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夢(2 / 2)

做戲(H) 冬日櫻桃 1687 字 2021-02-21

那女孩子瞧見他醒了,瑟縮了一下,卻照舊沉穩的很,又鼓了勇氣,拿勺子同他一點點滴著蜂蜜水,聲音是不同她年齡的鎮靜,「吳大嬸借了我家的鋤頭,我來找,從窗戶里瞧見你。」

縱然鎮靜,聲線也仍是孩子的稚嫩,四少瞧著她,長了張嘴,卻說不出什么,她又攪了攪碗里的水,「我沒見過你,可你流這么多汗,應該很渴。」

他不知道,他的右半邊臉都已經是密密麻麻的水泡,尋常的成年人看他一眼,都要鼓起勇氣,若是他二姐,便要叫著「好惡心」,將他扔出去了。因而能遇到一個女孩子,敢上前去,還同他喂水,實在是老天給的運氣。

那女孩子說了那些,便覺得解釋夠了,不再言語。她不開口,顏徵北自然也開不了口,於是他們便沉默著,直到碗里的蜂蜜水見了底。

她雖然年幼,但也知道對方這種境地,多半是染了病,讓人丟棄了。可他還只是個少年,眉目看起來還有一些稚氣,不曉得父母怎樣的狠心,才會把他綁起來,讓他受這種折磨。

於是她了碗,又輕聲道,「吳大嬸過會要來了,我先走了。」

她抱了碗,輕輕巧巧的,順著幾個破舊的桌椅,爬上去,到了窗前,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顏徵北幾乎要以為,她是哪家善心的小狐仙,來救他的命。可饒是他頭腦昏沉,也沒生出幻覺。他沒看見那女孩子變成個小狐狸跑走,反而因她年齡輕,體格小,極敏捷地便從窗戶爬了出去。

她還是個小孩子呢。

可是真不很像。

他想。

盛夏里被捆綁在一張稻草床上,清醒了神智,其實還不如昏睡過去。他自那以後便討厭稻草的氣味,尤其是被他的汗,濡的潮濕了,好像枯敗了的草,也要把他的生命追去,一起枯敗下去。

他在這靜謐的可怕,沉悶破敗的屋子,抬了頭,去看屋頂,數上面一根一根的木條。世界是無聲的,讓他時不時害怕是自己燒聾了。他還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子,站在少年的入口,不能時刻都無畏下去。

每當他被漫長、無聲的下午嚇唬住,片刻失去了勇氣,他便想起那個女孩子。

她同他說話,並不是幻覺,他沒有聾。

他不怕了,就接著去數木條上一根根的紋路。紋路也數去了,便去看日光照進屋子里,光線里的浮沉,飄在那一隅的光里,好像照射下的,就是一縷人間。

塵歸塵,土歸土。

他突然想起這句話。

他是飄在那光暈里的一顆小小灰塵,從前縱然受了冷遇,卻隨波逐流的,以為父親總會同他討公道。

他是依附著父親的渺小顆粒,風一吹,他便飄飄盪盪的,任人宰割。原來沒有力量的人,是連生命權,都能被人玩弄股掌的。

他心里頭應該悲憤,卻很平靜,因突然看清了,他過去十幾年的憋屈,不忿,如果這樣懦弱下去,其實是沒有頭的。

他想明白這些,便又從頭,換個方向去數屋頂上木條的紋路,這樣讓他的心靜下來,畢竟能做的事情,只次一樁。

平靜中他又難有一點期待,因那女孩子的意思,是會再來看他的。

她沒有承諾,可他就是這么覺得。

她得來呀,他想。她救了他的命,怎么能再丟棄他,讓他又死去了呢?

他原來自那時起便這么無賴了,可是這也沒法子。

顏徵北的睫毛輕輕顫動,救人性命便是這樣,讓人難依賴,難在弱勢的時候,有了指望。

他望向窗外,日光已經漸漸暗淡下去,是要到晚上去了。

一只小手,突然攀住了窗沿。

他笑起來

我更了!

不要敲響警鍾!

新安張季明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