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雙雄會(2 / 2)

英雄志 孫曉 7249 字 2021-02-24

靈智含笑合十,提聲喚道:「靈真師弟,勞煩你過來吧。」

眾人聽說少林還有好手在場,急忙眺頭探看,果見幾名僧人從台下跨步而上,正是靈定、靈音、靈真等四大金剛,宋公邁暗暗詫異,卻不知他們什么時候到來的,自己竟然一無所覺。看來武林間只要還有一座少林寺,四大家族要想稱雄稱霸,怕還是力有未逮。

正想間,靈真已然合十走上,躬身向眾人道:「青衣掌門,不是我要找你麻煩,只是怒蒼山這幫人無惡不作,咱們方丈怕你給帶壞了,這才要我出馬,還請你別生氣。」青衣秀士見他面色真誠,倒也不似作假,當下也合十為敬,道:「大師盡管動手,在下拭目以待。」

萬籟俱寂中,眾人都等著看靈真的手段,只見他提起骨牌,緩緩走到天塔之旁,此時塔頂一張彎曲骨牌,渣汁上黏著一塊不成模樣的爛骨牌,要不多久,這塔便會自行崩坍,眾人素知靈真乃是莽和尚,向無聰辯智能,不知他要如何化解本局。

眾人屏氣凝神,但見靈真跨步上前,緩緩將骨牌放下,底端登與秦仲海放落的爛骨牌相接。他動作輕緩,口唇低念不休,臉上更隱隱泛起黑氣,雖在白日間,猶似與鬼魂說話一般。這人以往痛快豪邁,現下模樣卻讓人毛骨悚然,眾人心下暗暗害怕,各自往後退開一步。

天塔飽經摧殘,稍有風吹草動,便要倒塌傾崩,如此情勢,不知靈真還能做些什么,但看他煞有介事,卻又不似戲弄眾人。正起疑間,忽聽一人驚道:「裂痕!天塔裂開了!」

話聲未畢,又是一人驚叫起來,眾人吃驚之下,急忙往天塔去看,只見塔頂真的生出無數細小裂痕,便如蛛網蔓延向下,分向四面八方裂開。

青衣秀士顫聲道:「泥梨耶」靈智含笑點頭,道:「正是泥梨耶。施主果然見聞廣博,小僧佩服。」宋公邁也是武林耆宿,聽得他二人的對答,登時臉色大變,顫聲道:「你們說得是少林禁傳神功」

眼看靈智不置可否,宋公邁額頭墜下汗珠,竟爾往後退開一步。

「泥梨耶」乃是梵文,便是漢名的「地獄」之意,全名喚叫「泥梨耶十八地獄經」,正是少林五大禁傳神功之一,看靈真臉上黑氣隱隱,口唇低頌經文,內力源源不絕發出,竟讓紅檜所制的骨牌全數碎裂。陰勁傳來,手中的骨牌更已震為木屑,余波所及,連青衣秀士的金角錐、宋公邁的彎兒碗、秦仲海的爛骨牌,全如粉末般灑落塔頂。只是靈真內力雖然強霸,但下方骨牌卻依然立為塔狀,絲毫不倒不散,只一路筆直立地,看這股內力如此陰狠,無怪會以「泥梨耶」這等凶名相稱。

場中眾人不曾見過這等怪異情狀,無不颼颼發抖,那嚴松雖是此道高手,但他做夢也想不著,這通天塔竟能玩到這個境界,不消說,此刻早已喃喃自語,神情迷茫。

靈智微笑合十,轉向青衣秀士,道:「靈真師弟已然堆棧骨牌,該請施主出手了。」

青衣秀士嘿地一聲,他長年帶著面具,面色自然蒼白,聽了這話,更是毫無血色。

泥梨耶內力過後,牌塔已如沙塔一般,稍加一指外力,便要崩坍倒地,便不提骨牌碰撞,一會兒便有什么風吹草動,天雨陰霾,怕也會讓天塔坍塌。在少林五大禁傳神功之下,對手實在萬無生機。靈智見怒蒼三人俱都無言,微笑便道:「青衣掌門,我師叔別無用意,此番命我等下山,只想請掌門到寺一敘,以求善盡前緣,不知掌門意下如何」

