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章 泥塑木雕(中)(2 / 2)

屠狗 屠龍氏 1336 字 2021-02-23

他以手指天,絲毫不假辭色地道:「敖大人也知道此地是臨淵殿?正所謂戰戰兢兢,如臨深淵。陛下賜下這殿名,就是意在告誡我等,心里頭要時刻記著居安思危、臨淵止步!唯有如此,方可君臣各安其位,上下各守其分,這君臣之誼才可得其長久!」

張南容的聲量越來越高,又提及了天子對臣下的期望和教誨,包括袁守印在內,整座大殿之中無論遠近,再也沒人敢安坐其位,紛紛起身,隨著這位御史中丞一同面向太和殿方向,靜靜地躬身行禮。

唯獨敖莽一甩袍袖,也不行禮,更將雙手負於身後,睥睨四顧,盡顯狂放之態。

一時之間,人人側目。

他立身臨淵殿中,面上雖無倨傲之色,話語之中卻有鏗鏘金鐵之音:「本官不是不知曉臨淵止步這個道理,自認亦非結黨之人,然莽既受陛下之恩深重,自當竭誠報效,唯恐天下雄傑不知陛下求賢若渴之心。是以每見英雄未曾得志,或將陷於溝渠,困頓潦倒、不得伸展,敖莽必對之曰:『君困頓至此,非天子無道,乃莽之過也!』」

「兩位老大人,殿內諸公,我輩既食君祿,遇上此等情形,又豈敢因私廢公、自愛羽毛,不救濟之、舉薦之、鼓吹之,使其得脫樊籠、青雲而上,效命於天子階前乎?」

「這為天子惜才的事兒,怎么能說成是結黨呢?」

「本官與長安令,有公義卻無私交,然若能為天子救下此忠貞耿介之臣,莽當仁不讓,又何惜此身?」

敖莽說罷,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一眾官員神情各異,然而無論這心里頭信或不信,面上總不免流露出幾分敬佩之色來。

張南容半張著嘴,愣怔半晌,方才無奈地道:「敖執政意氣激昂、雄辯無雙,實在是嘆為觀止。無論於獲麟是看不清大勢、妄想邀買名聲的蠢貨,還是冒死諫言、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孤忠直臣,無論你敖執政是鐵了心要護犢子,還是當真想要不惜代價為國留賢,這些我張南容都管不著。只有一條……」

「這等事雖說後果可大可小,可既然出了,如若天子威權因而受損,我等身為內閣執政,就肯定是難辭其咎。」

他說著,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罷了,敖執政無論氣魄、才具,皆勝我張南容十倍。西征在即、諸事繁巨,敖大人絕不可有一日遠離中樞。本官是御史中丞,失察之罪無可推脫,若要救下於獲麟,便由我去向陛下請罪吧。」

說罷,張南容邁步過去,伸手就要拿走袁守印桌上的奏折。

卻見袁守印冷不丁探手按住了那封奏折,細瘦干枯的手指在皮面上滑過,竟似有些愛不釋手。

他輕咳了一聲,迎著敖張二人的目光,微笑道:「剛才兩位大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老頭子插不上話,就將這奏折上的詞句仔細回想了一遍。依老夫看啊,其中的文采算不得如何出眾,難得的是骨堅皮硬、氣息貫通,讀來頗為提神兒啊。」

張南容聽了不由得一呆,有些不可置信地道:「鐵肩公?」

就見袁守印顫巍巍地自桌後走出,邊走邊隨手將那封奏折揣入袖中:「張大人,老頭子年紀大了,難免眼睛花了些、耳朵聾了些,卻也知道,底下的人暗中編排咱倆,都要說一句什么……什么老朽鐵肩如泥塑,先生靜氣作木雕。想必你也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