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血戰通天塔(2 / 2)

英雄志 孫曉 8668 字 2021-02-24

他站在劍柄之上,身子已高過天塔,正想拿出陰招對付,莫名之間,心中震驚萬分,竟從劍柄上摔了下來。峨眉弟子大驚失色,紛紛奔出,問道:「師父怎么了」

嚴松全身顫動,已是心如死灰,他向青衣秀士拱了拱手,道:「青衣掌門,在下技不如人,甘敗下風。」眾人大驚失色,嚴松自始至終談笑自若,彷佛通天塔已在他股掌間,這下怎么忽爾認輸莫非塔頂有什么機關不成

點蒼掌門海川子快步搶上,急急喊道:「嚴掌門,這通天塔不是你的看門絕活嗎你怎能莫名其妙地認輸快快上去放骨牌啊!」這海川子平素庸庸懦懦,哪知心急之下,說起話來便如教訓子侄一般,峨眉門人聞言,各有不悅之色。

嚴松卻是嘆息不已,他坐地撫面,拱手道:「海川道長教訓的是。在下不才,哪位高人願替本人下場,峨眉上下感激不盡。」旁觀眾人聽他這么說,更是納悶不已,不知天塔上有何古怪,不少人心存好奇,只在那兒跳躍不止,想把上頭情況看個清楚。

忽聽一人縱聲大笑,道:「峨眉掌門不濟,讓我來!」說話間一名矮小老者邁步而出,正是十二天將之首,淮西宗主高天威來了。他朝嚴松斜了一眼,冷笑道:「幾年沒出江湖,猴子也能稱霸王,這些雕蟲小技,居然能分啥高低」

峨眉眾弟子聽他說話無禮,無不大怒,高天威卻只蔑笑幾聲,忽然之間,刀光閃過,眾人看得明白,他彎刀揮出,已從鐵箱里掃出一張骨牌,只直挺挺地立在刀背上。高天威向祝家門人借過鐵槍,嘿地一聲斷喝,鐵槍倒插入地,身子如同旱地拔蔥,霎時高飛過塔,便在此時,刀過塔頂,刷地一聲,刀背上的骨牌隨刀送出,已然穩穩放在塔頂之上。

高天威常笑稱自己是「刀切豆腐兩面光」,雖有調侃之意,其實是在炫耀自己的刀法,以他家傳刀法的緩、絕、輕三大訣,區區一塊骨牌自不在他眼下。場內滿是四大家族的知交好友,眾人見了這手絕活,無不暴雷也似的叫好。

高天威得意洋洋地退到台邊,望向嚴松,笑道:「嚴掌門,小孩子的玩意兒,虧你們川人拿來當寶可真笑煞天下人了,嗯」嚴松聽他說得狂,卻只擦去了冷汗,拱手微笑道:「多謝高先生解圍。此番放走青衣秀士的罪責,當由閣下出面擔待,我峨眉可吃罪不起。」

高天威斜目瞪他一眼,口中更是呸地一聲,這嚴松無緣無故損他,高天威如此傲性,焉能不怒正要開口怒罵,忽聽背後傳來嘎嘎輕響,高天威耳音過人,已察覺這聲響是從塔中傳出,當下急急轉頭,赫見筆直一線的牌塔已然斜傾,隨時都要倒塌!

高天威大為震驚,道:「不可能!我手勁向來沉穩,不過放個骨牌,怎能出事」

嚴松喟然道:「高兄看清楚吧。人家青衣掌門架好了陷阱,只等你跳進去哪。」

高天威咦了一聲,急忙定睛去看,他越看越奇,趕忙舉起食指,比在兩眼之間,霎時之間,身子竟爾巨震!

