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蛇蠍女子(2 / 2)

英雄志 孫曉 8502 字 2021-02-24

伍定遠見了此人到來,心中大喜,急急翻身起來。艷婷更是心中怦怦直跳,恨不得沖上前去,將那公子緊緊抱住。

那大王驚道:「又有人來了,快快把他攔住!」眾嘍羅舉刀往那人揮去,都被他快若閃電的劍術給殺傷,如同虎入羊群,無人可擋他一招半式。

那大王又驚又怕,顧不得理會伍定遠,提刀奔了過去,喝道:「你是誰」

那公子微微一笑,說道:「在下少林楊肅觀。」

一劍輕輕抖出,刺入了那大王的喉頭。那大王還想說話,卻沒了聲音,轉眼間喉頭鮮血狂噴,身子軟倒在地,手腳痙攣,登時了帳。

卻說是誰這般好武藝原來是楊肅觀到來。

場中眾人見那大王畢命,心下無不大喜,眾嘍羅見頭目給人殺了,更是嚇得屁滾尿流,跪了一地討饒,都道:「壯士饒命!我等原是附近的庄稼漢,都是給擄了上山,這才做那打家劫舍的勾當!還請大爺饒命!」

一人從後走出,正是韋子壯,只聽他高聲喝道:「我已燒了你們的巢穴,全給我滾下山了吧!」眾嘍羅聞言大驚,眺目望去,卻見遠處黑煙冒起,顯然所言不虛,眾嘍羅發一聲喊,一齊沖下山,速速逃命去了。

楊肅觀不願多殺人命,只走向眾人,問道:「大家沒事吧可有人受傷」

伍定遠苦笑道:「還好,只是高大人的一個家丁被殺,有勞楊大人去慰問一番。」

楊肅觀點頭道:「天幸只有一人出事,若是傷了高大人,那可糟糕至極了。」說著便往高定的轎子走去,好來溫言撫慰,替他壓驚。

伍定遠喘息片刻,向艷婷道:「艷婷姑娘,咱們總算脫險了。」

那艷婷卻沒聽到他說話,一雙妙目只是緊盯著楊肅觀的背影,目光閃動,竟似柔情無限。伍定遠不覺有他,又再把話說了一次,卻只聽艷婷嗯了一聲,雙目仍在凝視著楊肅觀的身影,對伍定遠的問話,直是充耳不聞。

伍定遠心下一驚,腦中電光雷閃,登時醒悟:「這小姑娘十分愛慕楊大人!」

那楊肅觀卻渾然不覺,逕自扶住高定,只見那高定鼻青臉腫,已給人狠狠地打過一頓,楊肅觀溫言撫慰,跟著替他包扎傷勢。

卻見艷婷一雙妙目緊盯著楊肅觀,他走到東,艷婷便看到東,走到西,便瞄向西,一時大為失態。忽見楊肅觀轉過頭來,卻是往艷婷看去,艷婷深怕兩人目光相接,臉上一紅,連忙低下頭去。誰知楊肅觀只是走向張之越,與他交談起來。

艷婷見楊肅觀忙碌無比,全沒時間理睬她這個小姑娘,打回來開始,竟連正眼也沒看過她一眼,壓根兒便沒想到她這個人,她輕輕地嘆了口氣,臉上忽地露出十分寂寥的神情。

伍定遠冷眼旁觀,把這些情景一一瞧在眼里,霎時只覺心中一酸,自知他這份情意定要付諸流水了。楊肅觀外貌英俊,武功又是高強無比,自己如何與之相比再加上自己的年紀甚長,足足比這小姑娘大了十來歲,卻要如何追求她一時心中煩憂,竟也嘆了口氣。

伍定遠正自哀愁,忽然之間,猛地想起了燕陵鏢局,想到當年齊伯川死在自己懷里的情景,他全身一震,心道:「伍定遠啊伍定遠,你大仇至今未報,昆侖山的賊子依舊逍遙法外,怎有空閑在此胡思亂想你這般貪戀女色,還算是西涼的一條漢子么你還有臉面對燕陵鏢局滿門老小么艷婷這孩子比你小了十來歲,便如你親妹子一樣,你怎可想要染指於她你還算是人么」想著想著,自責不已,臉上現出十分別扭的神色。

