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城西鬼屋(2 / 2)

英雄志 孫曉 8040 字 2021-02-24

一旁粉頭見他愁悶,忙道:「秦將軍難得過來,不要再煩那些公事了,好好陪奴家喝兩杯嘛!」說著挨了過去,在那兒磨磨蹭蹭。秦仲海給她胡亂擠了一陣,心情轉好,登時哈哈一笑,道:「正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下有什么為難事」說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眾下屬大喜,急急為他斟上了酒。也是他生性豁達,當下便不再發愁,自與下屬猜拳行令,喝了個暢快淋漓。

正喝得興起,一名下屬見相好姘頭沒來,便問道:「小綠姑娘呢怎地今日不來接客」眾人聞言,紛紛取笑,道:「怎么,害相思啦!」那下屬臉上一紅,呸了幾聲,罵道:「隨口問問而已,看你們得意的。」忽聽一名粉頭輕輕一嘆,搖頭道:「你們別開玩笑啦!咱們小綠姑娘病啦!」

那下屬忍不住啊地一聲,神情頗為關心,敢忙問道:「什么病可嚴重么」那粉頭神神秘秘的搖了搖頭,跟著低聲道:「明白告訴你們吧,咱們小綠前幾日出門,不意給鬼嚇了,這幾日怕得不敢出門呢。」眾人哈哈大笑,道:「真他媽的活見鬼!」

那粉頭嗔道:「別笑!誰跟你們說笑了小綠前夜經過咱街邊的一處鬼屋,只因奸奇,在門口踱了幾步,誰知真遇上了鬼,便給嚇出病來了。」眾人嘻嘻一笑,顯是不信。那粉頭見眾人狐疑,只哼了一聲,望著另一名粉頭,道:「我可沒胡說,眾姊妹都是見證。那鬼屋離咱們宜花院不遠,咱們每晚都怕鬧鬼呢!」那粉頭答腔道:「是啊!真的有鬼呢!」

一名下屬嗤嗤淫笑,道:「有什么鬼怪最多不過是老子這色鬼而已!」說著摸手摸腳,神態粗俗,那粉頭捏了他一把,嗔道:「跟你說正格兒的,還這幅死德行。」

秦仲海本在飲酒,聽得眾人對答,猛地大驚失色,跳了起來,問向那粉頭道:「你說的那處鬼屋,可就是人稱的城西鬼屋么」那粉頭見他氣急敗壞,不知發生了何事,只點頭道:「好像是吧!別人都是這樣稱呼。」

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氣,問道:「你把話說清楚,那鬼屋究竟有何古怪之處」

那粉頭低聲道:「聽說二十多年前出了樁滅門慘案,滿屋子老老小小含冤而死,冤魂一到夜間,便出來作祟了。」秦仲海雙眉一軒,看到了關鍵所在,當即沈聲道:「左右無事,姑娘能否帶我去瞧上一瞧」

眾屬下聞言,都感詫異,不知秦仲海何以對那鬼屋如此好奇:那粉頭更是吃驚,雙手連搖,道:「奴家半點膽子也沒有,將軍可別要我帶路。」另一名粉頭忙道:「將軍若是要看,不妨自行去看。那鬼屋就在對街轉角處,幾步路就到。」秦仲海點了點頭,提起鋼刀,竟是立時要去察看,連一時片刻也等不得。

幾名下屬急急勸阻,道:「老大啊!此時夜深人靜,若真有事,何不明日再說」

秦仲海想起劉敬所言,搖頭道:「不成,我定要。」十來名下屬見勸說不過,但自己上司深夜犯險,總不能袖手旁觀,只得苦苦臉道:「好吧!既然老大拼了,咱們舍命陪君子,便來個夜闖鬼屋吧!」

一名美貌粉頭生性大膽,笑道:「都說那屋里有些厲害鬼怪,我早想見識一番,不如一起去吧!」眾下屬聽得佳人過來,無不大喜過望,想起一會兒夜探鬼屋,定可摸手摸腳,亂擠一通,只感神魂顛倒。

眾人下得樓去,走不數步,便已行到街角,那粉頭知道秦仲海尚未娶親,便擠了過來,拉住秦仲海的手臂,笑道:「秦將軍要找鬼屋,就是這里了。」

秦仲海抬頭去看,見是一座大屋,陰森森地甚是怕人。門上的匾額早已拆去,兩扇大門也已破爛腐朽,從門外望去,院中頗見幽暗,想來早無人居。

眾下屬身為御前侍衛,莫不是大膽包天的狂徒,眼見鬼屋在前,卻無一人畏懼,只聽一人哈哈大笑,道:「有什么狗屁鬼怪,待老子會上一會。」另一人道:「最好還是個女鬼,讓老子來消消她的怨氣。」又一人笑道:「那可要像咱家小綠這般美才行。」幾人鬧做一堆,嘻笑不絕,便往里頭行去。