高天威以食指為准心,一路瞄望而去,只見青衣秀士放的木塊參參差差,每塊骨牌雖做平躺,但一塊比一塊朝右偏置,所差雖只分毫,但幾十塊放落,整座天塔的重心早已右傾,若非嚴松擺的骨牌筆直如線,天塔早已傾倒。

高天威這才明白,適才自己放落的骨牌已是最後一根稻草,哪怕這只駱駝再大,此刻也要煙消雲散!直到此時,方知適才嚴松為何忽爾罷手,青衣秀士為何自信必勝,這兩人陰謀老沉,卻拿自己這個粗人來當祭品了,高天威尷尬之下,忍不住苦笑不語。

場邊項天壽與秦仲海二人隱身觀看,眼看青衣秀士擊敗強敵,己方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人帶走,心下無不歡喜。兩人正要說話,忽見台上走來一名白發老頭,這人好生高大,竟不在陸孤瞻、煞金等虎將之下,秦仲海低聲道:「這老烏龜是誰」

項天壽深深吸了口氣,顫聲道:「老天,山東宋神刀要出手了!」

聽了「宋神刀」三字,秦仲海也是啊了一聲,頷首道:「好小子,原來他便是宋公邁。」

撫遠四大家,除了淮西高天將,便屬這個宋神刀最是了得。宋公邁繼承父祖之業,將「神刀門」辦得好生興旺,四大家族中更只神刀宋家還在江湖行走。只因宋公邁年老,這幾年不再過問世事,已算是隱退了,沒想又在此時跑了出來,想來十之八九是受奸臣撩撥,專來對付本山英雄。項天壽搖頭嘆道:「當年圍攻山寨的好手甚多,這宋公邁便是主將之一。看來鹿死誰手,還不能分曉。」秦仲海聽了這話,卻只嘿嘿冷笑,他手握刀柄,只等時機一到,便換他下場大顯神威了。

宋公邁走到台上,此時骨牌緩緩傾斜,天塔即將傾塌,宋公邁忽地虎吼一聲,雙手按在矮幾上,暴喝道:「神刀勁!」

雄霸無比的內功灌入,那天塔原本已要倒塌,內力隔物傳勁,彷佛從中支撐,那天塔倏地凝住,頂端骨牌原本滑動不止,此刻卻似黏住了。只見整座塔傾向右側,凝定不動,蔚為奇觀。

宋公邁發動內功,不能開口,便望了高天威一眼,示意他替自己發言。高天威大喜,急忙口中計數,跟著轉望青衣秀士,冷笑道:「青衣掌門,我已放落了骨牌,現下換你出手了。」青衣秀士哼了一聲,道:「貴方三人出場,聯手對付我一人,這算是公平么」

高天威笑道:「你要覺得不公平,那便叫幾個同伴過來幫忙啊!要不喚你徒兒過來也成,哈哈!哈哈!」秦仲海人在左近,聽這高天威說話極是無恥,忍不住大怒,項天壽卻把他拉住了,低聲道:「稍安勿躁,且看右軍師手段。」

此時場中情況急轉直下,高天威與宋公邁聯手上場,一個以深厚內功定住斜塔,一個專責堆牌積塔,以宋公邁的功力,高天威不管怎么擺置骨牌,在內功支撐下,這牌塔絕不會傾倒,反倒是青衣秀士這廂極盡困難,他只要放落骨牌,宋公邁若把內力一撤,那斜塔要不半晌,便會自行坍塌,屆時自算青衣秀士輸了。

局面有敗無勝,青衣秀士戴著人皮面具,旁人自也看不到他的驚惶之情。高天威冷笑道:「作法自斃,怪不得別人,姓唐的,當年你設下無數計謀,害慘了咱們四大家族,你想我們會放你活路嗎」說話間面帶肅殺,好似有無盡血海深仇。元易、刑玄寶等正教人士聽了這話,都是暗自心驚。

正教人士之所以揭露青衣秀士的身分,絕非與他有什么怨仇,一切用心只在懸崖勒馬,以免這位正教掌門給人勸回山上,再為匪寇。哪知四大家族此番別有居心,一心只想借機殺人,料來青衣秀士這局若是輸了,依著賭約,性命自當凶多吉少。

眼看青衣秀士這局是輸定了,一名老者越眾而出,急急勸道:「青衣掌門,趁著大家沒傷和氣,你就快快認輸吧。反正這幾年你已經改過向善,到時老頭子出面說項,找大臣幫你說話保命,諒這幫人也嚼不動舌根。這就把賭局撤了,和我們走吧!」

