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天朝國威(2 / 2)

英雄志 孫曉 12572 字 2021-02-24

盧雲沈思片刻,想通了其中關節,尋思道:「若真如此,這些人動手時必然顧忌良多,投鼠忌器,咱們或有機會突圍。」他不顧花轎里不過見方大小,忽然跪下道:「盧雲一會兒冒犯公主,萬死莫辭,還請見諒。」公主一怔,不知他為何如此說話,但一瞬間,只見盧雲伸出右臂,環住公主纖腰,跟著往外疾沖而出。

那公主原本甚是鎮靜,便是亂軍包圍、命在旦夕的時刻,也不見她驚慌失態。此刻被盧雲夾手抱起,心下卻登地大羞,不由得嬌聲驚叫。

銀川公主一生中只見過幾個男人,除了父皇與幾個兄長外,便只看過宮里的宦官太監。直到這次隨軍西來,才見識到世間千奇百怪、各種各樣的男子,但她一直以廉相隔,除了適才與番王會面以外,從不曾正眼與一名男子相對。誰知此時卻被盧雲抱在懷中,卻要她如何不羞如何不急

公主叫道:「你快快放開我!」盧雲哪有工夫理她,他此時腳踢不絕涌來的兵士,掌格倏忽而至的長矛,只要稍有疏忽,便會當場畢命,任憑公主尖叫連連,也無暇回畫了。

公主卻管不得這些,她只知自己的身子絕不能這樣緊靠著男子,那可是有違禮教大法,她揮拳連連,猛往盧雲胸口打去,尖叫道:「你放我下來!」

便在此時,一點熱熱的東西濺到她臉上,她急忙伸頭看去,卻見到盧雲背上鮮血淋漓,已被弓箭射中,箭尾的羽毛尚在晃動。

公主吃了一驚,說道:「你流血了!」盧雲卻不回答,汗水和著鮮血不停的滴下,公主抬頭望去,只見他臉上雙目炯炯地看向遠方,公主嚇了一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見十來名高壯的番僧,臉上神情猙獰,雙手舞著彎刀,正朝向他們倆人走來。

原來那黑甲軍的主帥甚是精明,知道若是放箭射殺盧雲,難免連公主一起殺死,便派出武功高強的好手前來擊殺。

盧雲心道:「這些番僧看來武功不弱,我可要小心應付。」他抬頭遠遠望去,只見番王的部隊不住敗退,不知秦仲海的兵馬去到何處了,眼下只有靠自己沖出重圍,救出公主。

那十來番僧走向前來,猛地舉刀往盧雲砍下,這群番僧手中所持都是彎刀,乃是大食國武士所用的兵刃,刀刃彎曲至極,有若一個弧形,出刀時攻守之距極短,刀光揮舞中,與敵手間呼吸可聞。盧雲見番僧刀勢猛惡,直往自己頂門劈落,出手便是殺招,連忙舉掌去擋,呼地一聲,刀鋒閃過,登將盧雲的衣袖割了下來。盧雲急忙退後,眾番僧已將他團團包圍,此刻他右手抱住公主,只余左手御敵,身手大打折扣,情勢更是不妙。

公主生平心腸最好,她見盧雲不敵,深怕此人會因此被殺,低聲在他耳邊道:「你若是打不過他們,只管自己走。這些蠻番要抓我當人質,決不會加害本宮。」

盧雲搖頭道:「在下受柳大人重托,豈能棄公主於不顧」忽聽一名番僧大吼一聲,舉刀沖來,盧雲伸腳一踢,正中那番僧臉頰,他喝地一聲用力,轉瞬間便將那人踹了出去,那番僧摔在地下,眼看頸骨斷折,已是不活了。

便在此時,卻見一僧揮刀奔來,上三刀、下三刀,刀勢大開大闔,手法極是剛猛,但此人出刀勢子過大,每回揮刀過肩時,胸前都露出了偌大空隙。盧雲抱起公主,低聲道:「請殿下閉上了眼。」公主不明他的意思,問道:「什么」

盧雲伸手蓋上了她的眼皮,運力在肩,趁著那番僧揮刀的空檔,他嘿地一聲大叫,雙足在地上用力一撐,便往那番僧身上撞去,那番僧閃避不及,被他撞個滿懷,彎刀兀自舉在半空,胸口肋骨卻已折斷,口吐鮮血而死。

公主雙目被盧雲遮起,急道:「你別遮了我的眼睛!」跟著推開盧雲的手,剎那間卻見到那番僧雙目翻白、吐血而死的慘狀,忍不住驚叫出聲。

盧雲此時急於逃命,無暇理會公主怕是不怕,他往外沖出,只見到處都是追趕而來的人馬,一時之間,也不知往那逃去才好。

正煩惱間,幾名番僧已然奔來,想趁他猶豫時下手殺卻。眾僧舉刀揮下,便往他背後砍落,公主趴在盧雲肩上,眼見情勢危急,驚叫道:「留神!」盧雲一驚,用力向前一躍,遠遠縱了出去,這才閃開背後襲來的那幾刀暗算。