那粉頭先前說了大話,其實只是想找機會親近秦仲海,此時便妖妖撓撓地貼著他,膩聲道:「秦將軍!你可要保護奴家哦!」看她眉花眼笑,卻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想趁勢擄掠撩撥,日後也好當個將軍夫人什么的。

秦仲海打了個哈欠,逕自走進院中,那粉頭心下暗自生氣,想道:「這秦將軍不解風情,真是討厭!」小腳輕踩,急急追了過去。

秦仲海踏入院中,只覺一陣陰氣森森,好似真有什么死去幽魂在此作祟,只是他這人從不信鬼神之說,霎時抽出鋼刀,運起剛勁,刀上生出隱隱紅光,便以此為燈,向院中深處行去。那粉頭見他這等武功架式,心中直是愛煞,又靠了過來,擦擦挨挨地道:「秦將軍別走這么快嘛!奴家會怕呢」

秦仲海嘿地一聲,道:「我有正經事要干!你別這般礙手礙腳的!」那粉頭沒好氣地道:「我專程來陪你,你卻這般無情。」秦仲海懶得答理,打了個酒嗝,自朝屋內行去。幾名屬下見老大不理那粉頭,便嘻嘻一笑,紛紛過來搭訕。

走入屋中,只見廳中並無家具,早成空曠一片,牆上蛛網糾結,地下滿是鳥屎鼠糞,秦仲海見了這等蒼涼景象,心下暗暗奇怪,尋思道:「此地荒涼無人,早已廢棄,劉敬為何要我過來他到底有何用意」

他四下打量一陣,只見這屋子實在太過凄清,卻看不出有什么特異之處。他皺起眉頭,正自思量,只聽幾名下屬哈哈大笑,大聲道:「有無鬼怪否,快些出來啊!」眾人叫了幾聲,見無甚異狀,都是嘻笑喧鬧起來。

一名下屬素來干練,便上前秉告:「將軍,我看這屋子空盪盪的,根本沒啥好瞧。想來百姓定是見舊屋荒涼無人,便來繪聲繪影的胡說一通,什么鬼怪之說,不過是鄉間謬傳而已。咱們不必在此干耗著。」秦仲海四下探看,點了點頭,道:「此言有理。」當下吩咐眾人:「好啦!時候不早了,大家回去歇息吧!」

眾人早想離開,此時紛紛答應,便要離開,其中一人酒喝多了,甚是尿急,當下解了褲檔,奔到一處角落,逕自尿了起來。那粉頭啐了一口,道:「喂!搞不好這兒真的有鬼,你可別這般無禮。」那人笑道:「你奶奶的!老子還是童子身,這尿算是童尿,最能驅邪不過。」那粉頭聽他說得無聊,忍不住啐道:「死相!沒正經的!」

那人嘻嘻一笑,嘩啦啦地尿了一地,正自舒爽間,忽聽腳邊一聲呻吟:「誰……誰在這

里……」那聲音滿是苦楚,好似幽靈哭喊一般,簧夜聽來更讓人恐懼萬分。

那人本在撒尿,匆聽鬼怪說話,忍不住慘叫道:「他媽的!真的有鬼啊!」一時竟嚇得屁滾

尿流,那泡尿更是灑得淋漓盡致,褲帶不及拉上,便朝屋外沖去。

眾侍衛聽了這幽怨聲音,也是大驚道:「糟了!真有鬼怪!」饒他們適才出言豪壯,此刻也是魂飛天外,紛紛朝外沖出。那粉頭驚道:「等等我啊!」連滾帶爬的奔了出去,霎時大廳里走得一個不剩。

大屋之中,只余秦仲海一人,他英雄氣慨,莽莽蒼蒼,自是不為所動。

那聲音幽幽嘆了一聲,道:「你是誰」秦仲海冷笑道:「你裝神弄鬼,卻又是誰」那

聲音低低哀哭起來,道:「我是孤魂野鬼。」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孤魂野鬼這世間焉有鬼神」

豪放的笑聲中,「火貪一刀」使出,當即滿室生輝,只見一名老者縮在牆角,臉上全是淚水,衣衫破爛骯臟,雖在深秋時分,仍打著兩只滿是膿瘡的赤腳,倘若一時不備,撞見此人,恐怕真會當他是鬼。

