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1 / 2)

走過心靈那一端 未知 6103 字 2021-02-25

猴三眨巴著眼瞅了幾眼悶顱,不高興地說:「讓你喝,你就喝。這人,真是的!哼,不識好歹。」

猴三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說:悶顱有點不識抬舉,狗r上不得席面兒。

悶顱看了看秦花妮那雙小巧銳利的三角眼,抖著手,端起酒杯,送到嘴邊,自言自語說了聲喝。酒,一點兒聲兒都沒有就流入肚里,沒有呷聲,也沒有哈聲,辣辣白g熱在了肚里,不一定熱到心里,悶顱悄悄地舔g嘴角上的殘酒,繼續吃面餅。

過了一會兒,秦花妮臉上緊綳綳的肌r有些緩和了。猴三夾了兩個餃子趁孩子們不注意,放進了秦花妮的碗里,秦花妮斜眼乜著猴三,將兩個餃子又撥回盆子里。

占有欲和統治極強的女人從不接受別人的愛憐,而只滿足於別人在她面前恭順和顫栗。

猴三沒話找話說:「哎,你聽到了吧,張鴻遠家鬧起事來了,建忠媳婦、巧珍的老子、那個溝東村的攪茅棒給攪和起來了,都動了刀子,把二yy張鴻遠給嚇跑了,聽說躲在他妹妹家的防空d里,整整一天沒敢露面。」

「哼,他就該是個縮頭王八。」秦花妮露出了似笑非笑,十分得意的神情。

猴三從秦花妮的臉上捕捉到了拍馬p的機會。他必須在恰到好處的時候去討好這個女人。秦花妮有一種讓人琢磨不透的變幻無常的脾x,讓人在無所適從中感到一種威嚴和不可冒犯,不論是討好她,還是嫌棄她,如果機會沒有把握好,常常會招致適得其反的結果。

「這場戲,你排得太好了。」猴三說。

「我?跟我有什么關系?」秦花妮細柳眉一揚,得意地說。

「前幾天巧珍來咱家,不是你一個勁地勸她快回家?巧珍,小毛妮妮懂什么?還不全讓你說暈了,你不給她出主意,她哪知道把她爹請過來,整治二yy?這下可讓二yy夠受了。」猴三繼續不動神s地拍。

秦花妮說:「我可是為了巧珍好。她剛過門兒,我這當嬸嬸的提醒幾句也不框外。劉瑞芬當婆婆,還沒到那個份呢,她劉瑞芬能當婆婆,我就該當張家的祖宗了。」

這時一直埋頭吃飯地悶顱突然說道:「我家的祖宗已經死了。」

秦花妮瞪著悶顱「呸!」吐了一口罵道:「我是你的活祖宗。屬驢的,鑿不住你那張嘴,不夠數!」

「驢!」猴三也不失時機地罵道。

悶顱咧咧嘴,笑了笑,他似乎認為自己的一句話引起了秦花妮的關注和不滿沒什么不當之處,反而覺得很愜意似的。

被人注意總比被人漠視要好吧。

也許,這是悶顱現在能得到秦花妮最親切、最讓他深感榮幸和滿足的最高的愛的待遇吧。

此時的秦花妮一言不發,一臉煞氣,一個勁地往嘴里拔飯,一口氣吃完碗里的殘湯面片,一放碗,一擱筷,目光正視前方,仿佛完成了一項舉世矚目的偉大工程,一付庄嚴深沉令人生畏之態。

在坐的人以為秦花妮在生他們的氣,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了,其實,秦花妮在與倆人較勁兒。這倆人是誰?正是張鴻遠和劉瑞芬。

秦花妮的腦海中只要出現張鴻遠那悠然自得、清高文雅的影子,只要出現劉瑞芬那豐潤嫵、笑容滿面的影子,火就不打一處來。不來秦花妮對張鴻遠和劉瑞芬是很尊敬的,但是,相處的時間長了,秦花妮對張鴻遠那種無所不知、無所不會的能耐勁產生了反感。有兩次,他們在一起因為件小事發生了矛盾,張鴻遠以總管的身份訓斥了秦花妮,秦花妮便當面咽下了惡氣,但著惡氣竟成了今天的仇恨,要有機會,秦花妮便牢牢抓住機會向張鴻遠進攻。

