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 / 2)

走過心靈那一端 未知 6113 字 2021-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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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陣碾壓,騾子稍事休息,這時幾個婦女用叉子將麥子翻松。如果麥子經碾壓後大部分顆粒已破殼落地,那么余下的麥秸將另外鋪成一個小圓形,單另碾壓或捶打,而已脫粒的麥子便被收刮成堆。

四個後生將扇車抬來;由三個人輪流搖動搖把轉動扇葉;由二個人端著簸箕將打好的麥子裝入扇車頂部的木制大漏斗,那大漏斗能裝五六十斤麥子,漏斗底部與扇車接觸處有一塊活動c擋板,用來調節漏量大小,漏下去的麥子經扇出的風力吹動,麥殼、麥被風吹出五步遠以外,帶皮殼的麥子由於受力面積大而落入後檔漏槽,前檔漏槽流出的麥子由一個人用木鐵鏟揚入大堆;大堆一左一右站著兩個老漢用大掃帚去殘留的皮殼秸稈;這時張鴻遠便站在麥堆旁邊稱重量清收入庫入賬。整個打麥過程基本結束。

太y落山以後,一隊的第一批麥子已入庫完畢。二隊的後生跑來叫張鴻遠清點他們的麥子。二隊的麥場距一隊的麥場五百多米遠,下了小土坡,過了暖泉溝再上一道土渣坡就到了,麥場上已亮起了昏暗的燈光。張鴻遠是二隊的女婿,麥場上的婦女們不是他的小姨子就是他的妻弟媳,他一進場,婦女們就像當初逗新女婿一般跟他耍笑。

「哎,劉家門上的老女婿,眼還是高了呀,上了門也不跟姨姨嫂嫂問個話?真是人一有錢就不知自己姓甚叫甚了。」

坐在場邊上的喜林首先向張鴻遠發難,其他的婦女也譏諷加笑罵撲眉撲臉沖過來。喜林是張鴻遠的一個遠方妻弟媳,張鴻遠因為比劉瑞芬大十歲,所以忌諱別人說他老,因此喜林的話令他反感。

「哼,我還以為場邊里落著一群落窩j兒,鬧了半天是一群會錛人的錛樹蟲(啄木鳥),天黑了不回家,呱呱個什么呀!」

婦女們受了張鴻遠編罵,都紛紛抓起麥秸、笤帚投過來,張鴻遠趕忙逃離婦女們的圍攻。

天已完全黑下來。二隊的麥子過罷稱,共計十五袋,張鴻遠記罷袋數及重量讓保管為新簽章。為新是個結巴,辦事非常認真,張鴻遠讓他在實物入庫表上簽字,他沒簽,他要重新過一過數。

「一、二、三三三三——四、四四、五五、六六、七八、九、十……」

為新數七太快了,而且加上他十分擔心數不好「十」。他數十從未數清過,一數到「十」就換不轉氣,那個勁兒十分讓人擔心,仿佛一口氣轉不過來要憋死似的。

張鴻遠只好接著十往下數,點到十四時點完了。

「哎,不對呀,差了一袋,最後那二十一斤的袋子去哪啦?」

張鴻遠頭上的汗剎時就冒了出來。他又數了一遍,十四袋,少了一袋,沒錯。

為新也急了,盡管結巴,還是親自數了一遍,數到「十」時,為新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領——唱,唱著數完十至十四,那拉長了的調子聽起來十分可笑,為新畢竟還是順利准確地清點完了,確實是少了一袋。為新慌了。

「怎怎怎怎……」

為新一急,怎也怎不出後幾個字來。

「怎什么!你唱!」張鴻遠沖為新吼道。

「怎——辦——呀——」

為新唱了一句「怎辦呀」,張鴻遠氣得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出庫房。

「場上的人,誰也不要走!」

張鴻遠拿出他常常為人主持紅白喜事的管家氣魄大吼一聲。場上的人,不論g活的,還是要准備回家的一起都圍了過來。

不一會兒,二隊隊長劉有壽來了。劉有壽與張鴻遠以及為新簡單分析了一下情況,估計有人趁亂偷了一袋小麥,而且小麥沒拿走,被藏在了場上的某一個地方。

場上的人確實一個也不少,中途也沒人溜走,於是,在隊長劉有壽的指揮下全場開始尋找麥袋。不一會兒,劉德望的老婆翠妮在麥秸里踩到了一個沉甸甸的口袋,拉出來一看,果然是那二十一斤麥子,上稱復稱一兩也不少。

