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1 / 1)

第二十幕 未知 6467 字 2021-02-25

疚省!拔搖諳搿辯薄彼扯橐潘怠!〈鎦就壬系慕罟竅袷峭蝗槐蝗順樽擼瘟艘幌鹵鬩c咳歡椎攪說厴稀p$保≌廡┨燜恢輩蝗米約喝ハ肱康蹦宰永鍔砸簧列$鋇納磧埃慵泵σ⊥釩閹巫擼浪壞┫肟伺禿苣炎齔善淥慮欏k閹撓跋袼浪攔卦諛院r喚塹囊桓齠蠢錚衷諂拮佑謎餼浠鞍涯嵌疵藕淙淮蚩耍醇辯笨蘚白糯幽嵌蠢銼汲隼礎!〉恫灰伊耍俊〉慍317饊僑耍鷳穡俊〉頁ご罅艘袷9霉媚茄瘛〉閬胛頤矗俊∷得魘櫬喲鎦鏡氖種釁湓詰兀嬪涎劬Γ鎂玫匚奚自諛搶鎩√旎姑揮猩撾紓┕懦堤槍廄熳?狄恢苣甑木蘋岜鬩芽劑恕d俏恍鈄哦眺詰撓9習澹倨鷥囈啪票歡系睾脫肜吹墓俑14紜5探緄囊嗣橋霰l┕懦堤槍臼怯5淘諛涎艨斕牡諞患夜荊撓質僑嗣切枰陌滋嗆兔梨謔停院蓯芸粗兀裉煊p吹目腿艘簿禿芏唷!≡莆匙誚鶇嫻納肀擼皇竅笳饜緣鼐倬倬票k任蘚染頻氖群茫蘚染頻男男鰲k臼遣幌肜吹模弈謂鶇嫠擋淮蛉瞬緩瞎婢兀岢忠矗緩們印t莆嘲焉18哪抗庥墒夷諞葡蛄舜巴飩稚稀!≌饈且淮綳俳值畝懵ィ蘋嵩諑ハ碌拇筇錁儺校侄悅奼閌翹┕毆鏡牡晏茫莆匙誑看暗牡胤劍抗庠誚置嬪俠遼5匚弈康牡賾味牛鋈恢洌乃歡a!〈鎦荊寫鎦菊駒誚侄悅嫻牡晏妹趴凇k錘墒裁矗坑p骺停坎幌瘢≌駒詰晏妹趴詰納寫鎦靜皇畢蚨悅嫻木蘋崬筇謊郟勻幻揮鋅醇莆常皇竊詰卻蘋嶠崾撕寐蠆裼汀r蛭炕畝詹裼停緗癯閃頌┕懦堤槍鏡睦現鞴肆恕=袢綻吹糜行┎磺桑晏玫鬧霸泵嵌莢誆渭泳蘋幔壞玫取!∷遜旁諭瞥瞪系撓屯叭∠攏愣自誄登疤統齪笛檀把蹋緗瘢鎦疽慘丫w嵛塘恕!白嚦斕悖貝鎦舊硨蟛輝do炱鷚簧腥說拇嘰伲ね房詞保且桓瞿腥肆熳乓桓讎11蛘獗咦擼餃碩加帽沉匙攀畢是嗖耍概┍掣旱鬧亓慷疾磺幔鉀窳搜膊劍1車鬧亓肯勻懷慫奶辶λ碸傻南薅齲叩檬殖粵Γ謔悄腥吮慊贗反擼骸白嚦斕悖薄≌獾鋇囊艙媸牽眯19穎痴餉炊啵股肆蘇Π歟看鎦頸呶癱咴諦睦鎪怠d歉概┙ソプ囈鎦咎攪艘磺嵋恢氐拇3行┎蝗絛模趙け概ち巢豢詞保刺僥峭販117謐x誦x車吶4絲摶艉埃骸安潮巢歡耍誠胄!薄≌饃裊畲鎦鏡男腦嘀樅煌l炷模切$保浚v竅溉醯納羲煜ち耍∷癖換鶥套x艘謊擁厴咸稹!耙6a雷甙桑庹遣頌弦說氖焙頡!蹦悄腥嘶乖詿咦諾氖焙潁鎦疽丫覆獎嫉攪伺5肀摺o衷誑辭辶伺竅巳醯納磣櫻蛻焓執優成先∠鋁四淺林氐謀沉!∶腿槐徽咧馗旱男$庇行┏躍災濾鷳嗆顧男x車牡諞禍19揮腥銑雒媲罷鏡娜聳撬皇塹勺盼諏戀乃劭礎!澳閼餿蘇媸牽頤羌鋇茸嘔厝ト貌松鮮小薄暗斃$喑暮吧幕耙舫宥希銑雋舜鎦荊還芤磺械叵虻忱鍥巳ァ!靶$薄3倍3辯薄貝鎦窘艚舭雅翹首藕顧謐湃繞男n磣勇y交忱錚奶鄣美崴劭簟!⌒$鋇墓俏恍斬牟朔罰饈輩琶靼著黽慫偶泵Ψ畔鹵沉限蔚毓唇校骸芭叮巧屑業苄幀!薄昂19誘庋。憔鼓莧絛摹俊貝鎦鏡閃搜勱小!班耍耍依錈蝗聳鄭刻焱飛味家コ峭獗巢耍闥怠恕斃斬牟朔泛熗肆常鏤蘼狀蔚亟饈汀!∫源鎦菊飪絛鬧械哪槍善3欽嫦肓15嘆屠伺丶業模壞靼祝荒苣茄觶背踝約閡淹思儀┕踉跡構思業囊櫻倍淹業畝映曬尥藁椋咽嵌業畝綳恕h緗窶丶遙誒磧謁錐頰靜蛔牛崾莧嗽鷳畹摹`蓿倍媚閌芸嗔耍塹緩茫塹緩煤牽扮辯保雒矗康懵蚨垢院取!貝鎦頸鶓蚺員叩囊桓雎舳垢緣奶幼呷ァ5攪頌裕鎦敬涌詿錈肆闈莨似鷚煌氡閿酶滓艘古陝忱崴栽誄橐男$輩緩齲晃匱首盼剩骸暗鬮恫灰伊耍渴竅游以詡也磺誑烀矗渴橋攣已p換嶂衤穡渴強次一闈唷薄安唬皇恰19櫻愫鵲惆桑貝鎦疽∽磐罰崴餐北灰x順隼礎!暗僑夢一丶野桑丶野傘斃$幣∽諾氖摯拮趴儀蟆!扮辯保鬩丫嵌業畝薄薄暗悄鬮兌臀業倍業畝保課叮克撬的閌俏艘櫻遣皇牽俊薄〈鎦鏡男囊徊峋痛蟠蟠賾苛順隼矗浪環u耘饈頹宄!暗斃$庇昧pe諾牟弊櫻炎約旱睦崍誠虻成咸ァ∫恢弊誥蘋崽鎄糯鎦靖概腦莆常且豢膛す肆常投似鵓票鐾芬幌倫影馴械暮炱咸丫頻菇絲誒鎩?