那娟兒蹦蹦跳跳而來,赫然見了伍定遠的神情,不禁駭然問道:「伍大爺!你齜牙咧嘴的干什么可是肚子疼么」

伍定遠一驚,忙道:「沒什么!我沒事的。」娟兒茫然道:「真的么你若是肚疼,可要說啊!我行囊里有葯呢!」

伍定遠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尋思道:「既然艷婷這孩子喜歡楊大人,我可想個法子幫幫她,聽說楊大人還沒娶親,或許能結成這門親事也說不定……」

眼見艷婷苗條的身影在眼前不住走動,伍定遠忍不住心中一酸,當下用力搖了搖頭,心道:「這些事且別管了!待我們推倒江充,辦完大事之後,再談這些兒女私情吧!」

此時韋子壯正忙著替眾人解開綁縛,那張之越氣憤至極,兀自罵不絕口,韋子壯笑道:「這群歹人連寨子也給我們燒了,還有什么好氣的!」娟兒道:「我師叔定是在氣你們來得太晚!你老實說,你們剛才是不是睡著了還是也鬧肚子疼」

韋子壯正待回答,卻見楊肅觀已然走來,接口道:「還請姑娘見諒,適才我們見到了錦衣衛的人,兩方人馬動了手,這才耽擱許久。」

伍定遠此時已然寧定,也已走來同眾人說話,他聽楊肅觀提到錦衣衛,忍不住奇道:「錦衣衛他們也追到這里來了」這伍定遠是個經過場面的人,雖然一時被兒女私情攪擾,但片刻間便壓抑下來,這幾句話說得平穩寧定,心事半點不露。

楊肅觀道:「豈止追來而已,這處山寨便是給他們買通,好來暗算我們的!」

伍定遠點頭道:「方才聽他們說了一個什么百花仙子,莫非這人也是來對付我們的」

楊肅觀倒吸一口冷氣,悚然道:「百花仙子也來了,這下事情可難辦了!」

娟兒奇道:「百花仙子這名字聽起來很好聽啊,想來是一個美貌的女人,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楊肅觀嘆了口氣,正要解說,忽聽一個溫柔的聲音道:「小姑娘錯了,越美貌的女人越可怕,你可要記好了。」

眾人大吃一驚,急忙回頭,卻見一個黃裝美女笑吟吟地站在樹下,那女子年約三十,一臉的溫柔斯文,竟是個十二分容貌的美女。只不知她是何時來到此處的,場中好手雖多,卻無一人察覺。

楊肅觀見了這女子的面貌,赫然一驚,低聲向眾人道:「大夥兒小心,百花仙子來了。」

眾人聽了「百花仙子」四字,也感訝異,紛紛舉起兵刃護身。

楊肅觀心中急速盤算,這「百花仙子」名叫胡媚兒,乃是武林中成名的使毒宗師,用毒功夫獨步中原,所下之毒匪夷所思,無人能解。此女自來與江充交好,甘做鷹犬,仗著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毒伎倆,害死不少朝廷大臣、武林高手,比之卓凌昭的正面出手,更令人頭痛三分。想不到一入河南,便遇上這名女魔頭,可要如何是好

那娟兒卻不知道害怕,逕自對著那美女一笑,說道:「你就是百花仙子么果然是很美的女人。」那百花仙子笑了笑,說道:「你也很美啊!」

娟兒吐了吐舌頭,說道:「不過我可沒你那么厲害。」

百花仙子嬌聲大笑,腰枝亂顫,說道:「好可愛的小姑娘,你嘴巴這么巧,不如跟我回山吧等我傳你一身本領,你便又美貌、又了得啦!」兩人對話之際,彷佛市坊閑談,渾不把張之越等人瞧在眼里。

