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第八章仗義多從屠狗輩(2 / 2)

英雄志 孫曉 5493 字 2021-02-24

江充此刻邀約百官,用意自是沖著大理手會審一案而來。眾人若有意與之妥協,目需赴宴出席,表示忠心,倘有抗拒不至者,等同與江系諸人翻臉。眾官雖然猶疑,但此時江充權勢薰天,誰敢推辭不至只有乖乖地到府「賞雪」了。

傍晚時分,華燈初上,江府大門排了長長的兩條隊伍,文武百官擠在門口,都在等著大內,只見吏部尚書到了、戶部尚書到、某某侍郎到了……一時坐轎紛至,冠蓋雲集。

宴席方開,滿堂賓客雖坐席上,卻無人敢動眼前的菜餚,人人面色慘白,不言不語,好似囚犯一般。江充自居首座,傲然望著滿堂賓客,冷冷問向安道京,道二人都到得齊了么」安道京翻了翻手上名冊,道:「除了徐忠進、瓊武川、柳昂天這些怪物之外,五位當朝大學士只有楊遠尚未到來,六部尚書則只兵部尚書顧嗣源、禮部尚書胡志孝兩位沒到。」

那大學士楊遠是楊肅觀之父,平日不與朝中三派走近,算是中立之人。顧嗣源則是著名的特異獨行之輩,這兩人如此風骨,自不會過來低頭。那胡尚書情況更是特殊,他平日非但與劉敬交好,前些日子生母更給江充派人殺死,房子也遭焚毀,如此深仇大很,胡尚書心中怨恨,早已豁了出去,絕無可能過來與會。

江充冷笑一聲,道:「把這些名字都給記下了,咱們可要反省反省,看看人家為何不願與咱們交朋友」安道京道:「大人放心,下官已將名字抄下了。日後定會過去請益。」

昔日劉敬挾制江充,兩派相互抗衡,江充便不敢太過囂張,此時劉敬垮台,天下間一人獨大,那是任憑奸臣予取予求的場面了。眾人聽他說得冷,莫不心中一寒,都不知江充要如何對付這批人。

江充轉頭看向滿堂賓客,笑道:「大家不必害怕,盡管喝酒啊。」他話雖這般說,眾官卻無人敢動酒菜,只是垂首不語。

忽有一人越足而出,大聲喝問:「敢問江大人勞師動眾,召集文武百官到府,究竟所欲何事便是要聽你大言不慚地對付政敵么」那人姓牟,名俊逸,約莫四十來歲,乃是都察院的官兒,他的妹子鄂妃更是當今皇帝的寵妃,仗著皇親國戚的身分,平日倒也不怕江充,過去更因妹子的緣故,向與劉敬走得近。他此番與會,只因督察院左御史大力相邀,這才過來赴宴,哪知江充行徑如此冷傲,直比昔日更加猖獗,他心有不忿,便來出言譏諷。

江充斜目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什么對付政敵哪有這種事我此番邀你們過來,帖子上寫的明明白白,說是要來賞雪,牟大人難道不識字么」牟俊逸冷笑道:「此處乃是內廳,如何見得雪景大人若要賞雪,何不到院子去江大人既然別有用心,便明白說了,何必藏頭露尾!」

江充嘿嘿一笑,道:「你說對了,我與其他這幾位大人是別有目的,不過對老兄你嘛!那純是賞雪而已了。」牟俊逸冷笑不休,道:「我是皇上的小舅子,江大人說話,可須檢點一二。」

江充哪來理他,當下提聲喝道:「來人啊!這位牟大人要賞雪,快把雪給我端出來了!」

眾人心下一奇,不知這雪要如何端出幾名朝廷老人知道江充手段厲害,定是要對付牟俊逸,心下都是暗自忌憚。

過不多時,只見一名侍衛端著只海碗出來,道:「啟稟大人,白雪一升,已然備妥。」

江充哈哈大笑,道:「牟大人,你要賞雪,現下給你送上來了。」

那侍衛將海碗端,牟俊逸低頭。看,碗里哪是雪了,卻是滿滿一碗白鹽,他正要說話,卻聽江充笑道:「牟大人要賞雪,現下雪已端來了,你便給我安安靜靜地賞上一賞,少在那里羅唆。」

