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第二章助漢則楚亡(2 / 2)

英雄志 孫曉 7998 字 2021-02-24

劉敬這么說話,要是盧雲坐在這里,定會全身巨震,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盧雲身為儒生,自是深受薰陶,若是皇帝下令賜死,盡管百般悲怨,他還是會引頸就戮。便是伍定遠聽了這話,也會心口劇痛,想著慷慨赴死的壯志豪情。

哪知秦仲海實是天生的土匪料,聽了這話,卻只嗤地一聲,把痰吐到了地下,跟著冷笑兩聲,睥睨斜視,全不作答。

劉敬看了他一眼,道:「看來忠君一事,秦將軍好像還差了那么點。」

秦仲海哼了兩哼,他從不是什么忠臣孝子的典范,皇帝若要賜死,管他天大理由,他老秦自是左腳抹牛油,右腳擦豬油,當場溜之大吉,但這話既是劉敬所問,自也不好明說,當下只嘿嘿干笑,道:「公公你呢皇上若要你死,你會死么」

劉敬昂首向天,凜然道:「士為知己者死,我雖是個肢體殘缺之人,這點氣節也還有的。」

秦仲海嘻嘻一笑,假意哦了一聲,道:「了不起啊,好一個士為知己者死啊,卻不知那日副總管差點把皇帝老兒切成兩半,這又算他奶奶的哪門知己啊」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數月前皇帝狩獵,忽遇雙虎襲擊,那時薛奴兒以金輪救駕,卻差點傷及皇帝,秦仲海始終懷疑此事有詐,此時便提了出來,要看劉敬如何應付。

劉敬聽了問話,神態一如平常。他斜了秦仲海一眼,淡淡地道:「此事純屬意外,將軍休得譏諷。」秦仲海當場嗤之以鼻,冷笑道:「劉老爹,你瞞得過錦衣街那幫蠢才,卻瞞不過老秦的眼去啊。憑薛副總管的武功,不過是殺只大蟲,焉有失手之理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嘿嘿……你們他媽的是不是想…想…嗯…啊」秦仲海想將「謀害皇上」四字說出,卻又不敢開口,便只「嗯啊」兩聲混過,畢竟這事牽連太廣,豈能隨意言之,當下便不明說。劉敬面對森厲質問,神態卻是不溫不火,他淡淡一笑,道:「秦將軍,難得有緣談心,別說這些惱人的。你靜下心來,先讓咱家同你說個故事,可好」秦仲海聽他面無喜怒,只輕輕巧巧地轉過話頭,心下暗暗敬佩:「這老太監行事沈穩,等閑不露真性。那江充雖然厲害,但與這老賊相較,火候怕也差了一截。」

劉敬見他目光凌厲,便微笑道:「怎么樣這故事將軍聽是不聽」秦仲海雙眉一挑,冷冷地道:「公公日理萬機,今日卻好興致。您要說故事,在下自然洗耳恭聽。」

劉敬微微一笑,道:「你願聽便好。不過這故事也沒什么了不起的,說不定你也聽過了。距今三十二年前,朝廷有場御駕親征,這事你知道么」

秦仲海聽他提起此事,忍不住心下一凜,頷首道:「這事我聽柳侯爺說過。聽說先皇武英帝兵敗西疆,遭大臣反噬,終於死在異邦。」

劉敬笑了笑,說道:「你家侯爺說的不錯,不過這只是江充的說法。」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聽總管這么說,難不成還有別的俾宮野史傳下么」

劉敬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當年御駕親征的慘禍,牽動天下氣運,幾達三十年之久,余波所及,非但弄出個怒蒼山來,還傷及無數英雄好漢的身家性命。說起來,不只秦霸先,便連江充、你家侯爺、我劉某人,無不大受影響。甚至一些武林人物,像是少林天絕僧、華山寧不凡,「九州劍王」方子敬,也都深受其累。」