青衣秀士轉看局面,此刻少林武僧群聚,靈智、靈定雙僧更是絕頂高手,這兩人武功都足與四大宗師較量,聯手來攻,自己縱然輕功高絕,也難飛遁離開,何況一旁尚有宋公邁、高天威、元易、邢玄寶等正教高手虎視眈眈卻讓己方三人如何生離此處

青衣秀士嘆了口氣,眼前只有兩條路走,不然死拼一場,讓秦仲海、項天壽陪自己葬身祝家庄,再不便隨少林僧返回嵩山,讓天絕裁斷自己的命運。前有狼、後有虎,四大家族凶狠陰險,少林天絕行事冷酷,這兩方都非易與之輩,卻要如何逃出生天

青衣秀士稍稍打量,便有腹案。他合十躬身,道:「方丈大師,請你大發慈悲,讓秦將軍、項堂主離開,我便隨你回山如何」靈智尚未說話,已聽高天威喝道:「大膽!這里是祝家庄,外人誰敢發號施令」靈智聽了這話,眉頭微蹙,料知四大家族定會向己方搶人。

青衣秀士嘆道:「方丈信義昭著,天下知名,只要能答應在下請求,自當隨貴寺僧人離去。」

靈智尚未回答,高天威等人又已喝罵起來,吼道:「打什么如意算盤,哪里都別想去,你只能去見江太師!」叫罵聲中,忽聽一人冷冷地道:「青衣掌門,你何苦去求這幫混帳!秦某人千辛萬苦來此,便是為了帶你走,豈容旁人一指欺壓於你!」眾人急急回頭去看,來人卻是秦仲海,他左手提著鋼刀,右手拿著骨牌,眼望天塔,神態極為肅殺。

靈智見他面色帶煞,登時微微一笑,道:「將軍若想破解此局,也無不可,不如你我也打個賭……」青衣秀士聽得賭約,深怕秦仲海中計,忙道:「秦將軍,此事與怒蒼無關。你不必理會此局,快帶著項堂主走吧……」他還待要說,猛聽秦仲海霹靂般地暴吼:「燒啊!」

他舉起手上骨牌,奮力砸向天塔,霎時之間,拔刀出鞘,身邊五尺注銷火花,火光耀眼,形如正圓,已將他圍在核心,那天塔被火花波及,登時起火騰燒,先前扔出的那張骨牌飛到半路,早已燒得不見蹤影,竟連飛灰也沒剩下。

台上台下眾人見了這等怪事,無不齊聲驚呼,這才明白秦仲海那刀蘊含深厚內力,剛勁傳出,竟令天塔劇烈焚燒。場中眾人大驚失色,驀地亂成一片。

這招正是火貪刀十二式,「開天大火輪」。天塔被毀,正教中人額頭冷汗涔下,不知該當如何,一旁高天威叫囂起來,喝道:「作弊!這小子犯忌了!」秦仲海不去理會旁人,他雙手抱胸,冷冷地看著靈智,道:「老方丈,打我爹爹算起,三十年來咱們不管做什么,你們總是看不順眼。不如今日你我狠狠殺上一場,拼個死活痛快,你說怎么樣!」

眾人見他言行猖狂,貢高自慢,絲毫不把正教人眾放在眼里,場內場外無不震動。

那靈真原本守在一旁,待見秦仲海這般囂張,不禁狂怒攻心,大聲道:「大膽反賊,方丈之前,居然出此狂言!讓佛爺來教訓你這狂徒!」他暴吼一聲,霎時眾僧一齊取出兵刃,紛紛往亭中奔來,台下數百名正教好手也是大聲呼喝,將秦仲海等人團團圍住。

秦仲海斜目看著台下,冷笑道:「我明白說了,你們這幫賊子人多,當然可以殺光咱們三人,不過秦某這里立個生死狀,嘿嘿,今日我大開殺戒,不分男女老幼,要你們三百人陪葬!」說到後來,須發俱張,神情如同魔王,眾人與他眼光相接,心下無不驚懼。

項天壽聽了說話,當下腳尖連踢,激起地下大批石子,眾石躍至胸口,項天壽中指連彈,無數石子便往台下飛去,他知道正教高手如雲,倘不能先殺一兩人立威,恐難嚇阻眾人,幾十枚飛石絕技便灌入生平內力,直如流星般往人群撞入。霎時逼得台下眾人驚慌走避。

