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五章戊辰歲終(2 / 2)

英雄志 孫曉 15231 字 2021-02-24

胡媚兒聽了說話,忍不住怒道:「等一等!什么叫做比不上我的年輕貌美你到底想說什么」

郝震湘淡淡地道:「仙姑不必動怒,一個人行得做得,就不怕別人說得。郝某說你一句年輕貌美,那是恭維的意思,何必往壞處想」

胡媚兒見他神態傲慢,當下更是大怒欲狂,喝道:「你……你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你……你是說我靠著陪人睡覺,才能在江湖立足嗎」氣憤之下,說話竟有些結巴,眼角更是淚光閃動。

郝震湘面帶不屑,抬頭望天,他一言不發,但臉上神色卻是輕蔑至極,竟是把胡媚兒當成妓女般的下賤女子看待。

胡媚兒氣得全身發抖,她生性風流,別人若以此陰損幾句,她也不會怎么生氣,但她生平一向自負,從不許旁人輕視自己的武功才識。郝震湘可以罵她淫盪,卻絕不能輕視她的本領,方才所言,已重重犯了她的忌諱。

胡媚兒大怒之下,尖聲道:「姓郝的!我不過托個東西,你卻這樣出言損我!你……你給姑娘記住了!你今日敢膽辱我,總有一天,我……我定要你向我下跪賠罪!」

郝震湘斜目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憑姑娘的武藝,怕還要練上幾年。」

胡媚兒見他這幅神氣,那是根本瞧不起她這人,她面色鐵青,一時眼淚奪眶而出,咬牙道:「你……你這人好生可恨!」霎時淚如雨下,已是泣不成聲。

安道京見郝震湘三言兩語之間,便已激得這女魔頭當眾哭泣,他心下雖感快意,但也怕生出事來,急忙上前道:「諸位快別如此,大敵當前,還分什么彼此三郎小心把東西收好,別辜負了仙姑的重托。」

這當口雙方已近破臉,也管不到胡媚兒有啥陰謀了,只有讓雲三郎收下錦囊,至於一會兒有什么事情生出,只好再做打算。

雲三郎把解葯塞入懷中,向郝震湘狠狠一瞪,罵道:「狗雜碎!」郝震湘卻只閉目養神,不做一聲。

良久良久,那胡媚兒只低頭不動,似乎悲憤到了極點。旁觀眾人又驚又怕,都不知她是否會暴起傷人。

安道京心下暗暗擔憂,忙往郝震湘看去,希望他過來道個歉,但郝震湘仍是抬頭向天,絲毫沒有認錯的意思。

安道京唉聲嘆氣,心下不住叫苦。那胡媚兒與江充關系匪淺,她若懷恨生事,郝震湘定會吃些苦頭,安道京不免也給牽連上。只是現下是用人之際,便拼得給江充責備,也得保住郝震湘的頂戴,否則錦衣衛中盡是雲三郎之類的不入流人物,卻要他這個錦衣衛統領如何與人爭鋒

又過一柱香時分,胡媚兒終於緩緩擦去淚水,跟著揚起頭來,神色已然寧定如常。

安道京噓出一口長氣,心道:「好險哪!咱們郝教頭三番兩次得罪這女人,日後可別讓他們見面了。」

正想間,胡媚兒已走向雲三郎,向他福了一福,道:「有勞雲三哥了。三哥如此英雄氣概,定能將小女子的解葯好生保管。」

雲三郎仰天大笑,道:「仙姑放心吧!我又不是姓好姓壞的豬狗之輩,定會把仙姑托下的事情辦好。」說著又淫笑一聲,道:「不過事情一了,仙姑你可得賞我些什么。」伸手出去,便想摟住胡媚兒的纖腰。

胡媚兒閃身開來,笑道:「你想得美哪!」旁觀眾人見她轉瞬間又恢復了千嬌百媚的神色,實難回想這女子方才低頭啜泣的模樣。

雲三郎收了布囊,跟著哈哈大笑,便往山坳旁的樹叢走去。單國易叫道:「你要去哪兒」雲三郎沒好氣地道:「老子要去撒尿,你要跟著來么」

安道京見他舉止粗俗,罵道:「有外人在旁,你怎好隨地便溺」

雲三郎淫笑道:「就是因為仙姑在旁,我這褲檔兒才系不緊啊!」這話太也低下,只氣得安道京喘息不定,胡媚兒俏臉生白,眾人嘻笑出聲。

楊肅觀伏在山坳,一見雲三郎走來,想到此人身懷解葯,如何按耐的住心下大喜:「天助我也!」涼亭旁雖然高手眾多,但他仗著自己武功高超,趁著攻人不備、出其不意,若要奪物走人,也不算過分為難,當即飛身而下。

那雲三郎正自撒尿,眼見山坳上竟然隱得有人,嚇得他大呼小叫,一時來不及收起褲檔,猛往眾人沖了過來。眾人見了他兀自撒尿不停,一時驚嚇四閃。

楊肅觀身影閃動,跟著伸手過去,便朝雲三郎背後抓落,這抓招式老練,勁力沈穩,正是少林「虎爪手」的絕技,眼看他便要將雲三郎抓在手上,順利奪得解葯,一旁郝震湘眼見同伴危急,當場暴喝一聲,跟著飛身而出,半空中一掌擊去,楊肅觀見他出手如此快狠,心下一凜,便往後頭躍開。

雲三郎趁此空隙,急忙著地滾逃,僥幸躲過了楊肅觀這一抓。他心有余悸,慌忙站起身來,戟指罵道:「大膽狂徒,居然敢來暗算你爺爺!你給我記住了!」他口中喝罵,但褲子卻不曾穿上,看來極是怪異可笑。

百花仙子見楊肅觀一人前來,心下大喜。她自見楊肅觀後,無時或忘,愛煞了這名武功高強的年輕進士,這下楊肅觀自投羅網,她非但能奪得羊皮,還可把這英俊清貴的小白臉囚禁起來,想來便讓她心動不已。當下更是眉開眼笑,一股腦兒地瞅著楊肅觀。