聽得這許多人物牽扯在御駕親征的大禍中,秦仲海心下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凝視著劉敬、知道他一會兒所言,定與薛奴兒刺殺皇帝、瓊貴妃偷人等情有關。當下正襟危坐,不敢再有輕視之意。

劉敬往他看了一眼,兩人目光相遇,劉敬忽地嘆了口氣,道:「此事株連之大,死傷之慘,實非常人所能見。秦將軍,當年便你一個小小孩童,也因而改變一生,這你曉得么」

猛聽此言,秦仲海忍不住嘿了一聲,前幾日那老人將他誤認為秦家二少爺,已令他好生不快,此時劉敬又影射自己與秦家有關,直教他心中又恨又煩,秦仲海伸手往桌子一拍,怒道:「劉總管!你三番四次的影射秦某的身世,究竟想說些什么老子不過姓秦,又他媽的犯了天條嗎」

劉敬聽他怒喝,卻只微微一笑,道:「有空師父,方大俠會說個明白的。」

秦仲海聽他提起方子敬,更是怒不可遏,他手按刀柄,霍地站起,喝道:「劉敬!我明白告訴你!你別以為我師父反逆出身,你便能挾制秦某人,你如意算盤可打錯了!」

劉敬看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喝了口茶,道:「你太多疑了。我劉敬若要挾制你,方法何其之多,真會用這蠢笨的法子么」說著森然一笑,眼神中全是奸狡。

秦仲海全身冷汗涔涔而下,立時想起劉敬的諸多厲害手段,此人若要對付自己,確有無數法門,實不必拿自己的師承來歷作文章。他放脫刀柄,坐了下來,哼道:「我丑話說在前頭,你若有意整我,那是找錯人了,秦某給逼急了,殺人放火,無所不為,你硬來惹我,那是自找死路。」

劉敬聽他說得凶狠,知道他心里暗自害怕,反而笑了笑,道:「你別生氣,咱家只是要你聽個故事而已,別無用意。」秦仲海嘿地一聲,他按耐住性子,揮手道:「公公有話請說,有屁快放。我一會兒急著回宮。」

劉敬喝了口茶,道:「武英十五年臘月,御駕親征慘敗,前線飛鴿傳書,轉送軍情回京。信中指證歷歷,言道武德侯謀害先皇,親手將聖上殺死。此事傳出,風雲變色,群臣嘩然,京城立即戒嚴。」秦仲海熟知此事,便點了點頭。

劉敬又道:「聽說皇帝被害,滿朝文武無不駭然,秦霸先一向忠於皇上,如何無故反叛雖說軍情如此,卻無人相信此說。閣揆大人立即召集六部,便要派人查證,說不定皇帝仍然好端端地在西疆,只怕有心人從中挑撥生事。」秦仲海冷笑道:「這位有心人姓江吧!」

劉敬哈哈大笑,頗見歡暢,道:「秦將軍快人快語,真是一言中的。」他有意緩和場面,讓秦仲海稍稍松弛,便取過一只新茶碗,替他倒了杯熱茶,又朝自己碗里加了水,道:「當時朝廷快刀斬亂麻,一方面派人趕赴玉門關,要將事情查個明白,二方面由老臣徐忠進、國丈瓊武川領銜,一同請出太後垂簾聽政,好來度過這兵荒馬亂的大危難。」

