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萬夫無敵(2 / 2)

英雄志 孫曉 12201 字 2021-02-24

青衣秀士怕方子敬出手太重,居然一招之內殺死黃袍老者,趕忙攔了過去,道:「劍王,手下務必留情。」方子敬斜覷他一眼,道:「不過宰尾水蛇,比殺豬還容易,為何砍不得」

青衣秀士見他目光暗藏凶暴之色,忙道:「北京情勢瞬息萬變,此人手上握有幾張王牌,還能牽制大局,咱們得靠他爭取時光。倘要將他一刀殺死,恐怕局面更亂。」

方子敬最恨這些父子兄弟相殘的丑事,他揮了揮手,制住了青衣秀士的說話,示意他懶得再聽。此時止觀、項天壽等人都已現身出來,那解滔腰間中了一槍,雖靠寶衣救住了性命,但內傷淤血,卻仍難以行走,當下便由項天壽背負照料。吳安正松了口氣,道:「謝謝大家救小人一命,我可以走了么」青衣秀士含笑蹲身,道:「當然可以走了。來……大家一塊兒去見寧大俠,這就請您帶路吧。」

慘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甫脫狼吻,又入虎口,這己酉時當真凶得可以。吳安正心頭一寒,忙道:「領大蝦領什么蝦呀草蝦還是大明……」蝦字未出,忽然腳底離地而起,身子居然被方子敬拎了起來,這邋遢男子左手提著吳安正,右手拿起大洪堂的葯酒,咕嚕嚕地喝著。聽他懶洋洋地道:「來,腦子壞了,多喝幾口葯酒提點記性,剛去大洪堂買的。」說著酒葫蘆塞來,自往吳安正嘴里灌去。

那葫蘆嘴給方子敬喝過,竟是奇臭無比,吳安正雙腳懸空,嘴中給亂灌葯酒,登時哎哎啼哭。方子敬喝道:「又不是嬰兒,不許哭鬧!」說著又從懷中拿出一顆芋頭,塞在吳安正嘴里。吳安正拼命去嘔,急忙去拉方子敬的大手,便在此時,兩人手腕相觸,劍王魂氣直沖心坎,吳安正大受感應,一時之間,全身冷汗涔涔而下,聽他牙關發顫,果然收住了哭泣。

方子敬拍了拍他的面頰,森然道:「小子,咱的芋頭好吃么」吳安正換上了一張笑臉,他雙手捧著芋頭,歡喜道:「好吃呀!王爺,小人姓吳名安正,難得吃您的芋頭,三生有幸呢。」方子敬滿心詫異,奇道:「什么王爺你在說些什么」

吳安正干笑道:「難得玉皇大帝准假,您老凡間多走走,以後咱下去報到,您可手下留情,不能拔我舌頭喔。」方子敬咦了一聲,只是滿頭霧水,自將吳安正放落,當作小狗般蹓著,一行人便隨他離開。

有了青衣秀士的神機妙算,加上方子敬從旁出手,吳安正自然乖乖給人押著走,只見這位算命天師當頭領路,止觀、方子敬、青衣秀士諸人隨在身後。諸人連過鬧街巷弄,行出越遠,建築越見朽舊,又走半里不到,來到一處死巷,目中所見卻是一處大宅院。項天壽低聲道:「人就在這兒么」青衣秀士等人卻不答腔,只凝目望著巷內,一個個神態凝重。

天下氣運將換,國家形勢有如危卵,這一切全起因於達摩院的那一夜。當時天絕猝死,局勢急轉直下,之後玉璽現世,朝廷爆發大亂,無數謎團都在少林第三戰里。此番青衣秀士、方子敬等武林大豪前來長安,便是要拜會當時隱身於達摩院的絕代高手。那人非但見證了少林第三戰,尚且出手挽救了局面,他便是那早已退隱的天下第一高手,寧不凡。

眾人來到巷口,駐足觀看,只見巷內房舍黑臟,一無綠竹、二無楊柳,只有滿地的竹蔞子,再看大宅院門漆斑駁,泥牆上搭著幾道竹竿,舊衣破衫懸竿晾風,兀自吹舞飄搖。吳安正陪笑道:「小狗子住的地方不挺體面,大家如果怕臟,那就別進去了。」

方子敬滿身污穢,什么時候怕過臟了當下打了個哈欠,第一個走進。青衣秀士微笑道:「臟不打緊,咱們替您收拾。」跟著第二個走進,他見解滔身上帶傷,便請他留在巷外,項天壽、止觀等人便也一同行入。

眾人站在巷中,眼前市井之地非但是座陋巷,還是個十來戶人家合住的大雜院。晚飯時分,但見炊煙裊裊,提鍋翻鏟之聲不絕於耳,間雜嬰兒哭泣、爹娘吵嚷,種種喧囂沖耳而來,鬧哄哄地甚是擾人。

都說「大隱隱於市」,但也是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不改其樂的顏回之志,哪知這位天下第一高手性子古怪,非但藏身市集,尚且與貧民一同起居,成日聽那張三發財、李嫂偷人的故事,想來真把自個兒視作了小人百姓。止觀與青衣秀士對望一眼,都是搖了搖頭。

