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魔域(2 / 2)

英雄志 孫曉 13145 字 2021-02-24

眾人又感好笑,復又駭然,照著小白龍轉述,那人若真在瀑布里待過,以白水大瀑的萬斤大水也不能沖垮他,幾十名兵卒的氣力卻又算得什么瓊芳把這等異象看入眼里,大喜之下,已是臉泛紅雲。

傅元影暗暗去看,只見那人身下的磚石受力太過,竟隱隱有碎裂跡象,他啊了一聲,心道:「借力導力,這是武當的功夫。」本以為此人是以「千斤墜神功」對抗一眾將官,依此瞧來,這怪人卻是以內家心法抗衡,把眾士卒的力量導入地下,這才令得磚石受力崩碎。

熊俊驚怒交迸,喊道:「拔刀!此人大膽犯禁,涉有重嫌,糧草決計是他燒的,他只要再敢抗拒不從,我們就殺了他。」偏殿刀光閃動,數十柄鋼刀全數出鞘。

瓊芳一口氣出得透了,忍不住噗嗤一笑,高聲喊道:「熊將軍,這人昨日還躺著不會動,哪里能燒糧你是發夢見到的么」熊俊面紅耳赤,第一個拔刀去斬,喊道:「看你動是不動!」猛在此時,那怪人呼地一聲,瞬間直立而起,那怪物雙膝不必彎曲,只腳跟微微發力,便如強屍般起身,眾人見狀,無不大感駭然,全數向後涌倒。

不動如山,一旦動作,便以驚天之勢站起,那張胡須丑臉由地下飛起,險些把熊俊撞個正著,他慌張下急使「張果老倒騎驢」,以醉八仙身法向旁卧倒,這才閃避開來。

傅元影心下暗暗推較,已知這是內家黏勁的應用,當是以後足跟為支點,方能如車輪般旋轉起立。自忖勉強能夠辦到,但要似他這般行雲流水,卻是萬萬不能。

此時百來名兵卒兀自拉扯繩索,那怪人陡然站起,眾人慌忙向後退開,用力過猛,一時人仰馬翻,順延百來人的跌勢向後綳拉,在怪人身上扯緊綳直,反又把百名兵卒倒彈回來。看那怪人孤身立於人海,有如千年古木、盤根錯地,人人驚惶喊叫,撞跌滾摔,偏殿里滿是狼狽兵卒。熊俊生平未曾見過這等怪事,提刀再上,咬牙道:「你…你好大膽…」

「大膽」二字一出,那怪人忽然雙眼睜開,好似大夢初醒,瓊芳雖然站得遠,卻見那怪人的目光極為清澈,便如那日水簾洞里所見相同,溫潤晶瑩,目光掃過偏殿眾人,熊俊首當其沖,竟如驚弓之鳥,慌得向後急退。

那怪人朝眾人看了看,又朝地下擔架瞧了瞧,眼見有瓶烈酒,便取了起來,輕輕喝了一小口。

看他喝得滿意了,居然把瓶子揣入懷里,當作枕頭抱著,慢慢閉上了眼,好似要睡卧回去。眾兵卒大驚道:「又睡了!又睡了!」熊俊急道:「把他的床搬走!快啊!」眾兵卒叫苦連天,喊道:「拉開擔架!拉開擔架!」眾將士給那怪人逼得手忙腳亂,丑態百出,瓊芳等人忍住肚子不笑痛,高聲喊道:「天子呼來不下床,自稱臣是睡中仙!」

大殿里陣陣喧嘩,又是罵聲、又是笑聲,那人誰也不理會,本已躺回了擔架,欲待再睡,忽然之間,竟又坐起身來,眼睛望著廟門外,側過臉龐,好似在傾聽什么。

那人不動不說,有如一顆石頭,隨意一個神情,一個手勢,都足以讓眾人屏氣凝神。陡見他神情若此,卻不知又有什么怪事,正好笑間,哲爾丹忽也咦了一聲,低低說了句番話,自行側過了臉,望向廟外,又過片刻,傅元影、宋通明雙眉一軒,連那熊俊在內,全都轉望廟外。瓊芳滿心茫然,正要問話,忽見娟兒豎指唇邊,示意瓊芳噤聲,跟著閉上雙眼,低聲道:「有聲音。」

瓊芳眉頭一皺,正要再說,忽然之間,耳中傳來了一陣低響,她也察覺了。

那是一種低響,既悶且沉,說不出是什么,前所未聞,不太像是這世間的東西。瓊芳撇眼望向廟外天際,聲響像是從很遠的地方發出,卻不知起於何處。

怦……怦……

響聲再起,乍然聽來,好似太古魔物蠢蠢欲動,又似天界巨人雙手合掌,仿佛直直震入耳鼓,隨著心臟一跳一跳。眾人便掩上了耳孔,身遭也能知覺異響。兩名少女對望一眼,心頭起了異感,肥秤怪慌道:「這是什么聲音可是快過年了,年獸爬出來了么」熊俊臉色鐵青,嘶啞著嗓子:「兩軍主力已到,荊州大戰,隨時開打……」聽得此言,那怪人忽然雙肩顫動,逕自跨步向前,直朝廟門走出。熊俊醒覺過來,怒喝道:「拉住他!不許過去!」

