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天涯何處無芳草(1 / 2)

英雄志 孫曉 12761 字 2021-02-24

「瓊芳!瓊妹!瓊娘娘!」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兒又來了個尋芳客,聽得一名女子叫道:「你在哪兒啊!」

月色隱諱,四下風雪飄飄,這會兒卻是娟兒來了,她在瓊府園林里四覓喊叫,盼能把瓊芳引出來。

瓊芳平日機靈活潑,扮成男裝的少閣主更見庄重儼然,豈料今夜先挨爺爺的毒打,之後又給情郎糟蹋,直逼得小妮子忿而離家,不知所蹤。傅元影滿心焦急,無奈又要守著少掌門,便商請娟兒早些來找少閣主,免得找不著她了。

傅元影吃的是國丈的飯,當然想勸瓊芳回家,可娟兒又沒欠國丈半文錢,自不這么想了。

看蘇穎超平日風趣瀟灑,還有個外號叫做「大眼貓」,頗討少女喜歡。誰曉得獸性大發之後,原形畢露,個中之張牙舞爪處,還在尋常畜生之上。娟兒舉腳一踢,一枚石子飛了出去,撞破了瓊府的紙窗,她聳了聳肩,咒罵嘆息:「男人啊,兩文錢有找呢。」

嫁人、嫁人,二八美女俏佳人,婆婆看來不是人。好端端的大姑娘,只因不巧嫁了人,便要洗手作羹湯,巧手做衣裳,等人家肚子飽了、身子暖了,自己便要挺個大肚子,成了黃臉大肚婆。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少女變老母。成了大肚老母還不打緊,最要命的是肚里孩兒的爹東逛逛、西走走,萬一在街上獸性大發,家里便要多出二號大肚婆、三號大肚婆,成了大肚婆山寨,到時候爭排名、搶大小,八只大肚鬼母哭著嚷著,上吊撞牆,就怕成了個小的,那時真要問問情是何物了,畢竟殺人總要找個好理由么。

雪霧彌漫,夜黑風高,娟兒一路在鬧林里找人,國丈府邸寬廣,院中林園曲折,頗多幽徑,時在黑夜,娟兒又是個迷糊姑娘,一路邊走邊咒,居然迷路了。

想起今夜給老國丈破口大罵,娟兒越想越氣,索性連園林小徑也不找了,一路逢花踐踏,逢樹推倒,毀損數百株奇珍異草之後,山頭恨火稍泄,卻也看到了圍牆。

「芳妹、芳姊!芳姨!」娟兒起身飛跳,跨坐牆頭,瞧望著院外大街,圈嘴高呼:「快些出來啊!我是娟兒啊!」

深夜雪勢加大,路上行人甚少,娟兒喊了幾聲,四下卻仍幽靜一片,無人答應自己。她又氣又累,暗暗感慨交友不慎,只得縱下牆去,沿著街巷去找。

瓊府鄰近京郊,地處偏僻,四下並無什么商號酒樓,加上雪下得大、霧氣又濃,看出去盡是陰茫茫一片,娟兒一路走著,彷佛整條街只剩她一個人,說不出的可怖。娟兒雖非小孩,卻還是怕鬼,正擔憂間,猛聽喀地一聲咬牙,前方居然傳來了啜泣聲。

霧里現出了一個人影,模模糊糊,誰知是人是鬼娟兒渾身毛骨悚然,只想掉頭便跑,可想起了瓊芳,卻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得尋著聲音來處挨近幾步,怯怯地道:「瓊……瓊芳,是……

是你在哭么」叫幾聲,不聞應答,正想去找傅元影過來,忽然間北風勁急,吹開了面前的雪霧。卻也讓她看到了一個人影。

來人並非瓊芳,而是位青年公子,只見他雙手抱頭、坐地啜泣,好似心中痛苦。

娟兒松了口氣,都說人是男的凶,鬼是女的厲,看這男鬼哭泣再哀,卻也沒什么用。她稍感安心,便又遠遠打量那人,只聽他低聲啜泣:「我不是哀宗……我不是哀宗……」

「哀什么啊」娟兒訝異了,她悄悄走上一步,濃霧里只見那人五官分明,好似長得不壞,時膽子又大了幾分,便挨近了兩步,小聲道:「喂,你……你哭什么啊錢包掉了么」

正等著鬼魂哭訴冤情,卻見那鬼魂跳將起來,居然發狂似的向前飛奔,猛聽砰地一響,那鬼魂居然重重撞上了牆,隨即咬牙切齒,手腳並用,逕朝牆上攀去。

眼見這鬼魂法力如此微弱,連穿個牆也不會,娟兒心下更安,便又追了過去,喊道:「喂,你到底是誰啊干啥這般怕我」

說著說,更把手搭在那人肩上,喊道:「老兄!我在跟你說話啊。」

「走開!」那男子大吼一聲,使勁攀上了牆頭,旋即仰天狂嚎:「我絕不做哀宗!我絕不做哀宗!」娟兒瘋人怪話,自是一臉錯愕,忙不迭也一躍上牆,正想著是哪個瘋子發狂,眼里卻見到了當今華山第劍客,「三達傳人」蘇穎超。