錦衣衛眾人見強敵來到,頓時發一聲喊,拔刀便往楊肅觀砍去,郝震湘見眾人飛奔過來,他自恃宗師身分,不願與人一同圍攻敵手,當即雙足一點,退出圈外。

楊肅觀見眾人舉刀來攻,當下一聲清嘯,也是拔劍出鞘,霎時間刺出七七四十九劍,有如萬點寒星,幾名校尉如何是他對手,當場中劍倒地。

「雷公轟」單國易見勢頭不對,虎吼一聲,舉起狼牙棒便打,他左砸右劈,勢道猛烈無比,楊肅觀舉劍刺去,單國易渾不閃避,只舉棒硬砸,使得是不要命的絕活,楊肅觀雙眉一軒,劍刃沿著狼牙棒削下,只要單國易不放脫兵刃,右手五指便要給削落,誰知那單國易極是悍猛,手指轉向內側,避開了五指要害,竟然用手背硬接楊肅觀鋒利無比的劍刃,右手登時給切出了一個缺口,他大喊一聲,鮮血淋漓中,左拳揮出,正中楊肅觀的胸口。

楊肅觀內功深厚,胸口雖中了一拳,但他調息呼吸片刻,便自無礙,他轉身一劍,朝單國易的喉頭刺去,誰知此人打斗起來全不要命,只微微閃開要害,讓楊肅觀的長劍在脖子上畫出一條血痕,手上的狼牙棒卻當頭砸下,楊肅觀大吃一驚,急忙向後躍開。

單國易虎吼一聲,往前急沖,挺起手上的狼牙棒,直直向楊肅觀撞去,楊肅觀喝道:「你不要命了么」舉劍往他額頭刺下,單國易猛往地下一滾,揮棒往他小腿砸去,逼得楊肅觀再度往後閃躲。

只見單國易勢如瘋虎,攻勢不斷,竟連嘴也用上了,直是張口便咬,楊肅觀空有一身高深武功,竟然連連後退,絲毫占不到上風。

百花仙子笑道:「安大人,你手底下的高手打起架來真是好看,你瞧這招狗嘴咬人的功夫,想來是你安大人親傳的武功吧!」安道京耳聽胡媚兒的譏嘲,心下甚火,但忌憚胡媚兒與江充之間非比尋常的情誼,卻也無可奈何,朗聲叫道:「大夥兒還等什么,快快把這小子宰了!」錦衣衛眾人聽了統領的號令,都紛紛加入戰團,十來人圍住楊肅觀,刀槍劍戟的亂砍一氣,一時之間打得難分難解。除了雲三郎守護解葯、郝震湘自恃身分,其余都加入圍攻行列。

楊肅觀這人武功底子雖高,在少林寺學得都是一等一的高明武學,但他藝成以來,都是在朝為官,什么時候和人真刀真槍的打過架說來臨敵經驗實在太少。那日與卓凌昭放對,一個好好的絕招「涅盤往生」,便是因為經驗不足,輕輕易易地被卓凌昭破解,現下對手個個是不要命的無賴狂徒,楊肅觀種種高明的武學難以施展,都被不要命的下三濫打法破解,霎時大落下風。

胡媚兒笑道:「楊大人,我看你早早棄劍投降,何必拼什么命呢等會兒我們好好煮上一壺酒,化敵為友,暢談天下大事,豈不快哉你快快下來歇息吧!」語音嬌柔,直是湯氣回腸。眾人聽得此言,心中都是一動。

楊肅觀專心應敵,這些言語一概充耳不聞,他雖落居下風,卻不慌亂,仗著生性聰穎過人,數十招間,已看出對手乃是粗魯瘋狂之輩,不能與之文斗,當下口中吆喝一聲,使出天絕僧所授的一十九路「瘋禪劍法」,這套劍法全然不能以常理臆測,劍到左側,卻又轉後,一劍削下,忽改橫切,有如瘋漢一般,全然無法趨避。

單國易狂吼一聲,沖向前去,舉棒往楊肅觀擊去,楊肅觀也不閃躲,只是舉劍刺向敵人的小腹,單國易極為武勇,毫不避讓,仍是大踏步的沖來,眼見兩人都要兩敗俱傷,忽然楊肅觀劍尖揚起,已然指向單國易的喉頭,這劍若是刺實了,單國易非得當場畢命不可,果然單國易不得不避,他大叫一聲,滾倒在地,但為時已晚,肩膀上還是被刺出了一孔。

其余眾人見單國易受傷,連忙補上,一齊舉刀亂砍,楊肅觀斜身閃過攻勢,跟著長劍劈出,削向一人的手臂,那人毫不退讓,也是舉刀砍向楊肅觀的腦門,形同拼命,使的也是兩敗俱傷的無賴招式。楊肅觀微微一笑,劍勢忽然一變,轉朝那人下盤刺去,只聽「啊」地一聲慘叫,那人大腿中劍,登時摔倒在地。

楊肅觀指東打西,變幻無窮,竟無人擋得一招半式。這「瘋禪劍法」果然威力奇大,怪招層出不窮,錦衣衛眾人紛紛倒退,身上濺滿鮮血。

當年楊肅觀曾為這套劍法難看丑惡,不願學習,但天絕僧卻道:「武學之道,正奇互變,菩提三十三天劍可算是正派的武功,這瘋禪劍法卻算是奇門的武學,他日你融會貫通,平平凡凡的一招中,都能奇中有正,正中有奇之時,你必可成為武林中的一大宗師!」直到此時,楊肅觀方才明白天絕僧的用意,心感師恩,手中長劍更是如疑如狂,無人可擋。

胡媚兒笑道:「好好一個清貴雋雅的貴公子,這會兒卻如同瘋狗咬人一樣,豈不可惜了風流司郎中的美名待我來會會你!」說著緩緩走下場中,笑吟吟地看著楊肅觀。

楊肅觀見她下場,登時戒備,那日有韋子壯在一旁守護,尚且險象環生,今日自己獨立御敵,千萬不能著了她的道,楊肅觀見了胡媚兒手上的拂塵,立即想起江湖上的各種傳言,都說這個拂塵機關重重,有時發射銀針,有時噴灑毒粉,端看胡媚兒心意如何,他心下發毛,一時不知該如何出招。