果然張之越心下不滿,冷笑道:「你想要帶小妮子回山那可得問過我才行啊!」

百花仙子笑道:「你是誰這般又丑又胖的人物,也敢在這里胡說八道」

張之越呸了一聲,道:「我是誰我便是小妮子的師叔!你這徐娘半老的黃花閨女也不見得有什么好看」

百花仙子聽他此言,臉色忽地泛白,顯然很不高興。只見她沈下臉來,冷冷地道:「你們是誰身上帶得羊皮的若是要活,便趕緊送上,免得仙姑開殺戒!」

楊肅觀心下一凜,看來這百花仙子也是聽命於江充,前來劫奪那羊皮。照此觀之,這幫賊人不奪回證物,那是絕不甘休的。

眾人想起百花仙子的辣手毒功,心下都是暗自忌憚。

張之越卻絲毫不怕,聽得百花仙子出言威嚇,反而哈哈大笑,說道:「什么牛皮羊皮、狗皮膏葯老太婆啊!胖子我勸你一句,趁著還有兩分姿色的時候,趕緊找個男人嫁了,別再打打殺殺,免得將來孤零零地做尼姑啊!」

百花仙子森然道:「你若有種,便再說一句試試。」

張之越嘻嘻笑道:「老賊婆、死虔婆,沒人要的爛貨,這可是你要我說的,還要多聽兩句么胖子隨時奉陪。」

張之越市井出身,罵起人來難聽至極,百花仙子找他斗口,那可是自討沒趣了。

那百花仙子一向自負美貌,聽得張之越連番陰損調笑,如何不勃然大怒忽地銀光一閃,一叢銀針飛了出來,張之越說得正高興,怎料得暗器突然來襲只聽他啊呀一聲,肩頭已然中針。一來百花仙子的暗器太過細小,肉眼甚難察覺,實是防不勝防;二來眾人沒料到這百花仙子竟然會暴起動手,一時大出意外,竟無一人來得及阻攔。

那毒針好不霸道,張之越中針不過片刻,轉眼臉色便已泛黑,只倚在樹旁喘氣。

百花仙子冷冷地道:「這便是辱我的下場。」

眾人見張之越臉色迅速泛黑,實是拖延不得,艷婷擔憂師叔,當下急急拔出長劍,便往「百花仙子」攻去,口中喝道:「快快交出解葯!」她怕眾人出手太晚了,便搶先出招。

果然韋子壯立時搶上,運起「八卦游身掌」,也往百花仙子劈去。百花仙子哼了一聲,身形閃過,便在兩人的招式中鑽來擺去,韋子壯忌憚她身上的劇毒,不敢侵逼太過,只能在她身旁游走,艷婷武功有限,更是連連遇險。

伍定遠見情況危急,當下大喝一聲,掏出「飛天銀梭」,正要加入戰團,忽聽張之越啊地一聲,摔倒在地,臉色漆黑如墨。眾人見這毒發作得如此之快,無不大驚失色,紛紛停下手來。

楊肅觀始終一言不發,待見己方人馬難以取勝,自己已是不能不出面。他走下場中,口氣放軟,溫言道:「請姑娘快快賜下解葯!羊皮是在我身上,你若是要討,只管找我便是,何必害那無辜之人」

百花仙子看了他一眼,尚未回話,忽聽一人喝罵道:「賊賤人!沒人要的爛貨!你出手暗算老子,卑鄙無恥,一會兒把你砍成兩截,看你還猖狂什么!」卻原來是張之越出言去罵,看他身中劇毒,兀自罵不絕口,真是不要命的勇性了。

百花仙子聽了這話,臉上怒容陡現,森然道:「這胖子如此嘴賤,那是自找死路了!明白告訴你們,這胖子說話辱我,你們便想拿羊皮來換解葯,姑娘也不絕饒他!」

眾人聽她這般說話,都是為之一驚,看此女脾氣古怪,自命不凡,絕非其他江充手下可比,說來張之越真是禍從口出了。

楊肅觀皺起眉頭,這張之越言語雖然過分,但也不過是調笑了幾句,怎能就要了他的性命情勢危急,楊肅觀乃是一個能屈能伸的人,眼看對方自視甚高,便順著話頭道:「我這位朋友說話不得體,得罪了仙姑,實非故意。仙姑您大人大量,這就請賜下解葯吧。」說著連連作揖,模樣甚是謙恭。

