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生之犢(2 / 2)

英雄志 孫曉 11790 字 2021-02-24

秦仲海尷尬一笑,搖頭道:「抱歉得緊,這三樣東西,我統通沒有。」李鐵衫愣住了,睜眼凝視著眼前的青年,竟不知該說什么。秦仲海見他面色難看,當下雙手一攤,聳肩笑道:「你別生氣,咱們上山起兵,但求一場痛快,什么天人鬼怪的,我真的半樣也沒有。」

李鐵衫見他飛揚跳脫,凡事渾不在意,心下已不舒坦,待聽他說話口氣隨興,忍不住眼中慍起怒火,戟指罵道:「大膽狂徒!你既然一無所有,怎敢上山稱反這些弟兄隨著你,豈不如孤魂隨野鬼你說,你想舉山復寨,卻是憑什么」

李鐵衫怒聲大喝,震得諸人耳中嗡嗡作響。只是此問雖然嚴厲,卻干系了山寨日後的進退方策,言二娘、哈不二等人看了李鐵衫的神態,俱都感到心驚。陶清、止觀卻留上了神,要聽秦仲海如何回話。

秦仲海見他氣得厲害,怕他中風了,忙將手上鋼刀舉了起來,干笑道:「老哥別氣,好啦,我有這個。」

李鐵衫怒極反笑,喝道:「好狂的小子!咱們便過個兩招!」

當下更不打話,他脫下了衣衫,露出背後一大幅刺青,見是只猛虎,上書「恰如猛虎卧荒丘,潛伏爪牙忍受」。那猛虎額上,卻刺了個「南」字。

李鐵衫提起鐵劍,眼中殺氣騰騰,秦仲海二話不說,當下也除去外衣,露出了背後的飛虎刺花,見是「他日若遂凌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

秦仲海橫刀在胸,凝視著李鐵衫,二人相距丈許,各自凝運內力。

眾官軍知道高手便要過招,深恐被他兩人的刀風劍氣波及,萬分恐懼間,只跪在地下發抖,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此時項天壽聞訊,也已趕來山腳,觀看兩大高手過招,眾人屏氣凝神,就等他二人分一高下。

言二娘哪有心思理會誰強誰弱,一見他倆莫名其妙地殺了起來,忍不住驚道:「這是干什么怎地打起來了」心驚之下,便要奔去阻止,止觀急忙拉住,低聲道:「二娘莫急。李庄主只是想試試秦將軍,與他交個心,你別去打擾。」

言二娘聽了這話,兀自感到驚惶。項天壽走了過來,微笑便道:「二娘,這不像平常的你哦。」言二娘心下一醒,知道自己太過掛念秦仲海的安危,竟爾忘了寨里的規矩。往年山寨弟兄見面,自要列座排名,這「以武會友」便是一等一要緊的大事了。且不論來人是否加入山寨,秦仲海若不露個兩手,日後卻要如何服眾

言二娘嘆了口氣,當下不再多言,只是靜靜觀看。

雙雄一動不動,各自運氣凝力,只等著發招。

李鐵衫全身肌肉奮張,頭上白霧裊裊升起,跟著緩緩舉起鐵劍,這鐵劍本已極重,李鐵衫這般舉法,更有如泰山壓頂,似蘊千斤之力。旁觀諸人見了這等內力,自是暗暗駭異。

此時場中除了秦仲海、李鐵衫之外,便屬項天壽武功最高。他見李鐵衫功力大進,登時微笑頷首:「多年不見,鐵衫將軍功力更深了。看這千斤鐵劍,有誰能擋他一擊」

李鐵衫提劍過肩,眼望秦仲海,森然道:「你我動手之前,老夫可得勸你一句,這柄劍曾斬斷巨岩,名動公卿,一會兒若要砍落,只怕你經受不起,小子若是害怕,不妨快些認輸。」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不瞞前輩,我這柄刀也曾伏獅屠虎,邊疆之上,立威無數,焉有退讓之理」

李鐵衫本怕下手太重,竟爾誤傷了他,待見秦仲海自信滿滿,頷首便道:「既是如此,我就不多言了。」

秦仲海微笑道:「好說。請庄主發招吧。」

場內吼聲暴響,鐵劍劈落,風聲如雷,「當」地一聲,秦仲海舉刀過頂,單臂接下李鐵衫驚天動地的一斬。這響聲好生巨大,只震得眾人耳鼓幾近破裂。

李鐵衫吃了一驚,他劍法剛猛,便是當年卓凌昭與之放對,也需行巧作弊,實不敢正面頂他一劍,誰知眼前這條大漢不過三十來歲年紀,便能渾若無事地接下這剛猛一斬,看來此人確實有些門道。

李鐵衫收起小覷之心,退開一步,沉聲道:「好了得,再接我一劍試試!」他暴吼一聲,雙手持劍,從左至右橫砍而過,氣勢磅礴至極。秦仲海點頭道:「好威風!」他彎膝沉肩,立刀身旁,又是「當」地一聲大響。