場面大亂,猛聽秦仲海暴吼一聲,身子飛撲而出,直往高天威腦門砍去。

高天威沒想到他會暴起傷人,吃驚之下,身子矮倒,急忙向後滾開,轟地一聲大響,戲台已給砍為兩截,台上眾人全數往下摔去。霎時雞鳴狗叫,人聲喧嘩,已然亂成一片。

混亂之中,庄院後頭炸出大火,莫名其妙地燒了起來,秦仲海知道常雪恨已然得手,大喜之下,登時喝道:「怒蒼兄弟,今日血戰祝家庄!」

此際大火騰燒,多方人馬混戰,秦仲海等人全力往外沖殺,四大家族各出高手抵擋,秦仲海刀法凶狠,青衣秀士身如鬼魅,便連項天壽也是拳腳狠辣,登讓場面凶險異常。

秦仲海殺紅了眼,直直往人叢奔入,霎時拖出一人,正是那祝老太。但聽秦仲海厲聲道:「老虔婆!你適才辱罵我娘,老子今日先拿你這賤婆娘開刀!也好祭拜我那無辜枉死的娘親哥哥!」祝老太滿面驚惶,尖叫連連,兩旁眾人想要上前搶救,卻又怕秦仲海一刀將她砍死,眾人面面相覷,卻都不知如何是好。

在這亂糟糟的一刻,忽聽一人朗聲道:「諸位且慢動手!且聽在下一言!」這聲音清脆優雅,悅耳動聽,登時將殺伐之聲掩蓋下去。場中眾人聽這說話不急不徐,轉頭急視,卻見一人從庄門行入,此人貌如其聲,清雋悠揚,彷佛便是個貴公子。

秦仲海見了這人,忍不住便是一愣,來人正是他昔日的柳門同儕,號稱「風流司郎中」的楊肅觀。只見楊肅觀走到自己面前,躬身道:「秦將軍,權看在下面上,且慢殺人。」

年前楊肅觀到刑部探監,是為兩人最後一會,當時秦仲海生死關頭,氣息奄奄,不能辨人,此刻卻又意氣風發,與同伙狂戰群豪。說來兩人雖只半年不見,但此際再會,卻有隔世之感。

陡見故人,秦仲海便緩下手來,不再爭打,他哼了一聲,點住了祝老婦的穴道,一把推向項天壽。其余四大家族仍想上前奪人,少林僧眾登時攔在道中,將兩邊人馬隔了開來。

黃昏時分,楊肅觀往場中一站,滿天晚霞映照,更顯得玉樹臨風。他環顧場中,向秦仲海拱了拱手,嘆道:「秦將軍,京城匆匆分離,別來無恙」

秦仲海往自己的鐵腳一指,冷笑道:「楊郎中也是來拿我的么」

楊肅觀搖頭道:「忝為舊友,怎能絕人活路我奉家師之命,今日有樣東西要奉給將軍。」

天絕僧與本山有仇,哪有什么好東西送給自己秦仲海哈哈一笑,道:「你師父要送我什么東西血淋淋的一把刀么」

楊肅觀搖頭嘆息,道:「將軍莫要疑心,我等絕無惡意。」說著伸手入懷,取出一只信封,雙手奉給秦仲海。

秦仲海不疑有他,便將信紙取了出來,大聲念道:

「君子危難,不適仇國。日前聞君揚刀約反,意欲據山爭衡,稱雄宇內,貧僧秉菩提佛心,為天下蒼生請命,盼君赴嵩山達摩院合參佛法,以求正果。少林天絕頓首。」

秦仲海念得口干舌燥,登時咦了一聲,道:「他在說什么」他文學低落,雖非目不識丁,但這段信文頗有艱澀,便讓他滿頭霧水了。青衣秀士聽畢,卻不禁雙眉一軒,昔日怒蒼山與武林正派間恩怨無數,天絕此刻出馬邀約,定是要雙方做一了斷。