話聲甫畢,繩索摔落在地,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瞬間便已解脫麻繩。看那污穢身影已在刀槍之中消失,眾人驚疑不定,轉瞬間喊聲從廟外傳來,那人竟如穿牆而過。所有的禁令全被怪人破除,此時根本管不到瓊芳、娟兒他們了。熊俊又驚又怕,雙足落地,高高彈過廟門,直直追入場中,眾人驚奇之下,便也一個接一個奔出廟門。瓊芳擠在人群里,站在石階頂端,美目挪移,只在看那個佝僂駝背的身影,但見那人右手拿著酒瓶,正自低頭去喝,左手向前推擠,面前十余面盾牌立地若牆,卻不住被迫退卻。

人海擁擠,數達千計,那怪人默默向前,如裂海而行,盾牌後的數百人全是壯碩大漢,軍旅精銳,此刻聲嘶力竭,千人勉力以肩膀身體去頂,卻如蜻蜒撼柱,全然無法阻止那人前進,陣式接連受擠受壓,隨時都要潰決。

這場面實在太怪,廣場中男女老幼呆呆地看著,全都靜了下來。此人動靜自若,睡卧如山岳之尊,起身行走如大河奔騰,不受節制。看到此處,任誰也都滿心駭然。宋通明干笑道:「這……這是怎么練的」眾人鴉雀無聲,卻聽傅元影低聲道:「天下第一大水造就的吧」眾人聞言,卻都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若非天然險境煎熬錘煉,誰也修煉不到這個地步。

俄頃之間,那怪人仰天長嘯,形若猛虎悲嚎,聲波震動之下,當場人仰馬翻,陣仗里便給他逼出了一條通路。眾百姓見有機可趁,一個個攜家帶眷,全都躲在那人背後,隨他向前行進,場面已然大亂。

突然間,那人飛身跳起,直從眾兵卒頭上飛躍而過,嚇得眾人慌聲大叫。肥秤怪驚道:「喂!那小子跑起步來了!咱們要不要追啊」瓊芳有如遇上新奇童玩的小孩兒,此時滿臉興奮,不住大叫:「不能放他走!大家過去抓他,把他帶回北京!」當下第一個奔將出去,雙怪互望干笑:「人家幾百個都攔不住,我們怎地抓他啊」祝康笑道:「他不是一路跟著我們來么哪還需要抓!快走了!」背後傅元影、末通明、三棍傑搶上護駕,隨著瓊芳的腳步擠開人潮,直向怪人追去。

那怪人開始發力奔跑,身手既快且怪,躍起飛奔,便在兵卒頭上跳躍不休,此刻荊州方向似有異動,非但上空隱隱有著火光,那低沉悶響更聲聞數里,不歇不斷,那怪人沿著聲響源頭奔跑,橫沖直撞間,轉瞬奔出兵卒陣式,自行落地沖刺,熊俊此時也率軍追趕,眾人大呼小叫,追跑不休。

敝人飛身向前,面前卻是座戲台,後頭搭了棚架,高達丈許,熊俊大喜道:「圍住他!」黑影將至,台上的假孔明嚇得手足無措,一時慌忙蹲倒,正要慘叫間,那怪人雙腳騰空,竟從高台上飛躍過去,此人縱身之高,幾達數丈,假孔明自是瞠目結舌。又在此時,眾軍官飛奔而來,眾人一齊跳躍,卻紛紛撞在戲台上,一個個墜落下地,慘不堪言。

假孔明驚魂甫定,與假皇叔面面相覷,二人相互扶持,正要起身,驀地又是一個黑影撲來,颼地振衣聲響,來人二十來歲,看她身穿儒生服色,容色儼然,只從高台上飛身穿過,形如大鵬展翅。

這人正是「紫雲軒少閣主」,國丈孫女瓊芳。

飛過了戲台,面前已是一片平野,那怪人平地里短程沖刺,越奔越快,如離弦之箭,背影越來越模糊。瓊芳心中慌張,拼命追趕,陡然間身旁兩個身影搶先超過,一個飛身飄出,宛如蝴蝶曼妙,卻是娟兒,另只蠻牛伏地加速,長腿大步縱躍,卻是哲爾丹。這兩人一旦趕上,眨眼間便把瓊芳遠遠拋在後頭。長力奔馳,最是講究內息,連過五里路,功力深淺便已分出,那哲爾丹腳步穩健,始終追在那怪人背後,相距約莫百尺。瓊芳滿面通紅,竭力調節呼吸,奈何胸肺疼痛,幾欲炸裂,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娟兒原本居於領先,此刻也已緩下腳步,反被傅元影超前。