「搞什么啊」娟兒愣住了,驚道:「蘇穎超!你這是干什么來著」喊聲一出,蘇穎超更是跑得快了,看他雙手抱頭,縱聲狂叫:「走開!別煩我!走開!」

亂吼亂叫中,隨即從牆頭摔了下去,跟著從小巷征奔離開,娟兒呆:「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一臉愕然:「什么哀宗不哀宗

這家伙吃錯葯了」

最後一眼望去,濃霧裹住了大眼貓的身影,像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娟兒搖了搖頭,呸道:「瘋子,難怪瓊芳不要你!」也是事不關己,正要跳下牆去,忽然背後飛上了一道黑影,身法極穩極靜,竟是無聲無息。

濃霧中來了一個神秘人,朝自己的肩頭拍了拍,直嚇得娟兒凄厲慘叫:「鬼啊!」心慌之下,旋即拔劍出鞘,招「倒卷珠簾」使出,便朝後頭妖鬼斬落。

聽得當地一聲勁響,來人也拔出了長劍,喝道:「別動手,自己人。」

雙方長劍互撞,激得火花四濺,娟兒藉著微光看去,不覺松了口氣:「傅師范怎么是你來了」面前站著名中年男子,清雋文雅,自是傅元影到了,他搖了搖頭,道:「沒什么,剛巧路過這兒,便過來看看。」

娟兒一臉狐疑,料知他在騙人。看適才蘇穎超大喊大叫,宛然一條大瘋狗,傅元影定是來追他的。娟兒咳了幾聲,道:「傅師范,你們……你們家蘇大俠像是不行了,要不要找個大夫看看啊」傅元影不願意談這事,逕道:「別管他,他心里煩,發泄一頓便好了。」娟兒起疑道:「是么可我聽他喊什么哀宗阿宗的,這又是誰啊」

傅元影聽她頻頻追問,只得低聲嘆了口氣,道:「開國之君通稱太祖,至於末代王孫的謐號,若非哀宗,便是廢帝。」娟兒咦了一聲,有些聽了懂了,茫然又道:「太祖誰是太祖啊可是姓朱么」

傅元影眼中閃過不忍之色,搖了搖頭,並未回話。低聲道:「先別說這個了。娟姑娘,我一會兒有點事,恐怕不能親自去找少閣主。來,這兒有點銀子……」

說著從懷里取出了厚厚一疊銀票,塞到娟兒掌中:「這是一千兩銀票,您等會兒要是找到了人,勞煩把這筆錢給她,讓她先湊合著用。」

娟兒喜道:「一千兩還湊合啊不如我來幫她花吧!」傅元影微笑道:「這個自然了,這幾日少閣主怕得在外頭住,請你多照應她。」娟兒先是一喜,之後又是微微一愣:「等等,她要在外頭住她難道不回家了」傅元影嘆了口氣,道:「她這兩日還是先別回去,國丈還在氣頭上…唉……」欲言又止問,只搖了搖頭,便從牆上一躍而下,自朝北方奔去。

娟兒見他走得急,趕忙喊道:「等等,你去哪兒啊」傅元影回首道:「我要去紅螺寺。」

娟兒愕然道:「紅螺寺去那兒干啥啊」傅元影急於趕路,一時頭也不回,朗聲道:「我要去找玉瑛!現下只有她才幫得上忙!」

話聲未畢,身影消失,卻又讓娟兒陷入五里霧中,皺眉道:「玉瑛這又是誰啊」

怪事年年有,今年恁是多,看現下不過是正月新年,便鬧出了一堆怪事,先是瓊芳離家出走,之後蘇穎超徹底病發,滿口哀宗太祖之余,現下還來了個「玉瑛」,真不知是何許人也。

娟兒搖頭嘆息:「莫名其妙,什么哀宗太祖的,他們華山專出瘋子,早晚全發狂。」

適才聽傅元影說了,好像這哀宗還是皇帝的名號,可蘇穎超好端端的武林人物,什么時候也和皇帝大名牽扯了敢情他也想來個造反不成娟兒越想越覺得荒唐,咕噥一聲,道:「哀宗……太祖,到底誰是太祖啊」

本朝太祖姓朱,宋朝太祖姓趙,漢代叫老劉,唐代是小李,好似百家姓輪流當皇帝,每家每姓都有個太祖,可這和江湖人物有何關連呢難不成武林門戶也有太祖么娟兒想著想,霎時恍然大悟:「哎呀,華山派當然有個太祖,那不就是寧不凡么」