眾人轉頭急看,說話之人滿頭白發,約莫八十來歲,正是崆峒掌門刑玄寶。這人風吹兩面倒,騎牆工夫十分了得。那時寧不凡退隱,正教人士便曾見識這人的丑態,哪知當得關鍵時刻,他竟會出面替青衣秀士緩頰,已算生平難得的俠義之舉。識得他的人更感詫異。

邢玄寶如此說話,自也有他的私心,此時怒蒼再起,四大家族定會重出江湖,這些人深受朝廷倚重,日後頤指氣使,難免爬到正道門派之上。八大派折了卓凌昭、寧不凡,若再少了青衣秀士,人才更見凋零,邢玄寶心憂於此,便來提點一番。

青衣秀士聽他這般說話,只是嘆了口氣,手上骨牌舉起放下,心中十分難決。若要他答應邢玄寶,從此自己再無自由可言,若要硬拼到底,怕連艷婷也葬送此地。邢玄寶知道元易與他交好,便要他過去相勸,元易上前一步,也不知該如何勸說,只是皺眉不語。

高天威見他遲遲不動手,登時笑道:「掌門多所拖延,無益大局,非正人君子所為。讓我來催催你。」霎時提聲高喝:「來人,把他徒兒押出來!」

青衣秀士身子震動,轉頭望去,只見天將府諸人越眾而出,高天成、高天業兩人帶出了艷婷,將她送到台上。高天威笑道:「青衣掌門,我跟你說了,以前咱們四大家族只要抓到怒蒼山的女賊,一律剝衣火焚,梟首示眾,你現下若不知進退,一旦給打入妖匪一流,你也知道你徒兒下場如何」

那祝康本對艷婷有意,待見她驚惶流淚,神態痛楚,當下慌忙走出,躬身求情道:「高世伯,請看小侄面上,饒過了這名女孩如何」高天威笑道:「你看上她了」祝康面色微微一窘,道:「高世伯取笑了。九華一脈本是武林正道,咱們何必趕盡殺絕」

便在此時,猛聽一個尖銳的聲音道:「沒志氣的東西!妖魔一流,咱們便是要趕盡殺絕!」這聲怒喝尖銳至極,好似鏟刮鐵鍋,眾人回頭去看,只見人潮分開,一名老婦從人群間踏步走出,她手提拐杖,躬身行走,臉上卻滿是仇恨怒火,艷婷與她冰冷的眼神相對,冷不住打了個寒噤。連那邢玄寶、元易等正教人物也是面色微變,料來這老太婆定是凶狠異常。

祝康嘆了一聲,道:「奶奶。」

那老婦用力打了他一個耳刮子,罵道:「沒出息!你爹爹、大伯、二伯是怎么死的看了漂亮女人,便連自己姓啥名誰也忘了祝家沒你這種無用的畜生!」祝康給她一個耳光打落,幾乎摔跌在地,一旁教頭搶上扶住,低聲勸道:「主母莫要生氣,且看高大爺、宋大爺手段便了。」