瓊芳、娟兒輕功心法超卓,呼吸氣息、發力縱身的法門遠超一般江湖人物。但她倆年歲尚輕,內力不如這些高手悠長,此時已有脫力之象,便一路喘氣,緩步行走,宋通明、雙怪等人又一一超了過去,背後「三棍傑」趕了上來,便陪同少閣主身畔,以防不測。

離前線越近,耳中低響越見勁急,一記接著一記,啪啪踏踏,益發沉重,瓊芳見沿途已如廢墟,民宅焚毀,樹林盡伐,火焚痕跡四下可見,不由得心懷恐懼,娟兒看入眼里,也是俏臉驚白,緩緩又過一里,已能望見荊州城池。瓊芳等人見宋通明等人立於道上,卻已裹足不前,忙問道:「怎么不走了」

宋通明伸指朝向天邊,示意瓊芳去看。她心下納悶,抬頭望去,赫見荊州夜空滿布黑影,籠罩了整座城池,形如妖魔天降。雙姝心下害怕,喃喃問道:「這……這是什么」宋通明吞了口唾沫,低聲便道:「這……這好像是狼煙……」

眾人駐足觀望,又聽悶響不斷,好似前方隱藏著什么巨大妖魔,讓人不敢貿然過去。正猶疑問,匆聽道路上哭聲震天,道上匆匆駛來數百輛板車,竟是些逃難百姓。眼見一名婦女攜家帶眷,哭哭啼啼而來,瓊芳攔住了,問道:「城里怎么了」那婦人驚恐不定,好似受猛虎驅趕,只不住望向背後,慌聲哭道:「又來了!又來了!你還愣這兒做啥快快逃命啊!」

那婦人哭喊得極為凄慘,更讓眾人心里發慌,祝康咳了一聲,正要說話,忽然間耳中嗡地一聲,那低沉悶響竟已停頓。那婦人本在啼哭,忽然間也已感到異狀,竟然忍住了淚。

荊州方位一片悄然,可此時此刻卻只有更加詭異,天邊白雪飄飄,風過焚林,靜謐得讓人慌。

祝康按耐不住,干笑道:「好靜。」這兩個字明明壓低了嗓子,乍然一聽,卻有些刺耳。

瓊芳見那婦人嘴角發抖,正想再問內情,赫於此刻,砰地一聲大響傳過,大地匆爾震動不止,夜空里傳出銳響,數千只嗩吶劃破夜空,嗚嗚刺耳,赫然便是敵我雙方萬軍同擂戰鼓,如天雷轟然,如火山噴發,震耳欲聾,原來先前眾人在鎮里聽到的低響,便是這沉猛鼓聲。

那婦女大驚道:「來了!來了!快逃命啊!」推開了瓊芳,急急奔逃而去,其余百姓簇擁接踵,沿道推擠,全數朝小鎮方位奔逃。

眼看雙怪抱吵粱團,祝康也縮在宋通明背後,三棍傑護衛小姐,把她裹在核心,那瓊芳緊緊握住娟兒的手,掌中滿是汗水。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不知如何是好,猛聽荊州方向響起雄渾歌聲,竟有數萬人齊聲高唱!

拌聲沉郁,不能辨認,只見黑暗之中,遠處黑霧般的山野亮起了一片又一片鬼火,看軍容之盛,直是前所未見。火蛇長龍逐漸盤旋下山,沿途纏繞,好似要勒死荊州城。

瓊芳取出遠筒去看,入眼所見,那漫山遍野間全是魔兵鬼卒,這些人有的赤裸上身,矗舉大毳利刀,有的做回民服色,頭纏白巾,有的卻如尋常鄉長百姓,只是不論何種裝扮,口中都在不絕高歌。宋通明借過遠筒,一望之下,身上便已微微發顫:「幾年不見……長得蝗蟲也似,這可怎么得了……」

便在此際,背後沖來一人,正是熊俊,他帶了大批兵卒,提聲喝道:「你們別再攪和了!怒蒼賊匪立刻要攻城了!還不快快掉頭!」瓊芳尚未說話,耳中爆響一聲雷,城池上轟隆爆炸,巨響傳過,南城一角開始坍塌,墜落了無數泥沙石塊。

大戰已然開打,殺聲大起,瓊芳等人擠在道路上,只見面前百姓絡繹不絕,全數朝自己這方涌來,轉看背後,從小鎮方位過來的朝廷援軍不住跟上,兩邊人潮對撞,軍士們提鞭揮打,驅散百姓,逼得他們驚伏亂竄,一個個滾入道旁的田梗。

親眼目睹亂世戰火,瓊芳等人面面相覷,都感忐忑。祝康怕了起來,他握住宋通明的手掌,喘道:「宋……宋兄……我……我可不要和……和那些人照面……」宋通明醒覺過來,忙道:「瓊閣主,前方情勢紛亂,大家先回小鎮再說!」瓊芳想起傅元影,慌聲道:「不成,傅師范還在前頭……」宋通明一股腦兒搖頭:「傅元影這般武功,定能保住自己,我們走自己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言中都有驚惶之意,正待掉頭離去,卻聽一聲尖叫,娟兒不知怎地,竟然推開了眾人,自管飛奔向前。眾人大驚失色,紛紛喊道:「你這是干什么停下來啊!」娟兒毫無理會之意,她腳程奇快,區區雙眼一睞,便已奔出百尺,迎面奔向逃難人潮,須臾間不見蹤影。

