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第七章兄弟(2 / 2)

英雄志 孫曉 7955 字 2021-02-24

靠著盧雲連夜挖洞掘道,再靠伍定遠側面出手,才合得現場火勢焚燒,一片大亂。若非如此,眾目睽睽之下,盧雲便再神通廣大十倍,也難開啟隧道,偷天換日。他事前籌劃雖久,但中間驚險歷程不到一柱香時分,也是因此,伍定遠才得以來去自如,仗著身法快緩,居然在剎那間來回午門與刑部之間,過程可說天衣無縫,讓人拍案叫絕。

盧雲抹去污水,只見洞里擺著許多物事,酒水糧食一應俱全,看來伍定遠照著約定,已虛柬西准備妥當,剩下的事惰,便要靠他盧雲了。

盧雲抱住秦仲海,見他昏迷不醒,急忙拍打臉頰,大聲喚道:「仲海,你醒醒,我是盧雲啊!他連叫數聲,秦仲海仍是一動不動,盧雲見他呼吸遲緩,只怕已是命在日歹,盧雲忙找了處平台,在上頭鋪好毛毯,將秦仲海放落,他知道秦仲海好酒如命,便從洞中取出一瓶酒,倒在他的嘴里。

酒人喉頭,秦仲海干裂的嘴唇立時滲血,但仍無蘇醒之象。盧雲心道:「不成,得立時為他治傷。拖點起燭火,將尖刀在火上一烤,對准秦仲海膝間傷處割下,腐肉割去,本當劇痛,誰知秦仲海仍是毫無知覺,好似死屍一般。盧雲搖頭嘆息,默默為他清理傷口,將腐肉爛蛆一一挑出,跟著取出綳帶,將傷處包扎妥當。

從頭到尾,秦仲海都是緊閉雙目,不曾出聲叫喚,也不見他動過一根手指。

眼見秦仲海高燒不退,呼吸越緩,盧雲耳邊彷佛響起秦仲海狂放不羈的大笑,他念及兩人間的恩義,霎時抓住秦仲海的雙手,大叫道:「秦將軍!你決不能死在此處!還有多少大事等著你干啊!你快快醒來!」

最早兩人相識,盧雲還只是個不得志的面販,那時秦仲海不惜簧夜遍走京城,只為尋找自己做他的軍師,後來平反罪名、科考中第,全出此人之功,但眼前這人額上剌了一個醒目的「罪」字,斷腿串骨,已同死人,盧雲情知他凶多吉少,忍不住淚下。

相交雖只兩年,稱謂雖非兄弟,但早已是知己。

正垂淚間,忽聽一聲呻吟,秦仲海似要醒轉,盧雲大喜,連忙抓住秦仲海雙手,叫道:「塞將軍!我是盧書啊!」秦仲淹緩緩睜眼,他喘息半晌,茫然道:「我……我在哪里」

盧雲忙道:「你在兔兒山養傷,平安得緊。」秦仲海喘了幾口氣,這才見到了盧雲,他擠出了苦笑,低聲道:「盧兄弟,是……是你救我出來的」

盧雲點了點頭,溫言道:「你什么都別問,這就好好養傷吧!」

秦仲海微微一笑,喘道:「老……老子給姓江的拿……拿住,本以為死定了,嘿……多虧你了……太地想要移動身子,忽覺腿上一陣火燙,甚是疼痛,他呻吟一聲,緩緩低下頭去,猛見左膝齊膝而斷的慘狀,秦仲海大叫一聲,慘嚎道:「我的腿!我的腿!」