秦仲海點了點頭:心道:「這人模樣如此可怕,難怪會有鬼神傳說生出。」他見這人不過是個邁遢乞丐,便放下心來,問道:「你是干什么的怎地一人在此悲哭」

那老人垂下淚來,道:「我說過了,我是個孤魂野鬼。」秦仲海暗暗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只金元寶,扔向那老人,道:「拿去吃個飯,洗個澡,把腳上的爛瘡治上一治。」那老人面帶訝異,伸手拾起,道:「你是誰為何給我錢財」

秦仲海微微一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何必問這許多,」他仰頭打了個哈欠,匆見梁上些碗盆,想來長年居住此地,便問道:「老丈,你住這兒久了,可曾知道這屋子的來歷我看這里雕梁畫棟,當是大戶人家,怎會破敗成這個德行」

那老人聽了問話,只低下頭去,搖了搖頭,嘆道:「唉……人世間的滄海桑田,那是說不完的……」秦仲海聽他吐屬文雅,不似尋常乞丐,便問道:「怎么你識得此間主人」

那老人面露哀傷,卻是點了點頭。秦仲海仰頭去看梁柱,道:「看這梁上繪的盡是五彩龍鳳,此間主人宮做得不小吧」那老人低聲輕嘆,道:「不瞞你吧,三十年前,這棟屋子正是當年征西大都督的官邸。」

聽了征西大都督五字,秦仲海吃了一驚,當場跳了起來,大聲道:「征西大都督莫非是武德侯的住處么」

那老人聽他叫破屋主來歷,心下甚喜,頷首道:「閣下知道的挺多,這里正是武德侯的舊宅。」秦仲海想起柳昂天所言,嘆道:「這位武德侯,便是下手殺害先皇的那人吧」那老人面色一顫,忽地爬起身來,指著秦仲海,大聲叫道:「侯爺沒有害死皇上!你不要信口雌黃!」模樣竟是十分激動。

秦仲海見他氣憤至極,忙道:「在下是聽旁人說得,不是有意不敬,老丈莫怪。」那老人哼了一聲,卻不回話。

秦仲海見那老人面帶淚痕,知道他必與武德侯有所牽連,便問道:「老丈你又是誰了聽你替武德侯辯駁,莫非你是他的家人么」那老人嘆息一陣,道:「老頭子哪有這福氣咱姓李,以前是侯爺的管家。」

秦仲海點頭道:「原來是侯爺府上的管家,那你又為何淪落至此」

那老人搖了搖頭,忽地垂下淚來,哭道:「老頭子命大,三十年前侯爺府滿門抄斬,僥幸撿回一條命,就一直在此行乞維生。」秦仲海聽他哭泣甚哀,便問道:「侯爺家里還剩那些人全都死光了么」

那老人咬住了牙,啜泣道:「還能有人活么朝廷下令滿門抄斬,侯爺府四十三門人都死了,老天爺……你好殘忍……」說著放聲大哭。

秦仲海嘆息一陣,心道:「這事真慘哪,無怪旁人要把此處當成鬼屋了。」他搖了搖頭,在屋內繞行一圈,眼見別無異狀,便要離去。那老人見他要離開,想起此人賞給自己金銀,自該叩謝恩德,他心中感激,忙爬了過來,跪地道:「這位大爺,老頭子收了你的金元寶,不能不知恩公大名。」

秦仲海笑道:「區區幾兩金子,又算得什么你不必記在心上。」那老人搖頭道:「老頭子雖然不濟,但也是讀過幾天書的,請大爺務必留下姓名,也好讓我回報則個。」

秦仲海見他有些風骨,心下多少生出敬意,便抱拳道:「某姓秦,雙名仲海。」

那老人聽了他的名字,猛地全身巨震,站了起來,顫聲道:「你……你姓秦」

秦仲海見那老者神態緊張,心下微微一凜,忙道:「在下正是姓秦,有何不安么」那老人全身顫抖,淚水颼颼而下,猛地奔了過來,細細望著秦仲海,好似在打量他的五官。秦仲海心下起疑,道:「老丈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老人仰天大哭,已然跪在地下,喊道:「老天爺開眼!老天爺開眼!」秦仲海甚是驚詫,心道:「這老人瘋了。」他咳了一聲,正不知高低間,只見人影一閃,那老人猛地撲了過來,霎時抓住了秦仲海的手,慘嚎道:「老天爺在上,我這幾十年日夜禱告,終於把你盼回來了!二少爺啊二少爺!你終於回家了!」