幾名番僧見他逃脫,連忙來追,盧雲從屍身手中搶過兵刃,轉身面對眾僧,他嘿地一聲,著地滾落,只聽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幾名番僧的雙足都已被他砍斷,都是摔倒在地。公主被他抱在懷中,雖給他的衣袖護住了頭臉,但仍從空隙中見到眼前的殘酷景象,驚叫聲中,急忙閉上了眼。

盧雲聽得後頭殺聲不絕傳來,不知還有多少兵馬趕到,心道:「我若不想個計謀,只怕今日定要畢命於此。」他打量四周,赫見公主座轎旁停著幾輛推車,知道里頭裝的都是金銀珠寶,本是要送給可汗的,但此時太監宮女已然逃得無影無蹤,幾輛推車無人看管,逕自停在一旁。

盧雲靈機一動,當即抱起公主,猛往那幾輛車沖去,眾番僧急忙追來,卻見盧雲將推車踢翻,舉刀砍破木箱,霎時地下金光閃爍,珠寶耀眼,幾千兩黃金滾落在地,無數玉器古董還源源不絕地從箱中翻滾出來,眾番僧見了無數財寶,心下大喜,登時往地下抓去。

盧雲運氣喝道:「大王有令,這些珠寶是要分給三軍將士的,你們不要一個人全拿完了!」他有意挑撥叛軍,這番話遠遠傳了出去,叛軍士卒也不知是誰在發聲說話,一聽有金銀珠寶可分,紛紛向前擠來,一見地下真有金銀散布,無不大喜,急忙向前搶奪。

盧雲見眾人搶紅了眼,更是趁勢大叫,:「黃金寶貝多的很,大家不要搶,人人都有得分!」後頭軍士聞言,更是爭先恐後,你搶我奪起來,卻無人過來追殺盧雲。

正亂間,一路彪軍馳向前來,紀律嚴整,隊形絲毫不亂,看來大非常比。當頭的隊長喝道:「專心應敵!不准亂撿地上的東西!」但眾軍士如何聽得勸一時仍是搶奪不休,那隊長大怒,喝道:「給我打!」百來名士兵取出馬鞭,便朝眾人頭上打落,要將他們驅散開來。

盧雲知道叛軍中的精銳已然趕到,他哼了一聲,從地下拾起長矛,倏地一扔,長矛便朝那隊長飛去。

那隊長正自叫罵,忽然長矛飛來,一個閃避不及,登給戳下馬去,一旁副將大怒欲狂,以為這批軍士下手謀害長官,忍不住怒道:「好大膽!造反了么!」忙命手下取出兵刃,便朝那些撿拾珠寶的軍士殺去。

這些軍士早已疑心來人眼紅珠寶,一見他們亮出兵刃,更是大怒,紛紛舉刀回殺,霎時雙方打了起來,大軍亂做一團。

盧雲趁著混亂,急忙抱住公主,從人群中沖出,他見幾名落單的兵卒騎在馬上,當下舉刀沖去,便要奪馬逃亡,那小兵叫道:「中國蠻子!」話聲未畢,已被一刀砍死。盧雲抱起公主,翻身上馬,朝己方立寨之處逃去。

奔出百來丈,忽聽後頭殺聲大起,盧雲回頭一看,只見黑壓壓地好大一片軍馬,正向自己奔馳而來,看來黑甲軍紀律嚴整,雖給擾亂一陣,卻難以持久。盧雲遠遠望去,只見一路彪軍攔住了前方道路,盧雲若想與秦仲海會合,那是絕無可能的了。

眼看敵軍三方包夾,形若馬蹄,將自己這一騎圍在核心。盧雲心下驚慌:「糟了,這當口該往哪里去呢」他見北方尚未被圍,慌忙間不及細想,只得駕馬急奔,朝無人處奔逃。

奔出數里,盧雲眺望過去,猛見前方已無道路,只有一處光禿禿的山峰。

盧雲拉住了馬,抬頭望去,只見那岩壁高聳入雲,直有百來丈高,不禁扼腕嘆道:「前無退路,後有追兵,可要如何是好」公主回頭看去,眼見追兵不停追來,此刻已不能再等,當即說道:「生死有命,我們攀上去!」

盧雲大喜道:「正該如此!」兩人翻身下馬,公主看著高聳入雲的岩壁,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不知該要如何攀上。正想間,忽然有人板過她的肩頭,跟著一把將她抱入懷中,公主大吃一驚,正要喝罵,猛見那人正是盧雲。她嬌呼一聲,往後退開一步,叫道:「你……你要做什么」