秦仲海舉起茶碗去喝,聽得大理寺卿徐忠進、國丈瓊武川這幾位老人出馬,頓覺放心,他喝了口清茶,降了降火氣,點頭道:「幾位老臣果然精明,這當口正該如此辦理。」

劉敬道:「不過事情毫不順利,朝廷人馬尚未離開北京,就出了天大的亂子。」秦仲海吃了一驚,嘴里茶水猛地噴了出來,他舉袖擦拭,驚道:「什么亂子」

劉敬端起茶來,輕啜一口,道:「也先可汗兵臨城下,開始攻打北京。」

秦仲海茫然張嘴,那時柳昂天曾提及武德侯殺害皇帝一事,卻未多談也無攻打北京一節,此時聽劉敬提到此事,秦仲海卻是第一回聽到。

劉敬道:「也先大兵殺聖京城,朝廷上下無不驚恐,國家已入朝不保夕的慘況。那時天下軍馬急急來援,你家侯爺率領十萬大軍,與也先激戰城郊,雙方殺得血流成河,此戰若敗,京師必入蠻夷之手,只怕神州百姓都要淪為異族奴隸。但我朝十七路勤王人馬不能無人統帥,幾名大臣力陳國家下可無主,須得擁立一人代位,以保社稷,此事送入景福宮,太後便急急下詔,立泯王為皇儲,暫由御弟監國。」

泯王便是當今的景泰皇帝,他在風雨飄搖間接任皇位,天下無不稱道,此事秦仲海自也知聞。

劉敬又道:「皇儲接位,一心三思地替他兄長報仇,立即下令處死秦霸先滿門老小,當時我會同柳昂天、瓊武川等老臣,忠言極諫,言道案情尚不明朗,想請皇帝收回成命,但皇上眼見兄長慘死,這武德侯罪嫌最大,如何忍得下這口怨氣他召喚四路軍馬入城,封鎖京中來往道路,即刻將秦家滿門處死,不容走脫一人。」聽得此言,秦仲海登時想起城西鬼屋里的那個老頭,他身子顫,心頭出了幾個疙瘩,竟似不太舒坦。

劉敬道:「那時大禍臨頭,京城上下都為秦家滿門憂慮。秦霸先的妻子顏氏,聽說大軍入城,就要過來抄家,她一人擋在門口,手持先皇賜下的免死金牌,只想憑手上金牌救命,好讓滿門老小逃過一劫。」

秦仲海十分關心,顫聲道:「後來呢」

劉敬道:「她一個婦道人家有這膽色,也算難得了。不過闖入秦府的軍官多是凶狠暴戾之輩,看也不看她手中金牌,一刀便把她的腦袋砍了。」秦仲海啊地一聲,悲聲道:「她……她死了……」

劉敬低聲道:「人無頭,安能活顏氏賢慧貌美,聰明博學,人人都對秦霸先好生稱羨,誰知她這樣嬌弱的女子,到頭來卻成了刀下的無頭鬼。可憐她兩個孩子不過稚弱,便成了孤兒。」說著又往秦仲海看了一眼,那眼神滿是憐憫同情。

秦仲海與他目光相接,霎時心中一酸,淚水幾欲灑落,他生性灑脫,從小到大沒哭過幾次,此時淚水滿盈,卻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何哀傷。他急急以衣袖遮面,就怕給劉敬見了笑話。

劉敬殊無取笑之意,他嘆了一聲,轉過話頭,又道:「城內軍馬殺人滿門,城外大軍卻要給人屠殺。當時也先已至城外百里,情勢危急,景泰皇帝親自領軍接戰,雙方大殺一陣,勝負雖分難解之際,陣前卻出現了一人,此人好生了得,化千戈為玉帛,居然說動了也先可汗,讓他不待勝負分出,便自行率軍離去。」

秦仲海抹去淚水,神色已然寧定,他知道當年雙方決戰,江充曾在陣前出現,當下清了清嗓子,道:「此事有些懸疑,據侯爺說,江充給也先可汗在天山抓住,便一路押解回國的。」劉敬嘿嘿一笑,道:「這是王寧、梁知義這幫讀書人查出來的吧」

秦仲海點頭道:「公公說的不錯,此事正是梁知府、王御史他們查出來的。只是他兩人一得消息,不久便已隕命。」劉敬搖頭嘆息道:「好人不長命,蠢人兢投胎。又好又蠢的,更要天生給人當箭靶,唉……這幫書生只知氣節義理,卻沒半點手段,沒給五馬分屍,凌遲處死,已算是好運了……」言下所指,自是感慨王寧、梁知義這幫孤臣的下梢了。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好人不長命,蠢人下場慘,那又壞又聰穎的呢」