火光四濺,剛猛內力對撞,李鐵衫只覺虎口一熱,鐵劍幾乎脫手,他心下暗自詫異,想道:「這人好高明的武功,到底是何門道」眼看對手武功不在自己之下,李鐵衫不再擔憂誤傷對方,大吼一聲,霎時呼嘯連連,揮劍猛攻,已與秦仲海激斗起來。

李鐵衫年歲雖老,但他身手矯健,絲毫不下少年,沉重至極的鐵劍在他手下使開,居然輕盈無比,攻到快極,更是劍光揮舞,招式連綿不斷,威力卻遠非常劍可比。

秦仲海暗自佩服,想道:「這人武功如此了得,當不在少林四大金剛之下,怒蒼山果然是人才濟濟。」他想多見識李鐵衫的劍法,當下緊看門戶,專守不攻。

他兩人一使刀,一使劍,武功強悍至極,出劍揮刀時滿天沙塵飛揚,足見功夫走的都是最剛最猛的路子,這兩般重兵刃遇在一塊兒,每回碰撞,都震出驚天巨響,眾人見兩人武功太過霸道,一招一式都足以斬鐵碎金,只要稍有不慎,便有一人慘死當場。言二娘心懸秦仲海、哈不二、陶清武功有限,諸人見場面驚險,自都滿頭冷汗。

一旁止觀與項天壽卻心無窒礙,難得遇上高手對決,便抓緊良機,凝目細看他二人招式,各以自身武功印證。

斗到酣處,二人已拆百余招,李鐵衫內力雖然深厚,但惡斗之下,一柄鐵劍直是使得潑水不入,卻也令他真力漸漸不濟。李鐵衫知道久戰對自己不利,此戰欲勝,定須速決,當下灌注功力,鐵劍已如長槍般刺出,面上真氣大盛,口中更是呼嘯作響。

項天壽嘿了一聲,贊嘆道:「毒龍潭!他要使絕命三式了!」眾人多不知李鐵衫武功底細,聽了「毒龍潭」三字,只是滿面茫然,不知高低。

鐵劍出招,不是橫砍,便是直劈,哪來的突刺秦仲海見了這招「毒龍潭」,忍不住吃了一驚,急忙側身閃過,鐵劍便從身邊擦去,相距不過數寸。

九尺劍身穿過一半,已到五尺遠近,李鐵衫提聲暴喝:「虎橫江!」刷地一聲銳響,鐵劍攔腰斬來,竟在須臾間轉刺為砍,足見劍上真力何等凶猛。

這招「虎橫江」來勢快極,秦仲海緊鄰鐵劍,相距僅三寸不到,若要退後閃避,腳步定沒劍快,若要縱身躍起,不免暴露空門,秦仲海咬住銀牙,豎刀身側,刀劍對撞,巨響發出,霎時便以深厚內力接下這招「虎橫江」。只是大力震來,卻讓秦仲海眼冒金星,五臟六腑一起翻轉,實在難受至極。

李鐵衫毫不放松,只聽他厲聲喝道:「定軍山!」霎時奮起生平功力,鐵劍過頂,已如泰山壓頂般當頭斬落。烈風卷來,登令四下黃沙飛散,端的是駭人至極。

「毒龍潭」、「虎橫江」、「定軍山」,合稱絕命三式,先以突刺近身,再以鐵劍橫身腰斬,最後當頭一擊,三式連綿,快速勁急,自來無人可擋,尤其最後一招「定軍山」,更見氣勢滂沱,宛若天將下凡,直讓人心生驚懼。

言二娘大驚失色,正要脫口叫喚,猛聽秦仲海縱聲狂吼,彷佛猛虎呼嘯,鏗鏘一聲大響,鐵劍已然盪了開來。「定軍山」被敵刃擊回,那是前所未見的事,李鐵衫大吃一驚,正要發出第二劍,猛聽秦仲海虎吼連連,不待李鐵衫發招,竟已開始全力搶攻。看他招式大開大闔,一刀砍出,登生無數巨響,正是「火貪九連斬」的神技。

這番刀劍對砍,全是硬碰硬的真工夫,絲毫沒有取巧余地。刀劍相交,火燙的內力逼來,竟讓李鐵衫虎口酸麻。李鐵衫暗自心驚,知道對方武功遠在自己想象之上,當下急忙奮力抵擋。只聽當當連響不斷,秦仲海一刀快似一刀,重刀斬落,正面砍上十尺大鐵劍,響聲如雷,有如佛寺撞鍾,眨眼間鐵劍已被重斬六記。