瓊芳怕娟兒出事,只得急起直追,雙姝一個跑、一個追,隨時會奔入戰場之中,宋通明、祝康無奈,也只能飛奔過去。過不多時,三棍傑也已趕到,眾人沿途推擠百姓,一路叫喊,只是離戰場越近,殺聲越是震耳欲聾,到得後來,喊聲連自己都聽不清了。更別說是娟兒了,祝康大聲喊問:「她為什么要望前跑她想找傅師范么」瓊芳茫然搖首,卻也不知是何緣故。

又過數百尺,前方現出了日月旗,柵欄壕溝連綿數里,數萬名重甲步卒提刀帶槍,躲於壕溝之中,嚴陣以待。人數雖多,卻是悄然無聲。瓊芳一行人來到陣式背後,猛聽一人提聲暴喝:「口令!」瓊芳嚇了一跳,還未及說話,大批箭簇已然掉轉過來,將眾人全數指祝一名將領見眾人回答不出,便將右手高高一舉,眾人心知肚明,這人右手一揮落,便是萬箭穿心的慘況,宋通明慌忙去喊:「我們是朝廷的子民!別亂來!」

那將領不去理會,登時喝道:「搜身!」大批兵卒涌了上來,逐一搜查,瓊芳不願這些人觸碰自己的身子,只得向後閃避,忽然刀光一閃,雪白的頸間已被十來柄長刀架祝三棍傑上前欲救,幾百柄長槍攔住道路,無數鋼刀指住全身要害,頓也動彈不得。

這就是戰地,數萬人對面開殺,講究的是殺敵之速,斃敵之眾,尋常武林人物若不精擅長刀重戟,單靠區區近身搏擊之術,根本難從人海闖出。若是膂力弱小之輩,更是死路一條。

瓊芳已被制住,眼看大批男子伸手過來,隨時都要受辱,猛聽一聲嬌喊:「別碰她!她是瓊國丈的孫女瓊芳!誰敢碰她的身子!誅殺全家!」瓊芳湊眼去看,人群中一名女子放聲高喊,冒險替自己解圍,正是娟兒。看她左手仗劍,脈門卻給一人扣住了。那人身穿僧袍,頭戴鋼盔,原本坐在凳子上,聽聞「瓊芳」一宇,趕忙起身,慌道:「瓊施主到了」

瓊芳拾眼去望,那人身穿僧袍,手提丈許鋼茅,他走到自己面前,使了個眼色,大批長刀離頸,無數兵卒便守到一旁。那人解下軍盔,露出了戒疤禿頂,果然是名和尚。瓊芳驚魂未定,勉力凝神,強笑道:「大……大師法號如何稱呼……」那禿頭男子合十躬身,自道法名:「小僧靈玄,見過瓊施主。」宋通明等人此時也給放開了,聽得「靈玄」二字,無不又驚又喜:「少林寺的靈玄大師來了當真久仰!」

「達摩院中三寶聖,羅漢堂前四金剛」,瓊芳雖不曾去過少林寺,卻也聽人提過,當今的四大金剛乃是「真玄如識」,眼前這位靈玄大師,便是羅漢堂首座,位列四大金剛。眾人才一說話,壕溝里爬出了一名將領,聽他大聲道:「又是你們這些人大戰即將開打,請你們早些離去,要有什么萬一,我等如何向朝廷交代」眾人聽這人口氣悻悻,轉頭去望,又是那熊俊來了。

這靈玄地位遠較熊俊為高,神色卻頗為謙遜,聽他溫言道:「不打緊,咱們還沒有沖鋒,這幾位施主還有時光離去。」大敵當前,靈玄不改少林武僧本色,仍與諸人一一見禮,行的全是江湖禮數。他命人放開了娟兒,合十欠身:「一萬個對不住,戰場之中,小僧不能任憑娟施主犯險,只有得罪了。」

瓊芳見娟兒完好無缺,登時放落了心事,忙道:「這兒……這兒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熊俊一聽瓊芳來問軍情,登時連使眼色,靈玄卻毫無顧忌,說道:「不瞞施主。怒蒼賊匪月前攻破漢中,三面圍困襄陽。只要荊州城被破,運輸之路斷絕,襄樊隨時斷糧。」

襄陽城高水深,居民多達幾十萬戶,從來第一難攻,誰知居然慘遭敵軍包圍。這西南第一等重鎮若要失守,天下必然震動。眾人聞得戰況如此緊急,自都駭然無語。靈玄手指荊州,又道:「這荊州城過去數月里來回受圍不下三次,至今戰死二十幾名督軍,百姓顛沛流離,賊匪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城內早已殘破不堪。」祝康慌道:「我們過去人在北京,從未聽過這些消息……這……這又是怎么回事」