盧雲怕他傷、心,急忙道:「你什么都不要想,快快躺下吧!」秦仲海想起昏迷前的酷刑,恨很地道:「江充……你這賊他媽的狠……真砍了我的腿……」

他想抬起手來,卻牽動肩上鐵鏈,霎時又是「啊」地一聲慘叫,已是痛入心肺。

盧雲見地疼痛難忍,急忙握住他的手掌,低聲道:「你高燒不退,先躺一陣吧。」

秦仲海喘息半晌,定住神,道:「酒,先給我酒……」盧雲取了酒碗,交在他手里,但秦仲海手上無力,竟連酒碗也拿不穩,手上一顫,酒碗翻倒,只灑得滿身都是。

秦仲海一愣,不知自己為何沒有氣力二時只呆住了,盧雲哪敢明說實情,只咳了兩聲,另倒了一碗酒,便要去喂秦仲海。

秦仲海自小到大,什么時候給人喂過了他哼了一聲,伸手去接酒碗,怒道:「你……你別當我是病人,我……我還沒死哪!讓我自個兒來喝!」盧雲不敢違逆,只得將酒碗交在秦仲海手里。

秦仲海伸手去接,酒碗將就嘴唇,忽然之間,手上無力,酒碗登時翻倒在地,只潑得滿地都是酒水。秦仲海大吃一驚,顫聲道:「這是怎么搞得」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肩,赫見琵琶骨已給穿起,他茫然看著盧雲,悲聲道:「琵琶骨……我的琵琶骨結穿了」

盧雲淚眼盈眶,知道瞞不住此事,只好點了點頭,秦仲海啊地一聲慘叫,大聲道:「老天爺,我成了廢人」

盧雲長嘆一聲,頹然坐倒。

自古以來,各門各派若要廢去罪人的一身武功,都以鐵鏈穿透琵琶骨,只要琵琶骨被穿,任你天大的內力,都不能再行運使。盧雲心下明白,秦仲海日後非只不能提刀動劍,怕連端碗也有困難。

秦仲海心有不甘,驀地大吼一聲,便要站起,盧雲連忙道:「你……你別起來……」秦仲海大叫道:「我沒有廢,我沒有廢!我秦仲海還可以打!,」他想驗證自己未成廢人,只想站起,霎時身子一滾,竟從台上滾落,重重摔下地面。

盧雲吃了…驚,急忙靠了過來,道:「你…你摔傷了么」秦仲海狂吼道:「你別過來!我…我要自己爬起來!盧雲與秦仲海相交極深,知道他天性倔強,是個打死不服輸的性子,此刻聽他呼喊,只得退開兩步,免得傷及好友自尊。

只見秦仲海兩手擋在地下,額上全是汗水,他嘿地一聲大叫,只想挺起身子,但連叫數聲,身子卻是」動不動。秦仲海毫不認命,他大喝一聲,仰頭狂叫道:「我要起來!」他叫得聲嘶力竭,身子仍是分毫不動,雙肩鐵鏈卻已滲出鮮血,染紅了衣衫。盧雲見了這幅慘狀,只得撇過頭去,不忍再看。

只聽一聲長嘆,秦仲海已然軟倒在地,無力再行爬起。他自知一身武功不剩半點,已成廢人一個,想起日後便要半身不遂的度日,不禁面如死灰,已說不出半句話來。

盧雲嘆道:「養傷之事急不得,你先歇上一陣吧!」說著走上前去,便要將秦仲海抱起。

眼見盧雲靠向自己,秦仲海眼中生出異光,忽地大吼一聲,伸手向前二把搶過盧雲腰上的鋼刀,便朝自己頸中抹去。盧雲驚道:「你…你莫要這樣!」他怕秦仲海尋了短見,連忙出手阻攔,誰知手指尚未碰到秦仲海身上,「當」地一響,那刀已自行落地。

秦仲海滿面悲痛,低頭望著自己顫抖不止的雙手,那昔日如鐵似鋼的兩只臂膀,如今上下抖動不止,竟連一柄力也拿不穩,盧雲根本不必出手阻攔,他手中的鋼刀便已摔落。

當年「火貪一刀」屠龍斬虎,威名所至,孰敢輕忽誰知今日淪落至此。

秦仲海虎目含淚,仰頭悲哭道:「老天爺啊!我連死都死不了,我…我以後要怎么辦便要這樣渡一生么」他心下悲痛,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盧雲抱住了他,低聲道:「仲海,山不轉路轉,終有治好你的法子。」他這話不過是安慰之意,連自己也騙不了,雖想再說,但喉頭哽咽,也是淚如雨下。