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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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y,雲塊如馬群一樣在葛條凹的上空馳奔,有幾群奔得太快,就撞死在凹後的山頂,粉碎了的雲屍向山谷滾去。這不是一個讓人心情暢快的天氣。栗溫保在「三有堂」前默站了一陣,又煩躁地走入堂內。自從那次偷襲南陽城失敗以後,一股火氣一直憋在他的肚里,何況又是這種天氣。晉金存,你這個狐狸!你的圈套玩得還真行,你派人打入我的內部給了我假情報,想把爺們一網打盡,手可真狠!這次讓你占了上風,可你甭高興得太早,爺們早晚要跟你算這筆賬!你這次欠我十三條人命、三十一條腿和二十二只胳膊!這些賬爺都在給你記著!……草絨、枝子,我的親人,這次讓你們受了驚嚇吃了苦頭。你們冒著砍頭的危險救了我和民軍,這份恩情我永不會忘!你們咬咬牙再堅持一段日子,我一定要把你們母女救出來!前半輩子我欠你們的太多,後半輩子我一定要還上!我要讓你們享盡榮華富貴!……不遠處的營棚里傳來一陣挺響的喧嘩,把溫保的默想沖斷。「你罵呀,罵呀……」「饒了我,饒了我……」斷續的話語飄過來,仿佛還雜有哭音。「啥子事?」溫保不高興地問門口的保鏢。「那邊三隊的幾個弟兄在揍一個老頭,那老頭八成是一個壞貨!」「唔?」溫保聞言踱出門,向三隊的營棚看去,果然見一個老頭正跪地求饒,幾個兵在踢他,另有一群兵或站或蹲地在那里笑。他便大步向那邊走去。兵們見溫保過來,都起身停住笑;那嘴角被打出血的老頭看見溫保,猜出他是頭頭,忙又朝他跪下作揖叫道:「饒了我,饒了我,我不該罵不該罵……」「咋回事?」溫保低沉地問顯然剛才動手打過老頭的兵。「俺剛才從他的房後過,見他種的幾溝蘿卜挺好,便拔了兩個,就兩個,蘿卜都不大,嗨,叫他看見了,他就日親###娘的罵開了,我一氣,就叫了幾個弟兄過去,把他弄過來揍了幾下,我要讓他知道咱民軍的厲害!」一個粗矮的兵說得理直氣壯。「你起來!」溫保這當兒朝那老頭輕聲說道,「你剛才咋樣罵的他,再罵他一遍我聽聽!」「不,不敢,我剛才是心疼蘿卜還沒長成,我真混,我不該——」「不!你該罵!」溫保突然高了聲叫:「你應該再罵他一遍!」那老頭一驚,兵們也都怔住。那個拔蘿卜的兵開始著慌。「罵,大伯,你現在再罵他一遍!我給你撐腰!我看誰敢再動你一根汗毛!」溫保走到老頭身邊鼓勵道。那老頭不知所以地慌慌倒退著雙腳:「不,不,我不罵……」「既然你不罵,那我就替你罵了!」溫保猛然轉臉瞪著那個拔蘿卜的兵,咬了牙罵道:「畜生!你才從農民中出來幾天,可也學會欺負農民了?!你不知道農民種個蘿卜要費多少艱難?那蘿卜沒長成你就拔下來吃你就不覺得良心不安?狗東西,罵你幾句你竟敢把人捉來踢打,你的膽量可真大!你出來干民軍是為了啥?就是為了吊打農民?就是為了欺負這個差不多跟你爹一樣大年紀的農民?我日你個八輩先人,老子就是農民,你欺負他就是欺負我!日你乃乃,大清皇帝和他的那些貪官污吏欺負我們農民還不夠,還要再受你欺負?!我日你——」「大哥!」一聲低低的招呼打斷了栗溫保的怒罵,他回頭一看,見是派出去多天的肖四汗水淋淋地站在一旁,才強抑住惱怒,朝直直站在四周的那些民軍士兵們叫道:「今後我要再見到有誰敢欺負農民,我就崩了他!」……「咋樣?」一進三有堂,溫保便迫不及待地問。「你交待俺們辦的兩樁事都有了著落。」肖四邊答邊用碗舀了門後水缸里的涼水猛喝,「先說和同盟會聯絡的事,俺們通過老七的弟弟,和南陽府公立中學堂的一個姓羅的老師接上了頭,這羅老師也是同盟會的頭頭,他答應和咱們聯合起來干,里應外合奪下南陽城,不過他說要找時機,不能貿然動手,具體時間再和咱們聯系。」「好!」溫保高興地拍了一下膝蓋。和同盟會聯絡是那次失敗後他的動議。因為那次失敗後不久,報紙上出現了同盟會也在組織暴動的消息,這使他心里一動:既然同盟會也同大清不共戴天,咱何不同他們聯合起來干?於是就要肖四進城暗中聯絡,他聽說過同盟會在全國各地都有人。果然,聯絡上了!