劉敬哈哈一笑,自嘲道:「那便是老朽與江充這等人了。看他江充年過半百,咱家也有七十好幾,數十年來好魚好肉,日子快活得很,將軍這不是明知故問么」

秦仲海縱聲長笑,道:「難得有人自承奸惡,真是大大的不容易啊!」

劉敬聽了嘲諷,卻也不生氣,只淡淡一笑,道:「咱們說正事要緊,別損我這老頭了。」他苦笑一陣,又道:「只是王寧那幫讀書人雖笨,卻也不算白死,他們查得不錯,江充甫一回京,也先可汗便自行退兵,此間定然有詐,只是當時朝廷甫脫大難,眾人慶幸生還之余,哪有余力查訪內情當時先皇下落下明,泯王與太後心中掛念,便明大臣四下尋訪,卻始終找之不著,過了不久,眼見先皇實在蹤影全失,泯王爺只好以監國皇儲之名正式登基,接任皇位。」秦仲海哼了一聲,道:「你們這幫大臣便這么敷衍了事,真是世態炎涼。」

劉敬道:「國家不可一日無君,泯王爺拖了一陣才接位,已算不容易了。只是說到接位一事,你家侯爺也算立過大功,念在他這份擁戴功勞上,朝廷日後才有了三分局面。」

秦仲海沉吟片刻,道:「那秦霸先呢他那時究竟在做什么為何不回朝廷替自己分辯」

劉敬搖了搖頭,道:「據說也先圍城之時,他還有意殺回京城,替國家解圍,但後來他聽說全家慘死,便殺向關內,起兵作亂起來。」

秦仲海聽了內情,皺眉便問:「這秦霸先到底是何來歷」他曾聽韋子壯說過這人出身武

當,但除此之外,卻是一無所知,此時便出言相詢,也好多探聽一些事跡。

劉敬目中閃過一絲憂傷,道:「秦霸先,原名秦策,官拜征西大都督,爵賜武德侯,霸先是他的號。當年他與你家侯爺並稱雙雄,北昂天,西霸先,乃是武英朝廷的兩大支柱。」

耳聽柳昂天與天下第一大反賊並列,秦仲海一時心中百味雜陳,不知該說些什么。

劉敬嘆了一聲,又道:「當年秦家滿門抄斬,天下無人能救,秦霸先自是大怒欲征,他率軍打破五門關,一路殺向關內,兩邊激戰數百回合,朝廷節節敗退,一路退到了虎牢關,此關坐擁天險,守將也非易與之輩,秦霸先縱然武勇,一時間卻也打不入關中。眼看是個僵局,秦霸先索性立馬怒蒼,廣招天下勇士,從此雙方便開始十數年的對峙,中問打了又談,談了又打,皇帝每次派使臣過去安撫,都被秦霸先亂棒打回,始終是個僵局。」

秦仲海在文淵閣見到這人的姓名時,本恨自己生得太晚,不能與他一決雌雄,但連著幾番事情下來,對此人又是同情,又是恐懼。他伸手抓起茶杯,呼嚕嚕地喝個精光。

劉敬替他斟上了茶,又道:「秦霸先造反,等於默認他謀害皇帝。當年他起兵造反,天下都曰該死,我也是其中之一,只是朝廷名將雖多,卻無人能出其右,你家侯爺一來需駐防北疆,二來朝廷知道他們倆家有舊,就怕他二人聯手作亂,始終不敢把柳昂天召回。直到景泰十四年……」

秦仲海跳了起來,驚道:「景泰十四年」劉敬奇道:「怎么了」隨即意會,道:「文淵閣遺失的奏章,全都是這一年份的文物,是不是」秦仲海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

劉敬聞言,忽然哈哈大笑,道:「好家伙,連你也後悔了么哈哈!哈哈!」此時天色早已大明,劉敬轉頭望著窗外,晨光暖和,映在他的老臉上,望之皺紋深刻,更顯出智慧來。秦仲海不知劉敬在說些什么,自是不敢接口,只靜聽他說話。