熊俊聽得此言,登時咳嗽連連,靈玄道:「朝廷不願百姓驚恐,這才瞞住了消息。諸位施主們左右沒事,那就快些回去吧。」宋通明低聲問道:「荊州守得住么」

靈玄一臉茫然,轉朝熊俊望去。眾人顫聲道:「不成了么」熊俊語氣平淡,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咱們幾名將領南下之前,都已囑咐了後事,何懼之有」幾句話一說,更顯出凜不懼死的武人氣魄。眾人想起往昔京城安逸的歲月,轉看這些將士的沙場辛勞,均有肅然起敬之感。

眾人正自說話,忽然噴吶齊鳴,戰鼓同響,黑暗中敵軍同聲怒吼,驚心動魄的巨響傳來,天地黯然,不再存有別的聲息,眾人心搖神馳,極目遠眺,但見曠野中黑影散開,炮車一輛輛拖將出來,敵軍已在布陣。大戰開打,城池戰與平原戰隨時出陣,瓊芳害怕起來,正要說話,猛聽己方陣地傳來暴雷也似的呼喊,背漣十余里,無數將士拔刀向天,狂聲呼喊。

瓊芳掩住了雙耳,那靈玄的喊話聲響穿過手掌,直直震入耳里,聽他高聲道:「眾將官聽命!

沖垮炮車、推倒雲梯,為保四境萬民平安,吾等為國捐軀,日後永登極樂!」眾將士發聲吶喊,霎時打開了柵欄,直朝戰地沖出。一名軍官囑咐瓊芳:「攻城戰開始,我軍已然沖鋒,無力保護幾位,還請快快離去。」但聽敵方步卒高聲吶喊,數十丈高的妖物從人海中行出,正是攻城雲梯,一座座均如通天高塔,直聳城頭,雲梯之後則是炮車,數達百輛,一輛輛給人拉入戰地,靠著兵卒沖殺開道,方才一尺又一尺朝城下推進,料來城池一入射程,便要開炮轟炸。

戰場亂糟糟地,兵刀碰撞中,四下滿布廝殺,攻方急於立陣開炮,轟垮城門,守方全力沖撞敵陣,絕不讓他們安下炮車。熊竣靈玄等人皆在殺敵,只是敵方強悍果敢,縱以靈玄武功之高,居然也有人能和他單打獨斗,連斗數十合不落下風,卻不知來人是誰。

瓊芳等人呆呆看著,陡見敵方掉轉炮口,想來發覺了此地的埋伏,轟隆炸響,火光閃過,瓊芳耳孔麻痹也似,迷蒙之間,但見鮮血火光漫吵粱片,柵欄旁煙消彌漫,屍體飛上了天,支離破碎。

瓊芳一向膽氣豪快,此刻卻也面色如土,雙肩更是微微發抖。她趕緊去拉娟兒,只想帶她急速逃回小鎮,至於這里誰勝誰負,荊州守得注守不住,那也不是她管得著的。

瓊芳伸手去拉,哪知掌里卻拉了個空。她慌了起來,目光挪栘,驚見一個女郎急欲穿過柵欄,似要朝前線行去,看背影正是娟兒。瓊芳強撲而上,一把將她拉倒,尖叫道:「停步!不准過去!」

如此廝殺場面,這娟兒卻似失心瘋一般,只想飛蛾撲火,瓊芳死抓著她,娟兒卻是掙扎不止,兩人一個推,一個拉,便從小山丘上往下滾落,直直墜入了戰場之中,三棍傑與宋祝兩人慌聲大叫,便也穿過柵欄,急急來尋。

瓊芳與娟兒滾入草叢,眼見好友舉止異常,瓊芳喘息不已,奮力抱住她,厲聲便道:「定神!你到底想做什么」娟兒放聲大哭:「走開!我好想師父、好想阿傻!別管我!別管我!」

瓊芳「氨了一聲,已然懂了,原來如此,兩人相識十年,頭一回見她哭泣,原是為了這個情由。

「御賜鳳羽」唐士謙,怒蒼山第二把交椅,人稱「青衣秀士」。這位驚動正教的術士不是別人,正是昔年九華山掌門,也是眼前這位少女的嫡傳親師。

娟兒痛哭不已,趴在好友懷中啜泣,瓊芳聽她哭得辛酸,正想出言安慰,驚見眼前火把映照,亮晃晃的刀山槍海朝草叢緩緩行來,看旗幟上綉「西三路」,瞧來絕非朝廷兵馬。瓊芳生平第一次與逆匪當面遭遇,全身不禁發起抖來了。