這楊肅觀身分崇隆,朝廷上他是兵部郎中、五品大員,江湖上他是天絕僧親傳弟子,向與四大金剛平輩,甚受武林耆宿敬重,此時對百花仙子如此說話,已是給足面子。

那百花仙子妙目流轉,上下打量楊肅觀幾眼,見了他潘安也似的好模樣,又聽他語氣謙恭,一時頗有好感,便道:「你是誰」

楊肅觀拱手道:「在下少林楊肅觀,請仙姑高抬貴手,放過我朋友的性命。」

那百花仙子點了點頭,道:「原來你就是風流司郎中,嗯,果然是一表人才,風度翩翩。」說著斜目看向張之越,冷笑道:「要是人人同你一般,江湖定會少死一半人。」

楊肅觀心下擔憂,深怕張之越不明不白地暴斃此處,更是連連作揖,懇求道:「今日仙姑若能給在下一個人情,肅觀他日必定登門拜訪,也好來拜謝仙姑的恩澤。」一來百花仙子與眾人毫無恩怨,二來對方自視甚高,也不當場強索羊皮,楊肅觀便來拉攏交情,好讓這女魔頭回心轉意。

兩名少女本以為楊肅觀出身名門,定是心高氣傲的人,哪知卻能為旁人這般低聲下氣,待想起他是為了師叔才低頭求人,佩服之外,卻又多了幾分感激。

百花仙子聽他左一句仙姑,右一句仙姑,直把自己當作世外高人來看,氣已消了幾分,她凝望著楊肅觀的俊面,心下暗暗喜歡,翩然一笑,便道:「也好,一切都看在你的面上,我就饒過了這個死胖子。」

楊肅觀大喜,正要道謝,卻見她向楊肅觀回眸一笑,竟是風情萬鍾,無盡妖嬈。道:「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面,我饒過這胖子,卻絕不放過你楊郎中。你可記著了。」這幾句話說得嬌嗲柔媚,直是讓人湯氣回腸,只不知她如此說話,究竟是要搶奪羊皮,還是另有打算,那是無人得知了。

百花仙子走到張之越面前,冷笑道:「胖子,你出言辱我,這就快快開口求饒,姑娘便放你一條生路。」說著雙手叉腰,站在張之越面前,等他出言哀告。

哪知張之越性格最是頑固,他過去曾為了一張客棧里的桌子,便與昆侖山的錢凌易大打出手,上回也是為了住房之事,與番僧火並一場,此時眾目睽睽,如何要他低頭他雖在垂危,仍是罵道:「賤貨!你可以殺了我,想要本大爺向你這賊賤人低頭,那是萬萬不能!」

艷婷沖了上去,叫道:「師叔,你便低頭認錯吧!性命要緊啊!」說著便要抱住他。

百花仙子冷冷地道:「他身上有毒,你若是碰了,便要和他一樣。」

楊肅觀趕忙勸道:「張大俠,自古英雄多能忍辱負重,你何必爭這口血氣呢」

一旁眾人紛紛稱是,各自出言相勸。哪知張之越實在固執,只是嘿嘿一笑,說道:「楊大人不必來教訓胖子。人生在世,求的不過是一口通暢氣,一身的凜然骨,我老實告訴你吧,老張可沒那個本領做烏龜!」說話之間,氣息漸漸微弱,臉色更是黑得怕人,宛如澆上墨汁一般。

艷婷見張之越仍是不從,深怕他忽然死去,便轉而哀求百花仙子,只見她跪下道:「仙姑!求你高抬貴手,饒過我師叔吧!」百花仙子冷著一張臉,說道:「你跪著也沒用,要他求我才算數。」說著揚起下巴,神態甚是高傲。

娟兒平日甚是機敏,但此時也嚇得無計可施,急忙奔向前來,央求道:「仙姑,我求求你,我師叔向來就是這個牛脾氣,請你饒過他吧!要是你不高興,我跟你回山便是了。」

二姝跪在地下,不住磕頭,都是哀求不止,那百花仙子卻抬頭望天,毫不理睬,神情傲慢冷峭。楊肅觀想要勸諫張之越,看他那死硬脾氣,卻不知如何開口才是妥當。

忽然間,一道暗器閃過,猛朝百花仙子擲來,卻是伍定遠以「飛天銀梭」出手暗算。

百花仙子罵道:「班門弄斧!不自量力!」她毫不在乎,微微側身,便閃了開來,跟著手上銀光一閃,十來枚毒針便往伍定遠門面射去,伍定遠急忙著地滾開,這才閃過她的劇毒暗器。

