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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未知 5868 字 2021-02-15

,等他們過來,問一問遼東情形」

第982章 我欲我行

「你們是什么人」

三個驛卒登岸,警惕地看著圍上來的侍衛們。

這里屬於遼東地界,而且距山海關不遠,絕不會是韃靼或瓦剌的人,而馬匪胡賊也不可能出現在這兒,這樣的嚴寒天氣,關外商旅斷絕,少有人敢截官兵。

再者,官兵在這種氣候下出動,要么人數眾多,要么是諸如驛卒一類的苦哈哈,身上沒有幾文錢,出動一次,截得的財物還趕不上大雪寒冬天氣出門的消耗。所以,馬匪胡賊也是要貓冬的,頂多會出現在他們寄身的山寨附近,搜刮一下當地百姓。

夏潯的侍衛向他們亮明身份,三個驛卒驗過他們的腰牌,態度便親熱起來:「原來是關內的兄弟,要往遼東鎮去的啊,我們正從那兒來,要往北京城,去楊督府上送一封信。」

其中一個驛卒笑嘻嘻地看看身前的幾名侍衛,贊道:「不錯啊關內的兄弟剛到我們這里時,大多要凍成鵪鶉,你們卻還是一副龍精虎猛的樣子,這份本事,很了不起。」

夏潯的侍衛向他們亮明身份,也只是亮明自己的明軍身份,當然不可能逮著人就大喇叭,到處聲張自己是護送輔國公往遼東去的,那驛卒隨口說一句「楊督」,侍衛未往心里去,夏潯聽了卻是心中一動,問道:「這位楊督,是哪位大人啊」

那驛卒看他一眼,見這人雖然穿著與其他侍衛一色的御寒皮袍,但神情氣質不俗,曉得定是個將官一類的人物,倒不敢怠慢了,便道:「楊督就是輔國公啊輔國公曾任我遼東總督,如今國公雖早已還朝,咱們遼東的人可依舊記著國公爺的好兒,咱們這兒的人提起輔國公,都說楊督。輔國公,那是朝廷的,楊督,那是專屬於咱們遼東的,嘿嘿,親近不是」

夏潯心中涌過一股暖流,微笑道:「你說楊旭是么」

那驛卒臉色變了變,道:「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楊督大名」

夏潯身邊幾名侍衛忍不住笑起來,七嘴八舌便道:「你還說楊督是你的自己人,如今輔國公就站在你面前,怎么卻不認得」

那驛卒大吃一驚,失聲道:「甚么這位就是楊總督是輔國公爺」

夏潯笑道:「這個自然不會有人冒充的。」

為免多費唇舌,夏潯亮出了自己的印衿,那驛卒見了再無懷疑,三個驛卒慌忙跪倒,又驚又喜地道:「小的們奉丁侯之命,往北京去見老爺,想不到竟在這里碰見,老爺您這是要重掌遼東了么」

夏潯道:「起來說話,不必拘禮。本國公是奉旨往遼東一行,關注韃靼情形的,是丁宇派你們來的」

三個驛卒站起,道:「正是丁侯爺差遣。」

當中一人取出懷中所藏秘信,雙手呈給夏潯,道:「丁侯吩咐,務必以最快速度趕赴北京,將這封信交給老爺,這里遇見,那是再好不過。」

十幾個侍衛站過來,在上風口擋成一排,給夏潯遮住了風雪,夏潯打開丁宇的秘信,匆匆看罷,瞿然變色,那一顆心沉甸甸的,半晌不見動作,持著信紙的雙手僵在那里,信紙在風中瑟瑟發抖。

「國公爺,您這是怎么了」

夏潯身邊侍衛統領閆川見他神色大變,不禁問道。

夏潯輕輕搖搖頭,將信折好,揣進懷里,緩緩踱開幾步,眺望西北方向,怔立不語,風雪撲面而來,他卻如同一尊雕塑,絲毫不覺寒冷。眾侍衛面面相覷,都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故,有人悄悄向那送信的驛卒問起,那驛卒只管送信,又哪知信中說些什么。