「弄洋槍的事,」肖四得意地笑笑,「也成了,十二支,是通過南陽鎮總兵謝寶勝的小舅子買的,那小子貪錢,我們給了他一些『白的』,他就給送到了客棧,後來我們把槍分裝在兩個木箱里,轉移到了小柱他遠房叔叔卓遠家里,那卓遠如今改做了南陽師范傳習所學監,一般不會有人去他那里搜查,我們對卓遠也沒說真情,只說箱里裝了點貴重東西,先寄存到他家里。俺們打算過幾天,生個法子再把槍弄回來。」「行,四弟!」溫保砸一下肖四的肩膀,拳頭里攥滿高興,「只要有了洋槍,咱跟他們干心里就不慌了,娘的,真不明白,洋人咋會那樣精,造出這等厲害的東西!」「還有,我見著了草絨嫂子一回,她跟在那個叫雲緯的夫人轎旁,我站在街邊人群里看,嫂子胖瘦還行,就是氣色不太好,臉有些蒼白。我不敢過去搭話,她們轎後跟有衙役。」「我日他晉金存的姐!」溫保心里的怒氣又被肖四這話燃起,跺了腳低叫,「早晚有一天,我要像拎兔子那樣把晉金存拎到我手上!」屋里靜了一霎,罵過以後的溫保,終於又漸漸平靜下來,這才又含了關切地問:「見沒見到弟妹?她和孩子咋樣?」「我趁黑夜回去過兩回,他們母子還好。如今監視他們的人去得也不經常,我有心想把他們母子弄出來,可又擔心晉金存對我爹媽兩個老人下手,後想想也罷,就讓他們先住那里,反正咱們早晚要打回去!」「對!」栗溫保揮拳在桌上砸了一下,「他們不會再苦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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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來南陽巡視的新任河南巡撫,晉金存一回到府中,便招來一個貼身隨從不放心地問:「哎,你幫我想想,昨晚咱們去巡撫下榻處送禮時,巡撫見咱們把禮物呈上後,是不是笑了一下?」「嗯,是笑了一下。」那隨從回憶道,「他的兩個嘴角這樣一提。」隨從學了學巡撫笑的樣子。「要是這樣就好,昨晚燈有些暗,我沒看清,我總覺得他沒有笑,為這事我昨夜一夜沒有睡好。」晉金存沉吟著說。「他反正把禮物收下了。」隨從仿佛對這笑與不笑沒有看重。「嗨,那你不懂!」晉金存搖了搖頭,「他要是沒笑,那就證明知府和總兵他們送的比咱的禮物要重,而且送在了咱的前面。送禮也有講究,幾個下官給一個上司送禮,你的禮不僅要重,而且要先送,先送,給人的印象深刻!人家送的禮重而且送在前邊,你的就差不多等於白送!」「噢,」隨從點著頭。「你再回憶一遍,你確實看見巡撫大人笑了?」晉金存仍有些不放心。「是的,我確實看見了。」那隨從再次肯定地點頭。「好,這我就放心了。」晉金存靠回椅背吸了幾口煙,頃刻,又扭過身問那下屬:「從他的隨從那里聽到什么口風沒?」「聽到一點,負責巡撫大人貼身侍衛的那個馬官人,今早我在館外碰見他,我倆寒暄幾句後,他說:你們晉大人不錯,是個可以干大事的料子!」「他這樣說了?」晉金存頓時雙眼一亮,他扭頭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翻書的雲緯,目光里透著得意。但願這次能真的感動巡撫給我做番安排,我已經五十多歲了,於朝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好歹也侍奉過幾任知府,輪也輪到我升了!晉升五品同知以後這幾年,晉金存一直在盼著自己升任知府的消息,但盼來盼去,卻終於沒有盼到,心中不免焦急,時時都在暗暗祈禱官運來到,這次新任巡撫來南陽巡視,正是一個讓上司認識賞識自己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棄。「嗯。」隨從再次肯定。「沒有給那位馬官人送點東西?」「送了,一個獨山玉香爐,一幅烙畫立軸,裱好了的。」