她要讓這個男人痛苦和顫栗。秦花妮別無選擇,她是一家之主,不但要給自己爭回面子,還要為男人和家庭撐起門面,這是多少年來的現實迫她必須這么做。

此時的張鴻遠確實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之中:一個自視甚高的男子漢自尊心受到挫傷,是一種巨大的無法在短時間內消除的痛苦。

張鴻遠自視甚高有一定的資本。他以大十幾歲的年齡差距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女人;他子女雙全、人丁興旺;他在同輩的兄弟們中社會和家庭地位最高,受人敬慕,一個年近半百的普通百姓能達到如此人生境界,確實是一種榮耀和自豪。當張鴻遠成功地為建忠辦了婚事兒以後,便又構築了一個舉家歡聚、子孫滿堂、父母慈愛子女孝順、兄弟姊妹互敬互愛、令他人不但不敢小瞧、而且十分羨慕的設想,然而,事出突然,沒想到攪茅棒會不請自來大鬧一場,更沒想到這個鬧事的主兒如此蠻橫,一丁點不通人情事理。他多想說一說自己的苦處,但說不出來哪。

話到嘴邊說不出,會讓人難受;事在肚里悶著倒不出來也不好受,而埋在心里憋著、順不了、也轉不過彎來、更難受。

吃過早飯,張鴻遠又返身躺在炕上躺了一會兒。幾天來,他沒心思好好吃頓飯,仿佛什么飯都不值他一吃。

y光幾乎是毫無阻擋地越過春天g枯的槐樹枝,將溫暖誘人的光芒抹在窗戶上,從窗口一尺半見方的玻璃上透出光亮將窯d映s得很亮很亮。可能是充滿朝氣和活力的太y光,趕走了張鴻遠身上的惰x,張鴻遠躺在炕上排不掉心中煩惱,便起身來到隊部。

近些r子,大隊隊部有一種悄悄地吸引著張鴻遠的東西,是什么?他似乎說得出,但又說不清。

能使一個人產生極大的熱情和強烈的吸引力的東西有三種:心愛的事業、特別的愛好和秘密的戀情。

但是,大隊部強烈地吸引著張鴻遠的既不是工作事業,也不是興趣愛好,而是一個人的身影。

這個人不知什么時候悄悄地闖入他的心中,只有在想到看到這個人的身影時他就會忘記,或者是暫時忘記一切煩惱和憂慮,生活會變得明麗而富有生氣。有時這個人的言談舉止,笑容聲音會像一根銀針悄悄扎在他的心坎上,一種痛苦吞噬著折磨著他的情感,但他卻貪婪地吮吸著痛苦中流出的血汁。

他用一種親切依戀的痛苦掩飾另一種他所憎恨的痛苦。這就是男人永遠期待著的,但又是永遠無法實現的愛情夢想嗎?

不過張鴻遠從不去認真澄清這個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不。是不能,還是不敢?張鴻遠本人也說不清。

雨點打在香頭上——巧啦,大隊部一一個人也沒有,g部們都去平地打坷拉去了,門上都是鐵將軍把門兒。會計室也不見那個人的身影,張鴻遠的心緒又是一落千丈,連開鎖的力氣和心思也沒有了。

張鴻遠走到隊部前的石頭壘成的座位旁,只見次子建誠和三子建剛從爐場的小道上跑過來。

在隊部東南是張鴻遠家的一座爐場,煉坩堝土鐵,土改時爐場就歸公了,只有爐場靠河沿的九棵白楊還歸張鴻遠。那楊樹已是碗口粗細三米多高了,筆直地沿河挺立站成一排,仿佛是張鴻遠的身姿一般修長優雅。河水清亮,但很細很小,當流到村口時幾乎斷流了,離河沿百十米的一道土坡上是張鴻志一排三孔新窯,街門外站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眼中噙著淚,望著小道上的兩個哥哥,小嘴還不住地喊:「哥哥,不要走!」