項天壽長年囚禁在破廟中,自不認得這位寧大掌門。不由皺眉搖頭:「這樣也是天下第一高手當真幾年不出江湖,老貓都能充猛虎了。」吳安正干笑兩聲,解釋道:

「光頭爺,咱小狗子雖然聰明,卻是個怕寂寞的性子。您可別小覷他。」

眼看項天壽還要再說,青衣秀士拉住了他,含笑答道:「半仙言重了。掌門道號不凡,行事出人意表,誰又敢小看他」他見吳安正拼命頷首,頗見得意,當下話鋒一轉,含笑道:「真讓咱們訝異的是,瓊貴妃如此尊貴身分,居然也耐得起市井起居,此事在下倒是佩服得緊了。」

吳安正聽了「瓊貴妃」三字,臉色猛地一變。青衣秀士微笑道:「半仙,還請掌門快些出來吧。咱們有幾件事要請教他。」

吳安正茫然道:「出來老早出來啦,您在說什么啊」項天壽聽他裝傻,不由皺起眉頭,正要喝問,忽見吳安正面向一處地方,張口欲喊,便在此刻,方子敬臉色大變,腳步微縱,高大的身子向後直飛而出,瞬間便退到巷外。其余眾人大為詫異,無不問道:「怎么了」

吳安正不知他們何以驚奇,更不知方子敬何以飛身倒退,只摸了摸腦袋,他提起腳跟,面向一條水溝,揮手叫道:「小狗子,你的朋友來啦,別再洗鍋子了。」

眾人聽他提聲叫喚,無不大感意外,青衣秀士心頭一涼,第二個醒悟過來,他長嘆一聲,頷首道:「佩服、佩服。」止觀與項天壽二人猶在夢里,兩人對望一眼,稍斜頸骨,目光掠向身後,一時之間,不覺也是愣了。

身後一處骯臟溝渠,約在五尺開外,赫見一名男子蹲身在地,正自清鍋洗鏟。吳安正走到那人身邊,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眾人眼里看得明白,此人雖然背對自己,但那痀僂矮小的身形,卻是寧不凡無疑!項天壽嘿了一聲,道:「他是什么時候冒出來的」

怒蒼此行高手眾多,各有所長,其中耳音一項,尤以項天壽最為精到。他在破廟苦蹲二十年,早已練就了一身聽音辨位的神技,要說寧不凡竟能瞞過自己,靜默無聲地來到背後三尺,實讓他難以置信。更何況巷內還有一位輕功冠絕天下的青衣秀士,卻要他怎么一舉瞞過眾人

青衣秀士尚未回答,巷口傳來方子敬的嘆息,他緩緩走回,說道:「他沒有冒出來,從咱們入巷以來,他始終都蹲在那兒。一步也沒動過。」項天壽與止觀面面相覷,都感瞠目結舌。二人異口同聲,均道:「不可能!方才入巷時不曾見到他啊。」

青衣秀士微微苦笑,道:「這就是華山的藏氣功夫吧。寧先生不露鋒芒、不顯殺氣,果然是天下第一。」

直至此時,眾人方知實情,原來他們走入這條巷弄之前,寧不凡早已蹲在路邊洗鏟刷鍋,只是說來匪夷所思,眾高手目光一個個銳利如鷹,居然無人留意到此人的身影便在路旁

此事說來玄怪,其實半點不奇。江湖人物藏身法術無所不有,上到樹叢天頂,下至地底水間,無處不可為敵穴。也是為此,越是宗師人物,越以形而上的氣勁來探查身遭,便在閉眼鼾睡之間,只要氣息稍異,便有感應。只是寧不凡的武功平凡朴實,身法行止全與常人一般。隨意朝地下一蹲,自然而然便成路邊的一塊石頭,毫不顯眼。

武林高手雖然目光如鷹,但這幫人眼力再強十倍,也是追著殺氣源頭去瞪,朝著可疑之處猛盯,誰會對路邊的一塊頑石多看一眼正因如此,反倒是毫無武功的吳安正瞧到了人影。

怒蒼四大高手入巷,有心細如發的止觀、暗器快絕的項天壽,有算無遺策的御賜鳳羽,更有霸氣絕倫的九州劍王,誰知寧不凡根本沒發上一招半式,便已占得上風。

眾人雖未動手,但雙方若在巷內實戰,項天壽與止觀都已死了,青衣秀士也要身受重傷,唯獨方子敬一人得以脫身,以此觀之,寧不凡能穩坐「天下第一」之位,著實有其不凡之處。

寧不凡背對眾人,兀自賣力洗刷鐵鍋,不曾反身。吳安正搖著昔年同窗的臂膀,慌道:「小狗子!你的朋友來了,你和他們說話啊。」青衣秀士聽吳安正叫得慌,想來是把怒蒼眾人誤作了仇家,他笑了笑,道:「別怕。我們是來謝謝他的。絕不是要找麻煩。」