洞外大雪不住飄下,兩人想起日後艱難,一齊抱頭痛哭。

二人哭了一陣,盧雲急急抹去淚水,心道:「這當口仲海神智已失,一切全看我的了,可須打起精神來了。他站起身來,想將秦仲海抱起,待見他目光死氣沉沉,神情杲若木雞,盧雲低嘆一聲,不知要如何安慰,當下也不敢抱他起來,輕聲道:「仲海你先歇歇,我去煮點東西來。你吃過之後,咱們再做打算。」

眼看盧雲走開,秦仲海身子軟下,趴倒在地,有若死屍一般。

他臉頰觸地,只覺地下冰涼寒冷,酷寒彷佛穿心而過,教他難以闔眼。想要爬起身來,撐了半晌,身子就是動不了分毫,想喚盧雲扶他起來,卻又丟不下這個臉面。

秦仲海茫然睜眼,心道:「以後我該怎么辦難道真要事事讓人扶侍,成了個路也走不動的廢人么轉念又想到劉敬、薛奴兒等人,東廠諸人此番政變失利,死得死,散得散,自己也給牽連成這個德性,想起劉敬死前的遺言,更感悲傷,淚水撲颼颼地落了下來。

秦仲海壓抑聲息,低低哭了許久,心道:「怎么辦……我該怎么辦我這個模樣,連個三歲小孩也打不贏,還能上哪兒去天下雖大,卻有誰敢收留我」

他望著遠處盧雲的背影,知道他賭上了性命,定會竭力安頓自己,想起往事,秦仲海心中更覺難受,尋思道:「盧兄弟這般義氣,不怕丟官送命,竟把我救了出來,這種兄弟打燈籠也找不到……可秦仲海啊,你就這樣一直拖累他么他真能照顧你一生一世么他為了你流亡江湖,連前程也不要了,你對得起他嗎秦仲海、秦仲海,你快快拿出法子啊!」

心念於此,忍不住拼命掙扎,就想讓身子動個一點半點,誰知雙肩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任憑內心激盪悲憤,身上就是沒半點氣力。

秦仲海心下慘然,自知已成廢人,再也無葯可救了。此時便算是個不會半點武功的尋常人,照樣能把他打得死去活來。從今以後,武林中沒了「火貪一刀」這號人物,剩下來得不過是個殘廢而已。

秦仲海哀嘆一聲,想起自己身世之慘,更是心如刀割,他咬住銀牙,心中悲吼無限:一他媽的賊老天啊!你為何這般待我,我爹娘仇恨未雪,滿身都是血債,你要么…別讓我知道身世……要么…讓我完好無缺地報仇,可你為何斷我手腳,讓我終身抑郁你待我何其殘忍,何其不公啊!」

霎時淚如雨下,朦朦朧朧間,彷佛見到未曾謀面的爹娘,他心中悲憤已極,縱聲長叫:「我操你祖宗啊!」

當此絕境,驀地激發了英雄肝膽,秦仲海狂叫一聲,雙手奮力往下支撐,不知從哪兒生出了一股怪力,竟給他緩緩撐起上身。

此刻肩膀上的疼痛不住傳來,直讓秦仲海痛得雙眼翻白,險些暈了過去,但他心中有股激昂的恨意,好似要把這些日子的委屈,一股腦兒地發泄出來,霎時伸頭出去,用力僮上岩壁,跟著用力頂住,靠著頭上的力目里,緩緩讓身子弓起。

劇痛之下,秦仲海嘴角口水直流,淚水混著鮮血,一同灑落衣衫。他心中一個念頭大叫:「殺!我要殺!殺!」他伸手抓住岩壁,用力抓住,霎時仰天狂吼一聲,雙肩鮮血迸出,終於挨挨擦擦地直起身子。