「對,以後還要記住,凡上邊來了客人,對他們的隨從一定不要慢待,都要多少打點一下,可別小看他們,這些人能成事也能壞事,這些隨從若覺你不錯,對你有了好感,他就會常在主人面前說你好,就能幫助主人下定起用你的決心;若他們認為你孬,對你有了惡感,聽說主人要起用你時,他就會填壞話,這樣三填兩填,就會把你的好事壞掉!沒有聽人說么?世上沒有什么大事,所有的大事都是由小事引起的,有些人升官,很可能就是因為上司的老婆或身邊侍從說了一句好話;連兩國之間發生的戰事,最初也可能就因為皇帝身邊的一個什么妃子什么太監說了句什么話慫恿了皇帝!」晉金存低聲開導著隨從。「噢,噢。」那隨從連連點頭。「為買禮物總共花了多少錢?」晉金存吸兩口煙後又問。「三百多兩。花的錢有點多了。」隨從賠著小心。「那倒沒啥,」晉金存吐一口煙,「人生就是做買賣,有支有收,只要值得支出,就不要心疼,不過你們也可以想點辦法,我聽說尚吉利大機房最近買了機動織機,出貨很多,賺錢不少,你可以讓收稅的他們去問問,好像使用機器也應該納稅的。」「好的,好的。」隨從很機伶地眨著眼睛。「這事讓我去吧。」一直默坐在一旁散漫翻書的雲緯,這時突然開口。「哦,你去?」差不多忘了雲緯坐在一邊的晉金存一怔。「不就是訛他們家點銀子嘛,我就說我要試穿他們家新出的綢緞,我看他們敢不給!」「好,好,」晉金存眼睛一亮,「你們女人出面辦這事更好一些,萬一有人說起來,我就講我不知道!」雲緯鼻子里哼了一聲,慢慢轉過身去……看看暮色已經上來,雲緯起身打開自己的那口樟木箱,從自己這些年積攢的體己銀錢中,拿出了四個五十兩的大錠,包在了一帕絲絹里——像大多數富人家的女人一樣,雲緯也已學會了攢體己錢。這便算做是從尚吉利大機房弄來的!後晌,她一聽見晉金存要隨從去尚吉利機房要稅,心就倏然一縮,她知道這是變相的訛,她即刻就對晉金存生出一股更大的憤恨來。尚家的那點錢來得容易嗎?那是用汗水、靠儉省,甚至是拿女兒的身子換來的呀!如今,有關尚家的兩件事已經深深刻進了雲緯的腦子里,一件是尚安業的下葬,那個老人為了省下一點錢,是用席片包住身子被埋進冰冷的土里的;一件是尚達志為弄到銀子買織機賣了女兒,達志和女兒那天在泰古車糖公司店堂門口抱頭相哭的場面,把雲緯的心都揉碎了。對這兩件事的記憶,使雲緯心中原有的那股對尚家的氣恨變得淡薄了。尚達志當初為了保住絲織祖業不和自己私奔的舉動,在今天的雲緯看來,仿佛也有可以理解的地方。而一旦她對尚家的氣恨變淡,原先被她壓在心底的對達志的愛就又翻了上來。現在,達志的舉止行動,尚吉利機房的興衰安危,又都在她的關注之中了,所以,她一聽到晉金存要去尚吉利訛錢的話,就先氣得打起哆嗦來。狗東西,你不動不搖,派人就要去把人家辛辛苦苦用汗水用眼淚積攢起來的錢拿走,這算什么道理?可後晌雲緯不敢多嘴,更不敢把自己心中的憤恨表現出來,她曉得晉金存要辦的事誰也擋不住,她只有另想辦法替達志把這個災難擋開,於是便提出,自己替晉金存去尚吉利大機房弄錢。達志,你放心,這個災我既然知道了,就不會讓它落到你的頭上!你安心做你的事吧!我真不明白你們尚家為什么會迷絲織迷得那樣深,可你既然迷上了,你就迷吧……她把那四個大錠包好往手袋里一塞,便出門吩咐轎礪:去尚吉利機房!離著尚吉利還有百十步遠,雲緯便叫落轎,令轎礪站在原地等,自己一人向大門走去。尚家臨街的店堂門也還沒關,櫃台上點著兩根蠟燭,達志正一人借著燭光伏在櫃台上算著什么帳目,雲緯輕腳走進去,沒有吭聲,只是默然望著正聚精會神算帳的達志。這十來年間,在這么近的距離上這么不受干擾無所顧忌地看達志,還是第一次。他顯得瘦了;眼角已有了那么多j爪紋;左手背上有一道挺長的血痕,是什么時候劃破的?衣服怎會這樣破舊?左襟上撕破一個口子,右肩上有一大塊污跡,是染印綢緞時濺上的顏料?頭發顯然很久沒洗了,亂蓬蓬的。呵,達志,虧你還是個老板,你的日子怎會過成這樣?……達志大約是算完了一筆賬目,推開算盤抬起了頭,他看見站在櫃台外的雲緯,驚得「哦」了一聲,他根本想不到她會在這個時候一個人來到他的店里。雲緯無聲地站在那兒,雙眼定在他身上。達志被雲緯的目光望得有些慌張,上次見面時她的那頓怒罵還記憶猶新,他惶恐得一時不知該咋著開口,他在慌亂中想到的頭一句話是:「你是來買綢緞的嗎?」