方子敬、青衣秀士等人親來拜訪,寧不凡卻無回身之意,只將鐵鍋倒翻過來,卻是洗起鍋背來了。青衣秀士昔日為九華山掌門,二人輩分相當,方子敬更是武林前輩,於情於理,寧不凡都不該失禮。青衣秀士心下了然,明白寧不凡不想見外人,當下咳了一聲,朝項天壽使了個眼色,這位天權堂主立時會意,當下扣住一枚飛石,便朝寧不凡背後瞄去。

請不如激,激不如逼,果然威嚇一作,寧不凡便已長嘆一聲,他將鐵鍋煽了煽,抖落了上頭的污水,鐵鍋揮動處,卻又恰恰擋住了要害,好似背後長了眼睛。眾人見他能藏氣、也能察氣,無愧「智劍平八方」之名,心下自是暗暗佩服。

便在此時,寧不凡終於緩緩起身,回頭望向眾人。青衣秀士見他面容苦悶,登時拱手微笑,示意友善,道:「寧先生莫要憂心,在下並無惡意,僅是奉我家秦仲海秦將軍之命,前來感謝閣下的恩情。」寧不凡嘆了口氣,道:「在下退出江湖,廢人一個,貴山秦將軍又何必謝我什么」

青衣秀士搖頭道:「掌門客氣了。性命之事豈同尋常若無閣下於達摩院內代擋絕招,我山秦將軍恐怕已死於非命。」說著躬身行禮,稽首道:「大恩不言謝,日後掌門若有什么難處,請上怒蒼山來,本山英雄隨時聽候調遣。」吳安正呆呆聽著,乍聞「秦將軍」三字,想到那日所見的魔火飛騰之象,卻又發起抖來了。

寧不凡微微苦笑,搖頭道:「共歷患難而已,說救命不也言重了」說話間回首望向群豪,諸人與他目光相接,心下都是一凜,只見寧不凡光華內斂,與常人並無不同,只是眼白處卻有幾道血絲。方子敬料知有異,當下閃電般探出手去,已將寧不凡的脈門牢牢扣住。吳安正見閻王爺抓人,自是滿心驚駭,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殺人啦!殺人啦!」

大宅院中家戶比鄰,吳安正才一破口喊叫,已然驚動四鄰,果然院里幾戶人家探頭出來,都在察看巷內情狀。項天壽拱手作揖,道:「眾位鄉親請回,這里沒事、沒事。」

項天壽光頭禿頂,形若高僧,眾鄉親聽這和尚說話,自然無人理會,幾名青年呼喝連連,都要出來察看,忽在此時,方子敬咳了一聲,兩道目光飄來,隨意往眾人看了一眼,莫名之間,無數百姓心頭忽生異感,當即縮回屋內,無人再置一詞,巷內自又恢復沉靜。

寧不凡藏氣,方子敬卻恰恰相反,霸氣之強,里許內的嬰孩都能感應,大老虎從門口行過,眾小童受驚尿床,看明日大宅院必然晾滿了棉被,料來臊味沖天。

四下噤若寒蟬,一片寂靜中,方子敬卻只握住寧不凡的脈門,過得半晌,突見他招了招手,示意青衣秀士來看。青衣秀士精通醫道,當即探手豎指,斷查脈象。他搭指觸診,忽然之間,長眉一挑,笑容竟是僵住了。

青衣秀士深深吸了口氣,道:「泥梨耶」寧不凡面帶苦笑,低頭向地,卻是點了點頭。青衣秀士低聲道:「可以瞧瞧傷處么」

寧不凡緩緩放下鐵鍋,解開衣襟,露出胸口的一道黑印淤血。

泥梨耶,又稱十八地獄經,看那陰勁震入經脈,竟在天下第一高手的胸膛上留下印記。寧不凡低聲道:「不瞞各位,「仁劍震音揚」對上「六道輪回」,便是這個下稍。」

青衣秀士、止觀等人震驚不已,連方子敬也是目光沉重,諸人面面相覷,俱都沉默無言。

寧不凡敗了

華山三達劍號稱無敵,其中一招「仁劍震音揚」,更以王道服人之姿,懾服天下無數英豪,非只「九州劍王」為此棄劍從刀,便以卓凌昭的神劍霸術,卻也慘敗於仁劍之下,不得不俯首折腰。說來那「仁劍」便如世間武學的一道極界,三十年來,並無一名高手足以跨越。

寧不凡號稱「天下第一」,華山兩面錦旗至今高懸如故,「長勝八百戰,武藝天下尊」,這位當世最為知名的傳奇劍客一旦給人出手擊敗,那非只是不敗神跡幻滅而已,恐怕世間武學也將跨入嶄新境界。方子敬與青衣秀士對望一眼,兩人都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懼。

方子敬心中一個意念,只在深思「六道輪回」的奧妙。說來「仁劍」乃是天下最柔的守招,御劍成圓,柔韌如網,便以卓凌昭的劍芒與之相撞,卻也奈何不得,卻不知敵手是如何破招的他出神半晌,問道:「當時動手詳情如何」