這時,街門一響出來一個瘦高的女人,拉長了本已是瘦長的刀條臉,瞪著小男孩低低地嚴厲地喝道:「叫你媽個死,別叫!」

小男孩呆呆地望著女人,脖子由於驚懼縮了半截子。女人沖著大隊部方向惡狠狠地唾了幾口,接著她擠出了一些似笑非笑的笑,臉上的神情有點莫名其妙,抱起了小男孩說:「聽話,猛子,別跟他們玩,咱回家給你拿甜甜吃。」

小男孩一聽吃甜甜——糖,,便乖乖順從回了院里,這男孩正是過繼給嬸嬸的建猛,那女人便是周玉香。

那從小道上離去的兩個哥哥正是下了第二節課,課間休息時悄悄跑來看弟弟的建誠和建剛。小建猛跟兩個哥哥玩慣了,一聽到老爺廟傳來課間活動的呼叫聲就會一個人溜到門外瞭哥哥們。

這時,建誠和建剛跑到父親身邊。

「爹,那個那毒蟲,不讓我們跟建猛耍,哼!硬攆我們走。」建剛抓著張鴻遠的衣襟首先告起狀來,平r里聽慣劉瑞芬她們稱周玉香外號「毒蟲」,所以也稱嬸嬸「毒蟲」。

其實張鴻遠剛才也看到了建猛,他瞪了建剛一眼,似乎是責怪兒子說話沒大沒小,不懂禮貌,他說:「以後你們就少去。該不去就不去,建猛就安心了。」

「爹,沒人跟猛子耍,猛子不想讓我們走,真可憐。我們想猛子。」建誠的小眼中流著淚說道。張鴻遠的四個兒子中,建誠最富有同情心,最仿張鴻遠。

張鴻遠的眼圈也紅了,一語未發,摟著兩個兒子,向老爺廟走去。

老爺廟座南面北,背靠大南坡,面朝前頭溝和里頭溝中間的界溝。

從登雲山山腳下流出的河水經過松樹堖穿過里頭溝,在老爺廟前形成一個盤旋之勢,環抱老爺廟。雨季來到的時候,溝里會滾下凶猛的洪流,洪水沖擊著老爺廟西側的高牆,砌牆的石頭沖沒了,只有一堵穹形土牆,牆上偶爾會長一些開著黃s小花的水草和酸棗叢。

老爺廟是文廟還是武廟,上學的學生都不知道。供奉在正殿的聖人早已被毛主席像取代了,人們找到了最現實、最貼切、最能帶來好處和靈驗的崇拜物和信仰了。傳統的迷信和信仰已無法統馭這個時候的老百姓了。老百姓真正崇拜的偶像只有一種,那就是能夠統治他們的君主或聖人:當他們的統治者開朗愛民,便將君主和聖人合二為一加以崇拜;當統治者昏聵無能的時候,便崇拜那些早已不在人世的被美化了的聖人,以安慰現實中痛苦的心。

這是個關王廟。現在武老爺關聖人早不知去什么地方躲起來了;大殿里所有能抬得出門兒的石碑已不見了,只有兩塊寬一米五、高二米多、厚達二十多公分的石碑被立放在大殿的南牆下和外檐下;大殿耳房、正殿、偏殿成了教室和老師們的辦公室,武聖關帝的行宮成了當今孩子們的學堂,想必他老人家是不會見怪的。

聖人,是大公無私,愛民庇護天下生靈,肯定不會由於得不到供奉煙火等一己私利而發雷霆萬鈞之怒吧!

這時課間活動的學生們像花果山上的猴子似的,在廟四周坡上、田里、樹上、牆頭,你追我打,跳、蹦、拉、拽,亂作一團。張鴻遠看著自己的兒子們匯入看歡快的游樂場,心中多少涌起一種快慰,當他轉身要下台階之時,只見台階下的圓門旁一群稍大點的學生圍成一堆,中間圍著個人,那人是里頭溝的吳志願。