雙肩穿洞,左腿已斷,四肢去了三只,照理絕無法移動身子,但他憑著一股剛毅之氣,居然忍人所不能忍,靠著心底深處的恨意,終於站了起來。

盧雲本在煮食,聽了叫聲,急急走了進來,待見秦仲海竟爾站起身來,不禁又驚又喜,大聲叫道:「仲海!你爬起來了!」

秦仲海適才重傷垂危,命在日歹,不過半晌之間,居然便能站起,不能不叫盧雲悲喜交集,他連忙沖上,一把扶住秦仲海,眼中全是佩服之意。

秦仲海扶著盧雲肩頭,喘自心道:「盧兄弟,幫我斬斷鐵鏈。」

盧書道:「你現下身子太虛,怕受不住。還是等傷勢好轉再說吧。」秦仲海只覺全身發燙,胸口煩悶欲吐,現下之能站起,全憑胸口一股倔強之氣,此時若再倒下,不知自己是否還有勇氣站起,他咬牙道:「我身上傷重,能活上多久,還在未定之天,你……你要我斷氣時,還帶這勞什子么」

盧雲嘆了口氣,道:「好吧!你忍著點。」他取出鋼刀,奮力向鐵鏈斬落。

「當」地」聲大響,鐵鏈震盪,牽動肩上傷處,只痛得秦仲海縱聲長呼,但鐵鏈被盧雲渾厚的內力一斬,也已斷成兩截。盧雲面帶不忍,道:「仲海,你再忍片刻。」

他見秦仲海點頭,登時拉住鐵鏈一端,使勁一抽,鮮血四濺中,伴著秦仲海的慘叫,已將鐵鏈拉出。

秦仲海滿面都是冷汗,已然咬碎銀牙,他抱住盧雲,喘道:「酒!拿酒來!」

盧雲舉起酒碗,對著秦仲海嘴角倒下,秦仲海任憑他喂著,大口大口地吞落酒水。

盧雲見他能吃能喝,心下甚喜,道:「我在附近准備了一匹馬,你先吃點東西,歇息一會兒,我再帶你去鄉下療養。」秦仲海喘息」陳,道:「不必吃了,事不宜遲,咱們現下就走。」盧雲見他執意甚堅,不敢相違,只得扶著秦仲海的肩頭,朝洞外走出。

此時洞外微微光亮,已在黎明時分。兩人行到馬匹旁,秦仲海喘道:「扶我上馬。」盧雲伸手在他腳下一托,已將他推上馬背。

秦仲海趴在馬上,眺望遠方,他征戰十載,馬背上翻滾如同兒戲,哪知此刻上馬,卻要旁人攙扶,想起愛馬「雲里雒」下落不明,更覺悲了。秦仲海嘆息一聲,道:「盧兄弟,把刀懸在我腰間。」

盧雲明知秦仲海雙肩殘廢,再也無法用刀,但這話又如何說得出口當下只得取過鋼刀,依言綁在秦仲海腰帶上。跟著取下背後包袱,塞在馬鞍旁的暗袋里,便要翻身上馬。

秦仲海見他包袱里露出銀票一角,見是百兩一張的形式,他嘿了一聲,低聲道:「看不出來,你還挺有錢的……」盧雲聽他說笑,知道他多少恢復了往日風采,心下甚是高興,當即微笑道:「我現下是盧知州了,怎能沒有家當呢」秦仲海干笑兩磬,道:「可別是民脂民膏就好。」

說話間,盧雪已將秦仲海扶正,便要翻上馬背,與他共騎逃難。秦仲海忽地想起一事,道:「洞里可曾清理干凈了」盧雲啊地一聲,醒起洞中還擺著囚服鐵鏈,若要給人翻了出來,劫獄換屍一事不免見諸於世,到時株連禍結,柳昂天定會大難臨頭。盧雲、心下一驚,忙道:「虧你心細,洞里尚須打理一番。你先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回。」他見大雪飄下,怕秦仲海身上受涼,忙解下外炮,披在他肩上。

秦仲海微微一笑,道:「盧兄弟,你待我真好。」盧雲哈哈一笑,道:「你這話感也見外了,要不是你,我今日還是個面販哪!」

秦仲海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握住盧雲的手掌,道:「盧兄弟,謝謝你。」

盧雲微微一笑,道:「快別這樣了。能救你出來,我實在太高興了,我先帶你回山東,咱們再合計將來。」秦仲海點了點頭,道:「你快進洞收拾吧!咱們得趁著黎明離開。」盧雲不再多言,當即轉身,急急回到洞中收拾。