那老婦提聲叫道:「唐士謙!你給我聽好了!限你一柱香時分動手,否則看老娘親手剝光你徒兒,便似秦霸先的那個賤婆娘一樣!讓天下人看個夠!」

項天壽聽她當眾侮辱秦家主母,赫地便是一驚,他慌張之下,急忙去看秦仲海。只見秦仲海低頭無語,只是雙目圓睜,怔怔望著地下。項天壽見他兀自鎮定,稍感心安。

便在此時,忽見秦仲海身子一顫,雙目竟爾墜下兩行清淚,嘴角更滲出血來,項天壽大驚失色,才知秦仲海悲憤之際,竟把牙齦咬出血來。

項天壽全身微微發抖,知道秦仲海殺機已動,以這人的武功,一旦決心殺人,今日場中眾人至少會死上大半,屆時人頭亂滾,遍地死屍,雙方的怨仇恐怕越結越深了。

秦仲海悲恨無限,青衣秀士卻是心如死灰。只見祝太夫人滿面仇恨地望向台上,滿是仇恨之意,一旁艷婷則滿面淚痕,嬌小的身子不住發抖,大見稚弱。

青衣秀士長嘆一聲,自知今日若要抗命不從,這群人決計會出手殺死艷婷,他緩緩放下手中骨牌,嘆道:「我個人早已看破生死,這局是勝是敗,於我都是無妨,只怕九華山從我手中而絕。列位,今日青衣秀士向你們認輸,要殺要剮,要囚要禁,隨你們處置。只求你們放過我徒兒。」這話無淚無恨,無悲無喜,全然聽不出悲怒哀痛,聲音也不曾顫抖恐懼。

高天威見他鎮靜若此,心下也是暗暗佩服,他微微一笑,道:「我抓這女孩兒做什么只要你乖乖隨我們走,咱們自會放了她。」

眾人聽青衣秀士自承敗北,無不大聲叫好。高天威使了個眼色,台下走來一名男子,身上扎著綳帶,卻是給解滔射傷的高天業。只聽他哈哈大笑,道:「都說青衣秀士智計絕倫,原來不過爾爾。」他手持牛筋,走了上來,暴喝道:「你既知道輸了,那便束手就擒吧!」

青衣秀士輕輕吐了口氣,搖頭道:「給我個面子,把我徒兒帶上來,我有幾句話和她說。」

高天業冷笑道:「敗軍之將,還討什么臉面,乖乖伸出手來。」他正要上前,元易已是大怒,把他攔住了,冷冷地道:「高天業,這里還輪不到你放肆。」

高天業哼了一聲,轉頭便往宗主看去,高天威微微一笑,知道這些正教人士唇寒齒亡,乃是強弩之末,卓凌昭已死、寧不凡隱退,這青衣秀士旋即更要垮台,日後朝廷下旨征討怒蒼,又是四大家族的局面了。他想到快活處,登時揮手示意,要門下不必與這些人正面沖撞。

青衣秀士向元易點了點頭,以示謝意。艷婷一得自由,立時撲到師父懷里,大哭道:「師父!你行俠仗義,生平救過多少鄉民,你快快告訴他們,你不是什么反賊啊!」她激盪之中,只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師父仍是以前那個受人敬重的掌門,自己也還是無憂無慮的女孩兒。一時緊緊抱住了師父,全身更是顫抖不止。

青衣秀士伸出雙手,在她秀發上輕輕撫摸,嘆道:「師父本名唐士謙,原是朝廷命官,武英十四年的進士。只因師父替秦霸先上奏辯護,被景泰皇帝貶為庶人,發配貴州充軍,這才有了今日之事……」艷婷大哭道:「師父!我不管這些,我只要回家!」

時近午時,陽光燦爛,青衣秀士聽了徒弟的哭聲,心下自也感傷。他仰望藍空,輕聲道:「孩子啊孩子,師父這幾年來隱姓埋名,日夜擔憂,始終怕身分暴露,便連你師叔過世,也不能替他出頭,師父對不起九華山……」說到後來,聲音越悲,面具下的那雙眼睛再也按耐不住,竟爾流下淚來。

艷婷自小蒙師父養大,平日只見他足智多謀,定力深厚,哪知他竟會悲聲啜泣,師徒二人悲戚難忍,艷婷更已放聲大哭。

青衣秀士嘆息不答,他輕撫艷婷的背脊,轉頭望向元易,道:「道兄,在下向你討個人情。」元易與他交情深厚,聽得垂詢,立時上前道:「掌門有何吩咐」

青衣秀士淡淡地道:「請道兄念在昔日的交情,日後多多提攜九華一脈。」刑玄寶等人與他相識經年,此刻見他已在托孤,心中無不感慨。元易憤然便道:「掌門莫驚!有我武當保著你,諒這些小人也不敢動你分毫!」四大家族門下聞言,莫不大怒,紛紛喝道:「誰是小人!把話說清楚了!」雙方門人怒目相視,各自叫囂起來,場中登時亂成一片。