盧雲道:「臣要攀爬上峰,想請公主委屈片刻。」銀川公主一怔,不知他欲待如何,正要責備,忽見盧雲解下腰中衣帶,張開雙臂,道:「請公主過來一步。臣將公主綁在懷中,定可攀上懸崖。」

公主臉上一紅,知道他要抱住自己,嚅嚙地道:「難道……難道沒有別的法子么」

盧雲見敵軍已然追來,這當口實在不能有所拖延,他伸手過去,輕輕將公主拉到身前,跟著矮下身去,將她一把抱住。公主用力掙扎,尖叫道:「你大膽!快快放開我!」盧雲道:「請公主別動。」他不顧公主連連搥打,當下用腰帶將兩人緊緊地縛住。

盧雲將公主牢牢縛在身前,跟著站起身來,只見他身高手長,已將公主的嬌小身子護住,一會兒攀岩上峰時,身上便是中箭,最多也只能傷了他的皮肉,卻決計傷不了公主。

盧雲低聲道:「請公主忍耐片刻,等到了平安之處,臣自會解開衣帶。」

公主倚在盧雲的懷中,臉頰貼在他的胸前,只覺盧雲的身體說不出的溫暖,此刻雖然身處險境,臉上還是羞得通紅,她想要掙扎,身上卻沒了力氣。

盧雲見敵軍已然逼近,此時正在生死關頭,無暇顧及公主的女兒心事,他大喝一聲,猛往岩上撲去,跟著雙手雙腳爬行如飛,霎時便攀上十來丈。

叛軍見他逃走,紛紛叫道:「放箭!放箭!」無數弓矢飛來,有的射在遠處岩壁上,有的卻落在盧雲身旁,可說凶險之至。盧雲心道:「只要再攀上十丈,他們便射我不到了!我可得加把勁!」他內力雄厚,尋常奔馳十來里也不疲累,但此時攀岩而行,手指甲卻是血肉之物,盧雲沒有練過外門硬功,手指便即淤血。越是往上攀爬,越是疼痛難言。

正爬間,陡地一箭射來,盧雲忍不住悶哼一聲,公主驚道:「怎么了,你可是中箭了」盧雲搖頭道:「我沒事!」他咬牙切齒,奮力往上攀去,額上卻流下一粒粒的汗珠,滴落在公主的臉上。

公主被盧雲的汗水所濺,不由得輕輕一呼。盧雲怕她也中了箭矢,急忙低頭望下,恰好公主也往他看來,霎時間四目交投。

此刻兩人目光相接,呼吸可聞,公主見到盧雲一雙俊目望著自己,莫地一羞,急忙低下頭去。盧雲微感奇怪,但此刻情勢危急,眼看她完好無傷,便也不再多問,自行朝上頭攀爬。

公主見他專心攀岩,便又抬頭起來。她凝視著盧雲的臉龐,心道:「這人忠心護主,等一會兒平安了,我定好好獎賞他一番。」她見盧雲汗如雨下,心中微感不忍,便想取出手帕,替他擦拭。這念頭方動,心下便自一驚,想道:「我與這人如此親近,已然大違倫常,有背教養,豈能再為他做這些親匿事」當下便苦苦忍住了。

兩人爬了一陣,箭矢仍是如雨點般射來,只是飛近時力道已盡,僅斜斜地落在一旁,看來兩人攀緣已高,已然沒有性命之憂。又爬了片刻,忽見上頭有處小小平台,當容兩人歇息片刻,盧雲奮力一撐,連滾帶爬的攀去,跟著解開身上綁縛,放了公主下來。

盧雲氣喘吁吁,單膝跪地,道:「臣盧雲冒犯公主天威,罪該萬死,還請重重責罰!」

公主想起方才兩人的親匿模樣,臉上一紅,心道:「還好母後沒有跟著一起來,不然要見到我與這人如此親近,非把他殺頭不可。」當下點了點頭,溫言道:「盧參謀救駕有功,方才一時從權之舉,本宮自不會見怪。」

盧雲跪在地下,道:「臣叩謝公主。」跟著拜了下去。

公主微笑頷首,正要喚他平身,忽見盧雲背上插了兩只箭矢,忍不住驚叫出聲,說道:「你…你怎地傷成這樣!」原來適才盧雲激戰時早被弓箭所傷,後來攀岩時又連連中箭,眼看入肉甚深,僅露出半截箭桿,若不將其拔出,傷口定會發炎,到時潰爛起來,恐有性命之憂。