吳志願,比張鴻遠大一兩歲,原名叫吳臭小,五二年參加志願軍赴朝鮮作戰時,改名為志願。戰爭結束時,吳志願復原回村。吳志願x格內向,認真心細,只是個子粗短,一只像被打扁似的大鼻子蠻不講理地橫在那張黑臉上,令人傷心地加重了吳志願的丑相。然而,吳志願卻暗暗地看上了前頭溝漂亮的姑娘張玉蘭。但誰也不知道吳志願心中戀上了張玉蘭,也不知什么時候就戀上了比吳志願小五歲的大臉龐姑娘。

「大臉龐的姑娘人人都喜歡。」村里的人都這么說。當然也就不只是吳志願一個人喜歡張玉蘭。張玉蘭臉大、眼大、嘴也大,修長的鼻梁,豐厚的嘴唇,豐厚的胸,對於到了成家年齡而還沒有娶上媳婦的年輕人來說,張玉蘭的長相和身段是一面魔鏡。

然而,那年秋天張玉蘭嫁到了山庄村兒,當天下午正在推著碾桿碾谷的吳志願一言不發,雙眼直視前方,淚水一串一串滾到碾桿上,那滿是裂紋的碗口粗的灰s碾桿上濕了一大片。

從那天開始,人們才知道吳志願得了相思病——瘋了。從此,以紅土崖至山庄村五里地之間為中心,以三五里不等距離為半徑的圓形地帶內幾乎都能見吳志願的身影:吳志願不哭不叫、不蹦不鬧,天天、月月、年年平靜地不住氣地四處游盪,走到哪吃到哪,睡到哪,而且還唱到哪,不知吳志願是在尋找什么?還是在期待什么?

此刻,張鴻遠看到吳志願周圍的學生們越聚越多了,廟前的平台上也站了不少學生。

這時,史吉來家的三牛小拿著一塊糠面g窩窩片說:「志願,唱一個《扒碾桿》。唱一個給你一塊。」

吳志願臉上掛著一種永不消失的笑。誰也弄不清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笑,既不是得意、愉悅、歡欣,也不是嘲弄、譏諷、尖刻,那是一種千軍萬馬的笑中沒有的笑,那是萬古千年都不曾見過的笑,但那是吳志願臉上被定格了的一種既有活著的笑意,也有死去的不朽的笑,特別的笑,屬於他的笑,只有他才有的,因此也可以稱為,偉大而永恆的笑。

吳志願透過臉上黑乎乎的污垢,這么笑著,眼珠子轉動了一下,那是飢餓感和糠窩窩片j匯碰撞之後出現的反映,接著吳志願伸出了臟污污的手,三牛小將一塊g窩窩片放在吳志願的手里,吳志願咬了一口,圍著的學生們盯著吳志願將窩片嚼碎並咽入胃里。

突然,一聲脆亮優美的歌聲響起來了:

吳志願,扒碾桿

忽剎剎想起了張玉蘭

想見你一面面兒真是難

哎呀呀

撲簌簌的淚兒滴了一碾桿

這就是吳志願自編自唱的《扒碾桿》,十幾里地周圍的男女老少都聽過吳志願這段小曲。這段小曲久唱不斷,九聽不厭,人們會以欣賞山西晉劇團的名角唱段的那種熱情和耐心來聽吳志願的小曲。

唱了第一段,接著會有人遞給吳志願一塊g窩窩,接著吳志願又唱第二段兒:

吳志願好可憐

二十八守著一個光禿禿的炕

半夜里睡不著坐起來想

哎呀呀

想叫她補衣裳,我尋不見一根線

吳志願小巧的眼中突然涌現出大顆淚珠兒,淚珠從聳立著大顆眼屎的眼角邊滴下來,穿過臟兮兮的臉部沒入雜草般的胡子中,於是吳志願抬起左臂用袖口擦擦淚。也許吳志願不是為了擦淚,因為他可能已不知道自己會流淚,或許他根本不知道為什么有淚,或什么叫淚,那個臟兮兮的幾乎輕輕一扯就會碎裂的袖口,只是在為他蹭蹭癢而已。

