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305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72 字 2021-02-15

叫我去北京,呵呵,倒不是針對我。」

紀綱又想了想,嘆口氣道:「不錯,皇上打發你我離京,不是針對你,也不是針對我,而是針對太子還是國公比我看得透徹。」

紀綱緩緩向前走了幾步,走到高坡上,腳下就是因為發掘而呈現的陡峭壁立的坑谷,以後這里作為河道是要築起石壁的,否則河水沖刷之下,必然坍塌。

紀綱負手站在峭壁上,看著河道上忙碌如蟻的百姓,沉聲道:「皇上文武雙全,大皇子和二皇子卻只各自繼承了皇上的一半,一文一武。皇上最初,確實屬意於漢王,到後來卻迫於百官壓力,不得不立了皇長子,心中還是不甚情願的,又或者是覺得虧待了漢王,所以破例留他滯於京師,對他也更加寵溺。」

夏潯走過去,接口道:「還有一個可能,皇上一直擔心太子的身體,擔心他撐不到自己千秋萬歲之後,而當時皇孫又太過年幼,所以留下他本矚意的漢王在京,未嘗不是想立皇長子為皇帝的儲君,立漢王為皇太子的儲君,以備不測。」

紀綱頷首道:「這一說,也不無可能。只是,因此一來,卻引起了爭儲之戰,文武百官,分別附庸於兩位皇子,廟堂之爭,由此不斷,卻非皇上始料所及了。」

夏潯道:「皇上屢屢離京,都是太子監國,太子治理國政,可圈可點。又有皇太孫,聰明伶俐,甚得皇上喜愛,而今太孫年紀漸長,已非一個稚齡兒童。反觀漢王,卻是屢出昏招,同時,朝中為了爭儲,兩派勢同水火,情形漸漸危急,再不及時加以制止,恐將釀成大亂,所以,皇帝終於下了決心」

紀綱重重地點點頭,道:「不錯皇上一向殺伐決斷他繼續已經確定了儲君的唯一人選,而皇太孫漸漸長成,也不虞後繼無人,便斷然不容朝中繼續存在一支陰謀反對太子的力量了。可是皇上卻沒有急於動手,而是藉由此事,連打帶削,順帶著解決了遷都這個難題,嘿嘿高明實在是高明」

夏潯微笑不語。

紀綱輕輕一嘆道:「皇上雖然確立了太子之位的歸屬,但是皇上還健在,就不可能允許一班朝臣依附在太子身邊,而把皇帝和朝廷放在後面,天無二日,國無二君,皇帝還在,身為大臣卻已投效太子門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皇上在剪除漢王羽翼之前,先利用他們,剪除了太子的羽翼。」

紀綱的聲音漸漸悲涼起來:「只是,太子畢竟是皇上立下的儲君,皇上不能容忍他還健在,百官便效忠於太子,卻也不想把心向太子的官員打殺干凈,弄到太子登基後無人可用。所以,他關了一批,貶了一批,又把你我這樣的人流放一批,剩下那些朝臣,以皇上的手腕,只消一年半載,就足以整肅干凈,確保令出一門了」

夏潯微笑道:「何不換一個角度想一想,我們在朝中的作用,難度比那些大學士們還高不關不貶,只是逐你我離京,何嘗不是對你我的一種保護」

紀綱嘿嘿地笑了兩聲,對此不予置評,只道道:「皇上先利用漢王一黨肅清太子私黨,確保時下政令皇權系出天子;再反手把得意忘形之下暴露出來的漢王一黨打殺干凈,確保將來太子登基,朝堂上沒有漢王一黨覬覦大位;又利用太子黨漢王黨相爭之機,削弱朝中反對遷都的百官力量,確保遷都之議順利通過,一石三鳥,高明之極」

夏潯莞爾,輕輕搖頭道:「我當紀兄真個看清楚了,原來還是漏算了一項,呵呵,不是一石三鳥而是一石四鳥」

「一石四鳥」

紀綱詫然望向夏潯,說道:「我反復思量,也只猜出皇上三個目的,居然還有第四個原因紀某願聞其詳」

夏潯悠然道:「還有文官黨太子黨也好漢王黨也罷,都是臨時黨,而文官黨卻不然,或因同鄉或因同年或因同出一所書院,它或者會以種種名稱出現,但是總的說來,就是文官黨。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們結黨,便會結黨營私,黨同伐異,裹挾士林,控制天子。

文官的力量,如水滴石穿,看似柔弱,強不可敵,連九五至尊的皇帝也不能不忌憚三分,甚至妥協讓步。所以皇上登基時,才對建文舊臣百般容忍拉攏;所以皇帝立太子時,才不得不遵從文官意志;所以皇上想遷都時,才不得不費盡心思,用些手段以達目的。