這句問話一響,原本籠在雲緯臉上的那層柔和又倏然隱走。她本來等待的是一句關切的、親切的問候或招呼,未料還是一句純生意的用語:你是來買綢緞的嗎?尚達志,你這個完全被綢緞遮住眼的東西!你以為所有來你尚家的人都是為了綢緞?就不會是因為別的?是因為想你、思念你、幫助你?!在你和你爹眼里,除了絲織除了綢緞寶貴之外,再沒有別的寶貴東西了?!真是鬼迷了心竅!像你們這樣一生只想著一個目標的怪物真是少有!一心想著織出「霸王綢」,狗東西,但願你們永遠織不出!織不出!……雲緯的牙又咬了起來,原有的那股對尚家的氣恨又在心里翻騰開來,只聽她冷然說道:「是的,尚老板,我是來買綢緞的!不過我要買一種特別的綢緞,一種用你女兒和未婚妻的眼淚浸過的綢緞!那種綢緞穿著舒服!」這句話像一顆子彈一樣准確地命中了達志的胸脯,只見他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他似乎想辯說幾句,嘴動了動,但聲音卻被雙唇關住了。他最後只是無限痛楚地看了雲緯一眼,便一下子伏在了櫃台上。雲緯感到了一陣怒氣得泄的快活。尚達志,你心里也不好受了?你也該嘗嘗難受的滋味了!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目光刀一樣地朝伏在櫃台上的達志的上身狠狠砍去。屋里很靜,通向內院的門關著;因為正是吃晚飯的時辰,街上也無人走動,四周沒有別的聲音干擾。雲緯就那樣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達志,但漸漸地,她的雙眸里現出了驚異,她看見達志伏在櫃台上的雙肩在一下一下搐動,起初她沒理解他何以會有那動作,待她慢慢看出他那是在強抑哭聲無聲飲泣時,她有些慌了,她急忙轉身關上了臨街的店堂門,爾後走回到櫃台邊,不過是頃刻之間,她心里的那股因怒氣得泄而起的快活又飄飛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了一股苦痛,臉上的冰冷也一變而為心疼,她輕輕地伸出一只手,撫向他那因飲泣而不停晃動的頭,撫向那些硬挺而密集的頭發。那顆頭在她的掌下更劇烈的抖動,而且開始從他的口中傳出抑得極低的哭聲。「好了,甭這樣,怪我。」雲緯像哄小孩那樣地喃喃說著,與此同時,兩只手充滿愛意地在他的頭頂、頸後、兩鬢上撫摸。而且輕輕低下臉,親了一下他那仍在晃動的頭頂。院中傳來了一個孩子的喊聲:「爹,吃飯了——!」雲緯一驚,急忙收回手,低了聲說:「你兒子喊你吃飯了,甭讓他看見你這模樣。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後天晚飯時分,你到玄妙觀的西側門,我在側門里的竹林那兒等你,到時再給你細說!」言畢,便扭身拉開店門,閃到了街上……雲緯帶著滿腹的沉重剛剛回到晉府,晉金存就含笑迎上前來問:「咋樣,寶貝,有收獲么?」「看唄!」雲緯努力讓臉上浮出一絲得意,將手袋里包有四個大錠的絹包放到了晉金存手上。「嗬,這么多?」晉金存眼中的歡喜分明要溢出眼眶,一邊摸著那些銀錠一邊誇著雲緯:「我原以為你能從尚家弄出幾十兩就了不起,沒想到這么多!這下好了,送給巡撫的那些東西又差不多收了回來,咱們是收支相抵了!」「這可是尚家的全部家當了!我去辛辛苦苦討來,你也不能太貪心,總得給我留一點!」雲緯斜瞪了晉金存一眼。「哪能,為了犒賞你的功勞,你留下一半,行么?其實放你這兒和放管家那兒,還不是一樣?!」他上前捏捏雲緯的下巴。雲緯迅疾把眼簾放下,以免他看出她眼底的憤恨。正這當兒,門外響起晉金存貼身隨從的喊聲:「老爺——」晉金存聞喚縮回手,在椅上坐好之後應道:「進來!」「老爺,」那隨從進屋之後急急說道,「剛才知府大人差人送來南陽師范傳習所學監卓遠寫的一封致知府大人的公開信,信上抗議官府最近增設牛捐和強征辣椒稅、油漆稅、斗行稅以及登記戶口時讓每個戶主交的一百文『筆墨費』,說這是苛捐雜稅,說實行下去必將把百姓們推入貧窮深淵,造成民怨等等。