李鐵衫雖然全力行功,此時卻僅能勉力防御,一股又一股的巨力朝手腕撞來,鐵劍受力越來越是沉重,轉瞬間李鐵衫面色慘白,若非靠著一股剛毅支撐,早已倒下。

斬到第七記時,猛聽秦仲海狂吼一聲,大力震來,李鐵衫實在抓不住鐵劍,手上一松,五十斤的大劍登即脫手,遠遠飛了出去。秦仲海毫不留情,鋼刀飛快斬下第八記,口中暴喝道:「中!」眼看李鐵衫性命垂危,旁觀眾人齊聲大叫:「刀下留人!」

李鐵衫見這刀來勢快極,怕是收不住了,只把他驚得面無人色,閉目待死。

刀鋒及胸,陡然間停了下來,李鐵衫睜開了眼,只見秦仲海笑吟吟地看著自己,拱手道:「庄主武功卓絕,果然名不虛傳。若非我學了這招「火貪九連斬」,怕也不是你的對手。」

李鐵衫見他刀法隨心,收發自如,這重重一斬說停就停,武功真是在自己之上,不由得駭然,道:「好你個小子,真已得了方子敬的真傳。」

秦仲海哈哈一笑,將鐵劍拾起,還給了李鐵衫,笑道:「好啦,打也打過了,李老爹,咱們還是廢話少說。您要是看得起姓秦的,那便快快上山吧。」李鐵衫聽他把自己叫成了李老爹,忍不住呆了,過了半晌,竟爾哈哈大笑起來。

秦仲海道;「好啦,李老爹到底賞不賞光」李鐵衫一把拍上他的肩頭,朗聲道:「就這么一句話,以後山寨要有什么生意,算我一份便是!」

秦仲海大喜,喝道:「多謝啦!」他轉頭望向止觀,只想來個趁勝追擊,當即笑問道:「大師啊,您雖是閑雲野鶴,但您看在我師父面上,可願一同上山,助在下一臂之力」

止觀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提聲喝道:「都出來吧!」霎時遠處行來幾輛大車,車簾掀開,涌出一批男女,或作庄客打扮,或做沙彌服色,眾人見了秦仲海,各自抱拳為禮。秦仲海心下驚喜,問道:「這些朋友是何來歷,大師可否引薦」

止觀微笑道:「這些是小僧與李庄主的門人,秦將軍,咱們連家人弟子都帶來了,你說老衲還會不上山么」秦仲海大喜欲狂,狂笑道:「好呀!又湊了一群高手啦!」此時山寨除他與言二娘等人外,尚有止觀、項天壽、李鐵衫等高手,說來頗有聲勢,與一般江湖門派較量,更無畏懼之理。

項天壽、言二娘等人與李鐵衫多年不見,各自上前問好,李鐵衫一掃嚴肅神態,對誰都是笑嘻嘻地。言二娘見他盯著秦仲海不放,神態有些奇異,忙問道:「李將軍,你好端端地,干啥盡是瞧著他」李鐵衫笑道:「我說秦將軍的長相真是難得。」

秦仲海長得流氓也似,竟有人稱頌他的長相,眾人聞言,心下自是大奇。言二娘頗感詫異,忙道:「難得什么」

李鐵衫笑道:「以前咱們霸先公什么都好,就是長相太過斯文俊秀,少了土匪味兒,害我老是犯嘀咕。難得他的兒子長成青面獠牙的模樣,這下咱們怒蒼山定會日益興旺了!」

眾人聽了這話,各自掩嘴莞爾,秦仲海也不知該哭該笑,只得吐了口痰,算是回答了。

說話間,忽聽一名軍官跪地哭道:「幾位壯士既然相聚了,可否放小人們回家咱們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大爺們,只是小人上有高堂,下有妻小,實在不能死啊!還早您放我們走吧。」這幾人先前給李鐵衫逼下馬來,此時俱在發抖,哈不二跳了過去,每人腦門各踢一腳,罵道:「什么上有老母,下有龜孫,討饒也不說些新花樣!」

一名軍官給他亂踢幾腳,忙道:「有有有,這就端新花樣來了。小人左有嬌妻,右有美妾,實在舍不得死,您這就饒我吧!」哈不二呸了一聲,正要再罵,秦仲海出身朝廷,不願這幫武人多受無謂侮辱,伸手攔住了,道:「諸位是哪個衛所的」

一名軍官哀哀哭道:「啟稟大王,我們是陝甘提督麾下、平涼都指揮使前鋒哨所……」秦仲海打斷他的話頭,道:「平涼都指揮使你們的頭兒可是張方蒙」那軍官聽他說出自己長官的名號,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點頭道:「正是張統領。大王果然淵博。」

秦仲海微笑道:「諸位過來察看,必然帶有公文吧。可否拿出來瞧瞧」

那軍官苦著一張臉,低頭把公文榜拿出來了,顫巍巍地送上。秦仲海低頭去讀,便是一聲冷笑。言二娘見秦仲海面有慍色,忙問道:「怎么了」

秦仲海把公文送了過去,言二娘、陶清等人紛紛湊來,讀道:「查怒蒼山煙火再起,唯恐鼠輩無知,流竄上山,速令平涼都指揮使張方蒙領軍二千,盪滅群小,日內回報。」官印處見是「陝西提督江」五個篆字,這江提督不是別人,正是江充的胞弟江翼。

