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1 / 2)

走過心靈那一端 未知 6189 字 2021-02-25

「媽的,早沒啦,可能又讓剛剛小子偷吃了。」

黑熏熏的炕火d里主要是存放玉米棒棒,熏g了生火時用來引火。炕火d里的g饅頭只有建剛敢偷著吃,張鴻遠也絕不會為之生氣。而建誠、建英雖然也知道里邊放著又白又脆又香的饅頭片,並假裝不小心碰掉一些碎渣渣,便激動地又是惴惴不安地生怕內心的主意讓人看破,悄悄捏出那些碎渣渣,品嘗品嘗。能品嘗一點g饅頭碎渣渣,是他們常常思謀已久的熾烈而堅強的欲望,很單純,很不可思議,但那是看似簡單的微不足道的,卻很了不起的願望,那只為了吃一片白饅頭片片的願望,那簡直純真的可憐又可愛的情感,激勵著孩子們風里雨里同大人們一道春種秋收、起五更睡半夜挑水擔煤、硬是要把貧困的歲月踩在他們小小腳下。他們彼此誰也不會嘲笑誰,只有他們吃不上白饅頭的小嘴巴去嘲笑貧困的歲月,有時候也抱怨天上為什么總是下雪,而不下白面。

當然,張鴻遠也清楚孩子們內心的渴求,正因為如此,才促使這位瘦弱的一村之管家,整r里絞盡腦汁為生活而算計——既為自己一家人算計,也為一村人算計。

劉瑞芬聽得g饅頭片不知何時就消失了,倒沒有為此生氣,不過她睡意全無,趕忙起身給老頭做飯。與村里絕大多數婦女一樣,老頭飲食上的事情不敢怠慢——人是鐵,飯是鋼,全憑老漢掙錢養活全家人哪。

吃過早飯後,張鴻遠翻身躺在炕上睡二回覺。

亮麗的y光把萬端輕柔的絲線盤在門前的刺槐樹上。透過綠意盎然的樹蔭,碎光在古老的磚院里好奇地竊竊私語。那古磚早已磨去了棱角,圓滑的凸凸凹凹的像一張飽經風雨磨礪的老頭子的臉,碎的光照雖然無法換回往r的青春朝氣,但卻更加映襯出肅穆古遠的意境。

張鴻遠剛剛有了點睡意,只聽院里劉瑞芬嚷道:「呀,清虎來啦!」

那聲音即是在招呼走進街門的劉清虎,又是在提醒剛剛躺在炕上的張鴻遠。張鴻遠聽見是小舅子劉清虎來了,便翻身坐起來,睡意全跑了。

「姐夫。」家門一晃,敦實粗壯的劉清虎像坦克似的開了進來,他那五官周正,但膚s微黑的臉上掛著幾絲憨厚的笑。笑得很勉強,其實,其實那是有所企圖的人充滿期求和等待的一種世俗的打扮。

「清虎?你可稀罕,姐夫這寒舍可不是你落腳的地方。」張鴻遠出口就給劉清虎一個半戲虐半認真的諷刺。一股y沉沉的表情迅速掠過劉清虎的臉龐。張鴻遠沒有注意到小舅子臉上那可怕的一瞬,那是一個心底狹隘的人、脆弱的自尊心受到強烈的傷害時所產生的震顫。震顫之後劉清虎臉上的笑消失了,繼而是一張平靜沉著的臉。將近不惑之年的劉清虎在急劇的情緒波動中迅速地調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說明還是一個趨於成熟的,具有相當競爭能力的人。

「看你說的,我里里外外忙出忙進的,姐夫你看不見?哪有閑工夫東家轉了,西家竄!」

劉清虎輕輕解釋了幾句。解釋基本屬實。劉清虎上有六旬父母雙親,下有三女一子,一家八口人,大小八張嘴,全憑劉清虎一人應付,身上的膽子確實是非常繁重,但這並不是劉清虎極少與張鴻遠來往的主要原因。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張鴻遠與劉清虎雖然都是家庭負擔沉重、家庭貧困,但是,張鴻遠甘守清貧,像逸世循塵的高人,把財富與名位視若浮雲,他堅信吃飯不嫌好歹,不管是湯,是菜,是米,是飯都能席卷一空的妻子有著超人的胃口,殘湯剩飯都能養的她肌膚豐潤、容顏出類;他堅信,他的子女是那貧瘠的紅土崖高高土崖頭上的酸棗叢,會一個個茁壯成長,挺立於黃土高原。