「天下第一寧不凡,這個人武功厲害得不成話,要做徒子徒孫的太祖太宗,自也綽綽有余。

娟兒呆呆想了想,忽又醒悟道:「等等,寧不凡是太祖,那徒弟豈不就是……」心念於此,不覺啊了一聲,這才懂了「哀宗」

的意思。

世上只要有太祖,便一定有哀宗。大金國有哀宗,大唐朝有哀宗,這些末代之主背負千古罵名,卻非個個荒淫無道。相反的,他們身處亂世洪流,莫不殫精竭慮,盼能力挽狂瀾,撐起祖宗基業,奈何獨木難撐大廈,最後時不我與,只能默默垂淚自殺。

人比人、氣死人,任誰有了寧不凡這等好師父,注定都得做哀宗。娟兒搖頭低嘆,轉念又想到自己身上去了,看師姐艷婷精明干練,武功又高,八成也是個太字輩人物,可憐自己排在她的後頭,日後慘上加慘,可別成了個「慘宗」才好。

娟兒哀嘆兩聲:「算了,慘宗就慘宗吧,好歹還是個宗。」

她懶得再想,便又朝瓊府走了回去,看看一會兒回去瓊芳的閨房里找找線索,說不定能瞧得出她欲往何處。瓊芳會去哪處呢

她還想和蘇穎超成親么娟兒一邊瞧著手中的銀票,一邊忖量好友的處境,不由暗暗替她操起了心。

別人不解內情也就算了,娟兒可是心知肚明。那日她在淮安城里撞見瓊芳,便見她神色不大對勁,當時她抱了只小狗,說話時嘴角含笑,怯生生、羞喜喜的,好像戀愛了。娟兒又不是傻子,當場便已大叫不妙,如今對照後事發展,果然是平地起波濤,一發不可收拾了。

女人是瞞不住女人的,更何況是多年知己看瓊芳若非遇上了意中人,怎會露出這幅模樣可她到底和誰扯上了她自稱簧夜遇險,給一名神秘面販所救,想當然爾,那面販定然脫不了干系,可這賣面的究竟是誰為何自始至終不肯現身,把話說個明白

說來說去,一切全怪那個黑衣人,自從此人大鬧江湖之後,瓊芳發瘋、蘇穎超發狂、連瓊武川也成了老瘋狗。可憐娟兒給這群怪物包圍,難免也要大倒其楣。

她哀嘆幾聲,慢慢來到了瓊府附近,忽然間雪霧里又現出了一個影子,極高極壯,走起路來還馱著背,那模樣不太像人,也不太像鬼,宛然便是一只……

「大黑熊!」娟兒吃了一驚,沒想到京城里竟會出現野熊,她內心憂懼,就怕野熊要去亂咬百姓,忙提起了長劍,急急尾隨過去。

深夜無人,那野熊一路細細簌簌,向前行去,天幸百姓都在睡覺,那熊自也無人可吃,不多時,卻見它鼻子聞了聞,自管停下腳來,竟是給瓊府圍牆擋住了。

娟兒暗暗害怕,看武林高手斬龍屠虎,稀松平常,可她武功不高不低、劍法不強不弱,一會兒大戰野熊後,能否留得性命吃飯,那可難說得緊。娟兒內心憂慮,只想悄悄上去偷戳一劍,可思來想去,卻又不敢,心中便想:「不管了,熊不會爬牆,它一會兒沒東西吃,那便自己回家了。」

正等著黑熊掉頭而去,誰知它又不走了,只管面牆不動,正詫異間,猛聽黑熊喉頭低吼,身子抖動,跟著嘩嘩水聲響起,不時仰起頭臉,嘶嘶熊嘯。

大半夜的,圍牆下若是母熊面壁思過,多有紅杏出牆之志,可若有公熊靠牆站立,卻多半另有玄機。眼見黑熊化身為野狗,娟兒羞紅了臉,心道:「這熊真是討厭,得先避一避。」

正咒罵間,那熊總算也尿完了,看它好似吃多了肉,先打了個飽嗝,隨即張開了熊嘴,地一聲過後,居然說起了人話。

「蘇穎超。」黑熊提起腳跟,朝著圍牆里輕輕呼叫:「你老兄在家么」

蘇哀宗有客來訪,卻是一只熊。但見黑熊圈嘴輕呼,彷佛是小孩兒呼朋引伴,既想招來同伙,又怕驚動家長,便只能幽幽怪喊了。娟兒心下訝異,不知這能怎能如此怪法忙悄悄跳上牆頭來瞧,這回卻見到了一名魁梧男子,自在那兒低聲喊話:「蘇穎超,快出來啊,是俺啊,宋通明啊,俺有事找你啊。」