這封信目前已在城內流傳,一些人還抄寫出來在街上張貼,人們爭相觀看,據說卓遠聲言若官府不廢這些苛捐雜稅,他還准備再寫第二封第三封,知府大人叫你快想辦法處置這樁事,以免釀成民變!」「哦?」晉金存兩道長眉一挺,在屋內踱起步來。「以小的之見,今夜我們派人到卓遠家里這么——」那隨從做了個放槍的動作。「不,」晉金存威嚴地把頭搖搖,「殺人只會更快地激起民變,你想沒想過,卓遠寫文章靠什么?」「筆!」「怎樣才能讓人不拿筆?」「把他的家砸了,筆、墨、硯一律抄走!」「那他就不會再買?」「明白了,大人。」那隨從笑笑。「明白了就去辦,但要做得巧妙。」晉金存又慢聲交待。待那隨從出門後,他才又走到雲緯身邊含了笑說:「我已經給廚上交待過了,今晚喝j鴨腎貓耳絨湯,這東西大補,你待會願不願也喝點嘗嘗?」雲緯沒話,只是一臉愕然地望著對方。「怎么這樣看我?」雲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急忙把頭搖搖。卓遠那天後晌寫字時,手奇怪地直顫,顫得他幾次放下筆去看自己那只白凈的右手。出了什么毛病?他自言自語地用左手敲敲右手,又接下去寫,他覺出今日的字寫得比往日相差太遠。這是一份講義。題目是:師傳與立異。身為學監他原不必親自授課,這一課是他主動提出講的。當初,南陽書院改為南陽府立中學堂之後,本要請他繼續留任,但他執意辭去聘請,來到這剛辦不久的師范傳習所。他認定南陽眼下急缺的是師資,只有培養好老師才會有更多於國有用的學生。「卓先生,天要黑了,還寫?」看大門的老頭站在窗外喊。卓遠掏出懷表,看看已是晚飯時分,才點點頭,開始收拾桌上的紙張。卓遠拎著他慣常裝書、筆的藍布小包袱,走出校門時,看見還有幾個人在湊近師范對面的牆壁,閱讀不知被什么人抄寫在大張白紙上的他寫給知府的那封公開信。他淡淡一笑。他原沒准備給知府大人寫什么公開信,那是前幾天的一個上午,學生們到校後無心聽課,而是紛紛聚在一起議論著什么。卓遠見狀先是生氣地訓了幾個學生,當其中一個學生含淚訴說官府已開征牛捐和辣椒稅、油漆稅、斗行稅他們正發愁後,他方吃了一驚。他那幾日身體不適沒有上街,不知有這消息。連吃辣椒、油漆家具都要交稅,太豈有此理!他原打算親去府衙要求知府接見陳述自己的看法,後想到知府可能會找理由不見,便轉而想到了寫公開信,這樣做勢必會引起更多的民眾注意這件事,從而給知府造成壓力,迫使他下令取消這些苛捐雜稅。不料妻子雅嫻知道了他要這樣做後,堅決反對,妻子說:歷朝歷代,凡是做學問弄教育的人干預政界的事,沒有幾個有好下場的。你不過是有嘴有筆,可人家有權有兵有刀有槍,你得罪了政界,輕則,他們會收走你做學問弄教育的權利;重則,他們會干脆把你關起來,你有什么辦法?妻子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歷史上因開罪政界當官的被整的學人的確不少,可眼睜睜看著這些不平的事不管,又確實令他心中不安。他最後還是決定寫,動筆的那天晚上,妻子走過來奪下他的筆,在他面前的紙上飛快地寫了一個大字:「禍!」他當時苦笑笑,說:「雅嫻,中國知識人的腰,最容易被這個『禍』字壓彎,今日你就讓我試一回,看我能不能挺腰把這個字扛在肩頭。你看父親留下的這兩個條幅和這幅畫,畫上的這個學人儒生躬腰屈膝地站著,一側寫著:易彎最數腰;另一側寫著:能軟當推膝。我這會兒忽然覺得,父親這些遺作八成是在告誡我這個識字的兒子,甭像畫上那人那樣活著!」他當時邊說邊指著父親留下的遺作。雅嫻那一刻被他的話惹惱,跺一下腳說:「好,你腰硬,你寫吧!」……卓遠這會兒想起來這些事,又禁不住笑了一下。但願這封信能給知府帶去點壓力,使他盡快取消這些苛捐雜稅。街兩邊的店鋪已經上燈,強度不同寬窄各異的光束投到街上,使街面顯得斑駁怪異。