哈不二怒道:「可惡!居然把咱們當成了鼠輩!實在看不起人!」言二娘見了公文,也是怒火中燒,看來朝廷不知怒蒼舊部齊聚,居然這般輕視他們,實在讓人顏面無存。

李鐵衫聽得公文如此寫就,登時跨步走來,冷冷望向那軍官,道:「狗官。把手伸出來。」

那軍官最怕李鐵衫,此刻如何敢伸手,只在那兒陪笑發抖,李鐵衫倏地探出掌去,已將那人左手抓住,跟著匕首揮落,已將那軍官的手指削掉一塊肉,一時鮮血長流。

那軍官驚聲慘嚎,叫道:「救命啊!別殺我啊!」李鐵衫哼了一聲,提著那軍官的手,徑自在公文上寫著:「怒蒼山首領秦仲海誥命陝甘兩道文武官員,山寨初成,欠銀欠餉,勒令提督江翼即日送上白銀十萬兩,馬匹五千只,以示跪拜之意。欽此。」跟著一腳往那軍官踢落,喝道:「把這公文送回去,要你們提督自己看著辦。」

那軍官又痛又怕,又驚又喜,驚的是李鐵衫如此凶狠殘暴,直視朝廷如無物,喜的是他要自己送回公文,那是撿回一條性命了,當下率著下屬,急急抱頭鼠竄而去。

李鐵衫冷笑道:「弟兄們,留下他們的兵刃馬匹,咱們山寨日後有用。」哈不二等人早有意出手打人,當即抖擻精神,一路追殺過去,只聽遠處兵卒慘叫聲四起,料來又給他們毒打一頓。秦仲海平素雖然凶猛,此刻見了李鐵衫的手段,卻也自嘆不如,方才知道昔年怒蒼英豪行事的手段。

眾人上得山去,李鐵衫與止觀各帶家丁弟子入山,總計達七八十人。幸好怒蒼山房舍極廣,當下便由陶清安排住所,將眾人一一安置。

夜間開席,諸人同坐飲酒,項天壽問起此行由來,李鐵衫道:「那日止觀大師找到了我,把方老師的信給我看了,信中說怒蒼山已然復寨,要我回山一觀,我收到信後,便馬不停蹄地趕來啦!」

秦仲海聽說師父寫就親筆信函,邀請舊日弟兄一一出面,不由心下一陣溫暖,想道:「師父雖沒隨我們上山,其實早在出力打點,就怕徒弟吃虧了。」

秦仲海見眾家好漢群聚一堂,李鐵衫更是名列五虎,想起年前所見的怒蒼名錄,便問道:「我在朝為官時,曾經奉命駐守文淵閣,見過各位英雄的大名,卻不知諸位好漢有何英雄事跡可否說來聽聽」

李鐵衫嘿嘿一笑,道:「怒蒼山好漢雲集,稱霸當世,要說風流歷史哪,只怕三日三夜也說不完呢!」

止觀微微頷首,道:「我山初創時,便有三萬兵馬,待到後期,更達五萬之數,忠義堂前左龍右鳳,分掌軍機政要;座下五虎,力敵萬軍;殿前三堂,各有所司;五關彪將,護衛安危。除這幾條好漢外,尚有無數營堂頭領,專責營造、打鐵、軍械、錢糧、畜馬,各有所司,可說井井有條。」他向來職司軍情打探,山上一應故事自都詳熟,說起來竟是如數家珍。

秦仲海點了點頭,也甚嘆服怒蒼山人材之盛,道:「可惜當年我年紀幼小,不能追隨諸位前輩,如今卻要這般艱難的起事。」止觀微笑道:「憑仗父兄基業,非好漢所為。將軍忍人所不能忍,為人所不能為,久後必傳誦後世。」秦仲海聽了這稱頌,不禁飄飄然起來,心道:「止觀和尚不愧是軍機頭目,馬屁工夫十分了得。」

項天壽不曾見過止觀,待見這和尚氣度不凡,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可自己卻認不出他來,便問道:「這位大師是何來歷,卻在哪處寶剎出家」

言二娘曾聽止觀提過來歷,便替他答了,笑道:「項堂主可曾聽過密十一」項天壽恍然大悟,急忙站起身來,拱手道:「失敬、失敬,原來是軍機把子過來。恕我眼生。」

項天壽過去是內三堂堂主,主管刑罰司法,止觀則是「密十一」的頭目,這「密十一」並非幫會,亦非門派,乃是怒蒼山總舵外壇,奉著秦霸先的號命打探聲息,連絡江湖豪傑。除了秦霸先與其它幾名核心人物外,其余兄弟皆不知密十一把子的真正身分。項天壽地位不到,自也不曾與聞。