盧雲調勻氣息,緩緩地道:「臣體健如牛,區區幾支弓箭,還要不了命。請公主莫要煩憂。」當下伸手到背後,折斷了箭桿,隨手丟在地下,但那銳利至極的箭頭,卻仍鉗在肉里。

公主心下駭異,忙道:「這樣不成的,快快轉過身去,讓我瞧瞧!」說著便要走上。

盧雲知道她要為自己治傷,急忙退後一步,道:「公主乃是金枝玉葉,正所謂千金之體,豈可為臣子做這等卑下之事」他身上中箭,若要取出箭矢,定須觸到肌膚,說來大是不可。

公主聽他勸諫,心中忽地一醒,暗道:「他說的沒錯,我乃清白女兒身,又是皇室尊貴之女,確實不能為他做這些事,否則日後傳揚出去,於我於他都是不好。」正要置之不理,心中卻又想道:「這男子為了救我,不惜出生入死,甚且中箭受傷,我豈能如此回報」

這公主生性仁慈,自小便為他人打算,眼看盧雲為自己受傷,若要她視若無睹,恐怕大為不易。她連轉了幾個念頭,一時間不知該要如何是好,先前她身處亂軍之中,懸空於萬丈懸崖之上,卻都沒有此時心慌。

盧雲見她一會兒發愁,一會兒擔憂,當即道:「公主快快坐下,稍歇片刻,等會兒咱們還要攀上崖頂,先留些體力吧。」

公主嗯了一聲,終於坐了下來,臉上神色還是十分猶豫。

盧雲無心理會她的想法,他自站平台之旁,低頭往下看去,只見下頭雲霧繚繞,叛軍的面目已然看不清楚,看來自己這陣攀爬,已到百丈之高,一時間當無人攻得上來。

盧雲略感放心,便也坐倒在地,閉目養神。

盧雲略感放心,便也坐倒在地,閉目養神。

卻說秦仲海上前救駕,將喀喇嗤親王救回軍里,只是那丞相不諳軍務,原本大好的反攻良機,卻忽地下令退卻,反朝自己這面退來。秦仲海叫道:「丞相別給賊子喘息的機會啊!快快攻打過去!」

那丞相如何聽得懂他的言語,仍是急急退卻而來。秦仲海暗自焦急,卻是無用。正焦急間,果見敵軍稍事整頓,便又整軍再起,如潮水般地往丞相那邊殺去,此時公主已被盧雲救出,黑甲軍連番失手,更覺丟臉至極,一時攻勢更是猛惡。那丞相給黑甲軍連番沖擊,陣式已見不穩。黑甲軍見有機可趁,更是加緊攻勢,要一舉沖破丞相的陣形。秦仲海見丞相舉止慌亂,只怕片刻間就要戰敗,到時只有靠自己了。當即喝道:「三軍聽命!布鶴翼大陣!」

五千兵馬答應一聲,當即布下鶴翼大陣,守在小丘之上,便等著敵軍前來斯殺。

過不多時,果見那丞相不善用兵,連連犯錯,隊形瞬間被人沖破,秦仲海雖想出兵幫忙,但兩邊距離太遠,再加上自己這方兵馬不過五千之眾,也是愛莫能助了。

那丞相見陣形被破,慌忙間驚道:「大家快走啊!」他精通政務,卻不熟習兵法,此時率人後撤,卻未派人斷後,後方頓成空城。

秦仲海站在小丘上,不禁大急,叫道:「別只顧著逃,快派人守住後頭啊!」

但兩方相隔數里,語言又是不通,那丞相如何聽得清楚一時逃得更加快了。黑甲軍見勝利不遠,更是全力猛攻,陣勢一陣陣撲來,後方無人指揮,大軍登遭敵軍沖破,一時局面潰亂,後方敗軍立時涌向前來,撞上前方部隊,霎時兩廂人馬相互推擠,踐踏而死的不計其數。

秦仲海面色慘澹,心里不住嘆息,卻是無能為力。何大人見了這個情狀,早嚇得躲到小丘之後,不住念佛祈禱。秦仲海正自率人觀看戰局,那丞相忽地發現秦仲海等人,霎時如同海中抱住浮木,急忙駕馬逃來,口中大叫:「救命啊!救救我們啊!」

無數敗軍見丞相往小丘逃竄,便也大叫一聲,隨著丞相的身影,紛紛朝小丘退來。秦仲海見這批敗軍神色驚慌,有如潮水般地涌上,不禁心煩不已。這群人如此慌張,一旦沖上小丘,不免沖散他精心布下的鶴翼大陣,到時敵軍趁勢殺上,定會全軍覆沒。