寧不凡淡淡地道:「對方身有天命,我等凡人肉身,實難阻擋。」這話太玄,無人能解,只聽得眾人一頭霧水,青衣秀士皺眉道:「請恕我等愚魯,可否說清楚些。」

寧不凡道:「六道本是一套陣法,講究心念合一,化六意為一念。只是這陣法有個天生的缺憾,便是禁傳神功本身太獨太專,招式又過於詭譎,六名僧人各以陰損武功出手,心存邪惡,意念決計無法相通。是以千年以來,此陣雖享大名,卻始終無法組成陣式。只能算是武道傳說,不能真正用於實戰。」項天壽忙道:「那……那你又為何敗了」

寧不凡嘆了口氣,道:「神劍擒龍。」

眾人聞言,盡皆大驚,又聽寧不凡道:「神劍在手,以一馭六,獨獨一人便足以組成一個陣式,陣隨心轉,恰恰補上了心念不能合一的缺憾。一人帶動陣法,正邪相生、陰陽互補,攻守之嚴密,實為寧某生平所僅見。在下的仁劍能守不能攻,縱使拖得再久,也不免落敗。」說著嘆了口氣,又道:「這「六道輪回」原本不該存於人間,如今居然組成陣式,想來上天屬意,已要那人獨霸天下。」

看這「六道輪回」搭配「神劍擒龍」,天地間所向無敵,再無任何高手可擋,縱使卓凌昭在世,抑或方子敬出手,恐怕也是輸面多於贏面,無濟於事。

方子敬沉吟半晌,想到那柄怪劍來歷不明,便問道:「擒龍劍是你交給天絕的」

寧不凡頷首道:「我本是退隱之身,終生不該提刀論劍,縱使霸住神劍不放,也不過多帶顆沉重鐵膽而已。不如拿來贈給英雄俠士,那才不至埋沒。」他頓了頓,又道:

「不過在下把擒龍劍交給天絕時,壓根兒沒想過這幾套禁傳武學,更沒想到神劍竟能應用在六道陣法之中。」

眾人聞言,無不感慨,想那天絕神僧收留了燙手山芋,寧不凡便以神劍相贈,以為回報,對照後事發展,卻不免讓人扼腕再三。

方子敬有意探個明白,便又問道:「難道我徒弟的「烈火焚城」全沒用處」

寧不凡微微嘆息,登從腳邊拿出一只綉鐵,送了過去,卻是方才拿來洗鍋子的鐵刷。

眾人心下奇怪,不知好好說著烈火焚城」,卻何以拿出這東西來只是方子敬素知寧不凡之能,料知必有深意,當下拿起爛鐵,細細觀看。半晌不到,方子敬忍不住啊了一聲,跟著便是一聲苦笑。

止觀等人急急圍攏觀看,不由也是一驚,那鐵哪里是什么綉鐵了,卻原來是一柄刀,只見刀柄處全數焦黑,隱隱有著火燒痕跡,那刀身更是殘破不堪,好似鐵匠鍛冶太過,竟將好好的刀身焠熔變形。止觀慌道:「這……這就是秦將軍當時用的佩刀么」

寧不凡頷首道:「那時雙雄對決,貴山秦將軍以「烈火焚城」去擋「六道輪回」,才要發招,刀便給自己的霸道內力給毀了。」他眼望方子敬,道:「方前輩,「烈火焚城」太過霸氣,犯了人刀不能合一的忌諱。這火貪一刀是您創制的,您自己難道不知這個缺憾么」

方子敬聽了說話,卻是頹然搖頭,低聲道:「對不住,我自己沒使過這招。」旁觀眾人聽了這話,都覺不可思議。

眾人頗感詫異,方子敬自己卻是喟然無語,好容易愛徒跨越難關,練成了如夢似幻的絕招,哪知卻不能運用於實戰之中。想起人家手握神劍,日後若要再與強敵較量,務須訪出一柄無上寶刀,方能與之匹敵。可一時之間,卻要上哪兒尋找這等神兵眼看劍王怔怔不語,止觀便問:「那「神劍擒龍」名頭好大,到底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

寧不凡道:「我曾親眼見過擒龍劍,這柄怪劍由無數細條柔鋼打造而成,形狀渾圓,有如一團線球,鋼質柔軟,全以內力催動,江湖上可說絕無僅有。」

止觀嘆息不已:「若不是卓凌昭那稀奇古怪的人,怕也搞不出這等莫名其妙的東西。」

寧不凡道:「說起來,我倒很佩服卓凌昭這位劍宗。他人雖死了,但冥冥之中,卻還把世間武學推進了一大步。他在世的時候雖然敗給我,但死後卻一樣打倒了我,真無愧「劍神」之名。」他自嘲似地一笑,道:「說來說去,當時真正救了我倆性命的,反倒是貴山秦將軍的心機。若無他在一旁偷襲暗算,趁著敵人與我全力激戰時痛下殺手,我倆都是難逃一劫。」