胡媚兒淡淡一笑,道:「弟弟你不過來,姊姊我可要過去了!」身形閃動中,已向楊肅觀欺去。楊肅觀右足一點,向後跳躍,跟著舉劍一封,護住中宮,這招攻守兼備,嚴密無比。旁觀眾人都是識貨的,忍不住大聲喝采。

胡媚兒見他長身玉立的模樣,想要多看幾眼,鎮道:「人家不許你用那難看的瘋狗劍法,要用好看的!」楊肅觀心道:「此戰若不能勝得爽快,江湖上必會傳得難聽,說她放水雲雲,那時卻要我如何做人我可要打起精神了!」他言念於此,右手攢了一個劍花,連劃三個圓圈,向胡媚兒身上削去。這劍有個名目,稱作「三入地獄」,出劍又快又狠,異常霸道,三劍連環,卻是一劍快過一劍,若是殺傷敵人,必然三劍齊中,所謂「三入地獄」,便是這個意思。

胡媚兒笑道:「這招還真是好看,似你這樣的人品,就要用這般的武功才好。卻不知是不是銀樣蠟頭槍,中看不中用啊!」她笑臉盈盈,舉起拂塵擋架,卻見那三個劍圈越轉越快,幾令人眼花撩亂,胡媚兒嘴上輕薄,腳下不敢托大,眼見這招威力驚人,慌忙間腰枝輕顫,往旁閃躲。

楊肅觀清嘯一聲,劍尖又抖出了一道長虹,來勢宏偉,氣象萬千,旁觀眾人登時驚呼出聲,此招名喚「帝釋須彌山」,乃是「菩提三十三天劍」中威力次大的絕招,僅僅遜於「涅盤往生」的威力,已是江湖上難得一見的殺招。他見胡媚兒敗象已成,便要一舉將之擊敗,不再保留看家本領。

胡媚兒花容失色,要往後退,必無楊肅觀的劍快,要往旁閃,又怕他會忽然變招,情急之下,使出她成名已久的「救命三連環」,只見「百花仙子」手上一撒,無數細小毒粉直往楊肅觀臉上飛去。

楊肅觀急忙閉氣,跟著猛往後閃,這毒粉只要沾上一點,必會膚爛目盲,慘不堪言。好容易閃開,胡媚兒又撒出大把銀針,銀光閃耀中,不知多少暗器飛到身前,楊肅觀見暗器快絕,難以閃避,只好舉劍快打硬拼,霎時閃出七七四十九點寒星,將無數銀針擊落,但那銀針實在太過細小,猛地從劍網中穿過,往他目中插來,楊肅觀眼明手快,急忙把頭一偏,鼻中卻聞到一股腐敗的味道,當是從那銀針傳來的,可說驚險已極。

楊肅觀臉色發青,正待稍歇,那「救命三連環」卻是一招接著一招,不容他稍息片刻,只見胡媚兒身形一閃,手上拂塵晃動,又朝他門面打來,楊肅觀舉劍欲擋,忽然拂塵中噴出一股奇特至極的香味,楊肅觀略略聞到味道,腦中便已暈眩,連忙往後跳躍,但頭暈腦脹之中,腳下居然一個踉蹌。胡媚兒算定了楊肅觀閃避的去路,後發先至,趁著他頭暈目眩、心神微分之時,竟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

楊肅觀啊地一聲驚叫,深怕中毒,慌忙間伸手拭頰,只見滿手紅膩,不知是什么毒葯,只驚得一身冷汗。胡媚兒嫣然一笑,說道:「那是人家唇上的胭脂,你怎地抹去了」楊肅觀不由得羞愧交加,心道:「這女子如此待我,卻要我日後如何在江湖行走我師乃是少林第一高手,我今日如果敗了,如何對得起少林千年武名又如何對得起師父的教誨」他狂怒之中,出手更不成章法,慌忙之間,居然又被胡媚兒親吻面頰,只覺軟軟的柔唇在臉頰上輕觸而過,一陣香味飄入鼻間,雖在惡斗之中,心中仍是一盪。錦衣衛眾人多是好事之徒,一時哈哈大笑,叫道:「好香啊!」楊肅觀勃然大怒,只是他越斗越是疲累,眼見這女魔頭尚且臉帶紅暈,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真是情何以堪。

楊肅觀羞愧之余,跳出圈子,提劍喝道:「大膽妖女!若還知道生死,便速速投降,否則我絕招使出,休怪刀劍無眼!」胡媚兒面帶柔情,笑道:「畢竟你還是疼惜奴家,說這番話與我知曉。」楊肅觀已無手下留情之意,搖頭道:「無知妄人!涅盤往生之前,尚要造次!」他一生令名,全在於此,當下不再隱藏,吞吐幾下罡氣,使出「少林天絕」所傳的「涅盤往生」,此招既出,已至最後關頭。

長劍抖動中,只見楊肅觀腳不動、身不搖,手中長劍竟一為二、二為三,瞬間幻化為七劍,彷佛千手觀音降世,轉眼之間,楊肅觀手中的七劍又各自抖出七只劍花,共計七七四十九朵之多,只見數十朵變換難測、冰寒若雪的劍花,逕自在楊肅觀身前擺動。

胡媚兒雖然屢屢作弄楊肅觀,此時見了這個架式,心頭也是一震,顫聲道:「這便是大名鼎鼎的涅盤往生么」楊肅觀不答,手上劍花又各散出七點寒星,共計三百四十三點藍澄澄的寒星,滿天星光照映之下,宛如一個大光罩,在他周身來回飄動。