一旁副官姓李,跟隨秦仲海已久,自也看出情勢糟糕,連忙問道:「秦將軍,他們若再退來,只怕咱們的陣勢會給沖破,這可怎么辦呢」

秦仲海皺起濃眉,心道:「盧兄弟會說番話,若他在此處,當可命這些番兵散開,現下卻怎生是好」他正自發愁,卻見一名樂舞生匆忙逃來,卻是教他說過回回話的那人,秦仲海大喜,一把將他抓住,說道:「你快些通譯,要這些敗軍向兩旁散開!」那樂舞生原本被敵軍嚇得心驚膽跳,屁滾尿流,只顧著往前逃跑,此時見了游擊將軍在此,心下稍定,當下把他這兩句話通譯了,朗聲叫了出去。此刻兵荒馬亂,到處都是哭嚎斯殺之聲,樂舞生毫無內力,徒然叫得聲嘶力竭,這幾句話卻萬萬傳不出去,只見敗軍神色慌張,仍是不絕地沖向前來,竟無一人往旁散開。

眼看亂軍便要上丘,秦仲海急罵道:「操你奶奶的!快跟我翻了這句話,散開!散開!一會兒我自己來喊!」

此時人聲嘈雜,那樂舞生沒聽清楚,不免一愣,道:「什么將軍要我翻什么」

秦仲海怒道:「操你奶奶的!快給我翻啊!」

那樂舞生大驚,連忙咕嚕嚕地說了幾句話,秦仲海罵道:「什么唧哩嘎啦的,這么難聽!」

那樂舞生面色難看,忙把話再說一遍,秦仲海舉起雙手,示意他們以手捂耳,跟著仰天狂吼道:「咖哩啦歪歪兒!」這聲音直若雷震,遠遠地傳了出去,戰馬聽了這聲巨吼,嚇得人立起來。秦仲海內力尚且略勝盧雲一籌,兩人一吼一嘯,都有天威一般的氣勢,此時這么一喊,果然聲聞數里,掩住了無數斯殺之聲。

那番軍本在敗逃,猛聽了這「咖哩啦歪歪兒」,卻只呆立不動,不知高低,秦仲海一愣,問一旁的樂舞生道:「我可是發音不對,不然他們怎地不動」

那樂舞生苦笑道:「將軍罵他們粗口,他們當然呆立不動了。」

秦仲海怒道:「我不是叫他們散開么怎么是罵他們粗口了」

那樂舞生「啊」地一聲,歉然道:「方才將軍滿口操你奶奶的,我便以為……以為……」

秦仲海臉上一紅,嘿嘿笑道:「好小子,所以你便以為老子要你翻了這句操你奶奶,是也不是」

眼看那樂舞生扭扭捏捏,輕輕點頭,秦仲海忍不住仰天大笑,笑道:「好!好!好一個我操你奶奶!好一個咖哩啦歪歪兒!」他狂吼一聲,喝道:「三軍聽命!隨本將軍下去殺敵!」跟著舉刀沖下,口中大喝:「咖哩啦歪歪兒!」那丞相敗軍原本如潮水般地涌上丘來,見他口中不住高喊「我操你奶奶」,臉上神情凶惡,登時嚇得滾在一旁,居然不必命他們散開,也能達此成效。

秦仲海見這「咖哩啦歪歪兒」竟能一語多用,心下更喜,高喊一聲:「大家一起隨我叫!咖哩啦歪歪兒!」

五千兵馬沖下,一齊狂喊道:「咖哩啦歪歪兒!」登朝敵軍掩殺過去。敵軍原本氣勢甚高,已然大獲全勝,誰知忽地一群蠻子殺來,口中大呼「我操你奶奶」,前頭部隊登時心驚肉跳,兩方人馬一交接,氣勢已然餒了,當下人頭飛滾,戰馬悲鳴,前隊已有松動跡象。秦仲海回頭望著小丘,對著喀喇嗤親王吼道:「咖哩啦歪歪兒!」雙手卻不住向前比去,那番王甚是惱怒,罵道:「這人為何罵我!」

此時丞相阿不其罕已然趕上小丘,站在番王身邊,他見秦仲海已將敵軍前隊沖破,口中還連連對二人大叫,雙手不住地向前揮動,當下猛地醒悟,說道:「請大王下令,三軍一起向前攻殺!」達伯兒罕啊地一聲,也已醒覺,當即喝道:「全軍往前沖鋒!」當下兩路軍馬合成一處,人人隨著秦仲海狂吼「咖哩啦歪歪兒」,一齊殺向前去,叛軍見他們氣勢勇猛難敵,急忙往後撤退,秦仲海如何肯放過當下率軍追殺數里,斬殺敵軍數千,終於一暢心中的郁悶之氣。