秦仲海驚道:「你……你胡說什么」那老人緊緊握住秦仲海的手掌,大哭道:「二少爺……那年大少爺抱著你走……他挨槍死了,你卻不見了,我只求老天爺保佑,定要讓你活……二少爺……你終於回來了…你學成本領沒有……秦家滿門受冤而死,你……你定要為你爹娘哥哥報仇……」說著抱住秦仲海,痛哭不已。

秦仲海聽他胡言亂語,猛地將他推開,喝道:「混蛋東西!你老子姓秦,雙名仲海,與你家主人毫無干系,你可別亂來!」那老人放聲大哭,仰天喊叫:「你爹爹便是秦霸先啊!你忘了嗎你小時候都在這大屋子里玩的啊!」

秦仲海如中雷轟,耳中嗡地一聲,想道:「原來如此,秦霸先便是武德侯,武德侯便是秦霸先,兩個根本是同一個人。」

直到此時秦仲海方才明了,當年先皇座下第一大將,征西大都督武德侯,竟是那開立怒蒼山,人稱本朝第一大賊逆的匪酋秦霸先!

那日在柳昂天府上,秦仲海也曾聽過武德侯的事跡,知道此人謀害先皇,落個滿門抄斬的下場,但柳昂天只說到武德侯殺死皇帝,卻不願言明日後之事,原來這名朝廷大臣滿門慘死後,隨即起兵造反,創立了賊寇聚集的怒蒼山。想來這等丑事,柳昂天為保同僚死後的名聲,自是不願明說。

秦仲海呆了半晌,忽覺懷中一緊,那老人淚如雨下,又抱了過來,模樣甚是悲切。秦仲海給他抱得全身肉麻,忍不住怒道:「你這老瘋子,快快放開我了!」

那老人哭得死去活來,打死不退,喊道:「二少爺……你娘親死得好慘……那幫賊好狠,一下子就殺了難…:你娘好美好溫柔……就這樣給人剝光……老天……我……我每日每夜都見到她的冤魂!」秦仲海驚駭之間,竟是掙扎不開。那老人又哭又叫,手指屋內一角,大聲道:「二少爺……你娘的冤魂就站在那里……你快看啊!快看啊!」秦仲海聽他說得激盪悲慘,忍不住轉頭去看,但見屋內昏暗,空無一人,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那老人指甲抓入他的肉里,凄厲地慘叫道:「你知道嗎你哥哥給他們一槍打死,你娘身首

分離,不得全屍,你全家老小含冤而死,你……你是這樁冤案的遺孤啊!」

秦仲海被他亂抓亂咬,只覺全身雞皮疙瘩生起,心下直是煩懼異常,猛聽那老人哭道:「二少爺,你定要報仇!要為秦家滿門報仇!」秦仲海虎吼一聲,暍道:「滾開!滾開!」他雙手用力一揮,那老人猛地滾了出去,腦袋撞在牆上,鮮血長流。

秦仲海喘息一陣,想起那老人說的冤魂,背上好似真有陰風吹來,他心中百般痛罵劉敬,想道:「他媽的!這死太監不知是何居心,硬要把老子拐來這里,惹這一身霉氣。」滿心咒罵不休,轉頭看去,只見那老人摔在地下,兀白哭泣道:「二少爺,我認得你,你長得跟舅老爺一個樣子……你額頭上的傷,那是小時候摔的,我都認得出來……二少爺……二少爺……」他氣息漸弱,竟似不活了。

秦仲海大吃一驚,想不到此人身子虛弱至此,連一拂之力也受不住,他慌忙奔去,將那老人扶起,眼見他昏迷不醒:心下更是大叫倒楣。

秦仲海咒罵一聲,伸手將他抱起,心想:「他媽的,半夜遇上一個瘋子,可別讓他為我而死。」跟著沖出破屋,直往葯鋪奔去。

此時三更半夜,四下無人,葯鋪自也門窗緊閉,秦仲海一腳踢開大門,大聲道:「大夫!有病人過來,你快快出來診治!」他叫嚷一陣,一名中年男子揉著雙眼,緩緩走了出來,沒好氣地道:「干什么啊!可是死了人么」

秦仲海將那老人放在桌上,跟著解下外袍,蓋在他身上,道:「這人摔得厲害,你趕緊給他治傷。」那大夫看了這老人一眼,已將他認了出來,笑道:「這不是鬼屋里的瘋子么這種人整日鼠竊狗偷,賊模賊樣,何必要救」