這時又一塊很小很小的g窩片放到志願手里。為了讓吳志願唱完八段《扒碾桿》,一整塊拳頭大小的g窩片被分成四至五塊,吳志願只認塊,不認大小——

吳志願,扒碾桿

揪心揪r我好凄惶

哎呀呀

提起個念頭呀,我小腿腿軟

這時,又一塊g窩片放到手中。吳志願將窩片裝進上衣口袋。

他身上的衣服是什么顏s,什么質地?誰也說不清。多少r子,多少種水:汗水、淚水、雨水、臟水……浸泡之後,他的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味,說酸不酸,說臭不臭,並非真是惡臭——臭不可聞。讓人惡心,那是一種被各種氣味和水質中和了的,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種特有的氣味,我們不妨稱他的衣服為「百味衣」,這件衣服可防雨、防寒、防蟲、防病。他吃百家飯,穿百家衣,也將他的笑和歌帶給百家……

上課的鍾敲響了,學生們一哄而散。

不知什么時候,張鴻遠的眼中也噙著淚。這時不知誰叫了他一聲,他一眨眼,淚珠竟滴了下來。

「遠小叔……」

在大隊部門前的堾邊站著個姑娘在喊張鴻遠,那是出納員周小梅。她的聲音像秋季的蘋果般甜脆。

張鴻遠走進會計室。小梅遞過一份表說:「夜天後晌填的春種報表。清虎叔說下午送到公社就行了。你看行不行?」

張鴻遠將表接過來。《春季播種費用支出預算表》一式三份,費用項目欄內寫著:籽種、化肥、農葯、用具等,均按要求填好了數量,單價和金額。張鴻遠從抽屜里拿出那支白鋼帽黑筆體的鋼筆正要簽字,只見表下邊「會計主管」已簽上了筆法流暢、體形優美的三個字兒——劉清虎,張鴻遠心中一震,馬上涌起惱怒,頭一抬,瞪了小梅一眼。

「叔,是不是填錯了?」周小梅一直注視著張鴻遠,已覺察到了張鴻遠面部表情的變化。

張鴻遠含含糊糊地哼了一聲,心中不由產生一陣慌亂,仿佛受到了敵人或對手的攻擊而又一時不知該還手、還是不還手。會計主管是張鴻遠,劉清虎怎么能隨便簽名呢?劉清虎自去年秋回到隊部,總是悄悄地利用各種各樣細小的機會和場面極力樹立充當會計主管的形象:比如,開隊務會,本不應有他參與,他會找借口溜進會場悄悄坐下;又比如公社來個人檢查會計工作,他會主動幫著張鴻遠招待,張鴻遠讓小梅給倒水端茶,劉清虎會主動替小梅全部包辦。至於悄悄替張鴻遠制票下賬,簽字報表,這還是第一次。

此時,張鴻遠徹底看清了劉清虎的面目,他驚慌不安了。但他既惱怒又不安,還又怕小梅看出來,於是,故意裝作核實表上的數字,打起算盤來。張鴻遠是那種不善於主動進擊、總是被迫應戰、被迫作出反映的人。他雖然通曉古今著名戰役,但也不會為了某個人某事件主動使用一種計策。

漸漸地,張鴻遠鎮靜下來了,一旦鎮靜,便作出了應戰的決定。他要用全部的經驗,找出過硬的理由推翻這張表。推翻這張表有三種考慮:一是要打敗劉清虎;二是給支書一個信號,因為支書在這張表上也簽了字,他要試一試支書有什么反應,是站在哪邊;三是在小梅面前樹立起師傅絕對高人一籌、絕對有水平的形象。

張鴻遠十分擔心小梅會對他這個師傅失去信任和尊敬,甚至他有時覺得害怕失去這種師傅關系。

終於,張鴻遠經過一番核實,檢查到谷種的數量差了,少了五斤四兩。報表是小梅按去年的畝數填報的,劉清虎在審核時沒有考慮到紅道彎新開墾的一畝三分地。張鴻遠將谷物一欄的數量、單價、金額全抹了,重新填上他核實的數字,喜悅與自信從他的臉上泛起了潮訊。

「小梅,重填一份吧,清虎沒有審核對數兒,畝數核錯了。以後要認真點,會計就是憑數字說話,准確真實的數兒才能證明是合格的會計,清虎太毛躁了。」張鴻遠語重心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