猛聽號角鳴響,敵軍已然察覺自己,黑影滾滾,不知有多少人,瓊芳驚惶大叫,眼看己方陣地約在背後數百尺,此刻要想生還,只有急速逃回去,她拉住了娟兒,全力朝小丘奔回。

嗖地烈風掃來,背後大刀橫斬,卻是朝自己身上砍來,若要中實了,恐怕不是斷成兩截,而是給厚重的刀刃撞死。瓊芳心里慌張,只得提起鐵扇去擋,當地巨響傳過,這鐵扇乃是精鋼鑄造,不虞毀損,只是對方大刀委實沉重,手腕劇痛之下,再也握不住扇柄,護身兵器竟已落地。

風聲颼颼,大刀震落了鐵扇之後,瞬間加力,直朝瓊芳的腦門砍下。雙方無冤無仇,對方卻如此凶暴,瓊芳雖曾行走江湖,卻末見過這等無端仇殺,一時只能抱頭尖叫,坐以待斃。

當地一聲巨響,長劍橫空,架住了來襲兵刀,出手之人卻是娟兒,她將瓊芳護在背後,眼中強忍淚水,喊道:「不准碰她!不准!」敵將安坐馬背,黑暗中瞧不清面貌,看他一言不發,只是加力砍殺,手中大刀居高臨下,不住加力,娟兒雖然輕功高絕,但敵陣之中如何得用手上長劍更被巨力震得歪曲扭折,瓊芳從懷里拿出火槍,喊道:「娟兒!我來幫你!」

正要開槍,猛然間天搖地動,夜空里飛來一物,霎時間鮮血四溢,灑得雙姝滿面都是,面前卻是一塊驚天大石,竟活活把敵將壓成肉餅。雙妹還沒來得及掉頭尖叫,身旁炮彈炸開,正正打在身邊二十尺遠近,震得雙耳幾欲聾聵,二女震駭之余,只能相互摟抱,大聲痛哭。

「殺啊!」曠野里一路朝廷軍馬趕來了,全力與逆匪周旋廝殺,肉搏戰血淋淋地開始。

雙姝相互扶持,在戰場中拼死奔逃,殺聲蓋住了雙耳聽覺,正前方卻又滿布火光,瓊芳根本不能辨別敵我,一時只是哭叫不休,大聲道:「告訴我這就是前線么」

江湖的拼斗與這兒相比,仿佛是兒童的戲打。眼前這些人臉上滿布仇恨怒火,彼此不管是否相識,見面即殺,沒有招式,沒有規矩,四處可見全是人頭滿天,殘骸遍地。弱的、小的,在這里只能死,只要摔倒地下,瞬間便給站立的一刀捅死,而那站立的兵卒,又給魔龍般的駿馬吞噬……

沒有感人肺腑的訣別,也聽不到揮別妻小的遺囑,死者中刀之後,喉頭哼出嘎啊啊地怪聲,瞬間又給凶嚎怒喊所淹沒,連哭聲都無能發出……

瓊芳驚嚇過度,不能言語,反而娟兒給刺激之後,腦子已然清醒許多,大半時候都靠她保著瓊芳。兩人靠著長草掩護,一路伏地爬動,美腿嫩手都被干草芒剌割傷。好容易見了小丘,已近己方陣地,正想一鼓做氣沖回去,忽聽戰場上傳來陣陣歡呼,好似有什么變異,雙姝心下害怕,偷眼回望,只見遍地死屍中,一輛高聳城頭的雲梯車穿過火海,一員威武大將站立車頂,揚鞭指揮,眾匪群起歡呼,吶喊如雷:「小呂布!小呂布!」

娟兒聽得這三個字,如中雷擊,她滿面淚水,痴痴望向雲梯上那位高高在上、器宇軒昂的大將,但見他取起長矛,用力拋擲,黑電也似的飛影直直射向城頭,須臾之間,矛頭刺穿高懸巨匾,「荊州城」三字轟然墜落,竟被長矛戳落下地。眾匪士氣大振,喊道:「下來了!下來了!」

霸王氣勢,睥睨城頭,小呂布氣運丹田,嗓聲連過數里,渾聲道:「弟兄們!今日奪下荊州!為襄陽之戰鋪路!」敵軍歡聲雷動,炮聲炸響,「小呂布」提鞭半空虛打,啪地一聲亮響,聽他縱情吶喊:「推!推下荊州、攻占中原!打!打下城頭、殺敵萬千!」

雲梯車緩緩前行,無數士卒冒死拉動繩索,霎時同聲高歌:朝升堂,暮上床,賊官污吏偷銀兩;吃你娘,著你娘,豪門招妾討你娘;食無肉,哭無淚,天下貧漢盡懸梁;殺牛羊,備酒漿,早開城門怒一場,怒蒼入城不納糧!」

歌聲悲憤,隱帶激昂,卻又夾雜著無數哈哈大笑,讓人倍加駭然。終於轟然大響,雲梯已正正架上城頭。「小呂布」提聲高喊:「天下義士聽命!不當差,不納糧,好酒好夢睡華堂,痛痛快快怒一場!」方天畫戟砍過,連殺數十人,縱聲喊叫:「全軍進城……劫掠荊州!」大批反賊一個個爬上城牆,全數殊死沖鋒。「小呂布」守護雲梯車,更是見人即殺,凶勇無比。

