠了欠身,不卑不亢聲音雖不大,卻十分清楚地道:「殿下,這可是給皇上選女人」

朱高煦好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霍地一下轉過身來,手中鞭子沒頭沒腦便是一頓抽,破口大罵道:「混帳東西,拿父皇來壓本王你不過是我爹養的一條狗,敢沖著你家少主人狂吠」

紀綱直挺挺地站在那兒,既不躲也不避,任由鞭子雨點般落在頭上臉上肩上,台上台下,無數人屏息而立,鴉雀無聲。

朱高煦抽得累了,用鞭梢輕輕一挑紀綱的下巴,紀綱緩緩抬起頭來,臉上幾道血痕,緩緩沁出血珠。

朱高煦陰森森地一笑,輕輕地道:「本王今日把你打死在這兒,也就像打死一條狗,你信不信」

紀綱抿著嘴唇一言不發,朱高煦哼了一聲,轉身向台下走去,邊走邊道:「帶了人走,龍江驛演兵去」

片刻功夫,朱高煦的人找到了那位叫范馨蓮的姑娘,把她扶上戰馬,朱高煦一馬當先揚長而去,緊接著三策馬數千精兵潮水般退去,呼嘯著往城東去了。

紀綱自袖中慢慢摸出一方手帕,紀悠南趕緊搶到紀綱面前,殷勤地接過手帕給他輕輕擦拭頰上鮮血,惶恐地道:「大人,快些回去敷點葯吧,可莫留了疤」

他還沒說完,紀綱突然一記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臉上。

紀悠南被打愣了,手帕脫手失落,被風吹著飄向台下。

「大人」

「啪啪啪」

紀綱掄圓了膀子,連吃奶的勁兒都拿了出來,使勁地抽打著紀悠南的臉頰,抽得他兩頰赤腫,口鼻竄血。

紀綱抽得累了,才甩一甩手上沾著的血跡,咒罵道:「陳老匹夫什么舉動都沒有這個啞巴虧他吃定了廢物純粹一個廢物」

紀綱怒氣沖沖走下台階,掃了一眼台下噤若寒蟬的侍衛與候選侍女們,正欲拔步離開,一個秀女見他望來,便怯怯地舉起雙手,雙手捧在胸前,手中有一方手帕,卻是紀綱方才飄落台下那塊手帕,正吹落在她的懷中。

紀綱本來要走,想了想還是大步走過去,從她手中奪過手帕,在臉上狠狠地擦了擦,又擦了擦手,橫著眼一乜那候選秀女,見她年紀雖小,卻生得嬌俏清麗,又不乏伶俐乖覺的感覺,便道:「你叫甚么名字」

那小姑娘十三四歲,怯生生地退了一步,道:「奴家姓柳,小字吟荷。」

紀綱見她一退,下意識便去抓旁邊一個年紀略長於她的女孩兒的手,仔細一瞧,兩人倒有五六分相似,便道:「這女子又是哪個」

柳吟荷道:「她是奴家的姐姐」

「叫什么」

「清墨」

紀綱嗯了一聲,心道:「瞧其長相氣質,再聽聽這文雅的名兒,應該是書香門第。」紀綱點點頭,便道:「好,爺很喜歡你你們姐們兩個,就不用參加選秀了,以後便侍候老爺吧」

紀綱說罷,也不問她們答不答應,舉步便走,被他抽得滿臉開花的紀悠南亦步亦趨,低低提醒:「大人,這可是給皇上選的秀女啊,您」

紀綱腳下不停,悻悻然道:「楊旭可以給他的侍衛選妻,漢王可以帶兵把人搶走,老子弄兩個女人侍候,怎么啦這么多女人,入了宮也不過就是個宮女,怎那么巧,偏是我瞧中的女人最中皇上的意」

紀綱霍地停下,紀悠南幾乎撞到他的背上,連忙停住,紀綱指著他的鼻子道:「去,跟葉公公說一聲,把這兩個女人從冊子上勾了,給我送家里去」

說罷走到轅門,翻身上馬,竟一溜煙兒去了。

夏潯當日帶著衣衫不整的小櫻回到楊家別院,楊家幾位夫人恰好都在廳中,迎出來一瞧,小櫻一身新嫁少婦的打扮,胸前未縛胸圍子,往楊家客廳里一站,胸前沒遮沒擋的,那模樣可真夠瞧的。不止小櫻覺得尷尬,弄得夏潯也不自在起來。

好在他及時打岔,說明事情來龍去脈,又著意地提了提一路過來,所遇到的因為選秀女造成的種種風波,一眾妻妾也沒當著小櫻的面調侃他,茗兒趕緊引著小櫻下去,給她換了一身得體的衣服,暫且安頓府中,第二天才派人把她送回去。

因為有了夏潯的吩咐,不只當地村鎮,就是縣里頭也不敢再派人馬蚤擾,這一家人算是重新過上了平靜的生活。如今圖門寶音皇後已經完全代入了新角色,也真把小櫻當自己親女兒看待。小櫻如今這年紀,在草原上也嫌稍大了些,又經過選秀一事,圖門寶音覺著是該給這女兒說合一門親事了。