韋子壯見伍定遠遇險,深怕他又遭了暗算,當下一掌劈出,猛朝百花仙子擊去,百花仙子腰枝一顫,霎時飛上樹枝,冷笑道:「你們有種便再動手,看這胖子還有誰能救」看來只要有人再發招,她便可從容離去。此女輕功頗佳,料來也無人追她的上。

楊肅觀見張之越命在旦夕,忙奔了上去,求懇道:「仙姑,今日算是楊某人求你,你快些交下解葯吧!」

百花仙子冷笑道:「楊大人,你要求我,不如去求那死胖子。我胡媚兒說出來的話,從不曾收回半句。」

楊肅觀知道武林人物惜面如金,但像張之越這般干法,卻也罕見,一時計策連轉,卻也想不出法子解開僵局。

兩名少女見師叔倔強不從,只怕真要死去,登時哭倒在地,韋子壯忍耐不住,奔了過來,勸道:「張兄!你這是何苦你若要不明不白的死了,這兩個孩子誰來照顧啊」

張之越見了師姊妹二人楚楚可憐的模樣,登時想起了掌門人的重托。他咬住銀牙,轉頭望向百花仙子,內心直是翻攪不定。

百花仙子冷笑道;「要活命便快快開口求饒,愣在那兒做什么」

張之越聽著二女的哭泣聲,權衡利害,自知萬萬不能任性,當下深深吸了口氣,忍氣道:「我……我適才說話沒……沒……分寸,你……你……饒……饒……」他想出言告饒,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竟是結巴起來了。

百花仙子躍下樹枝,罵道:「不過兩句話也說不清楚,真是道道地地的一頭豬!快給姑娘說明白,別想蒙混!」

張之越心下狂怒,想道:「我這般低頭,這賤胚卻還要折磨於我,她恁也惡毒了!」大怒之下,勉強撐起身來,便朝百花仙子瞪去。只是此時身體漸漸僵硬,手腳已不甚靈光,只是這樣支撐身子,已讓他氣喘吁吁,看來真是命不久矣。

百花仙子從懷中拿出一粒淡黃色的葯丸,蹲在張之越身邊,冷笑道;「死胖子,咱兩家無冤無仇,姑娘本就不想殺你。你若是識相,現下立刻開口求饒,我便把解葯給你。」說著將葯丸拿到張之越面前,輕輕拋了拋,道:「你還等什么要是怕死,快快開口說話啊!」卻是極盡逗弄之能事。

旁觀眾人見張之越大受折辱,心下無不氣憤,但百花仙子已放了同伴一條生路,便也不能再上前喝罵,免得多生枝節。

兩名少女知道師叔脾氣古怪,忙哭道:「師叔,你快快開口啊!」伍定遠也叫道:「張兄,螻蟻尚且偷生,你快別逞強了!」

張之越抬頭望去,只見「百花仙子」面上掛著一幅輕蔑的笑容,好似輕視自己到了極點,心中更是大恨,只張大了嘴,卻是遲遲發不出聲音來。眾人見張之越身體僵硬,似連眼皮也眨不動了,心下無不焦急,看來只要再拖延片刻,便有解葯入口,也是無救了。

百花仙子冷笑道:「胖子,姑娘沒功夫和你耗,你到底要死要活,快快說吧!」

二女大哭道:「師叔,別再倔了!快求她啊!」

只見張之越嘴角牽動了一下,似想說些什么,只是聲音微弱,無人聽的清楚。百花仙子哈哈大笑,她知張之越氣力不濟,便俯下身去,笑道:「快快求饒吧!本姑娘在這兒聽著。」

百花仙子彎腰低身,讓耳朵貼近張之越口唇,便要來聽他的哀告,忽然之間,猛聽暴雷般的一聲怪吼:「操你媽的賊賤人!滾你祖宗的十八代!」這聲音宛若春雷乍現,只震得百花仙子尖聲大叫,掩耳跳起,幾乎給他震聾了。