娟兒掩面苦笑,看來者雖非野熊,卻還是一只畜生。她暗暗咒罵,不知這宋通明游手好閑,早屬京城無賴類,卻是何時與「三達傳人」結為知交的她呸了一聲,便掩身過去,只想把他的來意瞧個明白。

「蘇……穎超。」「蘇穎……超。」大半夜的不好找人,宋通明不敢敲打大門,只躲在牆外亂喊。他細細叫了幾聲,眼見無人應答,只得跳了起來,暴吼道:「蘇穎超!」

黑熊般的大腦袋飛過圍牆,蘇穎超三字未出,腦袋便又掉了下去,娟兒笑得肚子發疼,宋通明卻不死心,只管再次起跳,奈何他輕功差勁,腦袋上上下下,連喊數十聲,院內卻是毫無動靜,他咒罵幾聲,只得再次起跳,這回卻換了個名字,吼道:「娟兒!」

娟兒二字喊出,主人翁卻躲在牆外,院內自是毫無動靜,宋通明茫然呆立,便又再次飛身胡喊,狂吼道:「瓊芳!」眼見瓊府黑沉沉的如同鬼屋,找貓找狗部不聞應答,便從路邊捧起一顆大石頭,奮力扔了進去,暴吼道:「神刀勁!」

砰地巨響傳出,院子里不知什么徹事毀了,聽得汪汪大叫,小黑犬猛力狂吠,過不半晌,便有燈火點起,華山弟子光著腳丫,全數沖入了院子,嚷道:「什么人!是誰在搗亂」

院里鬧了起來,遠遠來聽,其中間雜了陳得福的驚呼、呂家三兄弟的吶喊,最後連華山雙怪都醒了,可一片吵嚷之中,硬是不見蘇穎超的蹤影,料來根本不在家。

見得這等陣仗,宋通明自也不敢造次了,只縮在牆角咒罵:「什么鬼元宵,沒勁……找只狗都找不著……」寒風吹來,宋通明打了個哆嗦,他低頭一瞧,這了發覺自己還沒穿上褲子,當下低頭系褲帶,一邊自言自語:「兄弟啊,打貴州回來,可多久沒慰勞你了一會兒打完了架,大哥可得好好槁賞你一番……」

正喃喃自語間,忽聽頭頂傳來一聲嬌喚:「一文錢!」一文錢三字脫出,宋通明摸著腦袋,四下望了望,神色納悶,八成不知自己的行情。正要系上腰帶,猛見頭頂映來一道黑影,笑道:「是我啊,娟兒呢。」

眼見娟兒手持長劍,笑吟吟的蹲在牆頭,饒那宋通明打過五關擂台、上過潼關戰場,此時也不禁手足無措,聽得咚地一聲,竟給自己的褲管絆倒,慘叫道:「救命啊!」

天下良家婦女有志同,最恨嫖妓宿娼之徒,眼看娟兒快步追來,宋通明大聲慘叫,一時雙手穿褲,兩腳急爬,如蛆蟲般蠕蠕而去。娟兒看他害怕,忙裝做師姐的賢慧模樣,溫柔輕喚:「通明哥哥別走,是我啊,娟兒呢。」

嬌嫩呼喊一出,宋通明心下莫名一盪,不覺回首細笑:「娟姑娘……是你啊。」

娟兒見他不動了,便又換上了冰寒冷面,道:「當然是我了,不然你以為是誰」

美嬌娘搖身一變,忽成臭晚娘,宋通明欲哭無淚,暗罵自己不長見識。他哭喪著臉,道:「……娟姑娘,這么晚了,你……

你怎還不睡覺啊」

這話倒說中了心事,娟兒長嘆一聲,脫門便道:「我哪里能睡我還得找瓊芳啊。」

娟兒說話不長心眼,話才出口,自己便後悔了,果然宋通明一臉訝異,問道:「你在找瓊芳她不在家里么」瓊芳簧夜出走,說來絕非什么光彩事。娟兒急於遮掩,便道:「她……她去賞燈了,這當口還沒回來。」

宋通明笑道:「難怪蘇穎超不在家了,嘿嘿,元宵賞花燈,賞得燈影搖,他奶奶的……」他自行想像孤男寡女賞燈的模樣,不覺口涎橫流,干笑道:「娟姑娘,左右無事,不如咱倆也去賞燈吧」

娟兒見他那幅淫穢笑容,心頭便有怒火,霎時呸了一聲,道:「你自個兒去賞吧,我還有事忙著哪。」宋通明乾笑道:「忙了,這瓊芳不是去賞……嘿嘿……那個燈了么干啥還去打擾她啊」娟兒呸道:「你管我反正我睡覺就是愛找伴,沒她陪,睡不好。」

聽得娟兒上床找伴,宋通明雙眼一亮,忙來毛遂自薦:「娟妹子,我…我這人打小孝順侍親,專能替我爹娘暖被。……想試試么」黃香暖被,名列二十四孝,卻不知這人算是什么娟兒了幾聲,忽從荷包里掏出兩文錢,交到宋通明手里,柔聲道:「來,賞給你吧。瞧你辛苦的。」