牟俊逸怒道:「這是鹽啊!怎地是雪了」

江充哦地一聲,道:「這是鹽么」他走下堂來,親試一口,茫然道:「這是雪啊!怎會是鹽呢」

牟俊逸大聲道:「你休要戲侮我。你惹火了我,休怪我找貴妃說去。」江充微微一笑,喚來何御史,這何大人當年也曾護送公主和親,算與柳門有些淵源,江充有意試探,便笑道:「何大人,你說這是雪還是鹽」

何大人低頭嘗了一口,道:「這是鹽。」江充嘿嘿一笑,道:「真是鹽」何大人見他面色不善,嚇了一跳,忙道:「這是雪。」江充點了點頭,道:「不錯,還不算老眼昏花。」

牟俊逸怒道:「何大人,這般指鹿為馬的事,你也干得出來」江充嘖嘖搖頭,喚過一名官員,問道:「這是鹽還是雪」那人嘗了一口,忙道:「入口無味,是雪無疑。」這人甚是精乖,眼看江先有意惡整牟俊逸,如何願意卷入其中,立時出言附和。

江充哈哈大笑,道:「大家都說是雪,偏只你說是鹽。」牟俊逸怒道:「既是雪,那又為可不化」

江充冷笑道:「要化還不簡單來人啊!把他的嘴給我撬開了。」

兩旁侍衛立即上前,一把將牟俊逸按住,跟著拉開他的上下顎,江充把大碗精鹽都倒入他嘴里,笑道:「這不是化了么」

牟俊逸臉上漲得通紅,作嘔連連,掙扎叫喊道:「江充!你這般整我……我……我定要報復。大家走著瞧!」江充哈哈大笑,吩咐手下道:「牟大人了得啊!來人,把他的嘴堵上了!」兩旁侍衛將牟俊逸上下顎按住,不讓他嘔將出來,硬生生逼他吞落一大碗精鹽。

江充兀自覺得不足,提聲喝道:「來人啊!把他衣服剝了,帶到院子里賞雪,讓他貨個夠!」

眾侍衛沖上前來,將牟俊逸壓出。此時適值隆冬,氣候正寒,只怕他要給凍成冰棍一般。

江充有意大張氣焰,一舉制住文武百官,便先拿這牟俊逸開刀。眾人見牟俊逸雖有鄂妃撐腰,仍給整治得面無人色,下一個若要輪到自己,不知會有什么下稍,當此權臣為禍,滿堂賓客面如死灰,都在颼颼發抖。

江充笑了一陣,忽地問向大學土孔安,道:「孔合揆,聽說你有個寶貝千金小姐,可有此事」孔安嚇了一跳,忙道:「不敢有瞞大人,下官確實有個女兒。」孔安是當朝第一大學士,算來是百官之首,眾人聽他自稱下官,那是自扁身價的行徑,忍不住都是一聲嘆息。

江充笑道:「聽說令嬡孔小姐花容月貌,膚白勝雪,端的是美女一個,是也不是」孔安不知要發生什么大禍,雙手連搖,慌道:!大人過獎了,這孩子血盆大口,膚色如墨,姿容奇丑,哪稱得上美人」

江充嘖了一聲,道:「你們讀書人就是這么謙遜,真沒意思。」他拍了拍孔安的肩膀,跟著附耳過去,笑道:「孔大人,我跟你說個喜事。」孔安急急陪笑,道:「可是大人要發小妾」