而劉清虎是一只飢渴難耐、蠢蠢欲動的雲豹,強勁、矯健、捕捉時機、把握機遇、隨時出擊,那不甘貧窮、不甘人下的進攻個x,像烈火煅燒。他常常徹夜坐在二坑的煤場上,面對著黑魆魆的崖壁不停地思謀分析。他知道大隊支書一年能做五百七十三個工,而大隊會計則能做四百六十五個工。為什么支書和會計能多做工?無非是他們有權為自己多報加班而已,而他,劉清虎恰恰就沒有這個權。劉清虎發現了這個多與少之間的秘密後,便開始構築他的計劃了。

劉清虎也深知自己與姐夫有著個x上不可調和的差異,但他決不會因為這些差異而放棄實現自己思謀已久的計劃的機會,這就是小舅子主動登臨姐夫的寒舍的原因所在。

張鴻遠對小舅子到也沒什么成見。張鴻遠不重錢財名位,這么一種清凈寡欲的人是不會與人過意不去的,何況是跟自己的小舅子。劉清虎剛一進門,他就逗了他兩句,見清虎不高興,他立刻就覺得過意不去了,於是便主動問道:「怎?有事兒?還是閑轉悠?」

張鴻遠是在明知故問,明知小舅子為調工作的事找上門來,而且這件事攪得他幾天來都沒睡好,但還是故作不知。熟讀《三國》,通曉古今大事的張鴻遠常常有意使用一些計謀策略,以滿足一下他自視博學廣聞的虛榮心,小小的滿足有時能掀起一些不知道什么地方跑來的喜悅,這幾乎成了他一種不可缺少的享受。

劉清虎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但那笑意一閃即逝。他說:「我沒法在二坑g了。今年二坑出了好幾起事兒,不大,可是產量是完不成了,年底頂多能做三百幾十個工,我怎辦呀?我說,你跟吳培雲說一說要我回去給你當助手就好啦,好歹有我在你跟前,總比你一個人獨擋一面省心,你說呢?」

張鴻遠幾天來就是思謀這這件事兒,劉清虎說的沒錯,如果身邊有這么一個幫手,張鴻遠簡直可以放手不管事,吃現成飯。劉清虎早在八年前就跟著張鴻遠學會計,那時劉清虎年輕好學,加上腦子靈活,不到一年功夫就學會收付記賬,當時,張鴻遠見劉清虎如此不凡,不由想起「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古訓,於是將成本核算和平衡總賬的秘訣留在心中沒有傳給清虎,師滿後,張鴻遠讓劉清虎在隊部呆了二年,他又將他安排到煤礦當統計員和售煤員去了。

現在,劉清虎想回大隊會計室,是個合適的人選。近年來經濟事項確實比以往增加了不少,張鴻遠確實需要個幫手,也是工作需要,但張鴻遠又不情願劉清虎當助手。他有自己的顧慮:姐夫小舅子掌握一村之財權,肯定會引起各種非議和麻煩,這是一種顧慮,還有一個顧慮,張鴻遠內心為他的子女鋪著一條路——女兒建英已十四歲,次子建誠也十一歲了,再過二三年或四五年,這一子一女就可以找活g了,可以成為他生活的幫手了,自視清高的張鴻遠,不得不為兒女的工作著想呵!他私下盤算著,將來讓兒子建誠理所當然地接他的班,一舉兩得!但是一旦劉清虎作了他的助手,那么如意算盤不就泡湯了?