秦仲海望著他的背影,他再也忍耐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心道:「盧兄弟,再會了。願你日後官運亨通,心想事成。」霎時輕提韁繩,駕馬便行。

盧雲人在山洞,細細收拾一陣,他在地下掘了個坑,將秦仲海身上鐵鏈囚衣盡皆埋入,跟著掩上了土。他兒洞中還有不少干糧酒水,想來路上可以帶著吃,便引做一大包。眼兒四下干凈妥當,這才行出洞來。

南出洞外,盧雲一楞,手上物事掉落一地,只見雪地留下淡淡的蹄印,秦仲海早已去得遠了。

秦仲海不願連累他,竟爾自己走了。

大雪紛飛,慢慢掩上了地下的蹄印,盧雲念及秦仲海此行的艱難,急忙追了出去,但見四下風雪交加,白蒙蒙的一片,哪還找得到人盧雲毫不死心,只在山野間呼號喊叫,多少往事飛入心中,奔跑喊叫間,已在痛哭。

盧雲滿懷憂傷,遍尋不見秦仲海的蹤影,只有默默回到京城。

行經城南,早已是午後,盧雲找了處客店坐下,這才想起顧倩兮前夜與自己的約定,他嘆了口氣,心道:「倩兮前夜與我約在城南涼亭,我卻爽約了,唉……她定會氣壞了,說不定咱倆就這么沒了。這約會定在昨日正午,算來已過一日夜,顧倩兮定然早已離去。眼看涼亭就在不遠,盧雲吃過午飯,便順道過去一看。

他行到涼亭附近,眼見地下積雪已厚,一株株枯樹已成白頭,他不見顧倩兮蹤影,便自坐亭中賞雪。此刻亂黨多已被誅,京城戒備略略松懈,遠處已有不少游人出沒,盧雲見他們雙雙對對,自在凍湖上滑冰,笑聲不住傳來,他想到昨夜的驚險,對照今日的景象,直有恍如隔世之感。

盧雲想起這回冒險行事,定讓顧倩兮傷心欲絕,但形勢如此,總不能讓他見死不救。其實他昨夜能平安救出秦仲海,一半靠著自己的謀劃,一半卻是靠著伍定遠出手,若非伍定遠講究義氣,又對自己信任備置,少了天山傳人的俐落身手,此番救人根本毫無機會。再來便是運氣了,這些官差若把秦仲海放得遠了,不曾接近他挖掘的洞口,那也是無計可施。算來天時地利盡皆相合,這才順利將人救出。

盧雲想起秦仲海武功全廢,半生不死的闖盪江湖,實不知今生能否再見此人,心中又自悲痛,忍不住潸然淚下。

便在此時,一人伸手搭上了他的肩頭,柔聲道:「盧郎,你為何傷心」盧雲回頭一看,只見一名少文怔怔地看著自己,正是顧倩兮。她身穿裘襖,面色慘白,嘴唇已被凍裂,看這個模樣,竟在雪地中等候了一日夜。

盧雲顫聲道:「倩兮,你……你一直在等我」眼見顧倩兮緩緩地點頭,盧雲心下感動,一把抱住了她,大哭道:「倩兮……我…!我對不起你!」

顧倩兮靠在他的胸膛上,低聲道:「你要做傻事,我勸不了你,也不該勸你。可你若不回來,我…我也只有一直等下去了。」面在嚴冬中守候一日一夜,心力早已憔悴,說完這句話,便已暈倒在盧雲懷中。