宋通明咦了一聲,不知娟兒何以塞給自己兩文錢,但美女送來好處,總之有好無壞,忙接過銅板,順勢捏了捏娟兒的小手,一雙熊眼竟是含情脈脈。

娟兒給他瞅著,忽然想起這人才撒過尿,一時寒毛直豎,忙手抽了回來,放在宋通明的衣服上擦了擦,顫聲道:「行了、行了,你……你找蘇穎超做啥」

宋通明心中滿是溫柔,一邊提起自己的大手,嗅著娟兒留下的遺香,一邊含笑道:「咱等會兒要去對付一個臭小子,得請他幫忙掠陣。」娟兒訝道:「你要砍人大過年的,你要砍誰啊」宋通明微笑道:「不瞞吧,哲爾丹跟我說,他已經知道誰是黑衣……」

黑字才出,忽爾漲紅了臉,他好似發覺自己說溜了嘴,忙改口道:「黑狗王。」娟兒茫然道:「黑狗王他是誰啊」宋通明哪知黑狗王是誰只得抓面撓腮,苦笑道:「管這些了,娟姑娘,難得遇到,來,這兒有個東西給。」說著掏出了兩張戲票,含羞望著娟兒。

這下輪到娟兒吃驚了,她定睛一看,只見眼前多了兩張戲票,赫然便是萬福樓的票子。

娟兒不愛讀書,卻愛看戲,一見萬福樓的戲票到來,立時喜上眉梢:「真是戲票呢……我好久沒看戲了。」宋通明不愛看戲,專愛演戲,他見娟兒換上了笑臉,心下大喜,自知一會兒出言相約後,今晚必有好戲上演了,到時候萬福樓里相依偎,嗣後同床共枕,情話綿綿,那可是大吉大利了。

他呵呵淫笑,正想著娟兒含淚穿衣的模樣,猛然間腦中一醒,眼前現出一名大肚孕母,手持棍棒,猛力轟擊,屋邊則縮著條老漢,哀哀啼哭,卻不是自己是誰

太可怕了,獸發泄後,嬰兒鬼母同吼,棍棒與尿布齊飛、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為求一親芳澤,這個代價委實太大,遠不如嫖妓來得爽利,瞬息之間,宋通明全身發抖,仿刑場綁縛、刀斧即身,一張大臉轉為青紫之色,竟爾吭不出聲了。娟兒哪知他的心事,不覺訝道:「你怎么了為何不說話了」

宋通明乾笑幾聲,他見娟兒那雙圓圓的眼睛瞧著自己,當真說不出的可愛,可想起紅禍水的道理,卻不禁發抖,顫聲道:「沒……沒事,這……這兩張戲票是撿來的,我想送給……」

娟兒心下大喜,沒想宋通明如此大方,正要含笑稱謝,忽聽背後響起厲吼叫:「宋通明!」娟兒回頭去看,這回卻是祝康來了。他急急奔上前來,怒道:「宋通明,你這小子好生無恥,不去約蘇穎超出來,卻在這兒勾搭娟姑娘,你還要臉不要!」

宋通明有個情敵,便是面前這位「祝鐵槍」了,此人大大不同於「小神刀」的無賴,平日知書達禮,舉止溫柔,對娟兒尤其依戀,算是她的乾兒子。這宋通明卻也小氣,乍見情敵到來,忙將戲票藏起,冷冷地道:「又是你這臭娘們,我自和娟姑娘聊,卻要你吃什么醋」

祝康怒道:「誰吃醋了你好端端的正事不干,卻在這兒磨耗,說!蘇穎超呢你找到了么」宋通明的無賴是出了名的,一聽此問,便笑道:「要找蘇穎超,干啥問我去問你娘啊,把她的暖被窩掀開一看,不就找到啦」說著不忘加了一句:「記得先敲門啊。」

「宋通明!」祝康氣炸了,霎時怒吼一聲,兩人便在當街扭打起來。娟兒擋到兩人中間,沒好氣地道:「好啦,好啦,三歲小孩也強過你們。你倆到底找蘇穎超干什么,說來聽聽吧。」

祝康最是聽話,一聽娟娘來問,忙道:「是、是,不敢有瞞娟姑娘,昨晚哲爾丹的徒弟找了咱們,說他師傅反覆查訪,終於找到了黑……」才吭了個「黑」字,冷不防一只黑毛大手伸了過來,聽得宋通明大喊道:「不能說!」娟兒微微一愣,道:「為何不能說」祝康也是嘿了一聲,大喊道:「是啊,為何不能說」他甩開了宋通明的毒掌,跟著轉過頭來,急切地道:「娟姑娘,我跟說,哲爾丹說他已經找到了黑……」