眼下的文官黨,主要是江西士人,朝士半江西,翰林多吉水,以皇上的強勢性格,安能容忍鄉黨囂張左右皇帝所以藉由漢王黨和太子黨之爭,趁機打壓,以防鄉黨勢力尾大不掉自皇帝登基,清洗建文舊黨,樹立靖難功臣勢力以來,這是對廟堂勢力進行的第二次大規模洗牌不同之處只是上一次是破舊迎新,容易一些,這一更形復雜」

紀綱蹙眉一想,急急思索那些被關押問罪的官員籍貫,除了他們分屬漢王和太子兩個陣營之外,受到漸重處罰或較長刑期的,果然大部分都是江西籍的文官,只是因為朝中本來就以江西籍官員居多,這一點竟然被他忽略了。

紀綱訝嘆一聲,忽又疑道:「朝廷取士,系於科舉,只要有科舉,這誕生文官士林黨的土壤就始終存在。打掉了江西黨,安知將來不會再出現江東黨江南黨江北黨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皇上不除其根源,終難徹底根除這一弊端。」

夏潯淡淡地道:「可這春風,一年也就一次,在這一年里,燒了也就燒了。朝廷取士,是沒有比科舉更合理的辦法的,這也是吸納天下士人之心的最好辦法,總不能因噎廢食,廢除科舉吧所以科舉廢除不得。不過科舉三年一考,就算是考中了,要結成一黨,最快也得一二十年功夫。

野火燒不盡,那就野火年年燒唄。水至清則無魚,只要不成禍患,就算是皇上也不能不忍。當士黨勢力之大將要危及皇權時,那么在當今皇帝當朝時,就是當今皇上去與之斗,未來的天子當朝時,就得由未來的皇帝去解決了,那一代代的太子從小教授其為君之道,難道是當擺設用的么」

夏潯徐徐地道:「何況,皇上也不是一味打壓,全未想辦法去制衡。皇帝重用勛戚武將,將建文提擢的文官品秩壓回二品,這都是防范文官一家獨大的手段。還有一點,就是重用宦官。太祖設都察院錦衣衛,六科給事中各省提刑按察使司糾察官吏,可惜,這些都叫皇帝失望了。

這里只有你我,說出話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們不妨直言,這些衙門,最終為誰所用了呵呵,所以,當今皇帝便又選中了一支力量,一個新的監察機構,那就是宦官出使專征監軍分鎮刺隱,他們在朝堂上已經越來越活躍了。可是,經由皇帝巧妙的設置,無論如何,宦官力量的存在都只能依附於皇帝,他們只能是作為皇帝制衡文官的一枚棋子而存在,他們或能風光於一時,卻永遠也無法像漢朝唐朝的宦官那樣為所欲為無法無天」

紀綱聽著,不由對皇帝的心機暗自凜凜,他悵望遠方,眼神時而清明,時而迷惘,過了半晌,忽爾轉頭看向夏潯:「你我的路,該怎么走」

夏潯凝視他一陣,忽然低下頭,指指自己腳上的皮靴,問道:「紀兄,可知這皮靴始於何時」

紀綱一呆,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腳下的鞋子,只好搖頭道:「不知」

夏潯道:「相傳,上古時候,那時的人茹毛飲血,生活簡陋,就算是部落的首領,一國的王也不例外。有一位王出巡的時候,因為赤著雙足,所以被路上的石子扎破了腳,這位王非常憤怒,就下令把所有的路都鋪上動物的皮子。

可是,就算把他的王國中所有的皮子都拿出來,也不可能鋪滿他所有要走的路,於是,有一個聰明的大臣就向他的王建議說:大王,您既然不能把路都鋪上皮子,那何不就用兩張皮子裹住您的腳呢這樣,不管您走到哪兒,效果不是一樣的嗎他們的王如夢初醒,後來,就有了皮靴」

紀綱並不蠢,自然明白夏潯話中之意,他站在那兒,凝視著遠方,臉上陰晴不定,心中好一番掙扎,過了許久,他才沉聲問道:「那么,國公您為自己選好了鞋子么」

夏潯笑而不語。

紀綱哈地一聲笑,說道:「國公當朝一品公爵,自然可以從容地為自己選一雙舒適的靴子,可紀綱不成,紀綱沒有自己的靴子,只能往路上鋪皮子我的路鋪不滿,那就只好搶別人路上的皮子鋪到我的路上來,讓別人無路可走」