許久許久,夏潯才回過頭來,向那三名驛卒問道:「我既來了,你們就不用往北京去了,帶我去距此最近的一座驛站」

「嗵」的一聲,夏潯的皮袍子脫下來,往椅子上一扔,竟然發出重物墜地的聲音。這皮袍子在風雪中也凍得硬了,脫在那兒硬梆梆的。驛丞史秋生連忙端過一盆熱氣騰騰的水來,殷勤地道:「國公爺,請凈面」

史驛丞是上兩輩兒就舉家遷到關外的漢人,本來兄弟四人,分別叫史春生史夏生史秋生史冬生,帶一個生字,是為了避開史的諧音死,但那時人口夭折率高,史家在關外當時過得尤其困苦,名字上討個吉利,終究不能保得周全,四兄弟有兩個幼年夭折了,只剩下史秋生和他大哥史春生。

如今,史春生跟著遼東的經商浪潮,做了一個專門收購運輸的皮貨商人,史秋生早年做驛卒,多年打拼,到如今混上了驛丞的官兒,雖說這個驛署設在遼東道上,油水不多,可家境比起當年,也是強了萬倍。他這小驛署還從來沒有接待過這么大的官兒,史驛丞生怕手下人粗手粗腳,惹得國公不快,是以親自侍候。

夏潯的臉上塗了御寒的旱獺油,一進了房間油膩膩的,正要洗漱凈面。他先撲濕了臉面,又用皂角,換了兩盆水,才洗凈了臉面,便吩咐那驛丞道:「下去忙吧,我休息一下」

史驛丞如釋重負,趕緊諂媚地道:「灶下燒著飯菜呢,國公爺先歇著,小的一會兒就給您送來」

夏潯候那驛丞離開,便吩咐站在門口的侍衛閆川:「去,把唐楓張文濤何天陽叫來」

史驛丞出了國公爺的卧房,只見驛卒們正忙忙碌碌地接待國公爺帶來的一百多號侍衛,要說關外驛署不好干,全因這關外最大的就是兵,兵大爺們行伍出身,粗野狂放,少識禮節,到了驛署頤指氣使呼呼喝喝還算好的,一個不對付,抽你一鞭踹你一腳也是家常便飯。

這時候的驛署還未像後來那樣,納入錦衣衛的外圍組織,沒個強硬後台,只好任人欺負。不過國公爺的這些侍衛反倒比那些普通的兵大爺好說話,這倒不是國公爺的侍衛就知書達禮循規蹈矩,比起那些普通的邊軍大兵來,他們自然更加的目高於頂,只是國公爺就在眼前,可沒人敢擺威風。

因此那些驛卒們倒未受人斥罵,一個個的照料馬匹,溜馬飲馬上廄喂料,挑選宿住房舍,安排茶水飯食,各司其職,那些侍衛大爺倒也沒有難為他們。史驛丞見了暗暗松一口氣,便一溜煙兒跑到廚下去安排飲食了。

驛卒們忙著喂馬上廊,安排房間,這些房舍許久沒人住,鋪蓋都得現從倉房取來,火坑也得現燒。侍衛們也沒閑著,有人探察周圍環境,有人布設警哨,院角房頂瞭望台,都安插上自己人,其他人等都站在夏潯房外的廊下,一方面等候被國公喚進去的頭領們出來分排站崗放哨的任務,一方面等著驛卒拾掇好房間。

房間里,一聽夏潯的打算,四個侍衛統領就炸了。

「不行,我不同意國公不能冒此奇險」

何天陽臉紅脖子粗地低吼道:「如今塞上形勢難以預料,國公想救小櫻姑娘,也不能孤身涉險。如果要去,也得先到遼東,帶了大軍以調停之名進駐韃靼,再與瓦剌交涉。」

夏潯慢條斯理地道:「以前,瓦剌不敢傷我天朝重臣,現在他們更加不敢,我若趕去,看似驚險,實則沒有半點凶險之處,如果先去遼東,再往韃靼,接著聯系瓦剌,曠日持久,恐怕夜長夢多,生出事端來。」