青衣秀士聽元易答應得爽快,淡淡笑道:「聞君一席話,不枉我投身正道多年。在下先謝過了。」他站起身來,伸出雙手,向高天業道:「閣下可以動手了。」

高天業哈哈笑道:「如此得罪了。」當下取過牛筋,將青衣秀士牢牢綁起。這牛筋入肉,便緊緊綳住手腕,任憑青衣秀士再大的內力,一時半刻間也掙之不斷,已算將他制住了。

高天威走上前來,手指遠處囚車,道:「青衣掌門,勞駕你到京城走走,江大人有幾句話問你。」

艷婷見師父就要給人帶走,心下大悲,大叫道:「師父!師父!他們要把你怎么樣」她拼死抓住師父,任憑高天成、高天芒等人來拉,卻都分之不開,她心里明白,師徒兩人命運乖離,今日一分離,恐怕再也見不到面,當下只是緊緊抱住師父,難舍難分。

場中眾人見這對師徒如此悲戚,心下都是暗自憐憫,但此刻只要出言替他求情,難免會被扣上同情反逆的帽子,眾人噤若寒蟬,無人敢發一聲。連那元易也在咬牙忍耐。

青衣秀士目光滿是愛憐,只是他雙手被縛,雖想撫摸愛徒臉頰,卻已不可得。他彎下腰去,貼在艷婷耳邊,輕聲道:「等你脫離險境,記得打開師父給你的錦囊。你記得,九華山一脈絕不能斷。」他交代已畢,更不多言,緩緩推開艷婷,面向高天成等人,凜然道:「諸位久等了。咱們走吧。」艷婷見師父已要離去,登時伏地大哭。

青衣秀士慷慨赴義,神態從容,旁觀眾人見了,口中雖沒言語,內心卻都暗生敬意。

青衣秀士正要跨入囚車,忽然一名老婦仰天大笑,跟著越眾而出,正是先前揚言要殺艷婷的祝老太婆。青衣秀士吃了一驚,急忙定下腳來,不知她所欲為何。

正猜疑間,猛聽祝老婦手指艷婷,喝道:「來人啊!把這女子也押了起來!」腳步聲雜沓,十余人已將艷婷圍起。艷婷見了這等陣仗,忍不住面上變色,登時「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青衣秀士悚然一驚,顫聲道:「不是說好放我徒兒么你們怎可出爾反爾」祝老婦冷笑道:「那是高天威說得話,與我們祝家庄毫無干系。」她轉身喝道:「來人啊!給我押下這名女子!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咱們要來個斬草除根!」

青衣秀士雖是著名的大軍師,卻萬萬料不到對方身為堂堂耆宿,行事竟會如此無恥。他又驚又急,連忙往元易看去,目中全是求懇之色。元易是武當元老,從來言出必行,自不能坐視不理。他伸手護住艷婷,沉聲道:「老夫人,放我元易在此,便沒有食言而肥的事。請尊駕莫要為難這名女孩!」

祝老婦不加理會,自行使了眼色,幾名手下答應一聲,便隨一名教頭上前,當場要將艷婷押走。元易嘿了一聲,雙掌輕推,將祝家門人擋開。他攔在道中,護住了艷婷,喝道:「武當弟子言而有信!你們想要帶走這名女孩,除非殺了我!」

祝老婦見他絲毫不讓,登時冷笑道:「元易道長,要死還不容易么你再不退開,休怪我把秦霸先的事情抖了出來,看你們武當山還有什么顏面立足江湖」

元易驚怒交迸,顫聲道:「你……你恁也狠毒卑鄙了……」高天威見了這情狀,更是落井下石,笑道:「這下好了。八大門派要與怒蒼山聯手了,武林還有正道人活命的地方么」

元易面色慘淡,全身發抖,點蒼七雄熟知江湖典故,自知情況如何,幾名師兄弟趕忙過來,眾人伸手拉開元易,低聲都道:「算了,咱們別淌這混水。免得惹禍上身。」

元易武功高強,太極拳劍號稱雙絕,怎會怕什么祝家庄但當今江充勢大,只要給人參上一本,目為反賊,到時武當可要落到萬劫不復的境地了。心念於此,雖是一千個不情願,也只有讓人拉開了。旁觀眾人心知肚明,從此武當山與四大家族結下梁子,日後兩方人馬道上遭遇,定有一番惡斗。