盧雲淚如雨下,緊緊抱住了她,心道:「盧雲啊盧雲,你欠她的恩情,實在數也數不盡了!」寒冬冰雪,多少傷心無奈,盧雲抱著顧倩兮回府,心中有若痴了。

刑部大門,深夜四更二名官差打了個哈欠,啊地一聲,淚水登從眼角擠了出來,訕訕罵道:一他奶奶的搞什么鬼,大半夜的,非要咱們排班輪守,真是莫名其妙。」

那人身邊另站一名官差,模樣甚是年輕,只聽他道:「蔡老你少說兩句,多喝點酒吧。」說著送過酒葫蘆,讓那蔡姓官差喝了一口。

那蔡姓官差抹去嘴角酒水,罵道:「真是莫名其妙,不過燒死個犯人,也要這般大驚小怪,還搞什么輪班守夜,真是狗屈不如……小廖你說說,咱們以後還能過日子么」那年輕官差不去理他,只嗯了一聲,自管上下跳動,活動筋骨。

老蔡怨天尤人,罵道:「跳什么回家往妹子身上跳去,別再惹人心煩啦!」

那年輕官差笑道:「天候這般冷,我可不想生凍瘡。」說著手腳擺動,上下縱躍,跳得更加厲害了。那蔡姓官差呸了一聲,提起酒葫蘆,自管灌著,卻也不再多言。

忽然之間,那年輕官差停下腳來,好似看到了什么古怪,神情甚是奇異。那蔡姓官差笑道:「總算停下來啦可是閃到腳啦」那年輕官差低頭打量腳下,好似在思索什么,跟著又用力跳了跳。那蔡姓官差見他舉止怪異,登時罵道:「活跳屍,大半夜跟你一同守夜,他媽的資我倒楣。」

忽見那年輕官差躓了下來,細細察看腳下,他看了半晌,顫聲道:「蔡老,地板會跳。」蔡姓官差懶得理會,只淡淡罵了一句:「跳你媽的大頭。」

那年輕官差卻不氣餒,他撥開了積雪泥土,並命往下挖著,霎時之間,地下竟露出了一塊木板。那年輕官差見了怪東西,顫聲便道:「這是什么東西怎會有塊木板」

那蔡姓官差低頭去看,霎時倒抽一口冷氣,他把年輕官差一把推開,跟著趴在地下,輕輕敲打那塊木板,他敲一敲,聽一聽,霎時哈哈大笑道:「發了!發了!咱們這下可發了!」那年輕官差吃了一驚,道:「什么發了怎么回事」

那蔡姓官差不去理他,自行將木板掀起,霎時見到下頭一條隧道,他笑得人仰馬翻,好似見到了天下最開心的事情,那年輕官差不明究理,皺眉道:「不過是條通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那蔡姓官差笑道:「你這個白痴,前兩日不是有個要犯結燒死么你不記得了」那年輕官差又驚又喜,這才把事情看清楚了,只聽他顫聲道:「你是說……有人從這里把人帶走」

那蔡姓官差笑道:「說你蠢,你又不算笨。咱們把事情往上報,江大人這幾日都在注意此事,你看看,咱們還不立刻升官發財嗎」說著哈哈大笑起來。那年輕官差也是喜不自勝,只在那兒搓手嘻笑,直是歡喜到心坎里了。

兩人正自喜悅,忽聽一個聲音嘆道:「唉……大過年的,真不想殺人……」

那蔡姓官差聽這聲音忽爾出現,事前沒有半點痕跡,忍不住心下大驚,正要回頭喝問,喉頭已然一涼,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手腳痙攣一陣,便已死去。

那年輕官差見同伴忽然被殺,登時滿心恐懼,他勉強回過頭去,只見一名俊美男子站在背後,看他身穿淡黃衫子,腰懸令牌,卻是一位貴公子來了。

那年輕官差知道自己將死,他雙手連搖,跪地哭道:「我求求你,別殺我……別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貴公子仰天一嘆,搖頭道:「對不住了。你的家人妻小,我會給你照顧的。」

霎時長劍抖出,已將那人了帳。

那貴公子還劍入鞘,將兩具屍首踹落隧道,跟著掩上木板泥土,把模樣遮掩了。從頭到尾,手腳俐落至極,全無分毫猶豫。

滿天星辰閃耀,那貴公子仰望浩瀚銀河,輕聲道:「方今天下英雄,唯有你和我……仲海啊仲海,你定要東山再起,可別辜負我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