這招尚且為難過「劍神」卓凌昭,區區「百花仙子」,如何抵擋這等高深的武學絕技她花容失色,向後退了一步,那「九尾蛟龍」雲三郎是個見色不要命的浪子,此時顧不得強敵當前,一見到眼前的美人害怕,連忙搶上,將她摟住,笑道:「仙姑莫慌,還有我雲三郎在此護住你哪!」胡媚兒嬌聲道:「三郎,替我出這口氣,把他給我殺了!」雲三郎大喜,先前見她戲耍楊肅觀,似是對這個小白臉有情,心中醋海生波,如何按耐得下也是色字頭上一把刀,他大喊一聲,拔出雙刀,竟然無視「涅盤往生」的威力,直挺挺的硬往楊肅觀沖去。

楊肅觀知道解葯便在此人身上,心中大喜,光網一圈,將雲三郎罩在里頭。

雲三郎尚不知死活,喝道:「我已沖破你的劍網,這就要中宮直入啦!」正要舉起雙刀,手腕卻被長劍刺中,接著肩頭、大腿等處無一不中,全身鮮血淋漓,倒在地下。

楊肅觀伸手到雲三郎懷中一掏,找出了百花仙子所托的布囊,登時大笑數聲,說道:「解葯到手,如此少陪了!」跟著跳出圈子,便要往山坳奔去。

錦衣衛眾人正待要追,百花仙子卻緩緩走出,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氣,說道:「這小子中了我的計啦!」

楊肅觀奔出幾步,忽覺一陣頭昏眼花,腳下一晃,幾欲軟倒,他心下大驚:「這布囊有鬼!」仗劍拄地,勉強立定身子,喘道:「你……在布囊上動了手腳」

胡媚兒笑道:「楊郎中果然聰明,我那布囊外抹著一層劇毒,凡是摸過的人,沒有不死的,你看看那姓雲的小子!」

眾人依言望去,只見那雲叄郎滿臉烏黑,已然僵斃,顯然身中劇毒。

楊肅觀大吃一驚,道:「你這是什麽毒怎會這麽怪」剛才他見胡媚兒親手將布囊交在雲叄郎手里,那雲叄郎拿著布囊,良久也不見有事,眼看如此,楊肅觀才起意搶奪,哪知自己一沾上手,便即毒發。

胡媚兒微笑道:「我這毒葯有些特別,名叫奇門鶴頂,中毒者只要不動內力,再久也不會有事。所以這雲叄郎雖然摸過布囊,不過他沒有運使內力,自然沒事。但你楊肅觀碰了布囊之後,卻連番下場動手,血行加速之下,如何不發作的快」她嘻嘻一笑,又道:「可惜雲叄郎太也好強,非要找你拼命不可,這麽一動內力,便斷送他的一條校狐啦!」

楊肅觀又驚又怒,大聲道:「還敢說若非要他向我挑戰,他怎會毒發身亡這人好歹也算是你的同伴,你……怎能眼睜睜看著他自殺」雲叄郎是錦衣衛的好手,照理胡媚兒便是再狠辣十倍,看在錦衣衛的面上,也不能將之毒殺,誰知她心狠手辣,只為了暗算楊肅觀一人,竟然不惜犧牲自己人的性命,說來著實涼薄狠毒。

胡媚兒哈哈一笑,道:「我若不叫他出手,這布囊要如何交到你楊大人手里他這等低叄下四的東西,能換得你楊郎中毒發倒地,也不算白死啦!」

須臾之間,楊肅觀已然氣喘連連。眼看胡媚兒旁若無人地走來,楊肅觀心念急轉,只想找出脫身之計。

胡媚兒見他自眼神銳利,忍不住笑道:「你別瞪著我,怪嚇人的,一會兒不跟你好啦!」

楊肅觀聽她調笑,只是撇開了頭,不去理會。

正危急間,忽見錦衣衛眾人面帶不忿,都在低聲議論,楊肅觀立時領悟,當場想了條計謀,他大聲叫道:「安統領!」

安道京只等胡媚兒奪過羊皮,便算大功告成,自己也能交差了,哪知楊肅觀忽然發聲叫他。

安道京一愣,道:「你干什麽想交代遺言麽」楊肅觀運起殘存功力,大聲道:「安統領!這妖女為了害我,不惜害死你的手下,你堂堂的錦衣衛六品統領,便這樣算了麽」

安道京聽他這般質問,不由得面色微微一變,不知該如何回話。

胡媚兒知道楊肅觀有意挑撥離間,便向安道京一笑,說道:「安統領啊,今夜殺了你一個屬下,算是欠你一個人情,日後姑娘必定報答。」言語之間,竟把人命當作牛馬一般。

楊肅觀喝道:「安道京!她說這話,全不把你看在眼里,你還配做朝廷命官嗎」他說完這話,已沒半點氣力,當場摔倒在地,全無還手餘力。

這廂錦衣衛眾人聽了這番責問,無不點頭稱是。先前錦衣衛眾人已與「百花仙子」有些沖突,但終究沒鬧出人命,但此刻胡媚兒下手害人,把錦衣衛的性命當作糞土一般,卻要眾人如何吞下這口惡氣當下眾人紛紛轉頭看向安道京,要看他如何吩咐。

安道京見一眾下屬怒氣沖沖,心知自己不能太不像話,否則日後要如何服眾可這胡媚兒身分非凡,等不能得罪,局面著實為難。安道京心念急轉,想找個法子混過,他連咳了幾聲,含渾著嗓子,道:「百花仙子,這般蠻干,卻也太過分了些。今夜膽敢殺害我安道京的部屬,我安道京日後定會……會……」他會了半天,卻不知道要會些什麽。

胡媚兒見他嚅嚅,便啐了一口,道:「雲叄郎這種廢物值得你費什麽心我殺了他,你還應該謝謝我哪!不然這種廢物成日糟蹋食糧,什麽時候才趕得出去啊!」

錦衣衛眾人聽得此言,紛紛怒喝:「大膽妖婦!說話小心點!」

安道京見屬下滿面怒氣,連忙鼻中一哼,提聲喝道:「是啊!這女子怎能這般說話咱們錦衣衛有自己的規矩,這雲叄郎便算有些過錯,怕也輪不到仙姑動手吧!如此逾越,放著安道京在這里,我……我定要……要……」