眾人駭異之間,張之越已然翻身跳起,暴吼道:「你去死!」刷地一聲,腰間長劍猛地出鞘,「飛濂劍法」使出,直往百花仙子喉頭戳去。

百花仙子嚇得花容失色,萬萬想不到張之越重傷下還能出招傷人,她心下慌張,急急側身閃避,但這劍來勢實在太快,竟在她脖子上畫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眼看百花仙子神色張惶,張之越登時哈哈大笑,罵道:「下賤爛貨,老子這回沒殺了你,算你好狗運!」

百花仙子慌忙後退,怒道:「姓張的,你這是自己找死!莫怪旁人了!」霎時身影閃過,已從樹林中飛出,模樣狼狽無比。

張之越見強敵給自己嚇退,當場仰天大笑,甚是得意,他將長劍插在地下,正要說嘴,陡然間,身子一顫,竟爾仰天倒了下來。

眾人大吃一驚,急忙圍攏過來,只見張之越面色漆黑,身子全然僵硬,看來他方才貿然運勁,那毒性早已攻入心脈,這下傷勢過重,已是無葯可救了。

親人將死,二女跪倒師叔腳邊,痛哭失聲。眾人都是搖了搖頭。

適才那劍雖然大折敵人氣焰,卻要賠上自己的性命。說到底,竟是自殺之舉。

張之越雖然性命垂危,卻仍滿面堆笑,他看著兩名少女,強笑道:「對不住,師叔脾氣太壞,就是沒法子做烏龜,你們……你們可別怨師叔……」他胸口一痛,猛地口中鮮血疾噴而出,染紅了自己大半衣衫。二女見了他的慘狀,更是哀哭不止。

張之越情知自己死在眼前,當下眼望韋子壯,道:「韋大人,我派遭此生死大變,已無力保護高大人返鄉,請你念在武林同道的義氣,施予援手。」他雖不提兩名稚女,但旁人心下明了,都知他言中之意,已在托孤。

韋子壯握緊雙拳,慨然道:「張大俠放心,武當弟子,義氣為先,你不必擔憂。」

張之越露出欣慰的笑容,眼望眾人,道:「諸位朋友,張之越雖然學藝不精,誤中奸人之手,但死前仍是條光明磊落的漢子,不曾辱及九華之名。」

眼看他氣息漸漸微弱,娟兒猛地尖叫一聲,霎時撲了上去,哭道:「不可以死!師叔!你不可以死!」眾人大驚,一把將她拉開,就怕她也沾染了毒氣。

張之越望著娟兒清秀的面孔,猛地心下一痛,這才想起這女孩兒日後長大成人、出嫁生子,自己都無緣見到了。只因一時快意恩仇,竟爾落個中道分手的下場,卻要任憑這些孩子流落江湖,受人欺凌。

霎時之間,張之越只感悔恨無比,忍不住流下了兩行清淚。張之越天性詼諧,生平從未落淚,此時卻陡現悲傷之色,兩名少女看在眼里,更是放聲大哭。

淚眼朦朧中,張之越低聲道:「兩姊妹聽了,你二人小小早孤,日後江湖艱辛,你倆人定須相互扶持,努力活自己,知道了么……」娟兒年方稚弱,平日雖是鬼靈精,但當此生離死別,只能伏地痛哭,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艷婷淚流滿面,哽咽道:「師叔放心,弟子竭心盡力,便算性命不在,也要保護師妹平安。」

黃昏時分,晚霞映照,瑰麗燦爛。張之越情知將死,便自行抹去淚水,顫巍巍地直起身子,跟著面向西方九華,神態庄嚴肅穆。眾人知道他便要毒發身亡,心下無不感傷,二女更是悲聲大哭。

張之越仰望天邊,輕聲道:「人生在世,苦多樂少,何異禽獸……氣節而已。」說罷,頭一偏,竟爾含笑而去,身子卻仍長立不倒。這位以快劍聞名於世的好手,竟為了「氣節」二字,倔強而死。

晚霞映照,張之越的影子映在地下,成了長長的一條,但那影子的主人,卻早已不在人世了。二女見師叔亡故,當場大哭出聲。眾人也是為之鼻酸。

一片哭聲中,只聽楊肅觀輕輕地嘆了口氣,悄聲道:「死有重於泰山,也有輕如鴻毛,張大俠,你實在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