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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我們都在大營問訊,沒有抓人。」

李弘眉頭皺,丟下手上的竹簡,奇怪地問道:「為什么是找不到新證據,還是問不出來東西了」

左彥摸摸嘴唇上的大胡子,稍做沉吟。

「平山」李弘大聲喊道。

正在和雷子說笑的鐵鉞趕忙跑了過來。

「大人,什么事」

「最近怎么回事怎么問不出來東西了那些貪官是嘴硬還是被你打死了」

鐵鉞笑道:「大人笑話了,我逼人說話的手段還是別具格的,從來不會失手打死人,不過」

「不過什么」李弘追問道。

「大人」左彥接過鐵鉞的話,小聲說道,「最近問出來的全部都是關於西涼世族富豪的事,我們懷疑他們互相串供了,所以」

「你把他們關在起」

左彥搖搖頭。

「平山,你看這些人的招供是真的還是假的」

鐵鉞輕蔑地笑笑,說道:「這些膿包,隨便打打,嚇嚇,連祖宗八代的事都會說出來,哪里還會有假」

李弘生氣了,他略略提高聲音,望著左彥,嚴肅地問道:「俊義,怎么回事為什么不抓你在這里磨蹭什么想讓他們從容逃離關中,藏匿財產嗎」

左彥急道:「大人,你把人全部得罪了,我們如何立足」

「立足」李弘的臉頓時拉長了,他提高音調,大聲說道,「我們什么時候立足過」

大帳內的喧嘩聲突然消失,大家緊張地看向李弘。怎么大人轉眼間就發脾氣了。

李弘用力地揮手說道:「立足要靠自己的力量,沒人施舍。」

他把抱起桌上的竹簡,奮力摔到地上,大聲叫道:「全部出動,給我抓,個都不要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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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卷立馬橫槍篇第四章 立馬橫槍 第三十五節

李弘坐在大帳內仔細翻看最新的審訊記錄。

鮮於輔,徐榮,麴義和左彥,邊小聲說笑著,邊走進了大帳。

李弘放下手上的竹簡,請四人坐下,開門見山地說道:「請你們來,就是想和你們商量下,這西涼肅貪的事,是繼續深挖下去,還是適可而止」

麴義笑道:「大人莫非想適可而止」

李弘指著案幾上的文卷,說道:「這幾天,我們先後抓了四十多人,算起來,西涼各個時期的官吏,已經被我們抓來了百零四人。但是,從他們的招供來看,西涼各州郡,各時期的貪官,還遠遠不止這些。如果我們繼續抓下去,很可能要把西涼的官吏網打盡。」李弘停了下,看看四人,繼續說道,「西涼部分郡縣很快就要進入恢復重建期,各郡縣的府衙很快就要重新設立。這個時候,如果我們把人都抓光了,後果就嚴重了,對西涼的重建也是個打擊。」

李弘背著手,來回走了兩步,苦笑道:「你們注意到沒有,我們到現在為止,抓的都是些縣令,各郡縣府的屬官,還沒有抓到個刺史,個太守。左昌因為被虎頭殺了,所以不能算被抓。這種情況非常反常。程球也好,其他人也好,好象都很默契,他們聲稱自己不知道上官貪贓枉法,都推了之。」

李弘看了眼左彥,毫不客氣地說道:「左先生負責問訊,在這方面沒有任何收獲,你是不是沒有投入足夠的精力」

左彥趕忙站起來說道:「大人誤會了。我朝律法規定,兩千石以上官員的案子必須由廷尉府審理,所以我們即使有他們貪污的證據,也不能抓人。我們只能將這些證據呈送給廷尉府,由廷尉府上奏陛下,陛下同意之後,再由廷尉府通知當地官府抓人,當地官府再把人犯送到廷尉府審訊。如果我們代替廷尉府做這些事,完全是違律,要殺頭。」

「所以你就不問了」李弘問道。

「我們自己不能處理的事,問了也是白問。說句實話,我們即使把這些證據送到廷尉府,陛下也不會看到,聽說廷尉府和閹是伙的。大人」左彥拱拱手,說道,「以大人的職權,我們繼續深挖下去,沒有什么意義。我看我們不如集中精力,將西涼的小貪官掃而凈,這樣收獲要更大些,而且」