聽到此處,眾人才知少林第三戰真相如何,原來當時怒蒼總帥與華山掌門聯手出招,誰知兩大絕世高手合力抵擋強敵,一個未戰先敗,鋼刀毀爛,另一個絕招被破,竟被「泥梨耶」的詭譎奇功暗傷。最後還是靠著秦仲海偷襲暗算,這才逃過性命。

雖說敵人罕見厲害,但眾人對寧不凡仍感景仰。回思他胸口傷處形狀,並非為擒龍劍刃所傷,而是受陰勁侵襲所致,看來這人無愧於「天下第一」的美名,即使對方手仗神劍,另加禁傳玄功,卻還無法正面傷到他的皮肉,僅能以陰勁隔物傷敵。

青衣秀士沉思半晌,又道:「天絕神僧身死之時,先生行蹤如何」

寧不凡說道:「七月初一前三日,貴山英雄還未來到河南,我便已抵達嵩山,與天絕僧碰面了。」他拍了拍吳安正的肩頭,又道:「貴山英雄上山前,我早把貴妃帶離了達摩院,將她送到丹陽小鎮,交給我這位老同窗看顧,之後便守在達摩院內堂,等你們到來。天絕僧事先吩咐過了,要他徒弟下場打第三戰,想以貴山的豪爽,必會讓秦仲海出來決戰,之後等他墜入陷阱,一切便能水到渠成……」

方子敬哦了一聲,道:「難怪楊肅觀那小子會出來挑戰我,原來是這個用心。」眾人聽得此言,心下各自一凜,才知天絕神僧早有布置,絕非莽撞之舉。恐怕連靈智方丈也被蒙在鼓里了。只是越是縝密的心計,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眾人想起天絕的死因,無不嘆息。

止觀暗暗推算,又問道:「寧先生,小僧心里有個疑惑,天絕大師中伏之時,你為何不救他憑你的絕世武功,若要在旁照看,必能扭轉形勢,你為何放過不救」

寧不凡苦笑道:「對不住,下手之人的心機遠在你我想像之上。少林大戰當天清晨,他便已搶先動手了,那時我人在丹陽小鎮,要我如何出手救人」

眾人聽得此言,無不震撼,萬沒料到事發之時早在少林三戰之前。寧不凡喟然又道:

「這件事大出意料之外,本來事情按著腳本走,一切都如事前推估,當時我守在達摩院里,一路品評貴山高手與少林和尚的決戰,直到第三戰開打,我都不知天絕神僧早已遭人暗算,之後秦將軍墜入洞中,我趕著下去碰頭,看到了地道的一大片血跡,才知……唉……自己晚了一步……」說到此處,語音忽然哽咽,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竟不知該如何說將下去。

怒蒼英雄多與天絕僧有仇,聽他說得傷心,自也不好太過冷硬,只陪著干號幾聲,也算是個應付。止觀想起寧不凡與那人的一場大戰,當即口宣佛號,道:「您受傷之後,便離開達摩院了么」

寧不凡回思當日情狀,不由嘆了口氣,又道:「那人用陰勁傷我的時候,被我以仁劍的內勁纏住,無法脫身,秦仲海當機立斷,瞬間拔出匕首,搶先在他背上砍了一刀,那人被火貪刀的猛力暗算,內力大為受損,無法再戰,只有先行離去。我見情勢太壞,朝廷與怒蒼開戰在即,眼看先帝下落不明,就怕貴妃也生出意外,便也趕緊前去丹陽小鎮會合。事後再以書信知會方丈,讓他知曉內情,說來真是過意不去了。」

青衣秀士聽他提起先皇,心下便是一凜,他沉吟半晌,問道:「那年劉敬政變,死前苦苦相求,托我家將軍從北京帶走一人,後來秦將軍受此牽連,斷腿殘軀,卻沒瞧見蹤跡。寧掌門,這件事是你插手的吧」

寧不凡頷首道:「沒錯。劉敬一死,貴山秦將軍立時暴露行蹤,大禍時時降臨,我見情勢太過惡劣,只有搶先一步將人帶走。」青衣秀士皺眉道:「你以為天絕神僧與太後相熟,所以把人送入少林,好來扭轉乾坤,重定朝綱」

寧不凡搖頭道:「那倒不是,後來的計策是天絕神僧訂下的。我之所以把人送上少林,實在是朝廷搜捕森嚴,寧某武功再高,卻也無法日夜隨侍在側。當時怒蒼尚未復寨,天下間除開天絕神僧,我想不出誰有膽子收留他。」

方子敬靜靜聽著,忽道:「小子,你可瞧不起方某了,你若把人帶來,我定會收留他。」

寧不凡苦笑道:「你的性子誰不知曉你只會喂他吃地瓜山芋,還會日日毒打他。我若把他交給你,還不如往永定河一推來得干凈。」方子敬聞得此言,登時放聲大笑起來。巷內眾人面色一寒,心道:「九州劍王當真名不虛傳,看他這般神氣,便玉皇大帝也打得。」