江充皺眉道:「我跟你說正經的。」

孔安咳了兩聲,急忙起身肅立,拱手道:「下官洗耳恭聽。」江充看他怕的厲害,登時攀了上去,摟住他的腰,狀極親熱,笑道:「這樁喜事是咱們兩家的。」

孔安聽了這句話,心頭大叫倒楣,嘴上卻嚅齒地道:「真……真的么」

江充笑道:「唉……說來真是難為情,我家侄兒大清,愛上你家閨女了。」孔安想起江大清不學無術的模樣,不由得、心生恐懼,驚道:「怎有此事大人說笑了」

江充眉頭一皺,道:「你是說我騙人了」孔安急急擦抹冷汗,陪笑道:「下官豈有此意。

只是小女容貌丑陋至極,令侄大清兄何等俊美,如何能得垂青」江充哈哈大笑,道:「我那侄兒容貌俊美這我倒是第一回聽說,孔大人真是好口才,無怪能久居閣揆了。」

孔安吞了口唾沫,呵呵呵地干笑三聲,道:「大人誇獎了。」

江充斜目看他一眼,笑道:「咱們不說這些了,小兩口男歡女愛,咱們做長上的快些讓他們成親,也好成全我那過世大哥的一樁心願。」孔安嘴角發抖,他自己就這么個寶貝女兒,若要嫁給江大清這敗類,日後哪有幸福可言,忙道:「大人有所不知啊,小女已與戶部陳尚書的公子定親,年底就要完婚。」

江充面帶愁容,搖頭道:「可我那侄兒大清整日茶不思、飯不想,一心就想你家閨女,你說此事該怎么辦」孔安何等機靈,一見江充咄咄逼人,心中登生詭計,忙道:「江大人明鑒,並非下官不識抬舉,只因小女早經許配,算來已是陳家的人了,江大人若要迎娶小女,下官心里雖然是一萬個歡喜,但放著陳尚書的面子,咱們也不好不理啊!」

眾人見他使出移禍江東的毒計,此人身為閣揆,居然沒擔當到這個地步,都是暗暗搖頭。

江充聽了這話,面上閃過一陣陰影,森然道:「戶部陳尚書何在」陳尚書早聽見二人的對答,此刻聞召,起身拱手道:「下官拜見大人。」看他陳尚書凜然無懼,當是頗有風骨的文人。

江充伸手指他,傲然道:「令郎與我家侄兒同時愛上一名女子,你說該怎么辦」陳尚書站在道理的」邊,卻也不來怕,當下沉聲道:「天下事抬不過一個理字,犬子早與孔大人愛女定親,不知大人此言何意」江充冷笑道:「聽不懂嗎安道京,你去幫幫他。」

安道京面無喜怒,逕自走出,躬身道:「陳尚書,江大人的意思很是簡單,不過想請你玉成此事,請你成全吧。」陳尚書哼了」聲,搖頭道:「婚姻豈同兒戲你退下去。我沒空多說。」

安道京聽他直言斥責,聲時哦了一聲,轉身向江充道:「江大人,陳尚書還是聽不懂。」

江充嘆自心一聲,道:「想來他年紀大了,耳背的厲害,你幫他治治吧!」安道京拔出寶刀,便往陳尚書行來,口中喃喃地道:「陳大人耳孔過小,八成要挖上一挖,不然聽不懂我們的話。」

饒他陳尚書平日有守有為,此時看著白晃晃的刀子,也不禁倒抽冷氣,連連退後。安道京皺眉道:「大人聽懂了么」陳尚書心如刀割,霎時撇開臉去,嘆道:「懂了。」

江充笑道:「也好,既然懂了,咱兩家長輩也都算玉成此事,這樁婚事也不好再拖。」霎時伸手一揮,大聲道:「來人啊!帶上來了!」

話磬未畢,遠遠傳來一陣驚叫,只見一對男女神色驚慌,正給眾武士硬架進廳,那對男女形貌俊雅,端的是一對璧人。孔安與陳尚書見了這對男女的面貌,霎時同聲驚呼,一齊跪下道:「大人萬萬高抬貴手啊!」這對男女正是他二人的子女,不知怎地,卻給江充拿來了。

江充笑道:「什么高抬貴手。婚姻不就是喜事么。還告什么饒啊。」他朝廳後呼喚:「大清,孔小姐到了,你快快出來吧!」話聲未畢,殿後笑嘻嘻地奔出一名肥大男子,正是江大清,看他口涎橫流,喜不自勝,當是歡喜到心坎了。江充笑道:「你方才已聽見了吧人家陳尚書有意割愛,要把孔家小姐讓給你,你還不快去謝謝他」那對小男女聽到此言,面上已是慘無人色,那陳公子驚道:「爹爹!你……你怎么說出這種話」