止觀見項天壽滿面驚喜,微笑便道:「好說,老衲廢人一個,怒蒼山毀敗後,盡在白龍山念佛。也難怪大家不識得小僧了。」眾人說了一陣,才知止觀後來出家為僧,不再涉足江湖。那李鐵衫則是隱居西涼近郊,與昆侖山著實交手過幾次。

李鐵衫昔年與韓毅同為馬軍上將,先前見了言二娘,早想向她打聽小呂布的事情,他舉起酒杯,問道:「二娘,你這些年還在尋韓兄弟的下落么」言二娘聽了這話,忍不住嘆了口氣,她尚未啟口,止觀卻代她說了,合十道:「韓兄弟下落不明,二娘苦了二十年,卻始終找不到半點蹤跡。」

李鐵衫聽止觀代她回話,心下微微一奇,他側目看去,只見秦仲海與言二娘舉止親密,霎時已有領悟,頷首便道:「原來如此。也真辛苦你了。」便也不多提小呂布的事。

說話間,忽見一人匆匆走進,這人做沙彌打扮,正是止觀的弟子,只見他附耳過去,向師父低聲說了幾句話,止觀聞言,面色立變,眾人見他神情有異,都問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么」止觀低聲道:「朝廷前部軍馬已到山下十里,咱們得立刻御敵。」此言一出,眾皆大驚,紛紛離座站起。卻只秦仲海一人端坐不動,兀自微笑飲酒。

止觀見他毫不驚慌,便問道:「將軍已然有備」秦仲海冷笑道:「平涼都指揮使是個廢人,咱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怕他個屁」提起酒杯,一飲而盡,當即率眾出殿,立在山邊眺望。

只見遠處一支軍馬緩緩開近,約莫兩千之數,黑夜間難辨旗幟,哈不二慘叫道:「完啦!我們這里不過百人,人家卻有數千兵馬,這仗要怎么打啊!」

那只兵馬行到山腳,卻是無意扎營,徑自開往山道,竟要迂回上山。眾人見狀,無不大怒。看來敵方將領知道山寨無兵,這才敢如此囂張。

李鐵衫喝道:「狗官恁也狂了!看老夫殺光他們!」

秦仲海久在朝廷,過去也曾聽過張方蒙的事跡,知道此人傲下忍上,絕非豪傑,己方只要用幾個計謀,定能讓他鍛羽而歸。當下仰天笑道:「庄主說得好,狗官既敢黑夜上山,如此貿然送死,咱們怎好放過呢」霎時提聲喝道:「來人!備馬!」

陶清牽來座騎,秦仲海右足一點,穩穩飛上馬背,朗聲道:「敵將如此張狂,咱們便來個瓮中捉鱉,哪位兄弟敢隨我下山誘敵」在座皆是膽氣豪勇之輩,雖當大敵,卻無一人畏懼,此時紛紛請纓,都有意下山決一死戰。

正激昂間,猛聽李鐵衫憤然吼道:「全退下!老夫身為五虎,誰敢搶我的第一功」五虎上將出手,余人自無異議,盡皆退開。秦仲海哈哈大笑,道:「鐵劍將軍同陣出戰,便有千軍萬馬,秦某何懼之有!」他轉頭喝道:「項天壽、言二娘聽令!」

項天壽與言二娘等人聽了他的斷喝,登時嚇了一跳,急忙拱手道:「謹聽將軍吩咐!」

秦仲海喚二人走近,低聲吩咐:「你二人即刻率領鐵劍山庄家丁,准備百只火把。只等我號令,便須如此如此……」

言二娘雖是心上人,但這等打仗殺敵之事,卻也容不下男女私情,便當一般弟兄指派了。天幸言二娘是個識大體的人,向來性子直爽,從沒什么心眼,只歡歡喜喜地接令去了。看來喚她一聲傻大姊,倒也沒叫錯了。

項言二人接令而去,秦仲海又喝道:「哈不二、陶清、歐陽勇三人聽命!」哈不二等人急急上前,拱手道:「屬下在!」秦仲海低聲道:「你三人率領止觀大師的弟子,准備二十尺長的大木,只等我號令,便須如此如此……」

秦仲海安排計謀,調度有方,止觀一旁看著,心中暗暗喜悅:「都說「柳門二將,文楊武秦」,看來秦將軍不愧是朝廷出身,果然詳熟兵馬。日後有這人帶領,我怒蒼山興旺可期。」

正想間,只聽秦仲海道:「止觀大師。」止觀正等著號令,一聽吩咐,心下大喜,上前道:「將軍盡管吩咐,老衲這里聽著。」止觀是師父的好友,秦仲海倒也不敢失了敬意,拱手便道:「事出匆忙,不敢有勞大師出手殺敵,還請大師代我下山打探,看看這批軍馬後頭有無援軍。只要消息屬實,還請速速回報。」