青衣秀士細細思索前因後果,已知天絕僧邀約怒蒼英雄,必有深意,當即問道:「寧兄,天絕大師這回邀約我山弟兄前去少林,究竟有何打算,你能代他說一說么」

寧不凡頷首道:「天絕大師過去雖與貴寨為敵,但這回他與秦將軍會面,存心極為良善,他期待一個大佛國。」眾人心下一凜,同聲道:「佛國」

寧不凡頷首道:「多年來政局歪曲,肇因於當今聖上的一個心結,那結纏得好緊,不只害了皇上,也害苦了天下人。諸位歷經無數變亂,自也知那是什么。」他見眾人默默頷首,又道:「天絕大師秉慈悲心,便想一舉拔除禍患,解開死結。他心中宏願,便是令二聖當朝、收降怒蒼,重賜秦家爵位,還給秦霸先一個清白。他心中所盼,就是讓天下人同領慈悲佛法。」

眾人聞言,盡皆震動,青衣秀士也是肅然起敬,他微微頷首,道:「了得,神僧當真是慈悲為懷,只是自古帝王何等小氣,豈容卧榻旁有人鼾睡他一介草莽,卻要如何安排此事」

寧不凡苦笑道:「這就是他行險的地方了。他要面見太後,另以潛龍來挾制江充,再以愛徒連絡柳侯爺,最後只要得貴山相助,天下軍馬三得其二,形勢便在掌中。」他撫面嘆息,又道:「本想他徒兒是「代征北」,父子兩人都有實力,加上太後、瓊國丈等人出面說項,必能讓天下再次安定,豈料……豈料……」青衣秀士雙掌合十,把話接了過去,道:「豈料天絕老僧引狼入室,竟爾死在「神劍擒龍」之下。」聽得此言,場中諸人面面相望,想起天絕僧居然死在摯親摯愛之手,一時同聲嘆息。寧不凡更是淚流滿面,極見哀痛。

止觀口宣佛號,問道:「寧先生,天絕神僧與怒蒼交手多年,當知潛龍手段厲害,絕非善男信女,俗話說疏不間親,人家父子之情,他難道不知防備么」

寧不凡哽咽搖頭,道:「這件事我也勸過他,父子同入達摩院,若要聯手挾制,勢道厲害無比。可不知為何,我雖然屢屢相勸,但他對徒兒極為信任,無論怎么勸說,都不能讓他回心轉意。」說著說,不由低聲嘆息,道:「人心詭詐,神僧如此慘死,必定死不瞑目。」

青衣秀士搖頭一笑,道:「閣下不必這樣想。我倒以為天絕死得其所。」

眾人聞言,莫不一驚,都在望著他,寧不凡驚道:「軍師何出此言」青衣秀士淡淡地道:「諸位,天絕大師看得透人心喜怒,卻勘不破權謀利害,他是死在那本密奏手里。」

眾人聞言,心下都是一凜,寧不凡不知密奏內情,一時眉心深鎖,不明所以。

青衣秀士嘆了口氣,道:「照密奏所載,太後也好、朱陽也好,甚至是那柳昂天,都不會樂見二聖當朝。就看潛龍吧,武英無子,朱陽號靖江王,諸位以為他用心如何

真會甘心當個閑王么」他輕輕搖首,又道:「這些人爾虞我詐,無一良善,可憐天絕神僧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要走錯一步,必定兵敗如山倒。反倒是下手之人已知計謀必敗,反能當斷立斷,毅然割舍親情,以圖謀奪先機。如今他形勢已成,連朱陽算無遺策,卻也措手不及。此人行事之果決,足稱人中之雄而無愧。可敬、可佩。」

說著露出神往之情,竟是贊嘆不已。寧不凡、項天壽二人聽他如此推崇強敵,不免為之悚然。

眾人談說一陣,對事情的來龍去脈多已知曉,青衣秀士見寧不凡身上有傷,說起話來始終中氣不足,當下從懷里取出一罐傷葯,說道:「這是敝派的「九華玉龍散」,養陰怯傷頗有奇效,您將就著用……」拿人手軟,寧不凡見了傷葯,卻不伸手來接,他眼望地下,過得良久,方才道:「青衣掌門,你們老遠趕來長安,不會是專程來送葯致謝的吧」

方子敬豪爽,項天壽朴直,青衣秀士與止觀卻都是老謀深算的權謀之輩,山寨多少大事等著他們決定,絕不會無端趕來看自己這個廢人,寧不凡索性一語道破,免得更增紛擾。

果然青衣秀士微微一笑,道:「寧先生快人快語,在下也不客氣了。方今朝廷魔物將出,局面朝不保夕,咱們要請你幫個忙。」

寧不凡一聽「幫忙」二字,連聽也不聽內情,反身去提鐵鍋,跟著朝吳安正瞪了一眼,目光中大有責備之意。青衣秀士淡淡地道:「您別怪他,這位小哥才給靈智方丈送過信,便給人一路盯上了。便算咱們不搶先押人,北京的大人物也會跟著過來。」