他原本聲音提得甚高,待到後來,想起胡媚兒與江充非比尋常的關系,又如氣皮球一般,越來越是軟弱,終至支支吾吾起來。

胡媚兒哼了一聲,道:「這區區一個雲叄郎,算什麽玩意兒你要真覺得可惜,明日我送個千嬌百媚的姑娘來,算是賠給你的。這姑娘不只生得美貌,還使得一手高明的毒功,包管你錦衣衛重振聲威!你說可好」

安道京聽得美女到來,心下大喜,但臉上卻不動聲色,深怕屬下看他不起。他急急打量,便想找個話頭揭過,也好轉移部屬的注意,待得時日一久,大夥兒忘了眼前的這擋事,這樁生意也就水到渠成了。

眾下屬見安道京神色凝重,都以為他另有打算,眾人心中雖恨,但少了上司號令,誰也不敢貿然上前動手,眾人不發一言,只等著安道京吩咐。

胡媚兒見安道京默然不語,知道他已動心,便朝楊肅觀走去,要將羊皮搶奪過來。

便在此時,忽聽一人喝道:「且慢!」

胡媚兒一愣,回頭望去,卻見一人怒目望向自己,臉上全是肅殺之氣,正是「蛇鶴雙行」郝震湘來了。

胡媚兒冷笑道:「又是你這人,這當口你還想怎樣」

郝震湘冷冷地道:「仙姑蔑視我錦衣衛的性命,隨意下毒殺人,這等行徑如何得了在下要一只手還債。」左手攏起,右掌一揮,一陣勁風掃過,正是「蛇鶴雙行」的起手式。

原來這「蛇鶴雙行」是個血性的,先前他見胡媚兒將布囊交給雲叄郎,已然看出她另有陰謀,待見事情果如自己所料,更感自責不已。

不待統領吩咐,便已自行出手,要砍了胡媚兒一只手還債。

胡媚兒絲毫不怕,只哈哈大笑,尖聲道:「你要我一只手你瘋了麽你以為你是誰啊」一時大笑不止,纖腰亂顫,更顯得媚態橫陳。

郝震湘哼地一聲,雙手一握,真力流轉,全身骨骼登時發出劈啪之聲,此人武功由外而內,可說是武林中的異數,這手功夫一露,更是威震當場。他沈聲道:「不必再說了,接招吧!」說著左掌虛圈,幻化為一只鶴嘴,正是湖南郝家的正宗絕藝「蛇鶴雙行拳」。

錦衣衛眾人見過郝震湘使刀使槍,卻從未見過他使本門武功,當日這人與「劍蠱」屠凌心激斗數百招,用的也不過是柄尋常的鬼頭刀,此時見他這幅神氣,看來真要殺人。

胡媚兒見他殺氣騰騰,倒也不敢小看了,當下一揮拂塵,便要接招。

安道京知道此人武藝淵深,向來言出必行,出手極重,只怕這「百花仙子」立時要糟。趕忙搶到兩人中間,低聲向郝震湘道:「郝教頭,江大人最是疼愛這個女子,你可千萬饒過她了。要是你真的傷她肢體,我這統領也不必再干下去啦!你快快收手,向她道個歉,免得大家為難……」

郝震湘一愣,大聲道:「統領,咱們死了個兄弟啊!我們若要吞下這口氣,以後還有誰看我們得起」適才他見安道京沈默不語,以為他是礙著江充的面子,這才不便發作,哪知這安道京心中念頭全在江充身上,絲毫沒為自己弟兄設想,言念於此,心里已是涼了半截。

安道京見他自猶疑,放低嗓子道:「你還愣在這兒干什麽那姓雲的和你沒半點交情,死便死了,你替他出什麽頭啊!快快撤手吧!」

郝震湘嘆息一聲,他低下頭去,望著雲叄郎的身,搖頭道:「安大人,不管這雲叄郎與我私交如何,只要這人身在錦衣衛,便算是咱們的兄弟啊!他今夜無端被殺,念在弟兄一場,你我怎可置之不理若是他家里人問起來,咱們卻要如何對人家交代」

他手指雲叄郎的身,連著幾個問題問下,安道京如何能答眾屬下看著雲叄郎七竅流血的首,都覺郝震湘言之成理,一時大聲附和。

安道京給他連連逼問,情急之下,竟爾口不擇言,大聲道:「這種人要多少有多少,他死他的,卻關你郝震湘什麽事!你聽我的沒錯,別再多管事啦!」

錦衣衛眾人聽得此言,只覺安道京說話涼薄至極,不免大吃一驚,郝震湘也是為之愕然。一時之間,血性發作,怒目轉頭,便向安道京瞪去,目光中全是憤怒責備。

安道京吃了一驚,以為他要動手對付自己,猛地往後退了一步,慌道:「郝教頭你可想清楚啊!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果然這句話正中要害,郝震湘一聽之下,便已愣在當場,良久不動。

安道京低聲道:「郝教頭,為了你自己的前程,為了你救命恩人的烏紗帽,算了吧!別再為難自個兒啦!」

郝震湘聽得此言,想起安道京解救全家的恩義,於情於理,自己都不該讓他為難。郝震湘咬住了牙,遲遲不動,半晌過後,只聽他終於長嘆一聲,放下了雙手,顯是屈服了。

安道京見他讓步,忍不住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氣。

胡媚兒見郝震湘一臉垂頭喪氣,笑吟吟地走上幾步,雙手叉腰,有恃無恐的站在面前,嬌笑道:「好一個威風凜凜的教頭啊,竟要我卸下一只手賠罪快來動手啊!怎麽又不敢了呢」言語中全是挑。

郝震湘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去,不願看她。

胡媚兒冷笑道:「不帶種的東西,你不敢動手,以為我會放過你麽」她尖叫一聲,手上拂塵揮出,直往郝震湘頭頂擊去,這拂塵滿是機關,陰毒無比,若要打實了,只怕郝震湘也經受不起。