「黑」字再出,宋通明的黑腦袋又探了過來,連珠炮似地嚷道:「上黑毛、下黑毛,中間一粒黑葡萄,打咱們身上一樣東西。」謎語一出,聽得啪地響亮,臉上挨了娟兒一記耳光,又聽砰地再響,屁股又挨了祝康一腳,宋通明大怒道:「你倆為何打我」

二人異口同聲罵道:「大過年的,莫說粗話!」宋通明戟指大怒:「哪里粗了上黑毛、下黑毛,中間還有黑葡萄,那不是咱們的眼睛么這謎題有啥不對啊」

子曰:「不以書舉人,不以人廢言」。可這姓宋的日嫖夜賭,絕非善類。難免引人望歪處想。娟兒火大了,厲聲道:「行啦!到底黑什么你們快說啊!」

正發怒問,忽聽背後傳來一聲喊叫:「兩位少主,你們找到蘇穎超了么」娟兒回頭去看,卻見街上又行來了一名道士,看這人腰懸長劍,正是「點蒼七雄」的赤川子,他一見娟兒在此,登時笑哈哈地跑了過來:「娟姑娘,也在這兒啊。」

娟兒忙道:「是啊,道長有事找蘇穎超么」赤川子笑道:「可不是么哲爾丹師傅說他找到了黑……」眼見黑毛大手又來遮嘴,赤川子畢竟招牌老、武功好,忙側身閃過,又笑道:「黑衣人,今晚要找他決一死戰,這就來請蘇少俠做見證啦。」

猛聽「黑衣人」三字,娟兒不覺悚然一驚,方知宋通明口中的「黑」字何指,卻原來便是勇闖太醫院的那位武學高手。

黑影上牆,孩兒哭娘,黑衣怪客那天先踢翻了赤川子,又折斷宋通明的手腕,之後連敗哲爾丹、蘇穎超,武功之精湛,可說傲視京城。娟兒顫聲道:「這……這可不得了,這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你們查出來了么」赤川子笑道:「當然查出來了。那臭小子老是戴著黑面罩,便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卻不曉得哲爾丹師傅老早疑心他了,若非礙在他爹官大權大,哲爾丹也不會陪著瓊芳下去貴州,讓那不凡出面……」

他哩唆地扯了一大段,卻始終沒提黑衣人的來,娟兒急急打斷了他,道:「行了、行了,到底這黑衣人是誰啊,你快說吧。」

赤川子笑道:「嘿嘿,這伙也認得的,他就是的……的……」說到此處,忽然雙眼突出,忙拉來了宋通明,顫聲道:「老弟,她靠得住么不會護短吧」宋通明道:「道長老糊塗啦,我方在那兒黑來黑去,你當我是瘋子么跟她說。」

兩人細細商議一陣,便又拉來了祝康,三個男人細聲談說,居然頻頻點頭,娟兒站在一旁等著,眼見三個男人側著目光,上下打量自己,好似自己染有瘟病,她越看越火,霎時暴吼道:「你們幾個混蛋!到底在干什么!快說!黑衣人是誰!」她揪住宋通明的衣衫,正要胡踢亂打,忽見宋通明手指略邊小巷,大驚道:「瓊芳!怎么睡在這兒」

娟兒今夜忙碌不堪,一切都是為了瓊家妹子,聽得宋通明呼喊,霎時不及深思,便已狂奔而出,嚷道:「瓊芳!等等我!等等我!」一路奔入了巷中,但見眼前睡了三只黑貓,全在斜眼瞄向自己,娟兒心下惱怒,當下回身追出,暴吼道:「宋通明!」

眼前寒風,路上白雪飄飄,三個男人早已開溜了,娟兒又惱又火,一不知黑衣人是何來,二也不解宋通明等人為何忌諱自己,她有心把話問個明白,當即沿街飛奔而去,總之不抓住這幫無聊男子,絕不善罷甘休。

深夜雪勢加大,宋通明等人不知躲到哪兒去了,娟兒毫不氣餒,只沿街奔跑而去,堪堪過了五里路,忽見前方霧氣茫茫,走著一只九尺黑熊,娟兒心下大喜,自知找到人了,忙躲到了路旁,等著他們一網打荊

等侯半晌,腳步傳來,猛見道上霧氣破開,行出了一名魁梧男子,看他身穿黑布長袍,腰紅帶,約莫九尺身材,不比宋通明矮了,不過這人行走時雙拳微握,目光正前,顯得十分精神。娟兒偷眼來瞧,雖沒見到那人的五官,心里卻有了幾分好感:「什么宋通明、祝康,全是酒囊飯袋。看人家這身氣概,那才稱得上好漢。」