劉清虎見張鴻遠沉默不語,便立即解釋道:「姐夫,你太多心了,我回大隊不會擠了你。我的意思是,我是黨員,回大隊可以了解情況,抓機會進入村委會,我可不想一輩子當一名看別人臉s、侍候別人的賬房先生。」

「不是你說的那回事兒。」劉清虎點到了張鴻遠的隱處,自視甚高的張鴻遠又玩起他那故弄玄虛用以掩飾心中不安的謀略來。「我倒不在乎咱倆人誰g會計,都是自家人,你我誰都一樣,只是我覺得咱倆人在一起,村里人會說三道四。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萬一有個小小閃失,說不好你我都會栽了。」

說話聽音兒,鑼鼓聽聲兒。張鴻遠後半句話真真實實的意思是擔心劉清虎一旦掌握財務大權,年輕人急功近利,萬一出了問題,張鴻遠也逃脫不了g系。劉清虎也明白姐夫的意思,但他避開姐夫的後半句話,對張鴻遠進行說服道:「你,總是怕這怕那,有什么可怕的?吳培雲把他外甥周小梅安c到你身邊又當出納又當統計,就不怕村里人說閑話?為什么輪到你,就顧忌這顧忌那,真是的……」

顯然,劉清虎話中帶著火——那是由一股無名的怨氣激發的。此時,他不由生張鴻遠的氣,這個姐夫徒有一個誇誇其談的虛名氣,真正的求他辦點事兒,什么也不敢辦:給親戚們辦不成,連自己的事都不敢辦,太窩囊!

當然,劉清虎心中這么想,又不敢直接說出來,但虛榮心極強因而也十分敏感的張鴻遠正在被小舅子的話深深刺痛了,張鴻遠嗓門提起來說道:「好,好,我無能,行不行!用不著你劉清虎訓導我。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你覺得我不行,你自己撲打去,何必一大早跟我叨叨這些事兒,哼!」

劉清虎沒想到張鴻遠會突然生氣,也弄不懂到底觸痛了張鴻遠哪根神經。劉清虎對比自己大十多歲的姐夫畢竟有些敬畏。年齡對於直x子人更能增加幾分威嚴和庄重。劉清虎趕忙欠起身來說:「怎啦?g么生氣,我沒就你什么?老虎的p股摸不得?看把你氣得!那好,我走,我走……」

這時,劉瑞芬聽到屋里氣氛不對,推門進來,見張鴻遠黑煞個臉,滿臉不愉快,便說:「你這個人,老是愛訓教個人,清虎難得來一次,你們好好叨拉叨拉,嚷什么?有什么好嚷的?」

「去去去,你瞎扯什么,是你兄弟教訓他這無能的姐夫,我敢教訓人家。人家年輕有為敢說敢做,人家是共產黨員,水平高,覺悟大,論哪一條,我有資格教訓人家。」劉瑞芬的參與加重了張鴻遠的火氣,好幾天的悶氣不由自主地發泄出來了。

劉清虎知道事情談不來,也知道張鴻遠沒有誠意讓他回大隊部工作。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咬了咬牙,把從心底迸發出來的怒火壓了下去。他本來從心里就不甚佩服張鴻遠,此時恨不得將這位自命不凡的姐夫揍幾拳,好讓他乖乖地聽從安排,按他的計劃行事,但劉清虎再看看張鴻遠那張清瘦的臉上殺氣騰騰,便冷笑一聲打住——那是一種極輕微、極不易讓人覺察的冷笑,但那恰恰是一種最危險最可怕的笑。

劉清虎一聲不吭,踩著院里的古磚上亮麗的碎光走出了大街門。

劉瑞芬嚷嚷著尾隨劉清虎出了街門,屋里頓時又恢復了那種神秘的寧靜。

人走了,張鴻遠的心平靜了。今天他的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平靜之後,突然想起劉清虎以一種難以想象的平靜走出家門時的姿態,那其實是目空一切的挑戰者和征服者的姿態。

張鴻遠的心中不由暗暗吃了一驚。

第四章:愛情何嘗不是感情的較量。勝利總是從平手開始。粗心劉瑞芬與細心張鴻遠誰是勝者?美麗的鄉村的夜多么寧靜。他為什么不寧靜?

月亮升上來了。

那是鄉下的月亮,像剛從泉水中撈出的玉盤,水淋淋的,透亮透亮,那是只有鄉下才能見到的月亮。在山村寧靜的夜晚,村庄仿佛突然間消失了,熱鬧的白r仿佛被一塊黑黑的厚重的幕布悄然掩蓋了,然而那月亮仿佛是你不期而遇的鄉下女子那天然純真的大眼,在那寧靜的天空悄然顧盼中,仿佛能解懂你無言的思慕,能讓你忘卻人間還曾有過煩惱和惆悵。月光透過古槐的蔭隙,將軟軟的光亮灑到院子,灑到窯d的窗上,隨著樹影晃動,仿佛有一些無聲的溫馨精靈爬在窗上跳躍著奇妙的舞蹈。