止觀聞得此令,登時微微一笑,心道:「未啟戰,先觀勢,這秦將軍果然是戰場老將。」當下頷首道:「請將軍放心。老衲這便去辦。」

眼看分派已定,秦仲海拍馬向前,高聲道:「奉吾父之名,我怒蒼再起戰火,今夜之役,我等必定旗開得勝!」眾人聽了這豪壯立約,霎時也是熱血。秦仲海看著李鐵衫,哈哈笑道:「鐵劍將軍,咱倆打頭陣!」

兩人相視一笑,一提大刀,一舉鐵劍,並肩往山下沖去。

山腳人聲馬鳴,大軍已然開近怒蒼。此路軍馬來歷不小,乃是平涼衛所的江系先鋒,主將姓張,名方蒙。此人軍旅生涯多年,算是名老將,十日前見了怒蒼山燃起狼煙,便派下屬察看,哪知得回一張狂妄至極的血書,上頭還有著「秦仲海」三字,張方蒙大吃一驚,不知堂堂柳門大將怎會忽然叛國他久在外地,自不知此人業屬劉敬逆黨,此際已成逃犯。張方蒙又驚又怒之余,登即連夜出兵,只想將秦仲海生擒回營,也好向提督江翼邀功。

大軍行到山腳,忽聽前頭馬蹄聲響,竟是有人殺來,張方蒙命人停軍等候,過不多時,只見兩條大漢騎馬而至,借著火光看去,這兩人只是孤身前來,竟無兵卒相隨。

張方蒙心下暗笑:「原來只有兩名賊人,我居然還勞師動眾,率著大軍過來,著實好笑。」他搖了搖頭,提聲喝道:「眾軍預備,把這兩名妄人踩成爛泥!」眾軍嘶聲大喊,提起韁繩,便自向前沖殺。

大軍涌來,秦仲海當先殺出:「火貪一刀」發動,烈風逼來,前頭十來名兵卒登時摔下馬來,只嚇得屎尿俱出。張方蒙大吃一驚,這才醒起來將凶狠異常,乃是昔日柳昂天手下頭牌猛將秦仲海,萬萬輕忽不得。當下急忙傳令:「大家先停步,布好陣式再說!」

眾軍聞得號令,慌忙向後退開,秦仲海也不追殺,只勒強停步,立在原地,喝道:「張方蒙,識得你爺爺么」張方蒙呸了一聲,喝道:「大膽秦仲海,你這叛國奸賊,好生無恥下流,焉敢喊我的名號!」

秦仲海罵道:「姓張的!你若聽過爺爺的名字,便該知道厲害!老子要殺的只是江充、江翼這對狗兄弟,不想殺你們這幫無辜武人!快快退回去,否則休怪你老婆變寡婦!」

張方蒙哼了一聲,想起秦仲海過去的事跡,暗生畏懼之感,轉看敵方,卻只兩人守山,心中又生輕視:「這小子往日雖然武勇,今日手中無兵無將,諒他能變出什么把戲我今日再不趁機生擒此人,卻要何日立這功勞」

張方蒙殺機已定,當即冷笑道:「秦仲海!你目無法紀,聚山反叛,已是誅九族的大罪,你心里若還有你家侯爺,那便快快率人投降,我留你們一個全屍便是!」

猛聽柳昂天三字,秦仲海全身大震,想道:「糟了,我恁也莽撞了,怎把侯爺給忘了咱此番起兵作亂,還把名號傳了出去,侯爺定受我連累。」霎時冷汗涔涔而下,竟有退卻之意。李鐵衫見他神色有異,急忙駕馬向前,低聲道:「秦將軍,主將貿然退卻,山寨弟兄死無葬身之地。」

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氣,急忙定下心神,想道:「李庄主說得是。此時兄弟全靠我一人帶領,家仇未報,舊怨未了,如何能管身外之事侯爺根基深厚,自有他活命之道,我又何須多慮」他想通此節,登時喝道:「姓張的,我起兵造反,純是個人所為,與柳侯爺絕無半點關系,你少在那兒胡亂嚼舌。我現下問你一句,你退兵不退」

張方蒙冷笑道:「我職責在身,如何能退你快快投降吧,免得死於亂軍之中。」他見秦仲海不語,立時暴喝道:「三軍聽命,上前殺敵!」

人嘶馬鳴中,兩方已要開殺,秦仲海舉刀向天,無盡夜空中,彷佛見到自己昔年為朝廷戮力征戰的身影,那斬向敵酋的刀鋒,終於要轉向中原大地,一時心頭竟有些彷徨。他深深吸了口氣,忽然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老天啊老天,我真的要反叛朝廷了。」

迷蒙之間,朝廷大軍蜂擁而來,李鐵衫縱聲狂嘯,提起大鐵劍,憤然道:「死!」霎時已朝敵軍殺入。秦仲海見他動手,再無猶疑余地,當下也駕馬沖入敵陣。

張方蒙見他二人不要命似的沖來,登即大笑道:「秦仲海,你再武勇百倍,如何擋得住這許多兵馬來人,殺!」大軍合圍,猛朝秦李二人撲去,秦仲海飛馳向前,容貌宛如死神,厲聲道:「擋我者死!」大刀砍出,紅焰火光閃過,一時人頭飛起,當先軍士無一不死,數十具無頭屍體便自摔落馬下。