吳安正聽得自己已是眾矢之的,一時嚇得渾身發抖,慌道:「大人物……您……您是說方才的那個黃袍老人」

青衣秀士頷首道:「他只是其中之一。閣下把信交給靈智方丈時,好幾路人馬便同時盯上了你,若非咱們一路暗中保著你,恐怕閣下走不出河南省境。」

怒蒼豪傑凡事謀定而後動,此行一路緊盯吳安正,遠道前來長安,自是有備而來。寧不凡頗見無奈,當即淡淡地道:「你想要我幫你什么」

青衣秀士使了個眼色,止觀登時走到破宅前,將大門推開一線,眾人從門縫中望去,只見破敗的大院里,一名中年美婦蹲坐在地,身邊圍滿了孩童。看他們吃飽了晚飯,便來游玩嬉唱。人人手拉著手,面上俱有歡容。院內歡喜溫馨,對照院外的肅殺,更讓人加倍神往。

寧不凡全身震動,顫聲道:「你……你們要她……」

青衣秀士微笑道:「先生一人照拂貴妃,不免有失,何不讓怒蒼兄弟為您分憂解勞」

寧不凡全身顫抖,聽這位右軍師的意思,竟是要把貴妃帶回山寨,當作人質,以來牽制局面。他目光低沉,已是悲涼無語。吳安正手無縛雞之力,自是滿心害怕,慌道:

「小狗子,大家都要抓她,你……你還要逞強么」

寧不凡苦笑搖頭,他這人看似憨傻,其實見識之精明,遠在當年的卓凌昭之上,正因如此,他才選在天下爆發大禍前從容退隱,以圖保存華山滿門。只是事與願違,朝廷似虎,怒蒼如狼,政爭大戰便在眼前,現下為了瓊貴妃,自己又要被扯下水。

止觀合十勸道:「寧先生,政變在即。那人已成魔態,旋將破繭而出,請您把人交給我們,怒蒼雖也有些私心,但我等敢以性命擔保,絕不會對貴妃不利。對您、對華山滿門都好。」

寧不凡並無一句言語,只是凝視院內的孩童婦孺。他外貌庸瑣,身形矮小,但望向那美婦的時刻,平俗的臉上卻生出一股光輝,讓人不自禁地動容。他默默無語,忽然抄起了地下的大鐵鍋,淡淡地道:「諸位,不必多說了。你們若要帶走他,須跨過我的屍身。」

止觀搖頭道:「施主誤會了。我山英雄並無惡意。您又何必……」

寧不凡伸起右手,制住止觀的說話,他生性柔懦,從來明哲保身,但此時神色竟極堅決,聽他靜靜地道:「諸位,寧某號稱天下第一,勸你們一塊兒上,可以多點勝算。」

寧不凡武功高強,劍法尤其精湛,縱然身上有傷,也非易與。青衣秀士等人自忖武功遜他一籌,便算聯手,恐怕也難以勝出。諸人正自猶疑,忽見一個高大身影走了過來,那人年過六旬,卻仍滿頭黑發,正是方子敬。

劍王跨步,巷內殺氣騰騰,院內的幾名孩童受了感應,登時大哭了起來。

寧不凡如中雷擊,霎時已是垂頭喪氣,有如死了。

方今天下四大宗師,只余這兩人碩果僅存,九州劍王身手高絕,實戰之狠之辣,更讓人敬畏三分。寧不凡與之一對一單打獨斗,也無必勝把握,更何況要受人圍攻寧不凡心知肚明,一旦方子敬下場,只要加上項天壽、青衣秀士任一人,自己別說要保住貴妃,便想生離此地,怕也大為不易。

眼看方子敬站在自己面前,隨時都要開殺,寧不凡咬住了牙,眼眶發紅,顫聲道:

「為什么姓寧的孤獨了一輩子,難得有這幾日溫柔時光,你們……你們就不能饒了我么」

忽然腦袋溫溫熱熱的,竟有人在撫摸自己,寧不凡抬頭看去,只見方子敬目光溫厚,竟無動手的意思,他摸了摸寧不凡的臉頰,跟著反手過去,將宅院大門輕輕帶上了。

門板關上,院內兒童的哭聲漸漸隱去,不再聽聞。寧不凡喃喃地道:「方前輩,您……您……」

劍王身材高大,站在寧不凡面前,真如大人對小孩也似。聽他笑道:「x祖奶奶,哭什么四十幾歲的人,羞也不羞」

劍王何等身分,話一旦說出,青衣秀士、止觀等人都無反悔余地。寧不凡一臉感激,竟是難以自已,他眼角濕潤,有些不知所措,忽然間抓了抓腦袋,細聲道:「方前輩沒吃晚飯吧,不如……不如我請你吃餛飩,好不好」他不待方子敬回答,當下掏出身上銅錢,囑咐道:「小安子,去買幾碗餛飩回來。」