「那左昌的事和青塢的事如何善後」李弘揮手打斷左彥的話,不滿地說道,「左昌雖然是秩俸六百石的刺史,但刺史的權利很大,他們犯了法也要押到廷尉府審理,可我們已經把他殺了。青塢雖然名義上是中常侍張讓弟弟的財產,但其實就是張讓個人的財產,我們已經把他查抄了。現在我們就是想適可而止都不行,而且,我說的適可而止,也不是這個意思。」

鮮於輔手撫三綹長須,問道:「大人,如果繼續深挖,我們挖到哪里為止你說的適可而止,又是什么意思」

「這些小人物就是再抓百個,也沒有什么意義。我說的適可而止就是我們不要再把精力和時間放在這些小嘍啰身上,開始抓大的,抓個刺史,太守,可以抵得上抓百個這種小屬官。你們看看左昌的家產,他個秩俸六百石的刺史,輩子不吃不喝也沒有兩億錢,他哪來的這么多財產」李弘面含殺氣,大手用力往下揮,大聲說道,「拒捕他不拒捕也是滿門抄斬。」

鮮於輔,徐榮低頭不語。左彥面含驚懼之色。麴義則有些激動。

「以後規定個限額,貪污數目超過這個限額的從事屬官就抓,否則就算了。我們集中精力抓大官。」李弘看著左彥,笑道,「左先生怕了」

左彥苦笑,搖搖頭,說道:「是的。跟著你,比跟在黃巾軍後面更可怕,日子更難過。」

李弘笑起來,他拍拍左彥的肩膀,說道:「我數了下,這幾十年來,在涼州各州郡任職的太守多達百多位,刺史也有三十多個,他們任職時間最長的年多,最短的只有兩個月。這么多人」李弘興奮地握緊只拳頭,在左彥的面前晃了又晃,「那可是筆巨大的財富。」

「好。」麴義大聲叫道,「大人,深挖,直挖到朝中的閹為止。」

徐榮瞅了眼神情興奮的麴義,慢吞吞地說道:「何止是閹,估計還要挖到三公九卿的家門口。大人,你這哪里是征詢我們的意見,根本就是逼著我們和你塊干嘛。」

鮮於輔輕輕笑了起來,對徐榮道:「這次算是徹底的置之死地了。」

李弘笑道:「我說過,我們是條船上的人,誰都跑不掉。」

「大人,有了證據,我們就抓,不呈送廷尉府」左彥試探著問道。

「不送。」李弘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抓他們,我們就沒有朝中權貴貪贓枉法的證據;沒有這些證據,我們就無法要挾閹,要挾朝中大臣;不能要挾他們,我們怎么活下去難道伸著脖子等著他們砍腦袋嗎」

「但我們現在沒有什么證據」左彥說道,「我們現在抓住的這些小官吏都是久經官場的猾之人,個個又臭又硬。雖然鐵大人的刑訊非常厲害,但這些人的撒謊水平更高。」

李弘隨意地揮揮手,說道:「不要浪費時間了,把他們全部拖到大營外面。不願意說的,腰斬;撒謊的,梟首;願意說的,全部交待之後,痛打五十大板。」

鮮於輔等人頓時臉上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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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燮非常不高興。

他接到太尉張溫的書信後,連夜趕到了平襄大營。他首先就目睹了殘忍血腥的幕。他不敢相信,李弘竟然命令自己的部下舉起戰刀,口氣腰斬了三十七人。他瞪大了驚怖的雙眼,句話都不敢說。

三十七個很囂張的貪官轉眼就成了血淋淋的兩截,他們至死都不相信李弘真的會殺他們。因為依照大漢律,個罪犯必須要經過官府的審理才能定罪,犯死罪的也要報廷尉府核准後才能砍頭,所以他們直認為自己很快就能被故主救出,重新享受生活,但李弘的屠刀擊碎了他們的美夢。

李弘將傅燮迎進大帳。

傅燮憤怒的連連責問李弘。李弘默默地聽著,言不發。

「你為什么要抓世族官僚的門生子弟你難道不知道,我們要依靠這些世族官僚才能抗衡閹的攻擊嗎你現在既得罪了閹,又得罪了世族,如果他們聯手,你立即死無葬身之地,你知道嗎我們得罪了世族其實也就是失去了太尉的支持,失去了朝中官僚的支持,沒有了他們的支持,這西涼貪贓枉法的事還怎么查下去」