夏潯淡淡地道:「人生盡是福,惟人不知足不知足又放不下,所以苦中更苦」

紀綱不服地踏前一步,傲然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人生在世須盡歡。紀某自得其樂,不覺其苦,自己的路,自己走我絕不後悔」

夏潯趕緊抓住他手臂道:「紀兄止步,千萬留神,再往前走就掉下去了」

第二十六部 驅虎狼

第959章 分道未揚鑣

夏潯和紀綱在清江浦逗留了兩日便繼續北行,渡河登岸,踏足地面,那廂下人們往下搬運著車馬,紀綱便來到夏潯面前,抱拳道:「國公,再往前去,下官就得與國公分道而行了,下官北行,恰經故鄉,且回家鄉一趟。國公是直接上路么」

夏潯道:「哦,我要往蒲台去,送裘婆婆回家,紀兄的老家是在臨邑吧,我們既然同來,自然同去,這樣吧,咱們約定半月之期,半月之後在滄州匯合,再共赴北京。」

紀綱笑了笑道:「好,咱們就在滄州會合。」

他瞟一眼夏潯,又道:「此去蒲台,距漢王就藩的樂安州極近,國公自家小心。」

夏潯也是一笑,說道:「紀兄放心,漢王此時斷然不會來尋我麻煩的。」

紀綱點點頭道:「如此最好,告辭」

夏潯也拱手道:「後會有期」

紀綱返身離去,弦雅陪著臉色有些蒼白的小櫻緩緩走過來,小櫻睨一眼紀綱的背影,對夏潯說道:「當真稀罕,你們兩個,不是斗得你死我活的對頭么,怎么好得像是結義兄弟似的。」

夏潯笑道:「這你就不懂了,男人和男人說說笑笑,不一定就是親如兄弟。」

弦雅插嘴道:「老爺老爺,這個我知道,女人和女人親親熱熱,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親如姊妹。」

恰巧跑來的唐賽兒聽見這話,插嘴問道:「那男人和女人親親熱熱呢」

夏潯擺出老爹的派頭教訓道:「小孩子,不要什么都打聽」

唐賽兒便嘟起嘴來,不高興地嘟囔道:「人家可不是小孩子了。」

巧雲便接口笑道:「男人和女人親熱,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就算男人和女人打打殺殺,也很難說就是真的視彼此如寇仇呢。」

小櫻聽到這話,情不自禁地瞟了夏潯一眼。

這時辛雷走來,對夏潯道:「老爺,車子拾掇好了。」

夏潯便對小櫻道:「你坐我的車子吧,我這輛車是名師打造,減震極好。」

小櫻遲疑道:「這個還是算了吧,我那輛車子也很平穩」

夏潯笑道:「比起我那輛車,終究差了一下,弦雅,扶小櫻姑娘上我的車,我坐小櫻姑娘那輛就是了。」

小櫻聽到這里才不推辭,夏潯又道:「上車以後,給小櫻姑娘按一按鳩尾。」

弦雅睜大一雙俏眼,茫然道:「老爺說啥」

夏潯笑道:「你這粗心的丫頭,沒看見小櫻姑娘有些暈船么你給她按按鳩尾,就可解除胸悶欲吐的感覺。」

弦雅訕訕地道:「老爺,鳩尾是哪兒呀」

夏潯並指如劍向她點去,遙遙對准弦雅酥胸正中,弦雅驚得瞪大一雙俏眼,還未及叫出聲來,夏潯忽覺不妥,不禁扭頭看向巧雲,巧雲微微紅了俏臉,白了夏潯一眼。這光天化日的,又有許多侍衛和下人,她雖是夏潯的女人,豈能容他當眾摸索。

夏潯也覺不妥,扭頭一看,正瞧見費賀煒站在一邊,便招呼他道:「小費,過來」

費賀煒忙跑到他身邊,喚道:「國公」

夏潯道:「寬去上衣」

「哦」

費賀煒不知他要干什么,茫茫然寬了上衣,露出一身精壯的肌肉。別看他肥如屠夫,寬去衣裳看,身上還真沒多少贅肉,胸口兩砣肌肉厚重結實,很有陽剛之氣。夏潯並指如劍,在他身上比劃著鳩尾岤距雙孚仭降奈恢茫嗌舷碌奈恢茫韻已諾潰骸翱吹矯揮校褪欽舛嵐雌趟繕弦凰桑緔朔錘矗懈鍪創危突岷枚嗔恕br >