眾軍士見他武勇非凡,都是急急退後,李鐵衫虎吼道:「想逃!有那么容易」鐵劍斬出,一名副將提起鐵錘去擋,但鐵劍威力實在驚人,當場將他連人帶錘斬為兩段,這劍好生殘暴,直讓敵軍膽寒退卻。

張方蒙又驚又怒,喝道:「來人!快快放箭!射住陣腳了!」後頭奔出百來名馬弓手,亂矢飛出,直朝兩人射去。

秦李二人武功雖高,但戰場亂箭齊發,最是難擋不過,一時揮舞兵刃擋架,難以再進寸尺。張方蒙哈哈大笑,喝道:「管你項羽在世,也擋不盡天下兵馬,秦仲海,你領死吧!」

一聲令下,馬軍借著弓箭掩護,當先殺出,大軍列起長矛陣,奮勇向前。蹄聲隆隆中,看那千根長矛寒光森森,幾達丈許,直是中者必死,遠處弓箭手飛矢不斷射出,更是箭如雨下。秦仲海與李鐵衫雖有通天武學,但與數千兵馬正面沖撞,也不免重傷危殆。

秦仲海久在戰場,自知個中厲害,當下揮刀急擋,大聲道:「李庄主!咱們快退!」

李鐵衫答應一聲,袍袖急拂,將當頭射來的飛箭掃開,跟著轉身駕馬,急急往坡上逃去。秦仲海持刀斷後,一見長矛刺來,立時抓住矛柄,牢牢握住,跟著使勁倒推回去,當場以內力震死三四人。其余兵士不敢貿然搶攻,秦仲海便也趁勢上坡,急急遠遁。

張方蒙見敵將逃竄,登時笑道:「有勇無謀,枉費你是朝廷出身,真個山賊也不如。大家給我追,我要親縛此人回京!」大軍發一聲喊,便朝坡上追去。

眼看秦李二人分往草叢竄入,已是落荒而逃的模樣。張方蒙大是喜悅,笑道:「秦仲海啊秦仲海,你手下只有三兩小賊,居然敢挑戰朝廷聽說你智勇雙全,我看是狗屁不如了。」得意洋洋間,兩千軍馬沿道上山,四下撥弄草叢,想將秦仲海趕出來。

追出數里,大軍已在山腰,秦仲海卻似消失一般,全然不見蹤影。張方蒙看著黑漆漆的山道,情知若要找出此人,定須大舉搜山,恐怕要費上三五日不止。張方蒙心下煩悶,只想早些擒拿此人,提聲便喝:「秦仲海!你已經輸啦!有種便快快出來,別要在那里藏頭露尾的!」他叫了良久,仍不見人影,當即改口激將:「秦仲海!別再做縮頭烏龜了,快快給我滾出來,咱倆單槍匹馬,一對一放對如何」

他知道秦仲海絕不敢出來挑釁,便來個狂言相激,日後也好向人說嘴自誇。

張方蒙不見有人回答,登時笑道:「識相啊識相,秦仲海,你也知道本將的武功厲害,還不算笨到家了。」正沾沾自喜間,忽聽林間一人笑道:「張方蒙,你想跟我放對么快過來啊!」張方蒙聽出是秦仲海的聲音,登時大驚,喝道:「大家快放箭,把他射成馬蜂窩!」

秦仲海縮身樹林,訕訕笑道:「好你個雜碎,不是要跟我單挑么怎地又後悔啦」

張方蒙面紅耳赤,大聲道:「大家快快放箭,不要理會此人!」眾兵卒聞言,立時彎弓搭箭,便往聲音來處射去。

秦仲海此時已然下馬,只在那兒左閃右躲,他身法靈動,弓箭自是射他不著。張方蒙怒道:「死小子!」旋即一馬當先,提疆追捕,才奔到樹林之旁,便聽樹林里傳來一聲斷喝,喝道:「白痴!你中計啦!」跟著四下笑聲響起,似有無數兵馬埋伏。

張方蒙驚疑不定,顫聲道:「有伏兵」

秦仲海遠遠叫道:「廢話,這里沒有伏兵,難道還有飯館么傻小子,你死定啦!」張方蒙吃了一驚,便要駕馬回奔,眨眼間火光四起,竟逼得眾人連眼睛也睜不開了。

便在此時,兩旁火把接連丟來,幾名下屬身上著火,慘叫連連,大軍慌忙四散,眾軍驚惶叫喊:「有陷阱!賊子布陷阱啦!」

黑夜之間貿然攻堅,乃是兵法的下下之策。張方蒙此番冒險上山,果然大敗。他滿頭冷汗,心道:「唉……都說秦仲海老奸巨猾,果然如此。原來他備有大批軍馬。先前卻來騙我。真個可恨啊!」慌張之下,只想急速下山脫困,當即縱馬飛馳,轉向來路逃竄。