有很響的猜拳行令聲從附近的酒館里傳出,伴著各家招呼孩子吃飯的叫喊,加上仍在忙著的白鐵鋪的敲砸動靜,夜色初上的街道鬧成一片。前邊有兩個醉鬼,走路一搖一晃踉踉蹌蹌,後邊的一個正在朝前邊的一個喊:「你給我站住!咱要喝喝到底,老子不把你喝倒我就不是我娘生的!你吹什么牛皮?你站住不站?不站老子就宰了你!」手中赫然舉著一把鋥亮的刀。前邊的那位根本沒有看到危險,還邊走邊朝後叫:「你回去跟你爹再學兩年喝酒,然後咱們接著比,老子喝的酒比你見過的水都多!你逞什么能——」正說著他的腳下絆了什么,噗嗵一聲摔倒在地,後邊的醉鬼踉蹌著奔上去,舉刀就向那人身上砍。走近了的卓遠見狀慌忙上前勸拉,但他沒想到,他的手剛觸到那個拿刀的醉鬼,那醉鬼便霍然轉身抓住了他的手,原本仆倒在地的那個醉鬼也忽然怪笑著抱住了他的腿。他在掙扎中倒在了地。他右手撐住街面剛想站起,只聽呼地一聲,那醉鬼竟揮刀向他右手砍去。刀刃觸手時他撕心裂肺地慘叫了一聲。他看見的最後一個情景,是他的四截被砍斷的指頭在地面上跳動,隨即便轟然仆地,疼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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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兒把晚飯做好,把炒的一盤蘿卜絲和蒸熟的一篩雜面饃端放到小飯桌上,給婆婆、丈夫、兒子各盛了一碗稀粥遞到他們手里,看他們開始吃了之後,自己便去准備第二天做早飯要用的各樣東西。每頓飯都是這樣,看到全家人開始吃了之後,她便去准備下一頓飯要用的東西,差不多待婆婆、丈夫和兒子吃完了,她才端了碗來桌邊坐下。她所以養成這個習慣,一則是想把做下一頓飯的時間縮短一點,自己在織房可以多織一會;二則是想盡著婆婆、丈夫、兒子先吃飽,剩下的自己再來吃,剩少就少吃一點,剩多就多吃一點,她總擔心飯不夠,擔心自己同他們一塊吃,使他們吃不飽;三則是她喜歡看著婆婆、丈夫、兒子大口吃她做的飯的那種樣子,每當看見那三口人在桌前香噴噴地吃著,她心里就涌起一股無比的舒服、滿足和自豪之意。她自小因為一只腳殘疾,受到家人和鄰人的歧視,窮困的爹娘每每為了家計艱難生氣時,總要罵她:養你有什么用處?所以在她的內心里,她時時希望看到自己對別人有用處!看到自己做的飯,能讓婆婆、丈夫、兒子吃得那樣香甜,她心里就高興和滿足。今天晚上,她一邊洗著第二天早上要炒的白菜一邊注意到:丈夫吃飯又吃得心不在焉,根本不像過去那樣狼吞虎咽香香甜甜!這是這兩天才有的現象!平日,她很注意觀察丈夫的舉動,她盡最大的努力要使丈夫高興,她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她這樣做,是因為她對他心里充滿感激!是達志,讓我一個殘疾姑娘也做了妻子;是達志,讓我一個殘疾女人也生了兒女,做了母親;是達志,讓我有了一個溫暖的有吃、有穿、有住的家;是達志,讓我成了一個對別人也有用處的人……因此,她的情緒常隨達志的情緒改變而改變,達志快樂,她就歡喜;達志發愁,她就憂慮;達志煩躁,她就不安……從發現達志心神不定起,順兒就在琢磨原因:是因為機房里的事?不像,這兩天的絲織生產十分順利;是因為兒子和自己做了啥事令他不安?不像,兒子和自己做了啥不合他意的事時,他一向是要當面說的;是外邊街市上出了啥亂子?也不像,這兩天一切都很平靜……順兒最初發現達志的心神不定是在昨天晚飯時,昨天後晌達志的情緒還沒有出現異常,她估計一定是昨天晚飯前發生了啥令他不安的事。她最後猜出事情的原因是得力於兒子的一句話——就在剛才吃飯前,她問兒子昨天晚飯前做沒做啥惹爹不高興的事,兒子說沒有,兒子說他去店堂喊爹吃飯時爹好像哭過,眼紅紅的,他替爹去關前店門時,好像看見一個女人剛走出店門。順兒由這話立時明白,一個可以讓丈夫動感情的女人不會是別人,只能是雲緯!他見了雲緯!