達伯兒罕等見敵軍退開十來里,已然扭轉戰局,便即回丘歇息,過不多時,秦仲海也率軍歸來,那丞相阿不其罕急忙迎向前去,躬身道:「多蒙將軍武勇,救了我們的性命。」

秦仲海命人翻譯了,笑道:「丞相不必多禮,我們兩國乃是友好盟邦,豈能見死不救只不知大軍死傷如何」那丞相點軍一算,十萬大軍給這么一陣斯殺,已然元氣大傷,僅余二萬余人不到。此時後頭山丘走了一人出來,神色慌張,顫聲道:「敵軍可是退去了」正是何大人。他方才嚇得屁滾尿流,已然躲起,一見情勢稍定,便又出來說話,待聽死傷慘重,兩腳忍不住又抖了起來。秦仲海聽得十萬大軍死傷極慘,五停中只余一停,嘆道:「敵人凶狠狡猾,卻也怪不得這些士兵了。只不知貴國究竟發生何事,怎地來了一群如此囂張凶狠的蠻子,連皇儲也敢追殺」

那丞相正要回話,卻聽遠方號角聲響,叛軍紛紛向兩旁散開,跟著中間涌出數百面黃旗,正中一面巨大黃幡,長達丈余,上面寫著幾個彎彎曲曲的字兒,看來必有大人物過來。秦仲海不識得番文,正待要問,卻見那丞相滿臉驚恐,顫聲道:「四王子叛變,這下可要糟了!」

番王達伯兒罕也是身體發抖,口中念念有辭,兩眼只盯著正中黃幡猛瞧。秦仲海召過樂舞生細問,心道:「看這個模樣,這四王子當是厲害無比的人物,不然這番王與丞相不會怕成這樣。」

丘上眾人見敵軍到來,一起舉目望去,只見黃幡下一人縱馬而出,那人須黃眼碧,身高膀粗,形貌威武過人,當是汗國四王子了。此人單以外表論,便比喀喇嗤親王強上不知多少倍,想來確實是個要緊角色。那四王子縱馬上前,四下叛軍一齊跪下,大聲喊道:「勃耳嗤親王千歲,千千歲!」數萬叛軍一起叫來,真是聲聞數里,四座皆驚。那丞相見四王子領軍有方,神情更是凝重,只良久不語。一旁何大人見了這陣式,只感心驚膽跳,但見他臉色慘澹,顫聲道:「看來敵軍尚未退卻,本人先回避一陣再說!」說著腳底抹油,又縮到小丘後躲起。上回他祈禱時念的是法華經,看來法力不夠,未能震退敵軍,這次便改念愣加經,想來功效必會大些。

黃沙滾滾,四王子大踏步而來,傲然看著莽莽穹蒼。只見他神色武勇,直是氣宇非凡,他環顧四周,忽然振臂高呼道:「諸位帖木兒的兄弟們聽了!我們汗國的國威,是不是天下第一」

眾叛軍大聲道:「是!」

四王子又喝道:「我國是不是當今的天朝上國」

眾叛軍大聲應道:「是!」

四王子駕馬上前幾步,朗聲道:「既然我國是天下第一的上國,諸位啊!為何我們要降伏在中國的淫威之下,去做卑鄙無恥的奴隸為何要把我們的土地獻給北京的皇帝,好來換取他一人的高興為什么!為什么!」

漫山遍野中只聞呼呼地風聲,數萬兵馬一動不動,靜靜聆聽他一人說話。那四王子指著達伯兒罕,高聲道:「只因為喀喇嗤親王達伯兒罕貪財好色,喜歡中國皇帝送來的金銀珠寶,喜歡摟抱中國的嬌艷美女,這才把我們的國威置於不顧!勇士們,你們說吧!喀喇嗤親王只為了自己一人的珠寶,卻把我們的土地獻給中國皇帝!只為能摟抱中國美女,便把我們的妻兒子女的生命丟棄!你們說他可不可恨」

眾叛軍暴喝道:「可恨!可恨!」人聲喧嘩,竟有人立時想要上前斯殺。達伯兒罕聽了這番煽動,只嚅嚙地道:「沒有……我沒有…………」

此時樂舞生不住地在秦仲海耳邊通譯,使他知曉情況,秦仲海聽了幾句,便知道這四王子甚是厲害,只怕才干遠在喀喇嗤親王之上,此人口才便給,又明了將士心情,才幾句話便撩撥得大軍狂怒,看來確是一號勁敵。

那四王子又大喊道:「眼前中國國勢不振,我們正應該將中國占領,把咱們汗國的疆界推到大海旁邊,把我們的軍旗插在中國的都城上!各位!你們說是不是」

眾叛軍熱血,狂吼道:「是!」

那四王子叫道:「喀喇嗤親王貪圖美色,每天只知道抱著外國美女,在皇宮里飲酒作樂,這樣的親王,能做我們汗國的主人嗎」

眾叛軍狂喝道:「不能!不能!」

四王子駕馬奔到陣前,揚鞭指向喀喇嗤親王,喝道:「你有什么話說!」

達伯兒罕顫聲道:「你說的話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聲音微弱,彷佛身犯重罪的囚犯一般,秦仲海不等通譯說話,便已暗暗搖頭。