安道京吃了一驚,沒料到胡媚兒會暴起傷人,正要上前勸架,只見郝震湘身子一側,已然閃開殺招。胡媚兒見他閃躲的甚是輕松,似乎還行有餘力,不禁又驚又怒,當場呸地一聲,喝道:「受死吧!」霎時發動暗器,拂塵中陡地噴出千百只銀針,全數往郝震湘身上射去。

郝震湘不避不讓,登地吐氣揚聲,頃刻之間,全身衣衫如同充氣一般,高高鼓了起來,銀針刺在衣物上頭,宛如撞上銅牆鐵壁,竟全數給擋了下來。

胡媚兒大吃一驚,心道:「這怪物武功當真了得!憑我一己之力,決計對付不了他。」

胡媚兒毒針陰狠,無往不利,不知多少武林高手栽在她的手下,哪知全然奈何不了郝震湘。看兩人過招情狀,若非郝震湘手下留情,不到十招,便能殺了胡媚兒。

安道京見郝震湘大占上風,就怕他一個把持不住,誤傷了胡媚兒,忙隔在兩人中間,勸道:「大家別鬧了,咱們辦正事要緊啊!」

胡媚兒哼了一聲,她自知無法獨力對付郝震湘,便厲聲喝道:「安道京!你到底幫誰」

安道京輕咳一聲,陪笑道:「仙姑您先歇歇吧,別再動氣了。」

胡媚兒呸了一聲,恨恨地道:「你少跟我廢話!我今晚就是要殺了這姓郝的混蛋,你若是不幫我,咱們到江充面前說明白!看我怎麽對付你!」錦衣衛眾人聽她公然挑撥,無不大驚失色,都是嘩然出聲。郝震湘聽得此言,也是心下一凜,轉頭便往安道京看去,要看他如何回話。

只見安道京面如死灰,顫聲道:「仙姑萬別如此,你倆又沒什麽深仇大恨何必見生死呢」

胡媚兒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她走了過去,緊挨著安道京的肩頭,低聲道:「姓安的,你沒看到那姓郝的眼神麽那是根本瞧不起你這人哪。這位郝教頭如此會做人,武功又比你高,現下生出反心,你啊你,日後怎還壓他的住我勸你一句,殺了他吧!」

她見威逼不成,便改軟攻,硬是要說得安道京與郝震湘破臉。

安道京聽了這話,面色青紅不定,顯然胡媚兒這番話已打中了他的心事。旁觀眾人見他二人低聲交談,神態頗不尋常,也都留上了神,只不知他們談的是何大事。

胡媚兒凝視著安道京,壓低嗓子道:「安統領,我勸你一句吧,有他沒我,有我沒他。這郝震湘根本看你不起,你又何必拼死護著他他日後會感激你麽爽快一點,把他做了,否則,哼哼,大家不妨走著瞧吧。」

安道京百般震恐,心知胡媚兒若要向江充猛咬耳根,自己的日子可就難過了。他低低嘆了口氣,轉頭往郝震湘看去,只見他自站立當場,面上神色頗見悲涼,料來以他的武功,胡媚兒說話聲音雖輕,卻已一字不漏的落進他耳中。

胡媚兒哼了一聲,低聲道:「安統領,你自己想清楚吧。」話聲冰冷,盡在催促他下手。

場中眾人一齊望著安道京,要看他如何示下。

忽然之間,猛見安道京雙膝一軟,竟是向胡媚兒跪倒!他臉上淚水縱橫,哭道:「仙姑,我求求您!您就饒了郝教頭吧!今日之事您大人大量,萬萬別向江大人提起。若在氣頭上,便打我罵我出氣,可別為難咱們郝教頭啊!」

錦衣衛眾人見安道京忽爾下跪,都是大為訝異,一時議論紛紛。

胡媚兒冷笑道:「好你個安道京,到死都還護著這姓郝的!你當老娘是好欺侮的麽想要替他出頭,大家不妨看著辦吧!」

她厲聲數說,那安道京卻只磕頭如搗蒜,面上淚水縱橫,真可說是惶恐到了極點。

郝震湘原本甚是鄙夷安道京的為人,這時見他為了自己的安危,竟不惜向胡媚兒下跪求情,看在他的眼里,心中如何不感動激郝震湘大叫一聲,沖上前去,大聲道:「大人何必為我如此卑屈想郝某人不過是一介武夫,便算死了,那也是一條爛命,大人如何為我低頭」

安道京跪地哭道:「都怪我這個統領無用,徒然做得六品朝官,卻不能保住下屬性命,眼下這女子要我下手害你,我如何能做得下手只是這女子若向江大人嚼舌根,你日後定然要糟。郝教頭,今夜拼著江大人責罰,我也要救你一命,你快快去吧!」

郝震湘全身顫抖,伸手將安道京扶起,咬牙道:「這些時日來蒙大人照顧,下官永感深情,今夜我自個兒走了,也好杜那女子之口。大人你千萬保重。」

兩人緊緊抱在一塊兒,安道京哭道:「郝教頭,對不起,咱錦衣衛容不下你了,你快快走吧!」

郝震湘虎目含淚,低聲道:「統領,郝某人連累你了,日後定會回報。」說著抱住了他,言語之間,真情流露。

兩人正自悲傷,忽然之間,只見安道京面色一沈,嘴角似帶獰笑,跟著抽出腰間匕首,猛地往前刺來!

郝震湘正自流淚,尚未察覺有異,只聽撲地一聲,那匕首已然插入他的小腹中!