可是她在當地深居簡出,一點人脈關系都沒有,任誰也不認識,還真不知該到哪兒尋摸一位乘龍快婿,不期然便想起了夏潯。在瓦剌時,她就覺得小櫻和夏潯之間有故事,此番又承蒙夏潯搭救,她覺得若讓小櫻嫁予夏潯,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料與小櫻一提,小櫻雖然對夏潯仇恨之意淡漠,可是心病依舊難以盡除,若做夏潯的枕邊人,實在有些接受不了。圖門寶音只道她還放不下阿魯台太師之子阿卜只阿,便溫言解勸,更說出了一些小櫻所不知道的事情。

小櫻這才知道她和阿卜只阿,確實是她的父親和阿魯台太師之間的一場政治聯姻,雖然說在雙方有意的安排下,頻繁的接觸讓她當時確實喜歡了阿卜只阿,可是知道這是出於別人的算計,她還是有種被人利用的感覺。

當初這事兒她這當事人蒙在鼓里,本雅失里卻一清二楚。本雅失里擔心聯姻使得阿魯台更加勢大,對此事尤為關注,他甚至還暗中調查,查到阿卜只阿另有情人等一些事情,只是還未等他利用這些消息予以破壞,就被阿魯台察覺了,阿魯台對他嚴厲警告一番,本雅失里只得忍氣吞聲。

但是這事雖未張揚開來,他的皇後卻是全都清楚的,這時節也一一對小櫻說出,小櫻昔日那一段情,終於徹底幻滅。其實小櫻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和夏潯在遼東時朝夕相處,又曾以色相引誘,雖說當時心頭有恨不覺情動,其實心里已經留下了他的影子。

等她被夏潯義釋之後,心中恨意大減,時而想起遼東情形,未嘗就沒有些假戲真作的情愫。如今再經過幾次接觸,那一顆芳心更已動搖,可她畢竟不是因為不能對阿卜只阿忘情才不肯接受夏潯,是以圖門寶音透露這個秘密,依舊不能叫她釋懷。

圖門寶音也不知她到底糾結甚么,便自打起了多多給她和夏潯制造機會的主意。

這廂夏潯在慈姥山悠閑多日,突然接到漢王在金吾後衛的校軍場打紀綱臉的事情,覺得時機已經成熟,可以混水摸魚了,便收拾收拾,打道回京了,美其名曰:為了孩子的學業。

第903章 驅狼斗虎

夏潯剛剛回京,東廠貼刑官葉安就送來了消息,葉安告訴他的正是漢王朱高煦在金吾後衛校場折辱紀綱的事情,不過他同時還提供了一個夏潯不知道的情報:紀綱私自截留了兩個候選秀女,而且是一對姐妹花。

這就是國家機器的厲害之處了,東廠可以光明正大地發展勢力,人手充足,也容易滲透到各個衙門,錦衣衛可以往東廠大量的摻沙子,東廠何嘗不能利用這些安插過來的錦衣衛,策反他們做雙面間諜,反過來探聽錦衣衛的情報呢,而夏潯的人就無法及時掌握這一情報。

葉安興致勃勃地道:「我們正打算派人赴北京,把這件事稟報皇上」

夏潯連忙搖頭:「不妥不要去」

葉安納罕地問道:「國公,哪里不妥」

夏潯道:「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皇上怎么看。咱們這位皇上,對戰場的興趣遠比床榻大得多,對女色不是很看重,何況眼下紀綱正受寵,這件事報上去,頂多叫他受頓責罵,卻搞不垮他。如果在合適的機會說出來,才能起到火上澆油的作用。」

他瞟了葉安一眼,說道:「你回去,對木督主說,這筆賬,先給他記下來,記到小本本上,等有大用的時候再拿出來。」葉安對他倒是言聽計從的,聞言忙答應下來,又敘談一陣,便告辭離去。

陪坐一旁的徐姜送走了葉安,返回書房對夏潯道:「國公,這件事縱然動不了他,也可以惡心他一下,更可以叫東廠和錦衣衛斗得更凶,如果真有一日能扳倒紀綱,也不差這一樁罪名,何必如此隱忍,我看木公公執撐東廠之後,急於在皇上面前立功呢。」

夏潯深深吸了口氣道:「你還沒看清楚么紀綱的確面目可憎,可他做什么壞事都做得肆無忌憚,唯其如此,此人不足為慮。你看他後邊有什么人除了皇上,什么人都沒有,只要皇上不想動我,他只能在那窮蹦達,就像一只拴在門檻上的狗,吠得再凶,也咬不到我。

可陳瑛不同啊,這只老狐狸才是真正的勁敵你們眼里只看到了紀綱,卻沒注意他,或者沒覺得他比紀綱更危險,這正是他真正的危險之處。而且,他背後是誰他不但是皇上放出來督察百官的一條狗,同時還是架在漢王手臂上的一頭鷹