戰況急轉直下,荊州守將急急調出「八牛火弩」,箭頭點燃,火光影動,直朝雲梯車射去。

這弓箭號稱千斤之重,張弦需百人合力,又稱「三弓床子弩」,只要一箭正中,便能射翻雲梯車。那「小呂布」一馬當先,畫戟打出,狠命去砸火箭,粗大如柱的箭桿受力揮打,已然射偏,但巨力傳到,也將他震得蹣跚欲倒,整輛雲梯車受了猛力,登時傾斜搖晃,大批步卒便墜落下去。

「小呂布」全身著火,口中卻在哈哈大笑,形容如同癲狂,左右解下水囊,紛紛朝他身上澆灌,他都置之不理,只昂首大叫:「破城!攻破荊州城!西路軍加把勁兒!第一個踏上城頭!」

城牆敵將毫不氣餒,也是高聲回應:「燒死他們!來人!全軍准備火弩,燒掉雲梯車!」

「瘋了……全瘋了……」

東門坍塌,守軍一個個殊死抵抗,竟無一人投降。西門占了上風,火弩把雲梯車射翻,摔死了上千敵寇,那些慘死的將士卻還在哈哈大笑。眼看「小呂布」一臉亢奮,率著屬下沖向城頭,分毫不在乎性命,瓊芳頹然無語,她抱住掩面痛哭的娟兒,也已怔怔坐倒在地。

打仗的人瘋了……看戲的人也瘋了……她怔怔望著敵我雙方,眼前那廝殺怒號的斗場如同地獄,卻也如同天堂,讓英雄們一個個哈哈大笑,然後縱情自焚,慘死沙場之中。只是這場戰究竟是為什么為了君為了民還是為了什么偉大崇高的東西,她卻一點兒也不知道。她撫著娟兒的秀發,淚水不自覺地落下……

陡然間,一聲長嘯破空而來,好似石上清泉,登使萬軍心頭一涼,好似一股狂風帶走了沙場的吶喊殺聲,這寧靜來得好生古怪,仿佛啞病轉為瘟疫,染傷了數萬人的嗓子。

片刻之間,風聲呼嘯,沙場上只余那空曠悲涼的嘯聲,其余別無聲響。瓊芳茫然起身,驚見城池北方行來一只軍馬,煙塵漫漫中,瓊芳啊了一聲,低低喚道:「他來了……」

「大都督!大都督!」

戰場再次爆起了呼喊,或滿懷喜悅,或充滿驚詫,從寧靜到暴亂,那熱切吶喊直似迅雷不及掩耳,瞬間把整個戰場燒得火紅。瓊芳手拿遠筒,痴痴望向那個身影,不只是她,全場數萬人的目光都定在那人身上,好似他是無上神明,只有他才能終止這場無止無盡的大戰。

龍手大都督,一個值得勇士追隨的人,也只有他,才能為這場戰爭的是非做出了斷。

率軍遠征,百匹駿馬坐正一十七人,十乘十的方陣快馬中,端坐著讓人聞名喪膽的「一代真龍」,那面做四方的男子寬肩厚腰,身穿布衣,那令人鴉雀無聲的悲聲長嘯,正從此人口中發出。

「龍皇動世,保國衛民的時刻到來!」一十六名屬下同聲長嘯,大都督現身,整座城池已然。此時不需兵法,不用權謀,四方城門打開,大軍殺出,城里城外全面巷戰肉搏。

勝負就是榮譽,熊俊也好、靈玄也罷,朝廷每個武將都在等這一刻,盼能與宇內無敵的大都督並肩作戰,在這慷慨激昂的一刻,人人都是「一代真龍」。荊州是否落陷已不再那么要緊,要緊的是自己死得其所,為百姓光榮戰死,為正義二字獻身,從此便能流芳萬古,成為忠烈堂中的英魂。

守城一方士氣大振,人人如同癲狂,攻城這廂別無二法,求勝之道唯有消滅氣焰來源,全力圍攻「一代真龍」!

此時此刻,城池不再是進攻標的,真龍一垮,士氣崩解,荊州便要自行落陷。怒蒼西路主將合力轉進,全面包抄龍手大都督。

在戰場萬軍的注視下,大都督空手離鞍,孤身翻下方陣快馬,天塔般的身影大剌刺地邁步前進,看他逕朝敵軍招手,似在示意對手放馬過來。

正統王朝第一勇將,單挑從來不遇對手。「一代真龍」欲待以一敵眾,眾賊西路主將不能示弱,便由「小呂布」帶領,全力合圍開殺。他們不再騎上馬背,高手對絕,馬匹只會妨礙手腳。叛軍高手如雲,刀光劍影、氣功飛掌,將場中的灰衣漢子緊緊裹祝