郝震湘便再精明百倍,也沒料到安道京竟會暗算自己,他低頭看著腹間的匕首,全然不敢相信眼前事實。一旁錦衣衛眾人也是驚駭萬分,只張大了嘴,呆呆的看著兩人。

過了良久,郝震湘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顯然這刀已經傷及臟腑。他自知性命垂危,低聲問道∶「為什麽」

安道京雙目睜得老大,森然道∶「你還敢問我為什麽他媽的郝震湘!我今夜為了你叄番兩次求情,你卻來反咬我一口,那雲叄郎算什麽東西,你干麽為他出頭你想培養聲望,賺買人心麽還是想干掉我這個統領,自己當老大郝震湘啊郝震湘,這錦衣衛就是個大染缸,你想出迂泥而不染,那可是犯了天條啦!」

看來安道京早已隱忍多時,方才的淚水,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他說到狠處,更把手一抽,將匕首拔了出來。郝震湘慘叫一聲,鮮血疾噴而出,染紅了沙漠。

將死之際,郝震湘仰望星空,耳間忽然響起伍定遠那日所說的話∶「你為虎作倀,日後定然沒有好下稍!」他慘然一笑,身子慢慢軟倒,終於癱倒在地,一動不動了。

錦衣衛眾人雖然凶狠毒辣,但如此殘害自己弟兄,卻也是首次見到,不禁駭然出聲。

胡媚兒又驚又喜,萬沒料到安道京早已圖謀殺人,當下大聲道∶「安大人干得好!」安道京干了這天大的虧心事,也不好誇口,只乾笑兩聲,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胡媚兒走了過來,哈哈大笑,舉腳往郝震湘身一踢,呸道∶「這人好生狂妄,如此死法,算是便宜他了。」

安道京雖然下手毒辣,但終究是給人逼迫的,眼看自己的大將慘死在地,心中也不能無感,他咳了一聲,朝楊肅觀一指,道:「現下人也殺了,仙姑的氣也該消解。咱們快去取羊皮吧!」

忽聽胡媚兒哈哈一笑,道∶「安道京,你恁也天真了,你這里的十來個弟兄,個個都見你親手殺害自己兄弟,將來傳揚出去,只怕於你名聲不好。咱們乾脆一次做翻了。」

安道京吃了一驚,顫聲道:「說什麽」

胡媚兒打了個哈欠,道:「我替你打算,你還猶豫什麽!把這幾個人除掉,省得日後有人背後罵你,錦衣衛若要找屬下,江湖上還怕少了嗎」跟著取出拂塵,便往眾人走去。

原來胡媚兒心機深沈,今夜她先毒殺雲叄郎,後又間接害了郝震湘,日後江充那里問起來,自己也不好交代,索性便找個因頭,逼迫安道京親自過來殺人,也好拉他一塊兒下水。

眾校尉見胡媚兒滿臉殺氣,不知她意欲如何,都往後退了一步。

安道京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心道:「往常我還以為自己狠毒,遇上這女子,真是小巫見大巫了。」他看著眾屬下,想到了昔日的情份,一時竟爾心軟,叫道:「且慢動手!」

胡媚兒冷笑道:「你又要干什麽了難不成還要替這些人求情麽虧你還是個統領,連這點膽識也沒有,真是個廢物!」

安道京心下一凜,自知不能得罪胡媚兒。他腦中念頭急轉,猛地想到胡媚兒即將送來的如花美女,心中立時一盪;不旋踵,又想到江充御下的殘暴手段,登出了一身冷汗。他自知難以對抗胡媚兒,一狠心,別過頭去,咬牙道:「殺吧!全殺光吧!」

胡媚兒笑道;「你自己不動手麽」安道京心中大怒,想道;「這賤人怎能如此狠心」他勉強按耐,喘道;「這要我如何下得了手百花仙子,行個好,替我把這些人殺了吧!」

胡媚兒哈哈大笑,說道:「原來你也有下不了手的時候啊!等我替你辦完事,你要如何謝我啊!」安道京揮了揮手,道:「隨吧!」

楊肅觀見眼前奇禍不斷,這些人莫名其妙的自相殘殺,一時之間,竟無人理會他的死活,也無人來搜身,他勉力支撐,坐倒在地,運功護住心脈,只要靈定等人早來片刻,局面便有逆轉的希望。

「百花仙子」輕飄飄地走向錦衣衛眾人,舉起拂塵,如切瓜切菜般地大開殺戒,一人舉刀架住她的拂塵,卻見里頭忽然放出銀針,登時射瞎那人的雙眼,胡媚兒舉起拂塵一掃,那人腦漿迸裂而死。幾名校尉武藝甚高,交手不過幾合,胡媚兒身上連中數拳,但出拳者甫一沾上她的衣衫,連大氣也不及喘上一口,便口吐白沫,當場倒斃。眾人見實在抵擋不住,紛紛退後。

「雷公轟」單國易全身顫抖,不知要如何抵敵,手持著狼牙棒,護住了平日弟兄,這些人雖是一起吃喝玩樂的惡友,但患難之際,那友誼卻也不見得少了。

胡媚兒笑道:「你們越是反抗,姑娘殺來越是過癮。」

她輕擺手上的拂塵,滿面春風的走向眾人,神情好似市集逛,全然不像個殺人女魔頭。她拂塵掃出,單國易大叫一聲,手中狼牙棒揮出,已然以死相拼。只見眼前銀光一閃,又有無數細小銀針飛來,看來這次是死定了。

忽然地下塵沙飛揚,如同一片土牆擋在眼前,竟擋下了無數銀針,單國易死里逃生,轉頭望去,卻見一人扶著小腹,滿臉慘白,正自向他走來,卻是「蛇鶴雙行」郝震湘!