紀綱在文官中沒有基礎,在武將中沒有人脈,他就算得勢,又能如何可是漢王呢,漢王一旦得勢,來日之朝廷,固然沒有我們立足之地,就算想要退隱林泉都成了痴心妄想。你說誰才可怕哼紀綱,說實話,我還真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只會好勇斗狠那一套,你再看陳瑛,把一個當朝首輔不顯山不露水地就干掉了,現在甚至沒有幾個人覺察是他干的,這才是高人」

徐姜眨眨眼道:「那么,對付陳瑛和對付紀綱有什么關系,這與舉告紀綱並不沖突啊。」

夏潯沉沉地道:「原因有三,一是提防紀綱狗急跳牆,如果他現在和東廠大打出手,又得不到太子的支持,會不會改換門庭,投靠漢王,很難說。雖然說官場上反復無常乃是大忌,可三姓家奴這種奇葩並非沒有。

第二,東廠跟錦衣衛一旦斗起來,陳瑛就能混水摸魚,不管他搞垮了哪一方,對我們都不利,東廠是咱們的盟友,東廠初立,根基不牢,不能折損。紀綱雖然討人嫌,可他咬起漢王一派來更加凶悍,尤其是他剛剛受了漢王的羞辱,這是驅狼斗虎的好機會

第三,我們要扳倒陳瑛,就得扳倒漢王,要扳倒漢王,就得扳倒陳瑛,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漢王是皇上的親生兒子,要扳倒他,要用到許多手段,這些手段可能會留有後患;同時,陳瑛掌著都察院,要對付都察院這群朝廷耳目,就需要一個比他們更強大的秘諜組織

誰給我的權力可以監察百官沒有我們在暗,許多事,我們不能明明白白地出面,這就需要一個可以直達御前有權舉報一切的衙門出頭。東廠可以充當這一角色,錦衣衛也可以,如果利用錦衣衛來做,一旦失敗,損失的也是錦衣衛,而不是東廠,如果換作錦衣衛無恙,而東廠倒了,我們做事就更不方便了。這是未慮勝而先慮敗」

夏潯說到這里停頓了片刻,說道:「咱們是不能太擴張的,不是絕對信任的人,更不可引進,所以人手一直有限,把監視陳瑛紀綱和漢王的幾個人調回來吧,交給小戴,他在瓦剌那邊缺人手。」

徐姜手里也缺人,有些不願意放人,便問道:「那京里怎么辦」

夏潯微笑道:「京里么,看戲就是」

朱棣離京北巡之後,朱高熾就在京里監守國事。太子監國尤其不易,事情處理的不好,要受皇帝責備。不該自己處理的事情擅自處理了,又有僭越之嫌,所以一個常常要監國的太子,實在是比做皇帝更考驗人。對朱高熾來說,處理政事卻是駕輕就熟,游刃有余。

靖難期間,朱高熾在北京城料理政務,負責後勤,那時就已顯出他在這方面的卓越才干。在本來的歷史上,朱棣得國之後,五征漠北數巡北京,他真正在南京料理政務的時間也就一半左右。朱高熾這位歷史上只在位一年就掛了的胖皇帝,真正主持政務的時間可不止一年。永樂朝文治武功,大興土木,做了那么多大事,國家經濟居然未受多大影響,朱高熾功不可沒。

這日,內書房按慣例把奏章移送太子府,奏章已按輕重緩急將奏章所奏事務分類放置,每一類中又按民生教育武備匪盜司法等加注了不同顏色的標簽。朱高熾一如既往,先看急件。在他職權范圍內的,立即予以處理,不能由他做主的,則按急件由驛卒馳送北京,由他處理的,回頭再把處理結果做慢件呈送北京。

朱高熾認真審閱著奏章,其中戶部左侍郎劉雅的一份奏陳引起了他的注意,劉雅在奏陳中說:雲南邊儲困缺,糧米不足,請求朝廷撥濟賑糧。

朱高熾看到這份奏章便勃然大怒,這份奏陳附有雲南府官員的公函,從這份公文到京的日期看,它在戶部趴了五天,昨天才轉到通政司,今兒一早由內書房給他送來,由此可見戶部對此沒有絲毫重視,同時奏章中也沒有提出一點有用的建議。

雲南那是什么地方張輔和沐晟正在安南打仗啊,如果這個地方因為缺糧出了亂子,那沐晟的雲南兵軍心大亂,個個思歸,這仗還能打么如果因此引起雲南暴民作亂,從而切斷了安南軍的補給,安南孤軍將落得什么下場這不是小事,一個不慎將引起多少亂子

戶部官員屍餐素位,毫無警惕,而且隨公函沒有一點建議和主張,這分明是皇帝不在京里,便懈怠了職責,不把自己這個太子放在心上。朱高熾立即宣戶部尚書夏原吉和左右侍郎劉雅景明入宮,將他們痛斥一頓,批駁得體無完膚,這才余怒未息地與他們商量對策。

夏原吉倒是有點冤枉,因為前些天黃河發大水了,開封府受了災,城牆被沖垮兩百多丈,淹沒農田七千五百余頃,百姓受災者達一萬四千余戶,朱棣在赴北京途中就便視察了災情,傳旨工部侍郎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