她這樣斷定。斷定之後她卻並沒有生氣,這一是因為作為女人她一向知道,丈夫並沒有把全部的心給自己,雲緯一直存在於丈夫的心里;二是因為她不論遇見什么事總是先替別人著想,達志和雲緯原本就要做夫妻,後來被人生生拆開,他們的心里當然很苦很難受,他們見一見又有啥不應該的?再說,眼下稍有點錢的男人都要娶兩房夫人,我為啥非要求達志終生守住我一個殘疾女人不可。順兒因為自己從小就受過折磨,所以對別人受折磨的事就特別敏感特別同情,她的心里有別的女人所沒有的寬容。她看見達志勉強扒了兩碗飯後慌慌地就要出門,估計他是又要去見雲緯,畢竟她也是女人,她心里也有一點點難受。她壓下心中那點不多的難受,追到院里,輕喊了一聲:「他爹!」「哦,我要出去辦點事。」達志回頭淡聲說道。「我在想——」順兒的聲音有些發顫,「你是不是把她約到咱們家見面,就在店堂里也行,這樣也安全些,萬一有人問起,我們就說她是來買綢緞的,也好遮掩,你們在外邊見面,倘使叫外人撞見,這名聲不就——」「你說啥子?和誰見面?」達志嚇了一跳,他被妻子的准確猜測駭出一身汗來。「不用瞞我了,」順兒垂下頭,「我是實實在在為你倆好!」順兒說的是真心話。「真是蠢到家了,我去和誰見面?」達志因自己的隱秘被妻子發現而有些著惱,「我是出去辦絲織上的事!懂嗎?」「你不用擔心我不高興,我知道你和雲緯姐的心里也很苦——」「啪!」達志猛地朝順兒打了一個耳光,「我叫你在這兒瞎說八道!」他現在只有用這種暴怒的舉動來替自己掩飾了,他不敢再同順兒說下去。他極快地走出了院門。「世他娘,你和達志在說啥吶?」婆婆這時走出門口問。順兒急忙放下捂臉的手,輕而平靜地向婆婆說:「娘,他說我織的一匹綢子不好,生氣吶。」「哦,值當嗎?」老人嘟囔著回轉了身去……半後晌的時候,雲緯就開始不安,就在心里反復問自己:去不去玄妙觀見達志?不去?自己定了日子和地點,他見不到自己會更傷心。昨晚已把他的心傷得夠狠了。男人的心原來也經不起一刺,該去寬慰寬慰他,給他說幾句寬心話。尤其要讓他知道,盡管晉金存時時想敲詐他,可有她在,會替他把這些擋開,他可以安心去經營他的絲織業。男人們也許一生都會選定一個目標往前奔,他既是愛著絲織,就讓他去織吧……去?萬一讓晉金存知道了咋辦?他可是個心狠手辣的東西,他敢讓隨從砍斷卓學監的手指頭,當然也敢折磨一個織綢緞的達志。不過,他今晚要去知府衙門議事,按以往的習慣,至少要到二更天才能回府,我只要提前回來就行……雲緯最後做出了決定:去!天剛擦黑,晉金存去知府衙門剛走,雲緯便借口到街上散步出了晉府。坐落在城西北隅的玄妙觀,為南陽道觀之最,始建於元代至元年間,明朝唐藩時重修。道觀坐北朝南,主體建築分為五重,前為無量殿,殿後為山門、四神殿、三清殿,再後為玉皇殿、祖師殿,最後為斗姥閣。整個道觀殿宇雄偉,亭園佳秀,占地近二百畝,是豫西南的道教中心,與北京白雲觀,山東長清觀,西安八仙庵並稱為道教四大叢林。在觀內祖師殿的西側,有一個供觀內道姑們偶爾出入的小側門,平日總虛掩著,側門里邊,是一大片竹林。這個小側門和這片竹林,是雲緯來觀內游覽時發現的。這里極少有人來,靜得出奇。此刻,雲緯在夜色的遮掩下,就站在這片竹林里等待達志。多少年已經過去,竟又可以和達志約會了。雲緯感到一陣從心底升起的悸動,許多年前和達志約會時那些甜得讓人心醉的情景,又新鮮如昨地從記憶里活了過來,那些相擁相撫相吻的情景的憶起,使她的心跳加快了,她又新鮮地體驗到了姑娘時代等待達志的那種帶了羞澀的狂喜的滋味。在這一刻,今天和過去的歲月接起來了,中間的這些年頭和這些年中發生的那些事消失了,她胸中對達志、對尚家的氣恨已經悄然飛走,她的雙頰飛紅雙眼晶亮,像初戀的少女一樣,急迫地看著那扇小側門。小側門輕輕地響了一下,星光下可以看見是達志的身影,她輕喊了一聲。看見他向這邊竹林里走時她覺出身上的血流加速,額頭那兒的血管開始嘭嘭作響。她迫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