陳尚書不敢面對愛子,別過頭去,一言不發,江大清哈哈大笑,伸手往陳尚書肩上一拍,大笑道:「多謝啦,」跟著便朝孔家小姐沖去,模樣粗俗不堪。

陳尚書驚道:「等……等一下……」他想伸手阻攔,安道京已然重重一哼,只嚇得陳尚書啞口無言,陡將那句言語吞落。

江大清走向孔家小姐,垂涎道:「小美人兒,今晚就住下來吧。」那女孩兒嚇了一跳,急急往陳公子背後一躲,陳公子大著膽子,說理道:「這位兄台,孔小姐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求您尊重點。」江大清一個耳光揭向那陳公子,已將他打倒在地,喝道:「你奶奶的,我只要見到你這種小白臉,心里就有氣!」陳公子臉頰腫起,卻不屈服,站起身來,又擋在心上人面前,竟是寧死不讓。陳尚書怕生出事來,急忙奔到江充面前,顫聲道:「江大人,求你大人大量,放過犬子吧!」

言語之間,已在求懇。

江充笑道:「誰要為難他了我侄兒只是要討老婆,哪礙到他什么啊」江大清知道叔父給自己撐腰,登時笑道:「是啊!我疼自己老婆,這人卻來搗蛋,真是莫名其妙。」說著」把推開陳公子,跟著摟住孔家小姐,伸嘴便往她粉頰親去。

孔小姐拼命掙扎,哭道:「爹!救命啊!」孔安呆呆看著,眼見江大清當眾亂吻自己的愛女,把他的掌上明珠當作酒樓陪笑的妓女一般對待,孔安心如刀割,霎時氣急敗壞,指著江充,喝道:「江……江大人,你……別太過分了!」江充冷笑道:「怎么過分了咱們有緣作親家,這便是過分了么難不成非得做了仇家,孔大人才會高興么」孔安面色慘澹,氣喘不止,」時也不知要不要翻臉,只在那里猶疑不定。

眼看岳丈無法保住愛妻清白,自己父親也是一臉怯懦,陳公子是個年輕有血性的,他不忍心上人慘遭凌辱,登時大叫一聲,從衛士手上搶過一柄刀,直直沖向江大清,喝道:「大膽東西!你放開我媳婦!」他豁了出去,竟是有意以死相拼。陳尚書見兒子發狂一般,霎時驚道:「住手!要文人還不多嗎快別做傻事啊!」

在眾賓客驚叫之中,陳公子已然沖向江大清,絲毫沒有退後的意思。

江充見多識廣,如何把一個文弱書生看在眼下登時笑道:「好你個陳公子啊!這小朋友有意謀殺我侄兒,若不就地正法,怕是不行了。安統領,把他的手剁了。」

安道京聞得此言,伸手揮刀,便往陳公子手臂砍去。

那陳公子是個讀書人,安道京卻是當今錦衣衛統領,京城有數的刀法高手,卻要他如何擋得下這刀陳尚書見愛子有斷手之禍,一時嚇得破膽,已然暈去。其余廳上賓客或掩面、或閉眼,無人願見這等人間慘禍。

只聽「啊」地一聲慘叫,鮮血長流,濺滿大廳,眾責容急急看去,只見陳公子好端端的站在廳心,彷佛沒事人一般,那鋼刀卻插在安道京手上,那血竟是他流的。廳上賓客見狀,忍不住滿臉詫異,都以為那公子練有武藝,居然能在一刀之間,便傷了錦衣衛統領。

江充雖無武藝,此時也知有異,他勃然大怒,喝道:「誰在搗亂」

廳外傳來一聲長笑,朗聲道:「仗義多從屠狗輩,負心每是讀書人。你們這群士大夫,我真是沒眼瞧了。」江充認出這聲音,登時心下一凜,道:「原來是卓掌門駕到。」

長笑聲中一群白衣客走進,當先一人手握鐵膽,神色倨傲,正是「劍神」卓凌昭。

昆侖眾人神態狂傲,冷冷地看著廳上語人,全不把江充放在眼里。幾名侍衛上來阻攔,都給他們踹得滾跌在地,羅摩什心下生畏,知道卓凌昭此番過來,只要場面一個不好,便會大開殺戒,當場傳令下去,調派大批火槍手進廳。九幽道人、安道京等好手更是大為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