劉敬凝視晨上湖煙,悠悠地道:「景泰十四年,那年怒蒼山一伙全力反撲,攻下霸州,直搗京師,逼得皇帝召回柳昂天,下旨天下兵馬勤王。雙方兵連禍結,最後秦霸先慘死神鬼亭,一切全在景泰十四年發生的。此事詭譎多變,比之三國里最精彩的橋段,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秦仲海恍然大悟,原來怒蒼山之所以滅亡,全在此年。他沉吟片刻,問道:「究竟這中間有何隱密之處為何有人要偷取奏章遮掩」

劉敬冷冷一笑,忽道:「秦仲海,你若想知道其中隱情,須得回答公公一事。否則「疏不間親」,劉某人沒拿到證物之前,絕不會明白告訴你。免得打草驚蛇,反而不妙。」

秦仲海見他神色沉重,渾不似平日笑咪咪的模樣,他心下一凜,拱手道:「請公公公示下,仲海定會審慎回話。」

劉敬聽他回答的直接,反倒不好開口,他低下頭去,轉動手中茶杯,似在思索如何啟齒。秦仲海不敢打擾,只是靜靜等待。

過了良久,劉敬緩緩地道:「生你者父母,成你者朝廷,倘若兩者相沖相害,你當如何」

從城西鬼屋開始,劉敬一路都在秦仲海身世上打轉,此時聽他再次提起,惶恐之情卻不曾稍減,秦仲海心頭大震,只是此刻不能露出驚惶之態,以免落於下風。當下故做輕松,搖頭道:「劉總管多此一問,我爹娘老早死了,我不須煩惱這個題目。」

劉敬長嘆一聲,道:「秦仲海啊秦仲海,你既然見過鬼屋里的老人,心里便該有個底,又何必裝傻我問你一句,你父母若是死於朝廷之手,你會替他們報仇嗎你站在朝廷這端,難免成了不孝子孫。」他頓了頓,道:「秦仲海,忠孝難以兩全,你還想逃避么」

秦仲海內心大震,一時驚怒交進,喝道:「放你媽的狗屁!老子明白告訴你,我打小沒爹沒娘,是個孤兒,什么時候又生出這些狗屁不如的事來!」

劉敬冷冷地道:「有個女人腦袋被人砍落,死後裸體示眾,羞恥難言。有個男子慘遭剝皮分屍,葬在異鄉大樹下,永世不得回歸故土。這些你都當作是屁了」秦仲海越聽越驚,越驚越怒,霎時怒氣沖天,大喝道:「你胡言亂語什么老子操你奶奶!」他站起身來,轉身便走。劉敬道:「不忠不孝,不仁下義,那便是天地不容的無恥之徒。」

秦仲海暴喝一聲,刀鋒出鞘,轉身便砍,轟地一聲響過,茶幾已給他砍成兩半。

劉敬面色不瞬,舉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道:「方子敬教你一身武功,便是用來投靠權貴的么」秦仲海心頭震恐萬端,他壓下怒火,心道:「這老頭不知從哪打聽到我的師承,竟想要脅老子,說不得,今日若不能殺他,恐怕一生都要受制此人。」他手握刀柄,沈聲道:「劉總管,你今日找我來,到底想做什么難不成便是要威脅於我,讓秦仲海一生聽命於你么」只要劉敬一個回答不對,秦仲海便要使出絕招「龍火噬天」,一舉將之擊斃,至於外頭薛奴兒等人怎么處置自己,那也管不了這許多了。

劉敬道:「你多疑了,我今日找你過來,便是同你說這個放事,你若不想理我,那也無妨。只管轉身便走,無人會來擾你。」秦仲海不信此言,冷然道:「你少放幾個狗屁,你劉敬陰謀詭詐,何必故做善良,卻來詐欺於我你當我是三歲小孩么」