晚上又停電了。不知為什么總是停電,是電不夠用呢?還是舍不得用?村里的用電經常如此。那本該淘汰的洋油燈(煤油燈,當地人習慣稱作洋油燈)——用空墨水瓶或漿糊作燈體,用毛頭紙或用麻頭搓成燈捻兒,在瓶蓋上扎個眼兒,用薄鐵皮做個筒,將捻包好後穿進去。雖說原始了點,但經濟實惠家家都有好幾個。

物以稀為貴。不論點電燈還是點洋油燈,因為建英和建誠看小說,常常挑起父子之爭。張鴻遠嚴格靜止子女們看閑書——他認為只有沒有出息的生活失意的破落文人才看小說,寫小說,而過去的小說大都消極腐朽:諸如《紅樓夢》、《三言二拍》不堪;《西游記》、《聊齋》神神鬼鬼、荒誕離奇。然而建英和建誠姐弟兩個,明里不敢反抗,暗里與父親斗智;他倆晚上百~萬\小!說時將凳子豎在炕頭,把脫下來的衣服掛在凳子上將燈光遮住;如果是點燈時,就將電燈放低了,用報紙將燈光罩住,在報紙上挖個孔,孔中s出的光正好s在倆人百~萬\小!說的地方。盡管如此,還是要被半夜醒來的張鴻遠發現,一陣吼罵聲響起,姐弟倆趕忙壓住「咚咚」直跳的心窩,將燈拉滅。

不過,今天晚上,張鴻遠家沒有亮著燈,卻擠滿了人,原來是放了暑假的學生們圍著張鴻遠聽說書。

張鴻遠在村里是個知名的說書人,每逢寒暑假,左鄰右舍的初中生、小學生以及一些上歲數的老漢們吃罷晚飯都會不約而同來到張鴻遠家。當然只要張鴻遠心情愉快,也沒有閑事打擾,就會給大伙說上一段。如果張鴻遠心情不好或有個事事情情,那么上門來的人也不強求,只是隨便轉轉,看看張鴻遠沒有說書的意思便自覺地離開了。

這是說書人和聽書人之間長久來形成的一種默契,其中包含著聽書人對說書人的尊敬和順從,也顯示也顯示出說書人對聽書人的凝聚力和攝服力。

月光照s在窗戶、炕上。借著月光可以看清張鴻遠坐在土炕靠左邊;緊挨著他爬著的次子建誠以及建誠的兩個表哥鐵蛋和牛蛋,還有建誠的堂弟,三板四版兄弟倆,都是一幫滿身是土的愣小子們;建英以及建英的表姐表妹堂姐堂妹,還有鄰居拉花妮、三翠都圍著炕沿邊坐在板凳上;而比張鴻遠大十一歲的劉有老漢則坐在張鴻遠家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劉有老漢是位虔誠的聽書人,便模仿張鴻遠給他家周圍的人當起了「二把刀」說書人。劉有聽書決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或漏掉一個細節,那個仔細勁兒真比村里心細手巧刺得一手好刺綉的三小老婆還要高出三分。

張鴻遠今天講的故事是《楊七朗打擂》,聽書的人不算多,沒有寒假期間、尤其是正月初一到十五期間的人多——炕上地下滿是人,幾乎沒有落座之處,沒有c足之地。

當故事講到了楊七朗飛身躍上擂台要力劈潘豹的時候,街門一響走進一個人來。

「這是做甚?黑燈瞎火的,開黑會嘞?」來人在門口站定了,開口跟屋里的人逗笑。

劉有老漢見來人提個籃子站在門口說笑話,便回到:「你這是要g甚,半夜三更上門討吃要飯——你也不看個時辰?」

一屋人大笑起來。

「你個老玩童,褲襠破了怎杵出一個你?」來人毫不客氣地回敬了劉有老漢一句,接過建英讓出的板凳坐了下來。

「爹,快講!」「大爺快講!」「舅舅快講!」孩子們像一群餓急了的麻雀「嘰嘰喳喳」叫了起來,仿佛張鴻遠不把故事講完,就會被撕吃了似的。張鴻遠用很短的時間講完了楊七郎力劈潘豹的大概,便說:「今天就說到這里,好!睡覺!」