那人一點也不像江湖中人,看他一襲黑袍熨得挺拔,走起路來更是腰挺背直,好似個朝廷武的模樣,便如伍定遠等人相似。娟兒睜眼瞧著,叉想:「看這人的模樣,說不定是姊夫的手下,倒是可以認識認識。」正品頭論足間,那人也已來到近處,街邊燈籠照下,映出了那人的五官,卻不免讓娟兒飛紅了俏臉,暗道:「這可難看了。」

卻說來者何人也原來這人不是姊夫的手下,卻是姊夫的兒子,小崇卿到了。

少年十五二十時,最是成長奇速,昨日還只是個小紅臉,羞羞可愛,今日卻已雙肩開闊、身高腿長,成了個威武昂藏的大丈夫,道上乍然相逢,怕還認不出人來。娟兒臉紅過耳,忖道:「娟兒啊娟兒,年紀不小了,可亂瞧小孩兒。」

姊夫的兒子,便得喚自己一聲姨,瞧人家不過是幼稚兒童,自己怎好在此品頭論足,挑豬肉似的大考察她心息,正暗暗責備自己,忽又想起一事:「等等,崇卿這小鬼大半夜的不睡覺,卻來街上游盪可是想干什么壞事啊」

小孩兒嚴禁深夜游盪,此乃家規國法,違逆不得。娟兒小時候深受其害,此際自是擺出了師姨的架子,正想過去責備幾句,忽然心下微微一醒:「等等,今夜是元宵,莫非…崇卿他……他……」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娟兒連著幾個莫非,霎時張大了眼:「哎啊,好你個小崇卿,連你也到了幽會的年紀么」一時又驚又疑,忙跟在崇卿背後,打算一探究竟。

吾家有子初長成,不過這伍崇卿不是尋常公子哥兒,這孩子的母親是九華掌門,另還收了三個可愛女徒,大的叫海棠、小的叫明梅,最近還新來一個翠杉,這些女孩全是崇卿的師妹,既美麗、殷勤,誰知朝夕相處之下,卻沒聽說崇卿和誰走得近、更說是喜歡了誰。

世上男人嘴饞肚餓,向來三妻四妾、七葷八素、來者不拒,這伍崇卿卻反其道而行,娟兒平日看入眼里,自是暗暗罕,不知這小孩是病了還是瘋了,抑或是日夜在外偷吃,只因每日在外吃得太飽,回家後才沒了胃口無論如何,難得今夜撞見他的私,自要查個水落石出,也好給他爹娘報訊。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正等著崇卿朝宜花院方位走去,誰知這少年走起路來卻頗為奇怪,反覆大兜圈子,卻不知在做些什么。

走著走,走著走,來到了一條岔路上,伍崇卿陡地停下腳來,左右察看後,便朝一條窄巷走入。娟兒心下茫然,便也慢慢尾而來,她見窄巷滿是拐彎,也是怕自己跟了人,便也學著崇卿的模樣察看地下,赫然間,驚見地下留著兩行足。一行是新的,自是伍崇卿的無疑,可另一行的腳印蓋了雪,望來卻有些模糊了。

娟兒微微一愣,忖道:「兩行腳印這……他可是在跟蹤誰么」茫然間,忽覺面前小巷有些眼熟,她揉了揉眼,霎時心下一醒,此地卻是方自己撞見蘇穎超的地方

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娟兒傻了,她本以為伍崇卿是來幽會的,豈料竟是在追蹤「大眼貓」她滿腦子胡思亂想,一不解伍崇卿為何要跟蹤人家,二也不知他與蘇穎超有何過節,驟然間頭皮一陣發麻,尋思道:「完了!我道是哪來的妖女引得動崇卿難道是……是……」

想到「瓊芳」二字,娟兒張大了嘴,真要魂飛天外了。

祟卿脾氣何等孤僻,這娟兒是知道的。要能壓得住他的女人,自也要有幾分本領。看瓊芳架子足、火氣大,日常總愛帶著火槍出門,豈不與崇卿是天生一雙縱使年紀稍長,可憑著崇卿那張天生老臉,四十寡婦尚能登對,豈懼小小一個瓊芳姊姊

娼兒滿心駭然,看過年時崇卿無故失蹤,一路溜到了江南,任憑爹娘怎么責罵,他始終不肯交代行蹤。轉看瓊芳那兒,大過年時不也曾不告而著一個販溜到了淮安事後任憑自己怎么逼問,她硬是不肯吐露那販的身分,如今推想起來,這賣的斷然姓「伍」無疑!否則瓊芳從來天不怕、地不怕,何故不敢吐實

眼見真相大白了,娟兒又驚又疑,又慌又怕,趕忙順著足向下奔跑,堪堪轉過了小巷,又見到崇卿的身影,與自己相隔百尺,娟兒運起了輕功,直奔而上,正待把話問個清楚,猛見崇卿停下腳來,看他斜過上身,右手提起,蓋住了一邊耳孔,似在傾聽什么。娟兒微微一驚,反而不敢莽撞了,便只停下腳來,遠遠地瞧著。