劉敬哈哈一笑,道:「我向來說話算話,你怕什么呢」秦仲海大聲道:「話是你說的,

老子現下就走!」說著轉身走出。

正要跨出佛堂,匆聽劉敬輕輕一嘆,低聲道:「若要洗雪家門仇怨,三日後亥時打開承天門,我們一起圖謀大業。」

秦仲海如中雷轟,全身冷汗颼颼而下,心中的震恐責難言喻,霎時想道:「原來如此,他……他要造反!」先前劉敬問他家國之事,又三番兩次暗指他的身世與秦霸先有關,原來一切都是為了拉攏他一齊造反。

劉敬輕輕地道:「兩百名武功高手,一千名禁衛軍,足以濟事了吧」秦仲海面如死灰,連話也不想答,當下急急離去。

出得斗室,已是午後,那兩名武功高手仍坐地下,仍只呆呆望天,竟連眼角也不撇向自己。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氣:心道:「原來這座廟便是劉敬造反的根據地,這些高手都是他搜羅來的,我可不能與他們混在一起。」他急往廟門走出,腳下漸漸加快,忽聽前頭一人尖聲道:「你為啥走這么快」那聲音尖利難聽,卻是薛奴兒。

秦仲海見薛奴兒攔住去路,登時大為戒備,情知自己已有殺身之禍。

薛奴兒冷笑一聲,道:「你在怕什么為何滿身冷汗」秦仲海呸了一聲,大聲道:「誰

流汗了回家問你妹子去」薛奴兒長眉一挑,只聽咻咻兩聲,秦仲海察覺背後生出兩股勁風,他斜眼偷看,已見那兩名禿頂高手掩身而來,竟是有意動手。

眼見這兩名高手分占左右,與薛奴兒合為鼎足之勢,將自己圍在圈內,秦仲海自知雙方若要動手,自己絕難離開此地。薛奴兒取出金輪,尖聲道:「姓秦的,我早知道你是個禍胎,偏生咱們總管喜歡你,現下看你這幅獐頭鼠目的鬼樣子,當是容你不得了。」

秦仲海雖當逆境,但這等凶殺拼斗之事,他自是熟門熟路,反不如方才與劉敬對談時來的驚駭。他定下神來,手握刀柄,冷笑道:「憑你們三個人要攔我,只怕還差了點吧!」

四人相互試探,各自凝運功力在身,秦仲海見那兩名高手呼吸漫長,內力怕不在薛奴兒之下,他心中盤算,打算使出絕招「貪火奔騰」,趁眾人擋架之時,急速朝外逃走。

薛奴兒暴喝一聲:「殺!」秦仲海狂吼一聲,刀鋒也已出鞘,內力到處,便要出招。

眾人正要大開殺戒,卻聽一人喝道:「且慢動手!」四人抬頭急看,卻是劉敬來了。

劉敬飛入人群,伸手護住了秦仲海。薛奴兒見狀一愣,道:「總管,你這是干什么」

劉敬望向眾人,搖頭道:「你們不要為難他,放他走。」薛奴兒氣憤地道:「這人滿臉驚懼,決計會泄漏此間秘密,咱們怎能留他性命」

劉敬看著秦仰海,道:「他若是講忠盡義之人,便會守門如瓶。他若要投靠仇敵,做那無恥奸賊,我也無話可說。」薛奴兒大聲道:「總管,你不能信他……」

劉敬面色一沉,袍袖微拂,將諸人震開幾步,說道:「秦仲海,你可以走了。三日之後,十一月初九,承天門輪你駐防,咱們成也在你,敗也在你。」秦仲海全身震動,知道劉敬要他做內奸,等亂事一起,便要他打開皇城相迎,慌亂之間,掌心滿是冷汗。

劉敬見他面色慘白,湊過頭來,附耳道:「你這三日安安靜靜的,萬莫心慌,動手前我會准備個東西給你瞧,包管你看過之後,心里再無猶疑。」

秦仲海不願多說,當下深深吸了口氣,微微拱手,便自離廟而去。後頭薛奴兒兀自喃喃不休,在那埋怨劉敬舉措不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