李弘笑道:「大人,自從我的部下在長安斬殺左昌全家,在茂陵血洗青塢之後,我就沒有退路了。你總不會認為閹倒了,這幫世族官僚還能封我個將軍吧」

傅燮神色變。

「他們定會殺了我。」李弘平靜地說道,「我殺人太多,誰能容下我」

「所以你就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

李弘笑道:「我做的不對嗎」

傅燮長嘆聲,搖頭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幫你了。我不是有意要害你,我只是想借助你的力量,殺幾個西涼貪官,給西涼的老百姓做點好事,給幾個死去的朋友報仇雪恨。我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會變得這樣復雜。子民」

李弘沖他擺擺手,笑道:「大人想得太多了。我這是自己救自己,和你沒有多大關系。現在朝廷還沒有動靜,陛下也沒有聖旨來,我還有時間找到朝中權貴們貪贓枉法的證據。」

傅燮慘笑。

「怎么,你還在做這個夢算了吧。」

李弘沒有理睬傅燮的沮喪,問道:「大人能不能提供點西涼州郡歷任太守貪污的證據」

傅燮警覺地看著他,問道:「你又想干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

李弘笑道:「既然開了頭,那就干到底,怕什么你給我證據。」

傅燮用力甩手,氣道:「我都給你了。」

「邊章手上有」李弘接著問道。

傅燮斜眼看著他,吃驚地問道:「你不會去找老邊吧」

「再告訴我個。」李弘突然站起來,用力吼道,「我要時間,我要搶時間」

傅燮冷冷地看著他,良久,吐出兩個字,「孟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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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突然接到了天子的手詔,這讓他激動,讓他澘然淚下。

前年秋天,他歷經血腥殺回大漢國的時候,他只想到他是大漢人,他要保衛自己的國家,他要找到自己的父母,他要回到自己的故土。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做官,還能帶著幫生死兄弟鏖戰沙場,還能接到朝廷的聖旨,還能得到當今天子的恩寵,還能看到天子用八百里快騎送來的手詔。李弘雙手捧著天子用黃綾寫就的詔書,只覺得渾身熱血,恨不能立即為天子奉獻出自己的生命。

天子在手詔中說得非常明白,西涼肅貪之事由李弘全權負責,只要證據確鑿,可以先斬後奏,無論涉及到何人,只要不是皇親國戚,律抄捕,絕不姑息。所抄之錢財,統統收繳國庫,不得挪做它用。正式文書將立即下達太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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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飛般沖進了周慎的軍帳。他激動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手舞足蹈,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地把這個天大的喜訊告訴了周慎。但周慎的表情讓他有點接受不了。

周慎半點笑容都沒有,他想看死人樣地看著李弘,自始至終,句話都沒有說。

「將軍」李弘囁嚅著,小心問道,「將軍,你不高興嗎」

周慎緩緩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將軍」

李弘看到周慎的神情,知道事情有不對的地方,心中的喜悅頓時煙消雲散。他沮喪地坐在周慎的身邊,非常茫然。

他不知道西涼的事情為什么這么復雜,這個世界好象離他非常遙遠,他就象個剛剛涉足入世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他時間覺得自己應該徹底失去記憶,而不是恢復部分,飽受這人世間的痛苦和折磨。他從鮮卑殺到盧龍塞,從幽州殺到冀州,從冀州殺到涼州,他從來沒有象這刻樣感到無助而軟弱。

周慎象睡著了樣,呼吸均勻而悠長。

李弘木然地坐著,就象尊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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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馬蹄聲突然沖進了李弘的耳中。