正看間,伍崇卿居然蹲了下來,跟著緩緩俯身趴地,耳孔貼到了地下,娟兒微起訝異,忖道:「這又是怎么了他在聽我的腳步么」正起疑間,眼前忽然一亮,但見紫光暴閃,崇卿竟已邁足飛奔而去。娟兒啊了一聲,這才急忙追出來,喊道:「等等!走啊!走啊!我是娟姨!我有話跟你說!」她連聲呼喚,伍崇卿反而跑得更快了,看他奔近了一座高牆,區區一個蹤躍起跳,身子竟爾飛過了牆頭,即消失無蹤。

乍見崇卿有此身手,娟兒不免心下一驚:「好啊,幾年沒留神,武功練到這個地步了」

伍氏夫婦各有所長,華妹師承九華,崇卿卻向爹爹習武,一家人分成兩派,各有所宗,彼此卻不曾較量過。眼看崇卿武功頗有成就,娟兒不甘馬齒徒長,一時間好勝心大起,便長劍縛緊了,提氣一縱,如小小黃鳥股舞身而起,須臾間也飛上了屋瓦,自朝遠方察看。

春寒峭料,房頂瓦片結了冰霜,滑溜異常,娟兒卻是站得極穩。她雙手叉腰,但見遠處雪泥飛濺,崇卿竟已出奔百尺以上。娟兒不驚不慌,反而冷冷一笑:「傻小子,想要和娟姨比腳程,你可乖乖投降吧。」

嘿嘿冷笑中,娟兒看准了崇卿的去路,提氣一縱,便已飛到了對面屋頂,慢慢身法加快,翻過了一間又一間房舍,腳下非但不曾踩破磚瓦,便連聲響也不曾發出一點,不過半晌,便已逼近了祟卿。

九華輕功,舉世無雙,若要娟兒與人家斗毆砍殺,她自是心中膽怯,可要和她比逃命功夫,那可是正中下懷了。她嘿地一聲,正要搶到前頭,伍崇卿倒也不慌不忙,當下扭腰轉身,便已竄入了巷中。娟兒見他拐彎時如同直角,身法倒與伍定遠一模一樣,心中便想:「壞孩子,以為偷學了幾招爹爹的皮毛,便能在娟姨面前賣乖了,你乖乖等死吧。」

雙方使開了畢生絕藝,只見崇卿倚仗真龍身法,忽而拐入小巷,時而轉上大街,只想一舉甩掉追兵,可不論他如何拐彎,總得受限地形,卻哪比得上頭頂的娟姨展翅來飛不管崇卿在地下左轉右繞,她只消從房頂上飛躍過去,沿途斜斜一兜,一會兒便趕到前頭去了,當真是大便宜。

娟兒為人稱不上精明,卻總有點小聰明。靠著舞弊手段精湛,一時臉不紅、氣不喘,始終領先於前。堪堪來到了羊市大街,看此地已是筆直大道,再無巷弄可鑽,想來伍崇卿已是瓮中之,當即笑吟吟地守在道路盡頭,只等著守株待兔。

娟兒哼著兒歌,撿了處角兒坐下,正笑吟吟地擺著雙腿,卻聽遠處傳來鐵靴踏響,看背後一名少年飛奔而來,兀自不忘回頭張望,卻不是崇卿是誰娟兒心下暗笑,忖道:「傻孩子,還瞧後頭呢」她躲在屋上,正等著暴吼人,猛聽砰地大響,雪塵踢得半天空,崇卿已然踏上了羊市大街,那之間,一道刺目紫光閃過,只見崇卿吐氣揚聲,竟從面前飛馳而過。

娟兒大吃一驚,萬沒料到他還有這手壓箱底的功夫,當下一聲輕叱,便也急起直追。

面前大路筆直,無巷弄可供轉彎,雙方已是真功夫較量了,看伍崇卿全力飛奔,跑動時左腳尚未落地,右腳便已提起,擺動步伐越來越大,越大越猛、越猛越快,堪堪到了五十丈遠近,少年更已俯身加速,化作了一尾瘋龍,絕塵而去。

可憐娟兒是猴兒之性,平日身子輕,蹦得高,專望高處來攀,如今面臨了坦途大道,自然賽不過脫野馬,一時間臉紅氣喘,心中咒罵:「壞孩子,忘了小時候娟姨唱歌兒給你聽了么還不給老娘停下」

停了,泥沙漫天中,瘋龍雙腳頓地,赫然止住了腳步,娟兒心下大喜,忖道:「不許動,乖乖站著。」心念甫出,這回崇卿不聽話了,只聽砰地一響,崇卿身子向左斜撲,撞開了一間羊肉鋪的大門,跟著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