行不百尺,又聽一聲大喝,一名大將從道旁草叢沖出,這人光頭禿頂,形容枯槁,正是項天壽。只聽他喝道:「大膽狗官!放我項天壽在此,居然敢上山作亂!納命來吧!」

只見項天壽背後火光閃動,不知還有多少伏兵。張方蒙驚道:「這里也有埋伏!」眼見項天壽殺來,屬下全無斗志,只想早些逃走。眾軍不及察看,全數蜂擁逃亡。只把山道擠得滿了。項天壽卻也不追趕,眼看眾軍遠走,便只停下腳步,任由他們去了。

大軍急急撤退,行不半晌,又聽一聲怒喝,跟著一名女子從樹林殺出,看她香腮帶赤,嬌美中隱著一股暴戾之氣,正是言二娘到來。話聲未啟,鋼鏢已然飛來,一時連射十余人,張方蒙驚道:「搞什么,到底秦仲海有多少人」

言二娘嬌叱連連,已在放手大殺,火光閃耀中,林中還不時探出鋼刀殺人,不知有幾萬人埋伏山上。眾軍心慌之下,竟無一人敢駐足還手,眾軍低頭急奔,直朝山下道路逃去。一路橫沖直撞,不少人摔跌在地,卻無人敢停步救援。

此時官兵已然潰不成軍,人人爭先恐後,只想早些下山。張方蒙更是嚇得屁滾尿流,好容易行到盡頭,已在山腳不遠,張方蒙松了口氣,心道:「好險,畢竟秦仲海不善計謀,還是給我逃過一劫了。」慌忙中加緊催疆,急速沖出,背後軍士歡聲雷動,也在全力奔逃。

眼看大軍便要逃出生天,忽聽道旁草叢傳來暴響:「怒蒼山哈不二、陶清、歐陽勇在此等候多時!」

眾人發力叫喊,數十人推出一根巨木,直直攔入道中,只見木頭火焰騰燒,已將下山道路堵住。張方蒙見了大火,連忙拉住馬匹,正想轉從兩旁小徑逃命,猛見己方敗軍已如潮水般涌來,張方蒙驚道:「前頭有火,大家不要推擠!」但眾人驚慌之間,如何懂得停步,前後兩路人馬撞在一起,不少人活生生地滾入火堆,呼天搶地起來。

張方蒙叫道:「大家別撞!別撞啊!」但猛力推來,已將他連人帶馬壓入火堆,張方蒙全身著火,死得慘不堪言,慘叫聲中後頭部隊還在壓來,數百人摔在火上,終把火勢壓熄了,後頭亂軍便踩著屍身逃出,全軍紀律盪然無存。

眼看大勢抵定,秦仲海揚刀暴喝:「怒蒼山全伙弟兄聽命!上前殺敵!」眾人抓起兵刃,紛紛朝山下沖殺,雖只百余人,氣勢卻如千軍萬馬一般,朝廷軍馬一來死了主將,二來軍心渙散,人數雖多了十倍不止,聽了喊叫,兀自一昧奔逃,竟沒人敢停步多看一眼,轉瞬間滿地屍首,死傷慘重。

項天壽等人追出里許,黑夜中忽見遠處黑壓壓的,蹄聲隆隆間,似有大軍過來。張方蒙的殘部向前奔逃,登與來軍主力相撞,只聽黑暗中慘嚎聲不斷,一時人頭亂滾,數百名亂軍竟給當場格殺。

星光隱隱,敵軍轟天震地而來,金甲銀盔,名將前呼後擁,當前主帥不著軍裝,反穿官袍,神色極是冷酷沉穩。秦仲海大吃一驚,喝住了下屬,立馬凝目去望,但見極遠處大軍洶涌,如潮水襲來,黑夜間,敵軍高舉一面大旗,上書黃底綠字,秦仲海看得分明,見是「陝甘提督江」五個大字。

正看間,忽見一名僧人騎馬奔來,看他神情狼狽,正是止觀和尚。陡聽他提聲叫道:「陝西提督江翼親率大軍五萬,正往山寨而來,大家趕緊退上山!」

江家三兄弟,長兄早死,江充行二,江翼行三,這兩人都是深沉陰險的權謀術士。此際江翼領軍萬余,主力已至山腳,看來張方蒙不過是前部探哨,根本死不足惜。

兩邊相距數里,隨時都會接戰,敵軍飛奔疾馳,卻是井然有序,秦仲海久在朝廷,自知江充能與柳昂天抗衡,靠的便是這支精銳兵馬。秦仲海全身冷汗狂流,喝道:「大家快快退回山上,千萬不要硬拼!」

眾人知道厲害,自不敢正面迎敵,當下掉轉馬頭,急急回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