李弘駭然驚醒,猛地站了起來。

趙雲幾乎是凌空從馬上飛了進來,卷起的帳簾騰空而起,發出聲低沉的破空之聲。

李弘感到陣窒息,極其壓抑的窒息。

「我們剛剛拿下孟佗的塢堡,馬騰的騎兵突然出現,殺了我們個措手不及,虎頭的軍隊死傷慘重。」

李弘熱血上涌,怒氣頓時噴涌而出,他凌空擊出拳,大喝聲:「殺」

趙雲微躬身,沖出軍帳,飛馬離去。

激昂的牛角號聲,雄渾的戰鼓聲,霎時響徹大營。

李弘看了眼醒來的周慎,施禮退下。

「子民」

李弘停下腳步,轉身望去。

「子民,如果沒有這道天子手詔,西涼的事充其量就是朝中各派權勢之爭,你尚有回旋之地。但有了這道手詔,西涼的事就是陛下削弱朝中各派勢力意圖重掌朝綱的權利之爭,你就是眾矢之敵,再無生機。」

李弘突然明白了。

他傲然笑,揮手說道:「我是大漢子民,當忠於大漢,忠於陛下,死不足惜,死亦無憾。」

「殺」

李弘大吼聲,猛然轉身,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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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常侍宋典,執今吾執金吾領京師北軍,掌京師巡查護衛甄舉在京兆尹蓋勛的陪同下,聯袂到達雍縣。

不久前,張讓和趙忠向皇上提出派宋典到西涼監督李中郎的肅貪行動,以免被人嫁禍陷害。天子同意。

以司徒崔烈為首的大臣們隨即針鋒相對,在朝堂之上舉薦執金吾甄舉同行。大臣們的理由很充分,西涼的官吏很大部分都是閹的門生弟子,讓宋典人做監軍,有失公正。天子立即准奏。

宋典昨天接到張讓派人送來的消息,說他已經知道李中郎派人緝拿抓捕了許多在西涼為官的世族官僚家的門生子弟。張讓告訴宋典,定要把這事調查清楚了,看看是不是張溫害怕了,使了招苦肉計,推脫責任,故意嫁禍給李中郎。但如果這事確實是李中郎個人所為,張讓認為那只有兩個可能,是李中郎瘋了。張溫本來想利用他,結果被這個瘋子反戈擊。張溫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二就是李中郎可能奉了陛下的密旨,故意借助西涼的事整治他們。

張讓在書信告訴宋典,陛下最近很反常。自己和趙忠等人數次當面勸諫陛下小心清流黨人卷土重來,趁早對張溫下手,但陛下就想沒聽到樣,置若罔聞,顧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提西涼兩個字,而且,陛下看他們的眼神就象看小偷似的,臉的鄙夷。所以張讓懷疑陛下在利用李弘對付朝中的各派勢力。現在朝中各派勢力不但不聽陛下話,而且越來越不給他面子,陛下可能生氣了。

因為西涼的事情起了變化,所以,張讓叫宋典先查清李中郎在西涼大張旗鼓的肅貪原因,其他的事情,包括保出程球,查找世族官僚子弟貪污證據的事都暫時不要做了。

張溫和三人寒暄番之後,立即接旨。

天子首先褒獎了番西涼將士,然後命令張溫立即想辦法招撫叛軍,徹底平定西涼,早日班師回朝。周慎將軍因為重傷,特意准許他回京療傷。

張溫接了聖旨。宋典在桑羊的熱情接待下,先往堂內落座。張溫,甄舉和蓋勛走在後邊,小聲聊著。

張溫詢問糧草軍資的事情。

「陛下說了,西涼官吏貪贓枉法,營私舞弊,個個家中堆滿了錢,富裕得很。如果大軍沒錢,就叫李中郎帶著軍隊去抄他們的家。指望國庫撥錢,休想。」甄舉笑道,「所以,太尉大人,你還是叫李中郎想辦法解決吧。」

甄舉是冀州人,世族出身,他家在冀州是數數二的豪門,非常有錢。這個執金吾,就是他給西園的萬金堂捐了千萬錢,天子賣給他的。他四十多歲,中等身材,長相很普通,甚至有點丑。

張溫苦笑,說道,「大軍開支巨大,那點錢,杯水車薪。」

「李中郎的軍隊在長安天要抄好幾家,怎么會沒有錢是不是他中飽私囊了」甄舉說道。

「現在李中郎抓人抓瘋了,什么人都抓,連我的門生他都敢抓。這幾天,關中的幾個世族家主陸續跑到我這里訴苦求情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