秦仲海適才給那老人嘮嘮叨叨的念了一陣:心情不佳,此時聽這大夫出言調笑,登時大怒,他揪住那大夫的衣襟,冷冷地道:「你救人不救」那大夫沉下臉來,喝道:「你好大膽,怎敢如此無禮!」秦仲海抽出鋼刀,猛地插在板桌上,冷笑一聲,道:「操你祖宗!你有膽再說一句,老子立刻殺了你!」

那大夫全身顫抖,這才知道來人凶狠,忙道:「好漢饒命!」

秦仲海滿面殺氣,森然道:「老子是御前侍衛虎林軍頭領,官居四品帶刀,你現下一個手賤,救不活這老頭,休怪你爺爺殺你全家!」那大夫聽他說得凶狠,忙道:「原來是統領大人,我也認得幾位宮里當差的……」他還要說,猛見秦仲海面色不善,便急急去看那老人的傷勢,他先將傷口洗凈,跟著取出傷葯,細細擦抹。

秦仲海見他盡心,臉色已和緩下來,當下湊頭過來,問道:「他傷勢如何」那大夫慌忙答道:「他外傷不重,不過撞傷了腦子,只是一會兒頭疼起來,怕會想吐。」

秦仲海放下心來,點頭道:「你只管放心治傷,多少銀兩我都付。」說著取出一錠金子,扔在桌上。他打傷這名老者,自覺心中有愧,付起錢來更是不計代價。

那大夫見他出手闊綽,忙道:「不用這許多,幾兩銀子就夠了。」秦仲海搖頭道:「這老頭兒腳上爛瘡,身子骨又虛,你給照料著,總之療養好為止。這些金子是給你的飯錢。」那大夫雙手連搖,道:「我們從不留診……」

秦仲海冷笑道:「老子的刀也不留頭。」那大夫見他神氣凶狠,只得吞了口唾沫,慘然一笑,道:「今日破個例好了。」

秦仲海見他還算識相,便嘿嘿一笑,拍了他肩頭一記,道:「某姓秦,雙名仲海,大夫既然爽快,我也不會虧待你,日後遇上麻煩,托人稍個口信來虎林軍。咱自會替你出頭。」那大大聽了這話,自是喜上眉梢,他在京城開業,不免有些無賴地皮前來滋事,若有御前侍衛前來照拂,那是天王老子來當靠山了,他心下大喜,連連哈腰。

行出葯鋪,天色已明,黎明間路上無人,秦仲海見這老人撿回一命,也有了個歸宿,他噓出一口長氣,心道:「今日且做一回濫好人。」

他回頭看著秦家舊宅,初冬時分,輕煙薄霧中,看來倍感朦朧。想起這一家老小所遇之慘,不由得心下惻然,嘆了一聲。

秦仲海悶悶下樂,逕自回到西角牌樓,只見十來名弟兄兀自在睡,他不去打擾眾人睡覺,便暖了壺酒,坐在屋角,自飲自酌起來:心道:「這幾日好生不順當,先是撞見妃子偷人,又給賊人闖進文淵閣,唉……現下又遇上這老瘋子,實是倒了大霉。」

他喝了一陣悶灑,只覺背上有些發癢,當是那老人身上的跳蚤爬了過來,他咒罵兩聲,正想解下夾衫,忽地之間,猛地想起一事:「他媽的!咱怎忘了背上的剌青!」大驚之下,一口酒嗆了出來,竟把自己滿身衣襟噴得骯臟。

秦仲海內力深厚,酒量更是罕有,此時喝酒竟會嗆咳,那是前所未有之事,他顫抖著雙手,心中震盪已極,想道:「老天!我背上有幅來歷不明的剌花,當年血戰煞金,那廝如此勇猛,見了我這剌花,卻也莫名其妙的放我生路……還有……咱師父他老人家居然是怒蒼山的巨賊,他既是怒蒼山的人馬,一定識得那個秦霸先!我……我與這秦霸先到底有何關系這……這里頭到底有什么機密」

這京城四周好似充滿了疑雲,瓊貴妃偷人、薛奴兒有意刺殺皇帝、自己無緣無故地受調進宮、文淵閣里的賊子……這一樁樁事情好似全無干系,卻又像有條看不見的絲線牽連,緊緊地圍繞在他身邊,里頭好似有些詭異之處,可他又看不明白。

秦仲海面色鐵青,想起那日青鳥啄腿的怪夢,心下竟覺無比害怕,他素來膽氣豪勇,此刻心感恐懼,那是生平未有的難堪。他只覺身上越來越冷,連忙舉起酒壺,大口大口的牛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