眼看元易給幾名同道勸開,僅余艷婷一個孤女在場,她淚眼汪汪,顫聲道:「幫我……你們幫幫我,好不好」正教中人稍有義理心的,無不心如刀割,只是朝廷是非之前,眾人如果貿然出頭,一個不巧,說不定落得滿門抄斬的下稍,此刻聽了艷婷的哀求,也只有置之不理,恍若無聞了。

艷婷面色慘然,卻是逃無去路,那祝家教頭高聲笑道:「小姑娘,沒人敢幫你的,這就乖乖跟我們走吧!讓老夫人好好教你一身道理,把你這身賊性子洗洗干凈哪。」

艷婷聽他言語輕薄,一時氣得面色慘白,她雖非金枝玉葉,但也是名門弟子,當年便在神機洞時,卓凌昭也是以禮相待,不曾受過昆侖弟子的輕薄侮辱,哪知此際落入名門正派弟子手中,反而要受人調戲,一時又急又氣,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那人五指搭上她的肩頭,獰笑道:「咱們走吧!」

便在此時,眾人聽得剝啦一聲,跟著眼前一花,那人身子忽地顫抖不止,一道血箭從胸口激射而出。眾人急急看去,只見一個青影擋在艷婷身前,正是青衣秀士。

場中眾人見情勢忽地逆轉,無不吃驚詫異,不知青衣秀士使得是什么奇妙手法,居然能在剎那間出手救人,眾人中只有宋公邁、元易、秦仲海幾個絕頂高手看的明白,方才一眨眼時光,青衣秀士先以內力震斷牛筋,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法飛入場中,破縛、入場、殺人三連一技,所用招式之精,認位之准,已到化境。

青衣秀士沉著一張臉,將艷婷拉在身後,他一雙鳳眼不再溫和,只惡狠狠地盯著場中眾人,神態大不尋常。

那教頭軟癱在地,血流如注,祝康急忙搶上,將他抱了起來。祝老婦戟指怒罵:「青衣秀士,放著天下英雄在此,你居然敢出手傷人,看我不把你斬成碎片,誓不為人!」她口中怒罵,手上也沒閑著,霎時舉槍刺出,這槍卻是朝艷婷戳去。

祝家以鐵槍聞名於世,槍法使出,果然又陰又狠,祝老婦身為女子,更把那陰狠兩字訣發揮得淋漓盡致。方一出招,便挑對方弱點痛下毒手。

青衣秀士哼了一聲,身影一閃,拉著艷婷側身躲開,跟著凌空還了一掌,這掌風好生強勁,直朝敵人胸前撞去。祝老婦冷笑道:「區區劈空掌力,如何奈何得我」

她年歲甚老,功力自也不凡,左手拿住鐵槍,右掌高舉,要以掌力擋住對方的掌風,雙掌相接,只聽嗤地一聲輕響,莫名之間,劇痛傳入掌心,手掌竟噴出血來,鮮血飛灑中,祝老婦身子摔跌而出,已然吐血倒地。

眾人吃了一驚,高天威急忙上前,從地下拾起了一枚暗器,卻是一枚骨牌。

青衣秀士一動手,便把不可一世的鐵槍祝家打得一敗塗地,四大家族門人弟子又驚又怒,人人拔出兵刃,嚴陣以待。元易、邢玄寶等人驚惶失措,也不知要不要上前相助。

青衣秀士仰天長嘯,喝道:「世人雖當我是亂臣賊子,唐某卻不曾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過往在怒蒼山如此,現下身在九華山,更是如此。今日你等如此相逼,竟連我的徒兒也不放過,休怪唐某殺無赦!」言畢,右手一抹,將面具解了下來,露出隱藏多年的面目。