吳安正見閻魔王無意殺人,早已松了口氣,他見了寧不凡的銅錢,登時呸了一聲,道:「還要你請客我身上有得是錢。看我把你們喂得飽。」說著取出大疊銀票,自從巷口離去了。

時近月中,玉盤將圓,夜色皎潔,眾人雖在陋巷之中,身上卻也銀白一片。方子敬出面緩頰,眾人登時殺氣大減,青衣秀士與止觀已知劍王心意,自也不便多言。方子敬拿出大洪堂買的葯酒,自灌一口,跟著遞給寧不凡,道:「老弟,現下各方人馬都要你,你日後有何打算」

寧不凡接過葫蘆,低聲道:「我行蹤暴露,長安是不能留了,我在貴州找了個隱居地方,看看這幾日便去那兒躲藏……」他正要說出日後藏身之地,忽見青衣秀士望著自己,便又閉上了嘴,自拿酒葫蘆去喝,不再多言。

青衣秀士微笑道:「寧先生,唐某是軍師,不是妖魔。運籌帷幄,職責所在,您別這樣怕我。」猛聽寧不凡呸地一聲,喊道:「好臭!」眾人聞言,無不愕然,卻見寧不凡轉向方子敬,煽鼻道:「方前輩,您是吃了什么為何這酒葫蘆臭成這樣」方子敬咦了一聲,把葫蘆遞給項天壽,道:「臭么我怎么不覺得」酒未至,薰先來,登讓光頭老者掩鼻逃開,眾人見狀,都是笑了起來,青衣秀士也是為之莞爾。

便在此時,一人拎著竹籃子,快步奔了回來,卻是吳安正。他端出一碗餛飩,遞給了寧不凡,低聲道:「干什么啊每個人都在煽鼻子」寧不凡苦笑兩聲,把手上餛飩遞給了方子敬,道:「來,難得大家過來長安作客,一塊兒吃餛飩吧,在下請客。」

吳安正啐罵道:「胡說八道,這錢是我花的,你這窮光蛋哪來的錢……」他將餛飩分派了,每人都拿了一碗,連解滔守在巷口,也都分上了一碗。唯獨止觀茹素,自不方便接。

止觀見眾人都笑吟吟地吃著餛飩湯,只自己一人閑著,當即咳了一聲,又道:「寧先生既不願相助怒蒼,形勢如此,我等自也不便再多勸說。只是小僧一事請問,政變在即,那人左掌神劍,右擁先皇,天下還有誰能抵擋一擊」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哎呀一聲,或潑出湯水,或燙傷嘴角,每個人唉聲嘆氣,目光撇向止觀的禿頭,只感食不下咽。

天下江山即將易主,倘若局面急轉直下,從此朝廷定於一尊,江湖必也為之一統。想起局勢險惡,便方子敬這般豁達人物,一時也是眉頭緊鎖。寧不凡心中多少有愧,他沉思半晌,道:「朝廷的事,在下無能為力。不過要說那人已成武林至尊,那也未必。」

青衣秀士微微一笑,道:「您說得是勇劍么」

寧不凡頷首道:「不敢。只是敝派三達劍傳世已久,除智劍、仁劍之外,尚留最後一式,稱作「勇劍斬天罡」,在下雖已歸隱,但日後若有人悟出其中道理,或能與「六道輪回」匹敵。」

眾人聽了這話,無不低聲咒罵。華山等了一百四十年,方有寧不凡一人悟出三達劍奧秘,想來要悟出勇劍,非要是蓋世奇人不可,看現任華山掌門蘇穎超乃是個十六歲的少年,要等此人領悟神劍奧妙,卻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寧不凡見眾人面帶不豫,忙望向方子敬,咳道:「倘若勇劍不成,咱們還有方老師在。令高徒此役失利,非戰之罪。「烈火焚城」功力太霸,尋常鋼刀不耐一擊,若有驚世寶刀相匹配,說不定能克敵致勝……」

眾人聽了這話,又是暗暗詛咒。神劍來歷非凡,非只耗盡卓凌昭心血,尚集鐵精、神錘、寶爐等靈氣於一身,加上天下第一煉鐵師的巧手,這才打出威震當世的神劍擒龍,令得「六道輪回」夢境成真。倉促之際,卻要如何尋出一柄寶刀前來抗衡神劍

想起那神劍主人心機深沉,行事陰毒,如今更要控住朝廷全局,諸人心念於此,無不面色如土。

方子敬嘆了口氣,自把大洪堂葯酒倒入餛飩湯碗,一同摻著喝了。

寧靜的月光中,人人手拿一碗餛飩,卻無一人拿起湯匙,動手來吃。

黑暗降臨,修羅現世,南瞻部州即將大亂,屹立達三十余年的景泰王朝,也將落幕。

在這濁濁塵世之中,景泰與武英便如兩道繩索,把每個人的命運牽連在一塊兒。好似一道不得不過的關卡,無論狡猾如江充、聰明似劉敬、還是忠誠如武德侯、武勇似柳昂天,不管人在廟堂,抑或是亡命江湖,只要還活在世間,每個人都會遇到一次無路可逃的生死抉擇。

當命運之神降臨的時刻,每個人物都會面向審判的殿堂,把自己的志業交出去。然後,用眼淚與鮮血,寫下屬於他們的……

英雄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