小櫻見他如此心細,對自己可謂體貼備至,心中甜甜的像吃了蜜,不過想起心結已去,現實中的彼此,卻仍似隔著一道無形的鴻溝,始終無法踏出那最後一步,心中又不免嗒然若失:「這個死人非要人家拋棄了女孩兒家的矜持,主動向你示愛么」

仔細想想,以夏潯今時今日的地位,嬌妻美妾一個不缺,還真用不著主動追求哪個女子,心中不免沮喪

紀綱是臨邑縣宿安人,他自任職京師,還從不曾回過故里,所以此番回鄉十分的重視。在朝廷上來說,他現在近乎失勢,被扔到天津衛重立門戶去了,但是在地方上來說,卻不知道這些放在桌子底下的斗爭,紀綱依舊是權勢熏天的錦衣衛都指揮,所以他提前打發了人回宿安准備。

人說衣錦還鄉,他自然要大肆鋪張,回頭他還要去臨邑縣里轉轉,叫那當初開革他學籍的腐朽老儒都瞧瞧,他紀綱今日的飛黃騰達。

這里紀綱如何的精心准備,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派頭風風光光還鄉去且不提,單說夏潯這邊,夏潯護著裘婆婆和唐賽兒一路到了蒲台縣,也不張揚身份,省去了地方官員接送款待的繁瑣,就在蒲台縣尋了一家客棧暫且住下,須臾功夫,便有人尋上門來。

當初,裘婆婆和唐賽兒母女被押解赴京之後,兩家的房子便被貼了封條。等她們得以釋放,這舊居自然不用再封著,只是他們留在京城不再回來,所以這房子始終沒人去動,門上的封條風吹雨淋之下早已不在,可房子久不住人,再加上原本就有了些年頭,外頭風霜雨雪,侵蝕了牆泥茅頂,里邊蟲蚊泛濫,蛀壞了床榻桌椅,回去也住不得人了。

更何況,當時裘婆婆是由林羽七負責照料的,而林家早已不復存在,「太白居」大酒樓也成了昨日黃花,這個孤老婆子如今連行動都困難,雖然做了幾年教坊司的女官,有了些積蓄,孤身一人也不好生活。對此,夏潯自然早就有了准備。

夏潯入住之後,頭一個登門的就是他的大舅哥彭子期。彭家這些年來轉回了正道,只做正當生意,通過幾年的時間,漸漸擺脫了同白蓮教的聯系。當然,要讓彭家徹底摒棄江湖習氣比較為難,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再者說,彭家又是海運又是陸運,沒有點霸道之氣,也鎮不住那些各個碼頭上的好漢。

夏潯早就通知彭子期到蒲台匯合了,自從林羽七倒台之後,彭家迅速接手了林羽七倒台後在蒲台縣空出來的黑白兩道的位置,在這里也建了車馬行武館當鋪等各行生意館社,只不過平時都由彭家的支系力量控制著,彭子期作為大少爺用不著駐扎於此,而今是夏潯相召,他自然要親自趕來了。

兩人相見,夏潯立即清出了房中所有人,包括他的侍妾巧雲,兩個人在房中也不知談了些什么,足足一個時辰,門戶都沒有打開過。過了一個時辰,兩人並肩從里邊出來,夏潯低聲道:「以我身份,輕易不便回去,以上種種,你回去後,速速稟與泰山大人決斷」

彭子期面色凝重地點點頭,道:「你放心,事關重大,我就不在這里停留了,這就趕回青州去」

夏潯道:「好,你去吧。梓祺即將臨產,此番沒有與我同來,特意叫我帶了些京中特產,孝敬家中各位長輩的,你一並帶回去」

彭子期道:「嗯,那我走了」

彭子斯邁開大步揚長而去,夏潯負手站在廊下,靜靜地看著彭子期下樓,步出客棧。客棧二樓的另一角,一個身影躡手躡腳地向夏潯身後走來。這家客棧已被夏潯先期派到蒲台的人包了,整家客棧並無其他客人,夏潯也不回頭,一直看著彭子期消失在院門口,才道:「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唐賽兒吐吐舌頭,站住身子,不服氣地道:「人家壓根兒就沒想躲你,要不然,一定不會叫你發現的。」

夏潯回首笑道:「小丫頭,你的隱身術對我沒有用的,我熟悉你的心跳,還有你的氣味,你不管藏得多么嚴實,也不可能把這兩樣完全隔絕。空山寂寂處,或者會松風習習,掩了你的氣味,但是你的心跳卻避不過我的耳朵。人多的地方,可以混淆你的心跳,但是你的氣味我嗅得出來。」

唐賽兒嗅了嗅自己身上,疑惑地嘟囔道:「怎么會,我天天洗澡呀,身上哪有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