張鴻遠長長舒了一口氣,為新在表上簽了字。

當晚紅土崖村的人們正端碗吃飯時,有線廣播傳來了劉光明那清亮的聲音。

「劉光明通訊報道,現在開始。」

劉光明是二隊社員,年邁五旬,是個非常引人注目的人物。

他有三大特殊之處:一是由於百~萬\小!說多,眼睛高度近似,為此人稱「睜眼瞎」;二是愛吃醋,不論什么飯必須加醋,人又稱他「醋罐子」。村里常常說能吃醋的人:「你再能吃醋也吃不過醋罐子劉光明。」;三是由於他百~萬\小!說多愛跟形勢跑,人稱他為「跟的緊」。

今年過轉春節,劉光明的老婆突然病逝了,人們說是劉光明醋勁兒太濃,老婆受不了。老婆死後,劉光明傷痛異常,好長一段時間走路耷拉著頭,見人也不言語。前幾天,突然提出,為配合形勢需要,要搞一個早晚通訊報道,支書吳培雲聽了滿口贊同,劉光明抖起精神,全力投入早晚通訊報道之中。記得第一天,第一次報道——那是晚上人們正要吃飯時,有線廣播中傳來了劉光明清亮的聲音:

「劉光明抖精神,

早晚兩次下通訊。

報道生產好形勢,

要為革命立新功。

社員們,今天是劉光明第一次向大家通訊報道。」

從此,每天早晚劉光明清亮的聲音都榮幸地回盪在村中老少爺們的耳邊,於是,劉光明又增加了一個外號,人稱「抖精神」。

現在劉光明的聲音又出現了,第一句話是他的開場白,接下來是一首打油詩:

「劉光明,提個醒,

階級斗爭沒有停。

下午二隊丟麥子,

准是敵人又活動。

社員們,今天二隊麥場發生了一起不平凡的事情,是一起驚心動魄的斗爭……」

劉光明的通訊報道,公布了二隊麥場丟麥子的事情真相,最後歸結為敵人在搗亂。他的話,猶如一股強勁的西伯利亞寒流掠過了許多人的心靈上空。

許多人為之心顫。

這些人中,有富農分子,但也有一個不是高成份的人,張鴻遠。

第八章:用垃圾改造「人渣」,巧妙的構思。

第八章:用垃圾改造「人渣」,巧妙的構思。但那是為了誰的清白與尊嚴?攪茅棒大鬧張鴻遠;張鴻遠勝利大逃跑……林大金與三鞭桿的故事c曲……

紅土崖沉靜在y光般燦爛的麥收之中,也沉靜在了麥香與笑語組合的氛圍之中。

然而,對張鴻遠和劉瑞芬來說,卻是一場從天而降的噩夢。當然,倆人的夢境各不相同。

劉瑞芬自東梁與猴三發生情變之後過了一陣子,空白的腦海漸漸悟出了一點點理x的東西:原來好長時間,她的心一直在猴三身上若即若離,喜歡見到猴三那清瘦精g的身影,也喜歡他那俏皮、快活,甚至不倫不類、不穩不雅的語言。猴三闖入她的心中給她增添了一種安慰、和說不出的趣味,然而,猴三沒有占有她的心,能有一個男人能超越張鴻遠而占有劉瑞芬的心嗎?不!沒有!

女人,只是喜歡朦朧的神秘的感情游戲。

女人敏銳的感受力和天然的、出類拔萃的、豐富的表現力,造就了女人的游戲本能。

劉瑞芬一直沉靜在這種游戲的玩味之中,那是一張神秘的誘人的網呀,然而,她沒想到猴三——這個貪婪的家伙竟在剎那間撕破了這個只有劉瑞芬能看見的神秘之網。劉瑞芬突然被推到了痛苦的孤寂的失落之中:她不知自己曾擁有過什么,但似乎又覺得失去了什么,她說不清。那種說不清的感情經常像一條毒蛇的y影,常常引起她莫名的顫栗,她也說不准是怎么了。