那廂項天壽曾被天絕僧俘虜,此刻聽了「少林天絕」四字法號,身子竟是微微發顫,旁人看在眼里,也不知他究竟是驚是怕、抑或是悲是恨。

秦仲海把信紙反復又看了幾遍,這才搞清楚了。天絕邀約自己上山念佛,料來定有什么陰謀,只聽他哈哈一笑,道:「楊郎中,你師父要我來研讀佛經他奶奶的,他既然這般好心,為何不去感化皇帝、江充這幫昏君奸臣,卻獨獨來惹我這土匪」他手指楊肅觀,喝道:「回去告訴你家老頭,秦某人不吃這套!」

楊肅觀搖了搖頭,道:「秦將軍切莫動怒。據家師言道,貴山有一人長年在我山聆聽佛法,只因他與貴山有舊,便有幾句話想同秦兄說,這才作興相邀。請諸位定要賞光。」

秦仲海哼了一聲,譏嘲道:「咱們有人在少林寺念佛那是誰啊難道是言八娘么」

楊肅觀淡淡一笑,轉頭看向靈智方丈,道:「方丈師兄,此事我不便多言,還請你來說吧。」靈智嘆了口氣,他眼望青衣秀士,悠悠地道:「青衣掌門,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人與你有舊,昔日還與你並稱龍鳳,你應當還記得這些往事吧」

青衣秀士神色凜然,只點了點頭,並不回話,那廂項天壽卻已大吃一驚,顫聲道:「朱軍師人在少林寺」

怒蒼山潛龍鳳羽,昔年輔佐山主,智退萬軍,端的是威震天下的謀臣,但二十年前怒蒼山敗亡,鳳羽出家求道,潛龍下落不明,如今好容易找出道號「御賜鳳羽」的唐士謙,卻又聽得潛龍落在少林手里,怒蒼三人心下一凜,只覺棘手之極。

楊肅觀不再多言,朝秦仲海拱了拱手,道:「家師誠心相約,還請秦兄率領闔山弟兄,同來禮佛參拜,敝寺上下竭誠招待,不敢有分毫失禮。」

秦仲海心道:「他媽的,原來潛龍在少林賊禿手里,這下可有得打了。」他心下雖然煩躁,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淡淡地道:「楊郎中訂下這約會來,是要咱們現下就跟你回寺么」

楊肅觀躬身拱手,道:「家師言道,貴山能人眾多,若只請了寥寥數人,不免失禮,便想請貴寨所有弟兄同來敝寺,盤桓數日再走不遲。」

聽得此言,怒蒼山眾人無不大怒,照天絕僧的意思來看,竟是有意一舉挑倒整座山寨了。秦仲海嘿嘿冷笑,道:「尊師好大的胃口,只是咱們身上的肉多得很,他一口吃得完么」

楊肅觀微笑道:「秦兄若要擔憂害怕,那便不必來了。」

秦仲海暗自盤算,山寨復興不過月余,說來根基未定,各方豪傑散居四海,未聞怒蒼復寨者所在多有,方今若想提振聲勢,定須開戰立威,少林要以江湖規矩邀戰,倒不失為一個便宜的宣揚法子,一來少去許多兵馬損傷,二來又能迎回本山軍師,何樂而不為

秦仲海武功大成之後,早有意與天下豪傑較量,心念於此,登即朗聲大笑,喝道:「好!就請楊郎中傳話回去,便說七月一日鬼門開之時,我怒蒼弟兄自會到少林拜山,與你師父談武說文,講古論今!」楊肅觀欠身道:「秦兄快人快語,在下在這里代家師謝過了。」

雙方約會已定,楊肅觀便拱手肅客,道:「諸位可以離去了。」高天威等人見他喧賓奪主,不免面露怒色,宋德光更是大聲叫道:「這幫賊人好生可惡,怎能放他們離開」

楊肅觀微微頷首,朝祝家老婦一指,道:「諸位,咱們既定約會,不必在此刻多起爭執,不知幾位能否看在家師的面子上,放過這位婆婆」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好!就看你楊郎中的面子!今日且放這賊婆回去!」他深恨這名老婦說話侮蔑自己母親,有意狠狠懲戒一番,說著便揪起她的衣領,伸臂一揮,將她奮力擲出,在那老婦的尖叫聲中,身子直朝高天威等人飛去。