只見他雲鬢斑白,清瞿俊秀,右頰上卻刺了一行金字,上書「罪囚唐士謙貶庶人,發配貴州」一十二字,令他好好一張文秀面孔如同賊徒一般。眾人恍然大悟,心中都想:「原來他長年帶著人皮面具,便是為了頰上這行金字。」

青衣秀士袍袖一拂,指著遠處,沉聲道:「婷兒,你盡管走,有師父在這兒,沒人敢攔住你。」他解下面具之後,言語中竟也變得粗獷許多,絲毫沒有顧忌。艷婷顫聲道:「師父,那……那你呢」青衣秀士搖頭道:「甭問這許多,你只管走。」

高天成哈哈大笑,大聲道:「誰都不許……」那個「走」字尚未出口,一條青影飛過,正是青衣秀士來襲。天將府眾人見狀不好,一時火蒺藜、撲天鏢紛飛而至,只想將青衣秀士阻攔下來。

只是敵人身法實在太快,暗器發出之時,青衣秀士已到面前,只見他左手抱著艷婷,右掌已然打來。高天威知道對方武功既陰且高,見狀不妙,身形拔起,運起十足十掌力,便要替師弟接下一擊,猛聽「哼」、「嘿」兩聲傳過,高天威掌力傳來,青衣秀士半空一個轉折,氣沈丹田,借力打力,兩大高手合力之下,艷婷的身子登給遠遠扔出,已然飛出二十來丈。艷婷身在半空,兀自大哭道:「師父!師父!」

高天威心下一醒,這才知道他在借用自己的掌力,好讓徒弟逃生,咬牙喝道:「來人,把這小丫頭抓起來了!」青衣秀士此時墜下地來,已給人群包圍,他隨手打翻一名天將府弟子,搶過長劍,厲聲道:「你們誰敢為難我徒兒,唐士謙擔保他滿門雞犬不留!」嗡地一聲大響,手上長劍連開數十朵寒花,彷佛一個大光球一般。

青衣秀士陡然自稱唐士謙,乃是入場以來第一回,雖在千軍萬馬的包圍之中,仍是毫無懼色,這幾句話更滿是威嚇之意,眾人見他眼角滿是怒氣,再不見慈和之色,都知他絕不非虛張聲勢,一時間場內數百人無一敢動,各自靜默無聲。

艷婷遠遠飛了出去,不旋踵,便已落下地來,她落地處本站著幾名江湖人物,但這些人一來忌憚青衣秀士的武功厲害,不願惹禍上身,二來其中多有正直之士,他們不願與高天威、祝老婦同來欺侮孤女,便往旁讓了開來,更有人示意她快快離開。

艷婷茫然望著四周人群,竟不知何去何從,只呆呆站在原地,一眾好手看著她,既無人上前阻攔,也無人出言相慰。一名點蒼弟子心生不忍,低聲道:「小姑娘,九華山已經亡了,你若還不走,卻要你師父如何安心赴死」此言一出,艷婷登時淚流滿面,情知今日之後,九華山的興亡已在她的肩上了。她痛哭失聲,盈盈跪倒,啜泣道:「師父育養之恩,艷婷無以為報,還盼來日找到師妹,將她教養成人,絕不讓九華山香煙就此而絕。」

旁觀眾人雖然事不關己,但聽她說得悲苦,也都有鼻酸之意。

艷婷爬起身來,頻頻拭淚,走兩步,回頭望一望,有如海國千山行一般。

便在此時,天將府與祝家庄兩路好手已然趕到,當頭之人正是高天業,只聽他暴喝道:「弟兄們!攔住這丫頭!」十余名好手分兩路包抄,正教好手多半可憐艷婷孤苦,不願她給敵人抓住,只站定腳步,趁勢阻擋追兵。四大家族的人馬大呼小叫,在人群中拼命向前推擠。

艷婷見實在不能再拖,大哭道:「師父!再見了!」她慌忙使出輕功,急朝北方飛奔而去,她身法快絕,一旦施展輕功,轉瞬身影便已不見。高天業等人追趕不及,又給人潮擋住了,一時只有徒乎負負,在那兒指天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