一個人明知道被一種東西牽扯著——這種東西明明存在——不但說不清什么東西,也不能擺脫這東西的牽制,這種處境非常痛苦。

缺乏嚴謹思維的女人們,都會常常陷入這種處境。

而與劉瑞芬不同,張鴻遠陷入了另一種處境之中。自二隊丟麥子事件發生及劉光明通訊報道之後,大隊革委會迅速作出反應,治保主任認定麥子是劉德望偷的,因為是翠妮首先發現麥子藏在麥秸里,而不是別人首先發現的。同時認定劉德望是破壞活動的主使和後台,而且這是富農分子試圖破壞麥收,企圖與事件相呼應的行動之一。村委召集了三次批斗大會,將劉德望為首的富農分子連續批斗了三天,也即三個晚上,最後,革委主任宣布:一、從即r起劉德望每天早晨五點清掃前頭溝里頭溝的古道,以示懲罰;二、從即r起劉清虎回到隊部協助張鴻遠麥收入庫及分配核算工作。

劉清虎終於抓住機會回到大隊部了。

經歷過「三反」、「五反」、「四清」、「造反」的張鴻遠認認真真,謹小慎微,但還是被牽扯到不清不白之中了,他明顯的覺得革委會對他的業務能力和管理水平產生了疑慮,革委主任沒有明確指出這一點,但敏感的張鴻遠已意識到了,張鴻遠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張鴻遠的心中產生了巨大的傾斜。

然而使張鴻遠感到極度不快的原因,還有一點,只是張鴻遠不敢正視。劉清虎回到隊部幫忙,對張鴻遠形成威脅,一向不善於逢場作戲、勾心斗角的張鴻遠頓時感到了惶恐,又不敢正視這種惶恐。他害怕丟掉紅土崖村大管家的職位,不想去拿鋤頭、揮鐵鍬、g粗笨營生,然而他又不知如何應付目前的局面,只好以自尊心受到傷害而恨劉清虎、恨吳培雲,但又不知如何去恨,又更不便將這種心情向劉瑞芬傾吐,不願聽到劉瑞芬那不分青紅皂白,埋怨他「無能」「窩囊」之類的有損他自尊心的話。

在明明清楚自己的目標,但又不知如何為這個目標努力的時候,也是非常痛苦的。受清規戒律、受書本教條、受優柔寡斷的個x制約的男人,十分容易陷入這種境遇中。

夏天的黎明來的特別早。

張鴻遠今天醒得特別早,這是很少出現的情況。

窗戶上的白紙已透著白光了,而黎明前的大地是那么寧靜,黎明前天空是那么神秘,這是一種充滿魄力的寧靜,這是一種讓人沉醉的怡然欣慰的神秘。寧靜而神秘的黎明猶如一位端庄的少女,她的活力和嫵媚掩藏在淡淡的朦朧的光暈中,她的誘人之處不在那張看得清的臉龐上,而在那看不清的韻味里。

黎明,使張鴻遠想到了周小梅那端庄的笑臉,他躺不住了,也顧不上起身前吸那一袋煙,於是爬起來。

他想與黎明一起jj心。

黎明前的空氣中透著一絲絲親切的涼意,此時此季,能感受到涼爽了安慰是一種珍貴的享受。張鴻遠仿佛覺得有一張親切濕潤的女x的手在撫慰他,她是誰,是誰呀?

他反復在問,而且在黎明的雲靄中仿佛有她的笑容在不時閃現,但他始終不知她是誰。

街門外的古道上響著「簌啦、簌啦、嚓嚓嚓、嚓」的掃帚聲,是劉德望偕同他那惹事的老婆翠妮在掃街。

劉德望掃街的線路是村主要街道:從他家門口為,向西掃過五道廟,由五道廟折彎向東沿河北岸掃到二隊麥場,這是一個圈兒,這個圈掃了里頭溝的兩條主要街道;而後由二隊麥場向東北越過一隊麥場後,經老爺廟,沿廟坡向上,過東頭嘴,再上坡經過叫五更的門顱家門,直向西掃至關樹底——關樹底有四顆金剛似的大槐樹,劉德望在樹下吸一袋煙,此時一半多任務基本完成;天就要亮了,吸罷煙——順坡,沿古道經過張鴻遠家門口,拐向東頭嘴,全部任務宣告完成——一天的刑法完畢。這樣,劉德望掃街的線路是一個不規則的「8」字型。

這個不規則的「8」字型像枷鎖套在了劉德望的手上、心上、乃至靈魂上,每天生活的軌跡要從這個「8」字開始。

街道掃得非常g凈,古道的石縫里的馬糞、羊糞,乃至塵土都被掃g凈了。不用人監視,也不用人檢查,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人民的汪洋大海是不許魚蝦興風作浪的,偉大的群眾斗爭藝術已使那些極少數的地、富、反、壞、右、敵特分子們產生了空前絕後的自覺改造x。