高天威等人見祝老夫人直直撞來,勢頭實在太強,不敢伸手硬接,便讓了開來,靈智站在一旁,眼看情況危急,當下袍袖輕拂,勁力到處,已將來勢消解,那老婦的身子便跌下地來,她雖然身懷武藝,但秦仲海這么隨手一抓,內力直透體內經脈,只摔得狗吃屎一般,弄得狼狽無比。

秦仲海喝道:「這老賊婆口無遮攔,正該教訓她一番!大家這便走吧!」

正教諸人見秦楊二人已做約會,知道正教即將與怒蒼山開戰,屆時雙方龍爭虎斗,只怕是江湖難得一見的大廝殺,當下便都讓開道路,無人再上前阻攔。

那祝老夫人最恨怒蒼群匪,想起三名愛子死於這幫人手中,內心直如泣血,只見她孤身縮在角落,臉上神情悲苦,口中低語,卻沒人知道她在說些什么……

楊肅觀見自己隨口一個請求,秦仲海便爾釋放人質,料來他對自己還念著舊情。他望著秦仲海的背影,眼看他便要離庄而去,忽地脫口喚道:「仲海!」

秦仲海聽他以舊日稱謂叫喚自己,心中也是一動,忍不住停下腳來,回首道:「楊郎中還有事么」

楊肅觀並不言語,只緩緩上前,與他並肩站立。

時值黃昏,二人各懷心事,同望滿天晚霞。

「柳門二將,文楊武秦」,過去多少回並肩同眺自今而後,兩人是敵非友。人生滄海桑田,潮起潮落,真如春夢一般。一旁有識得他倆的,無不暗暗感喟。

楊肅觀低聲道:「仲海,你怨我么」

秦仲海搖頭微笑,他拍了拍自己的鐵腳,道:「套一句你們和尚廟的說法,咱倆各有各的緣法,不羨,不怨。你有你的為難,我有我的命數,秦某便算死在你的劍下,也不來怪你。」

夕陽無限好,晚霞映上他們的面孔,竟讓人睜不開眼。楊肅觀眯起了俊眼,忽道:「還記得京城那家小酒鋪么」

秦仲海哈哈一笑,那夜楊肅觀作興相邀,兩人喝得酩酊大醉,乃是相識來第一回共飲,哪知道命運乖離,第一回也是最後一回,從此秦仲海斷體殘軀,受難離京,直到半年後才再次相會。秦仲海拍了拍他的肩頭,取笑道:「不說別的,你的酒量實在差了點,喝得亂嘔亂吐,全身骯臟,還要勞動老子送你回家。可真羞得很了。」

楊肅觀嘿了一聲,佯怒道:「哪有這等事,你可別胡亂編排。」

回思往事,兩人同聲大笑,秦仲海掛念盧雲、伍定遠等舊日弟兄,便問道:「大伙兒這些日子怎么樣你和盧兄弟、伍制使還常去喝酒」言語之中,竟似有些熱切。楊肅觀淡淡一笑,道:「伍制使外放遼東,盧知州也定親了。大家都忙得緊,哪來時光飲酒」

聽得故人盡皆安好,秦仲海臉上露出微笑,問道:「韋子壯那小子呢又生兒子了」

楊肅觀道:「他托我轉告一事,說你欠他的五百兩銀子甭還了。」秦仲海哈哈大笑,道:「虧他還記得,我倒全忘了。」

兩人說笑一陣,楊肅觀忽地嘆了口氣,他眼光向地,輕聲道:「保重了。咱們少林寺再會。」說著自行轉身,眼看靈智等人在等候自己,便自行走了過去。

秦仲海抬頭望去,只見青衣秀士與項天壽也在相候,他邁步過去,忽然之間,眼前光芒閃耀,落日余暉灑上臉龐,一時間,好似回到了熟悉的京城,只要穿過眼前的小巷,再朝右轉過彎,便能來到柳昂天府上,聽見那爽朗豪邁的笑聲,看到那幫熟悉的弟兄……

迷蒙之間,淚水竟已盈眶。

秦仲海緩下腳來,轉身便往楊肅觀看去。也在此時,楊肅觀恰好回首轉身,凝目朝自己望來。

青山依舊,夕陽依舊,天邊雲彩也依舊,唯一不同的,只有你和我……

雙雄相互凝視,點了點頭,霎時不約而同,一齊轉身離開。

天下英雄,唯你我……

時值景泰三十三年六月,少林之役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