孩子們不很情願地走出家門兒,這時,張鴻遠劃著火柴點著了桌子上那盞小巧的墨水瓶做的煤油燈。暗紅的燈光映到了那位來者的臉上,他不是別人,正是張鴻遠的胞弟——張鴻志。

「志小,你好稀罕。」張鴻遠親切地並有些遲疑地說。弟兄倆人,確實很少來往,即便逢年過節,也是孩子們相互跑動,互送禮道。

張鴻志坐在板凳上,似乎想笑,但又沒有笑出來,臉上的表情很是復雜。

兄弟本是骨r親,娶了媳婦各奔西東,平r里很疏遠的親兄弟,坐在一起竟顯得十分尷尬。

「這——他嬸子給猛子捏了個面羊,讓我送來。猛子呢?睡啦?我也正想看看娃子。」

張鴻志極力想擺脫身上那無形的束縛,可是那種尷尬的狀態越是在意它,它越是牢牢地釘在身上。見了大哥總有些拘謹,甚至害怕,張鴻志掏出旱煙來,裝上煙鍋吸起煙來。

吸煙是人們掩飾內心活動、平衡心態、調節氣氛的一種十分絕妙的方法。世界上許多人吸煙的原因就在於此吧。

一陣輕微的喜悅感滑入張鴻遠的心房,他沒想到弟弟會親自給娃娃們送面羊。他說:「你看看娃子就行了,g嘛提綹東西?你剛修了家也挺緊張的,省著點吧!」

「該省就省吧。」張鴻志十分平淡地說。他對兄長那真摯的滿懷十二分友愛之情的關心反應平淡。他沒有心思聽兄長說道,而且也不習慣閑扯。

張鴻遠望著弟弟沉默寡言的勁兒,心中沉思道:是誰將一個活潑的愛說愛笑的青年張鴻志磨膩成了今天這個寡言少語、總是滿腹心思郁郁不樂的小老頭張鴻志?是那個身高馬大、y狠霸道的女人嗎?是那個缺乏童音稚氣的家庭嗎?是黑烏烏的含著硫酸氣味的單調的煤炭嗎?還是這可怕的時光?對,肯定是這時光。可怕的時間,這個無形的巨輪,不但能重塑一個人的外表,還能重塑一個人的靈魂。可怕的生活,這個萬能的染缸,不但改變了一個人的容顏,還能染化一個人的x格。

張鴻遠為了打破尷尬的氣氛,讓弟弟感受一點真正的充滿兄弟情份的融洽,便振振有詞地說起過去的一些閑話,而張鴻志卻漠然處之,並不領受兄長的一片心意,甚至還有點反感他的說道。

「哥。」張鴻志打斷了兄長的話,「建忠辦事我的確拿不出二佰塊錢來借給你,這,你也知道……嗯,這……」張鴻志想解釋一下拿不出錢來的原因,可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來。大概是想給兄長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可又覺得不能欺騙兄長,吞吐了一陣,於是只好不做解釋,直往下說,「我手頭只有這五十塊,你先用吧。」

張鴻志從口代里掏出一疊面值二元的人民幣放到了炕上,那一疊錢頓時散發出了一股松木氣味,很顯然錢在櫃里放的時間太長了。

張鴻遠吃了小小一驚,沒想到弟弟給他送錢來,而且也不記得什么時候跟弟弟提過借二佰塊錢。

「志小,這是怎回事?我知道你手頭沒錢,我從沒跟你提借錢呀!」

「前幾天,猛子他媽——啊,我大嫂跟玉香提的。」張鴻志冷冰冰地說,而且他本不想稱劉瑞芬為大嫂,可又怕傷了大哥的面子。張鴻遠非常注意禮節上面的事兒,所以張鴻志非常拗口地將「猛子他媽」改為「我大嫂」。

「不行,錢你拿起,大哥不能花你的錢。你剛修了房子,手頭緊,留著花吧。」

「不!既然我大嫂開了口,我再緊也得出點力,免得猛子他媽心里不高興。她那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

張鴻志說完,站起身來。

「你坐會兒,忙什么?」

「不,猛子也不在,我不等啦!明天是早班。」張鴻志把籃子里的面羊拿到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