劉德望像敬奉神聖一樣,以無比痴誠的毅力和精力清掃街道,好像街道上只要有一粒塵土沒掃g凈就會有損他的真誠似的,他對自己的孩子、老婆,乃至自己的身體都沒有投入過如此真摯的感情,他只有一個念頭:要用無比忠實的勞動洗清加在他頭上的罪名。

這個小個子,低胖子,其貌平平,見人總是和氣微笑的劉德望,多想掙回自己原先那份清白的人生呀。

不錯,他是富農分子,沒辦法,是祖上留給他的帽子,只要他是劉運國的子孫就不能不戴這頂帽子;他不可能為了不戴這頂帽子而不承認自己不是劉運國的子孫,不可能。

但劉德望確確實實沒有指使翠妮偷麥子。丟麥子那天晚上,劉德望和翠妮同時受到了治保主任和革委主任的審訊,而且公社分管治保的革委委員也來了。經過四個小時的審訊,公社治保主任認定,麥子是翠妮偷的,主使是劉德望。為此,公社治保主任受到了上級的獎勵,其理由是保護了麥收,成功地抵制了敵人的進攻,鞏固了無產階級專政的陣地。

那天晚上,悲痛欲絕的劉德望就往炕邊上一撞,翠妮嚇壞了,抱住劉德望說:「計小他爹,怨我是個喪門星,你在我身上出氣,打我吧!」

劉德望推開老婆,用被子蒙住頭,爬在炕上哭了三個小時,直哭得嗓子嘶啞,淚水流g。

第二天,他便領著翠妮,翠妮跟在他身後,他搖晃著水桶般的身子掃起街來。

劉德望掃好了土,翠妮使用鐵鍬鏟上倒入筐中。每裝滿一擔,他便挑著倒入冬天里漚糞的大堆上。

翠妮雖然個子跟劉德望差不多,但她由於常常生病,身上皮包骨頭不見r,不過她還是咬著牙去為清洗罪名而拼力g活兒,她認為只要她自己受的苦越大,罪責就會越小。

劉德望沒有怪怨任何人。他活了四十個春秋從來不會說一句責怪人的話,既不同於沉默寡言但心里做事的兄長劉德貴,也不同於憤憤不平、牢s怪話聯編的弟弟劉德喜,劉德望聽老人們講:「共產黨是真命天子領導的人。毛澤東是上天的星宿下凡。」劉德望不怎么信神信鬼,但他相信「老人嘴里無虛話」,他堅信「雪化了要見山,水落了要石出」,劉德望的清白一定要掙回來,清白就是清白不會跑掉。堅強的信念真正屬於一個人的時候,堅強的意志與人就結合了,劉德望就是意志。

有意志就什么也不怕了。

盡管生活有時像一塊死沉沉的鐵壓在身上,把人x與脾氣都壓成了一條縫,人就生活在一條縫中了,但意志是不容易被壓死的,一個人的意志是難以消滅的,再渺小的人他的意志是不可蔑視的。老天爺給了每個人最公平的東西就是意志——生命的意志,守住意志的人與天地同在,與萬物世界共存。

「遠小哥,你起的真早,忙吧?」

聽到街門聲響。劉德望停住掃帚,但扔保持掃姿,小心地問候。

按說,劉德望是劉瑞芬的遠房兄長,劉德望卻不能稱張鴻遠為妹夫,而只能依著張鴻遠歲數比他大六歲而稱「遠小哥」。

張鴻遠被劉德望謙卑而低緩的問候聲打動了,同情之心油然而起,他說:「劉德望,以後我家門前這段路你就不要掃了,等瑞妮起來掃吧。我家門前的道應該我家掃。」

「不,不,不不不!遠小哥,可不能這樣,應該我來掃,該我掃。沒什么,我能掃得了。」劉德望不知說什么才好,他的表情和心情太復雜了,決不是語言能表達清楚,但他的話里充滿了億萬分的感激之情。

天已明了,劉德望不敢與張鴻遠多說話,只好壓住心中的話兒,加快掃街節奏。

張鴻遠望著劉德望矮胖的水桶般晃盪著的身影沉思了好久,嘆了一口氣。

是誰發明了掃垃圾這個構想?讓五類分子——這些社會的「渣滓們」清掃街道上的垃圾,已「渣滓」清掃垃圾,這是多么文雅的處罰,然而文明的處罰往往更殘酷、更y毒。是誰首先懂得:對靈魂摧殘要比對r體的摧殘更具徹底x?!

以「渣滓」掃垃圾,以垃圾取「渣滓」,這是多么巧妙的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