張文濤反駁道:「國公,他們不敢明著下手,難道不敢暗著下手咱們只有這么一點人,一旦到了他們的地盤上,豈不由他們擺布如今草原上諸般勢力混亂,若是殺了國公,還可順手推舟栽到他們的對頭身上,國公應當明了,朝廷一舉平定塞外,乃是重中之重,如果有了替罪羊,縱以國公之尊,朝廷也不會不依不饒,務必追究再者,縱然追究,又能查出什么來有這個緣故在,他們還不敢動手么」

夏潯當然知道張文濤所言不假,只要能夠推卸責任,只要有人頂包,大明在此關鍵時刻一定會忍了,這是政治。何況不忍,他們也確實不可能查得到什么真相難道還能為了他一個人,發動一場試圖消滅整個草原部落的戰爭如果那樣,塞北就變成了第二個安南,而且比安南還要難纏百倍,大明的戰爭成本十倍百倍於草原部落,不等把他們消滅光,大明自己先國力耗盡,民怨沸騰了。

然而,小櫻本來好端端地生活在秣陵,是被他硬拖入這場風波的,她不是大明的兵,縱然拋開兩人的私情不談,夏潯又如何能袖手旁觀,將她的生死置諸天命先去遼東再去韃靼,這一折一返,最快也得半個月甚至一個月,這么長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很多事了。

夏潯表面上從容自若心如止水,其實自從得到這個消息,內心便沒真正平靜過,胸中一股戾氣時時躁動不已,只是強自按捺罷了這時見眾侍衛極力反對,夏潯便有些按捺不住了,沉聲說道:「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唐楓閆川何天陽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緩緩跪坐起來,沉聲道:「卑職們的責任,是護佑國公安全,如果國公一意孤行,卑職等只好得罪了」

夏潯眉鋒一揚,道:「你們敢對我動手」

唐楓道:「職等不敢,但職責所在,不得不為」

夏潯淡淡一笑道:「你們,不是我的對手」

張文濤跳下地去,大聲喝道:「那么,再加上他們呢」

「來人」

何天陽一聲大喝,正站在門外的那些訓練有素的侍衛立即呼啦啦地沖了進來

第983章 鹿鳴呦呦

夏潯冷笑道:「你們好大的膽」

閆川抱拳道:「朝廷交予職等的唯一使命,就是衛護國公安全,任何人試圖傷害國公,職等都要用命去填,只要我們還在,便不容國公受到傷害如果意圖傷害國公的人就是國公本人,職等也要堅決阻止待護送國公到達遼東鎮後,要殺要剮,卑職等願受國公處治但是現在,國公要聽我們的」

夏潯微微垂下眼簾,半晌才道:「我若不去,於心不安」

張文濤聽他語氣有些松動,不禁大喜,忙道:「可國公如此前去,實為不智國公,先去遼東,領了兵馬再入韃靼,要救人,也得先有自保之力呀」

夏潯沉默半晌,輕輕嘆了口氣,黯然揮了揮手,唐楓見狀,忙叫侍衛們退了出去。夏潯意興索然地道:「做個國公,好生無趣」

這時候史驛丞領著一班驛卒端著大盞大碗的送進來,瞧見張文濤等四人呈扇形把國公圍在中間,有點劍拔弩張的樣子,不禁微微一呆。

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上來了,緊張的氣氛也就告一段落。

沒有精致的細瓷杯碗,就是遼東地方燒制的那種粗瓷大碗,那碗一個個都跟小臉盆兒般大小,火炕上邊擺著一張大炕桌,夏潯就盤腿坐在最里邊,背靠窗戶。窗欞糊著窗紙,剛剛過了大年,窗欞上邊還貼著紅色的剪紙窗花,頗有喜慶氣氛。

唐楓張文濤何天陽三人再加上閆川,就坐在下首,五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用餐。沒啥精致的菜餚,都是遼東風格的冬季燉菜,不過拾掇得很用心,肉香撲鼻。干豆角子燉紅燒肉,冰窟窿里刨出來的肥大的河魚干蘑菇燉小雞兒大白菜豆腐熬豬肉等等,主食則是面食為主,饅頭包子和面條,此外還備了一壇子燒酒。