包圍圈子逐步收緊,一套又一套精妙的招式施展出來,劍、拳、戟、槍、鞭,十幾個沉默身影翻翻滾滾,場內爆出一個又一個火花。真龍不僅被襲,也不斷反擊,他的武功沒有分毫花巧,拳是拳,腿是腿,一招一式直收直進,既沉且快,一會兒鐵手轟然劈落,與重掌正面對決,一會兒飛腳狠戾掃出,盪開百斤金刀,雄渾內力所到之處,痛楚悶哼不絕傳來。

至陽至剛的勇力,交揉敏捷無匹的腳步身法,再平淡無奇的武功,也是當世最巔峰的絕招,數十招過去,一個又一個同伴無聲無息地慘死,一個又一個死士揉身再上。只是不管來了多少人,都無法傷他分毫。連「小呂布」身為主將,也是接連中掌,僅能勉強自保。而最最可怕的是,那聞名於世的龍手還蟄伏在鐵套里,至今未曾使將出來……

總歸一句話……

真龍坐鎮在此,正統王朝固若金湯!

雙妹茫然呆立,怔怔望著「一代真龍」放手大殺,過去瓊芳也曾見過這位伍大都督,當時僅覺得這個方臉男子寬厚慈和,讓人想不起他的五官,可現下一眼看去,瓊芳卻再也忘不掉他的形貌。

也許龍神屬於戰場,只有在修羅場上見到他,方能看到真龍的真貌……

瓊芳喃喃自語,身子搖搖欲墜,突覺身上一緊,竟給人抱在懷里。她醒覺過來,赫見兩旁景物倒退而過,轉頭看去,馬背上的卻是傅元影。一旁娟兒也給一人抱起,看他手提大刀,滿面沉穩,卻是哲爾丹。兩人全力護衛,須臾間便把雙姝帶回了陣地。

此時肥秤怪、算盤怪、三棍傑均在馬上,五人各駕一騎,全力向那小鎮奔逃,瓊芳想起那怪人,慌道:「那……那個人呢找到他了嗎」傅元影低聲安撫:「他應該回廟里了,我們回去再說……」瓊芳受驚過度,一時嚅嚅嚙嚙,答不上話,她坐在馬背上,耳聽戰場殺聲遠諷,回首去望,微弱天光照下,敵兵不知怎地,好似不敵早已的朝廷軍馬,此刻已逐步後撤。荊州守軍源源不絕,朝遠處山丘挺進,想來要確保今夜戰果。那「龍手大都督」並不隨軍追趕,只昂然戰陣之中,一動不動。

天色已近黎明,經過一夜血戰,到底死了多少人……快要過年了,他們的家人會不會哭

瓊芳轉回頭來,幽幽嘆息,正在此時,又聽戰場殺聲大起,炮聲不斷,瓊芳等人相顧愕然,不知此時戰事已定,卻為何另有變故

眾騎一同停下,回首眺望,但聽驚惶喊聲不斷,一只又一只軍馬從山丘逃了回來,天邊遠處好像有什么東西,偏又看不明白,瓊芳再次取出遠筒去看,兩片西洋鏡鉗在竹筒兩端,她稍稍轉動,赫然間,眼里出現一片黑色盔甲。

青黃紅白黑,天邊冉冉上來了一道軍旗,黑底紅宇的旗幟,那是……那是……

「怒」字旗!遍屬怒蒼本部的總寨軍旗!

來自天地桿秤的另一端,來自朝廷王法的正對面,那引得世間英雄驚惶失措、令得無數志士立誓正法的大反賊,終於要現身戰場!

瓊芳兩手顫抖,遠筒險些摔落在地。傅元影見她這等神態,便要撿起去望,便在此刻,遠方傳來滔天大笑,激昂的馬蹄踐踏,仿佛要以無比怒氣踩破中州大地。

光明之所以是光明,正因世間有黑暗。怒王現身戰場,真龍帶來的士氣全數澆熄,的熱血逐步平靜,化為一片冰涼冷汗。傅元影嘴角發抖,竟不敢拿遠筒去看。

朝廷眾將眼望西方,眼中隱帶恐懼。士氣即將崩解,陡聽城門口傳來長嘯:「荊州本部軍退入城中!協防軍馬匯聚西門!」龍手大都督一聲令下,荊州大軍重整陣式,嚴陣以待。眾將官想起本朝武神在此,便算反逆魔王到來,那也未必便敗,滿場將帥士氣一振,四方城門重新闔起,城頭炮台也已填彈上膛,只等敵軍開來。

傅元影驚恐不定,怒蒼主力已從襄陽轉來,這場戰爭卻要怎么收場他拉住了瓊芳,大聲道:「大伙兒快走!朝長江出發!」

馬兒前行,瓊芳也不知是興奮,抑或是害怕,全身發抖的她,此刻卻仍回眸去望。

據說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也曾在廟堂中看過這個傳聞的人物。她想親眼目睹這個爬過九重天、墜過無邊地獄的大人物,是否也如傳言一般的殘忍無情她很好奇,也更想明白,當黑與白、光與影、對與錯、是與非全面對撞之時,這個遼闊的天下……

會變成什么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