錦衣衛眾人見他尚未倒斃,紛紛歡呼,知道多了一分活命機會。

胡媚兒罵道:「死小子,怎麽還沒死透嗎」郝震湘嘿嘿冷笑,罵道:「沒殺了這個妓女之前,郝某如何便死」說著往安道京一指,怒目圓睜,暴喝道:「安道京!我為你出生入死,你如何聽這妓女教唆你這卑鄙無恥的東西,只要我一口氣還在,天涯海角都要取你狗命!」

安道京哈哈一笑,說道:「看來那刀插得不夠深,沒叫你死透。」說著拔出寶刀,道:「好運沒有第二回啦!郝教頭,你安心上西天去吧!」

郝震湘傷勢著實不輕,他拼著最後一口氣,這才勉力踢出那腳,救了眾兄弟的性命,眼前若要與安道京放對,兩人功力相差不遠,郝震湘便是完好無傷,要勝他也要百招之後,現下如何是對手郝震湘搖搖晃晃,卻仍是提刀向前。

安道京笑道:「匹夫之勇!」說著一腳飛起,重重往郝震湘胸口去。

郝震湘欲待揮出鋼刀,但忽然間丹田大痛,真力不純,這刀便緩了下來。安道京見機不可失,當場化腿為掌,將他拍倒在地,跟著一腳踩住,獰笑道:「郝教頭,你還有什麽話說」

郝震湘眼冒金星,仍是罵不絕口,喝道:「快快給我一刀,我不願見你這幅無恥德行!」

安道京大笑,道:「你真沒事求我你的妻小呢你死之後,誰來看顧他們」

郝震湘一聽此言,已是面如死灰。安道京位高權重,若要為難他家老小,那真是捏死一窩螞蟻般的容易,心念及此,原本的英雄氣魄全散了。他呆呆看著夜空,想起了一家老小,不由嘆了口氣,低聲道:「我死就死了,念在過去為你效力的份上,別為難我家中老小。」

安道京哈哈一笑,道:「郝教頭啊郝教頭,畢竟你還是求我!」

郝震湘虎目含淚,臉上露出哀求的神氣,低聲道:「統領,我死之後,求你饒過我全家。」

安道京見他神情如此,想起了他為自己盡心盡力的好處,便點了點頭,正要答應,忽見胡媚兒走將過來,笑道:「怎麽,原來這人還有妻小啊」

安道京心下一凜,知道這女子又有害人毒計,但反正事不關己,也不必隱瞞,便道:「是啊!此人有個妻子,家中還有兩個孩子。」

胡媚兒喜道:「當真」她笑了笑,對郝震湘道:「你方罵我是妓女,又說沒殺我之前,你這人決不會死,是也不是」

郝震湘怒道:「妓女!有種便殺了我!我郝某人便與這種妓女多說一句話,也是臟了我的嘴!」

胡媚兒笑道:「好硬的嘴啊!既然你說我是妓女,靠著陪人睡覺才能在江湖立足,這樣吧,你死之後,我倒要看看你老婆怎麽過日我這人很是好心,將來非引你老婆一條活路不可,我看京城的宜花院很是缺人手,不如到那里干活去吧!」

郝震湘大怒,霎時大吼一聲,口中直噴出血來,那叫聲直震山岡,遠遠傳了出去。

胡媚兒又問道:「他孩子多大歲數了」

安道京道:「兩個孩子,男的七八歲,女的十五六。」

胡媚兒笑道:「好吧!就這麽辦,男孩給送到宮里,閹了做太監,女孩送來我這里,將來讓她做個人盡可夫,江湖上最淫盪的賤人。我要武林中人人知道,她的老子便是什麽……什麽來著」

安道京接口道:「蛇鶴雙行郝震湘。」

胡媚兒笑道:「對了,就是這個人。」說著對郝震湘一笑,說道:「你這種自以為硬漢的男人,我是見得多了,只要兩下子陷害,包管死無葬身之地。」

郝震湘倒在地下,已是咬碎銀牙,滿頭都是冷汗,安道京見了他這模樣,心下雖隱隱有不忍之意,但此刻如何敢惹禍上身當下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胡媚兒哈哈一笑,道∶「姓郝的,我給你個機會,只要你讓我高興,我可以放你家人一條生路。」

郝震湘此時已無骨氣可言,只想保住家中老小,忙道:「說……要什麽……」

胡媚兒笑道:「你倒忘得快,方才我說過,日後定要你下跪求饒,你那時說什麽來著啊」

郝震湘雙目中似要噴出火來,但形勢比人強,只有低聲道∶「我說……我說憑姑娘的武藝,只怕還要練上幾年。」他倒在地下,聲音微弱已極。

胡媚兒縱聲大笑,說道∶「就是這句話!姓郝的,你這自大狂妄的家伙,自以為武功天下第一嗎我告訴你,憑著我的容貌姿色,多少王公大臣都拜倒在我裙下我就算不會半分武藝,一樣能叫武學高手跪地討饒,向我磕頭道歉!」

郝震湘失血過多,自知死在傾刻,誰知卻要受這侮辱,他閉上了眼,默默忍耐,只聽胡媚兒笑道∶「快過來,向本姑娘下跪求饒,否則要你禍延子孫!」

郝震湘面無人色,恨恨地瞅著胡媚兒,只恨不能早點死去,但為了家中老小,無論如何總得吞下這口氣。他紅了眼睛,趴倒在地,喘道:「求求仙姑高抬貴手,饒了我全家老小。」

胡媚兒兩個耳光過去,罵道:「求人也不懂得哭給我哭!」

郝震湘咬住了牙,嘶啞著嗓門道:「仙姑……請放過我們……」

胡媚兒掩嘴大笑,道:「蠢死了!看你這傻呼呼的模樣,真笑死我啦!」

郝震湘猛地抬起頭來,顫聲道∶「………說什麽」

胡媚兒笑道∶「都說你這種人最是好騙不過,你以為這樣耍個猴戲,我便會放過你家人嗎笑死人了!姓郝的,你就乖乖地在陰曹地府等著看吧!看看你老婆小孩是何等的慘法哈哈!哈哈!」

郝震湘情知受騙,霎時間只覺肝膽俱裂,他慘叫一聲,用力往胡媚兒撞去。

胡媚兒舉腳踢去,將他踢倒在地,冷笑道:「愚昧狂妄的死東西,趕緊去死吧!」舉起手上拂塵,便要往他腦門擊落。

郝震湘滿腹冤屈,驀地想起一生抱負,本以為自己學了一身高明武藝,此後便能忠君報國、揚名立萬,想不到卻落到如此下場,他悲憤至極,不由得縱聲大叫,淚水更是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