飯吃了大半,夏潯和他們才漸漸恢復了常態,彼此對答說話,氣氛緩和下來,幾人這才暗暗放下心事。

他們趕到驛館的時候就已傍晚時候了,冬季天短,那時天就大黑了,待安頓下來,用過晚餐,外面已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曠野里呼嘯的風好似野狼的嗥叫,凄厲悠長,無休無止。

四大侍衛統領雖知夜襲驛館的可能近乎為零,但國公在此不敢大意,警哨部署依舊嚴密,四人又分作兩班,上半夜和下半夜親自值戍,巡守在夏潯所住的房間前後。夏潯晚膳用罷,叫幾個侍衛擔了大桶的熱水進去,洗了個熱水澡,然後更衣寬坐,燈一直亮到近三更時分才熄滅。

巡守於前後的侍衛只能從窗欞透出的身影,看到國公執筆端坐,想是又在思索赴遼東後的諸般事宜,也不敢打擾,只放輕了腳步,靜靜地守候。

到了天亮,值守後半夜的唐楓和張文濤見國公房門緊閉還在酣睡,便打個呵欠,徑去找驛丞史秋生商量今日行程。

冬季與遼東的聯系是很困難的,大雪彌漫,彼此間切斷聯系的時間長達三四個月,占了一年的四分之一,政令不達,無法實施有效統治,對遼東的控制不如其他地區得力,這也是個主要原因。夏潯經略遼東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問題。

他當時曾大力發展驛路建設,把女真人冬季出行狩獵最常使用的爬犁納入大明軍方的交通工具,重點進行建設,現在北方驛路四通八達,冬季交通主要就使用爬犁。像以前幾次遼東傳出消息,都是一路通過爬犁運輸,將近山海關時,才在驛館換乘馬匹,所以這驛路上一座座驛站都備有大批的爬犁。

爬犁本是女真人常用的交通工具,可以人拉牛拉馬拉狗拉,一些地區甚至還有鹿拉。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馬爬犁和狗爬犁。馬爬犁適用於平原地區,而且雪不甚深的情況下,即便負重很多,要它日行二三百里甚至都不是難事,特殊情況下甚至可以作為冬季軍糧運輸的工具。

當然,考慮到氣候的復雜多變,和各個路段的不同,有些路段不適合馬爬犁,所以遼東一方面自己擴大農耕生產,在生產規模還不足以自給自足之前,則在冬季來臨之前,通過海路,從關內運來足夠的糧食儲備著,很少動用這種手段。

狗爬犁則適應各種路況了,山地林地深雪淺雪它們的負重不及馬匹,但是比馬匹更適應環境,不但可以在各種路況下行走自如,而且照應起來也方便。狗能吃糧,也能吃肉,甚至可以自己獵取食物,野外雪地中過夜休息相當容易,同時還能起到警戒看守搜索追蹤等作用,而馬則不然,要帶足夠草料,要注意御寒措施麻煩的很。

所以經過比較,各個驛站最終大量利用的就是狗爬犁,每個驛站都養了大匹的狗,夏潯下榻的這個驛站因為是承上啟下,聯系遼東和關內的第一站,所以飼養的狗尤其多,在驛站擴建出的寬敞的院子一角專門建有犬舍,養有百十條狗。

昨兒夏潯的人已經跟史驛丞交待過,要在此更換爬犁繼續北上,反正那爬犁和狗都是現成的,史驛丞並未太往心里去,如今一見兩位軍爺來找自己,心中不禁暗暗嘀咕:「這也太急了些吧」

其實唐楓和張文濤原也不想這么早上路,但是昨天雖然力阻了國公,他們也清楚國公心急如焚,既然國公答應不再親身涉險了,還是早點趕到遼東才好,也省得大家提心吊膽,是以一早就來催促。

史驛丞忙道:「兩位將爺稍等,我這就去安排,廚下正備著飯食,等國公爺和各位軍爺用過早餐就能上路,絕對耽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