四王子狂吼道:「你這個出賣汗國的奸細小人!你還有什么話說!你敢有什么話說!」

他知道喀喇嗤親王口才甚差,料來便給他說話機會,也不敢多說一言,果然達伯兒罕神色恐慌,面看丞相,不知如何是好。

四王子見他膽怯,當即大笑道:「你若是知道錯了,便快快自殺!我念在兄弟一場,自會留你一個全屍!」說著仰天大笑,頗有不可一世的狂傲。

卻聽山丘上一人也是哈哈大笑,跟著大叫道:「咖哩啦歪歪兒!」正是秦仲海出言去罵,丘上數萬兵馬哄堂大笑,殺去不少四王子的銳氣。

那四王子大怒欲狂,怒道:「哪里來的狗雜碎」當下親率三軍,直往丘上殺去,萬馬奔騰中,只見他手執長槍,一馬當先,看來真是久歷戰場的老將。

秦仲海見敵人氣焰囂張,登時站上山丘,提聲喝道:「弓箭手准備!」土丘下登時現出千名箭手,全都埋伏在溝渠之下。只聽蹄聲隆隆,沙塵飛揚,無數敵軍殺向前來,千名弓箭手卻面無懼色,顯然習練有素。

秦仲海待前鋒兵馬接近,大喝道:「放箭!」只聽刷刷之聲不絕於耳,四王子的前鋒軍馬轉瞬間便給射倒小半,只是余下軍馬仗著人多,數量遠勝中國軍隊,仍是不絕上丘。

秦仲海卻不驚惶,猛地喝道:「弓箭手伏倒,長槍手准備!」溝渠內登時爬出千名槍手,手上舉著一丈左右的長矛,秦仲海待敵軍馬兵逼近,大喝道:「刺!」

千名長矛手戮力向前,長矛寒光閃閃,霎時戳中千余匹馬的腹部,眾馬悲聲嘶鳴,翻倒在地。

秦仲海見叛軍前鋒折損大半,大喝道:「全軍預備!」

五千名兵士一齊抽出兵刃,齊聲答應,秦仲海仰天大叫:「沖鋒!」

他一馬當前,率先沖下,舉刀亂殺,五千兵馬見主將出陣,跟著大吼道:「殺啊!」舉刀挺槍,紛紛從丘上殺下。

鮮血橫流,人頭亂滾之中,只見秦仲海虎入羊群般地沖殺,霎時見人就砍,毫不手軟,神色凶狠至極,半邊盔甲都給染成血紅。叛軍見他武功實在太高,無人敢擋,竟讓出一大片空地來。秦仲海虎嘯一聲,直如火龍般地殺向四王子,四王子見狀大驚,連忙叫道:「撤退!撤退!」前鋒部隊急速敗逃,撞上了後面源源不絕跟隨而來的大軍,兩下沖撞,陣勢大亂。

秦仲海喝道:「納命來吧!」飛馬往四王子追去,四王子雖然慌亂,但他畢竟是戰場老將,當下轉身搭箭,一箭猛向秦仲海射來,秦仲海舉刀擋開,便這么一阻,禁衛親兵已然向前,將他接回陣去。

四王子驚魂未定,這時才知秦仲海的厲害,只敢躲在陣後叫罵,卻不敢上前斯殺叫陣。五萬叛軍圍住小丘,仗著人數較多,幾次舉兵攻打,卻都被秦仲海擋下。雙方人馬頓時陷入僵局。

天色漸漸暗去,一輪新月緩緩生起,兩軍仍是對峙不動。

那丞相阿不其罕見了這等情勢,搖頭道:「這四王子平日與王子交好,兩兄弟感情甚篤,誰知他趁著王子迎親時前來攻打,真個狼心狗肺,太過惡毒。」

帖木兒汗國承襲蒙古舊制,皇儲向由推舉而來,從不依長下尊卑,只是此法疏陋,每當皇帝駕崩,便致國家內亂叢生,可汗想要一舉革除這等陋習,便模仿中國之法,以長子「喀喇嗤親王」達伯兒罕為太子,希望日後國家能得以永享太平。誰知此舉卻重傷了四王子,這四王子乃是那勃耳嗤親王,名喚莫兒罕,過去頗立汗馬功勞,手握雄獅五萬余人,深得三軍愛戴,他見皇位便要由庸庸碌碌的大哥接去,如何忍得下這口氣便趁喀喇嗤親王迎親之時,前來擊殺,想要一舉政變。

秦仲海命通譯樂舞生過來,道:「丞相大人,貴國可汗是否知曉四王子叛變」阿不其罕道:「這我也不曉得,若是大汗知道此事,絕不能任憑我等讓四王子欺凌,必然率兵來救。」

秦仲海見夜色已深,當是遣使求援的良機,便道:「趁著此刻兩方人馬安歇,不如丞相趕緊派人回去求救,如此可好」阿不其罕連連點頭稱是,當下挑選十名勇士,命他們從小丘後繞道回國,將眼下情勢報與可汗知曉。

何大人見戰事稍定,這才從山丘後轉了出來,跟著眾人一起說話。只是每逢風吹草動,便把他嚇得屁滾尿流,良久不能寧定。秦仲海忙命人送上酒水,讓何大人壓驚。

何大人喝了幾口,顫聲道:「怎地好好一場親事,竟會弄成這幅樣子」

秦仲海搖頭道:「剛巧不巧,咱們遇上人家內亂,真是始料未及了。」

何大人雙手抱頭,道:「那……那公主現下又到何處去了,可曾落入番人手里」

秦仲海見他擔憂,溫言慰道:「何大人放心,盧參謀已前去救駕,想來此時已將公主救出,只不知他二人躲在何處」

秦仲海口中敷衍何大人,心下卻是十分憂慮,不知盧雲與公主景況如何,可曾落入叛軍之手

深夜之中,盧雲站在平台旁,遠遠地看著兩軍交戰,知道秦仲海領兵有方,一時當不至落了下風,便放下心來。公主見他兀自凝立不動,便問道:「到底為了何事,那些人卻要追殺我們」

盧雲內力深厚,雖然相隔甚遠,但那四王子的一番言語卻仍叫他聽在耳里,他轉述道:「這四王子不忿喀喇嗤親王與我國通婚,藉此舉兵造反,想要取而代之。」

公主面帶憐憫,搖頭道:「為何這些人定要自相殘殺,連兄弟骨肉也不放過,唉……當皇帝又有什么好了」說著嘆息不已。

盧雲見她甚是疲累,道:「請公主小憩片刻,等會兒咱們再攀上峰頂。」

公主卻也真累得很了,這日她黎明便起,一路挨得辛苦,此時聽盧雲一說,當下便斜倚在石壁上,沈沈睡去,盧雲見她睡得香甜,當即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跟著持刀把守一旁。

滿天星光,照耀大地,盧雲看著熟睡中的公主,心中不禁感慨,想不到一日之內,變故忽起,不知這場和親的下稍究竟如何他怕夜半有人偷襲,只是挺刀坐在崖邊,睜大雙眼,時時提防。

約莫挨到天明,遠遠照來初升陽光,盧雲眯著眼,只覺疲累不堪,正想歇息一陣,忽聽下頭人聲嘈雜,竟有幾名番僧攀爬縱躍,正往崖上爬來。

盧雲心中一驚,暗道:「這些番僧來得好快,說不得,咱們得快些走了。」他俯下身去,叫道:「公主您醒醒,番人又攻來了!」

昨夜心煩意亂,公主深夜方得闔眼,此時好夢方酣,又被盧雲叫醒,她睡眼惺忪中,張頭往下一看,只見幾名面目凶惡的番僧正往上爬來,手腳迅捷之至,轉眼便爬上十來丈,忍不住驚道:「他們又來了!」

盧雲趁著曙光望去,只見崖頂已然不遠,他心下暗自盤算,料來只要沒人阻擾,應可一次攀緣而上,當下道:「請公主上前一步。」跟著解下腰帶,便要將她綁在自己懷中。

公主滿臉通紅,沈吟不決,盧雲回頭望去,只見番僧已然攀近,忙道:「公主,番人已在不遠處,請你快快過來。」

公主又羞又怕,勉強跨出一兩步。盧雲見情勢不妙,急忙將她抱住,跟著以衣帶牢牢系住。

公主嚶嚀一聲,雙頰羞得火紅,這已是第二次給盧雲抱在懷里,嬌羞卻不減反增,霎時只覺全身發燒,心跳加快。

她抬頭望向盧雲,只見他雙目如火如炬,正自往下探看,陽光照來,他臉上現出十分剛毅的神情,公主心中一動,忽想和他說話,卻不知說些什么才好,一時間欲言又止。

盧雲低頭看去,見公主的臉蛋紅撲撲地,似乎不甚舒坦,忙問道:「可是臣綁縛過緊,致使公主殿下不適」說著便要松開腰帶,公主急忙搖頭道:「沒事的,咱們快上去吧!別讓賊子追來了!」

盧雲手腳用力,急速往岩上攀去,每遇石子溜滑,他便運起「無絕心法」,以掌中的一股黏勁吸住岩石,如壁虎般地往上攀去。

公主低頭看下,此時攀爬已高,崖下的物事已然瞧不清楚,要是盧雲手腳一個不靈光,不慎失足墜下,兩人便要跌成一團爛泥,死於非命。此刻雖然凶險之至,但她望著盧雲的臉龐,不知怎地,心中卻覺得安詳寧定,好似在此人懷里甚是平安。

也是方才未得好眠,此時便枕在盧雲肩上,沈沈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