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2 / 2)

最後的情人 未知 6203 字 2021-02-25

「你剛才一定看到了我的尊容,我不是很像一頭豬嗎?我那么胖!!」

「我從樓上往下看,我看見的是一位美女和一位王子在接吻。」丹尼爾一邊撫摸著她那r乎乎的後背一邊向她保證。

「我想死!!」她大聲說。

「再等一等,熱尼婭,等一等你就改變主意了。」丹尼爾也提高了嗓音,「如果你看見他在帳篷里飛的樣子,你會更愛他!」

「他是半截身子的魔鬼。」

熱尼婭站起來,費力地移動身軀往屋里走去,兩人都進了屋,然後關上店門。丹尼爾聞見濃烈的爛水果的味道,這股味道比任何時候都濃,令人窒息。熱尼婭沒有回卧室里去,她呆呆地坐在水果筐上頭,丹尼爾覺得她是在回憶什么事。丹尼爾受不了那股味道,就上樓去了。

第七章小伙子丹尼爾(5)

熱尼婭整夜都坐在那里,隔一陣哭一陣。丹尼爾睡在卧室里,老是聽到她又哭又訴的,中間似乎還夾雜了尼克的說話聲。丹尼爾認為並不是尼克來到了店里,而是熱尼婭在模仿尼克的聲音說話,她這樣做說明她的確很愛他。但尼克為什么要跑掉呢?

「尼克來了么?」早上丹尼爾問眼睛紅紅的熱尼婭。

「沒有。你都聽到了吧,那是他在我身體里頭說話。」

那一筐蘋果全被她壓壞了,汁y流得到處都是,熱尼婭實在是太重了。丹尼爾想,她是真的打算去死嗎?她對自己的身體厭惡到了這樣的程度,恨不能立刻消滅掉,這樣一個人還會愛上別人?她的愛是真實的嗎?丹尼爾忽然明白了:熱尼婭根本不會去死,她從遙遠的西伯利亞來到此地,差不多在這里扎下了根,她才不會尋死呢,她會一直這樣活下去。在這間散發出爛水果味的黑黑的儲藏室里,她發出那種絕望的呻吟,沒人想得出她的愛有多么深。她的愛人也許是西伯利亞的蓄胡子的男人,那個有著賊一樣的目光的人;也許是這個沒有腿,卻可以在空中飛的尼克。到底是誰並不很要緊,要緊的是從這種絕望的r身里頭向外伸出觸角……

丹尼爾抬起頭來,看到阿梅立在門口。

「阿梅,阿梅!」他慌慌張張地叫道。

「你這里像天堂一樣。丹尼爾。」阿梅嫵媚地一笑。

她看見了熱尼婭,她的眼睛立刻變得炯炯發光。她羞怯地走到熱尼婭面前喃喃地說:「我同丹尼爾一塊兒來了,阿姨。」她的聲音帶哭腔。

熱尼婭看了她一眼,臉上毫無表情。

阿梅更羞愧了,她低著頭,紅著臉退了出去。

一夜未眠的熱尼婭突然精神抖擻了。她指揮著丹尼爾,兩人風風火火地將壓壞了的那一大筐水果抬出去扔掉,然後她就卷起袖子,到廚房去忙早飯了。

「這就是生活啊。」丹尼爾嘆道。他心里惦記著阿梅,他不明白為什么像阿梅那樣的人見了熱尼婭也會慚愧。回想著同阿梅在玫瑰花叢里的那場放縱,他仍然禁不住心盪神移。這個時候他又想到了爹爹,媽媽大概也像這個熱尼婭一樣希望爹爹走得越遠越好。

丹尼爾回到自己的家,看到母親像往常這個時候一樣坐在花園里喝茶。她招了招手讓丹尼爾加入她。天是y沉的,那兩只貓兒又在井沿哭泣。

「你在熱尼婭家變得性情沉穩了。」馬麗亞面露笑容。

「爹爹在街上走來走去的,怎么回事啊。」

馬麗亞「撲哧」笑出了聲,說:「他卻說是去出差了呢。一個人要是過分沉溺在故事里頭,就不再有現實的感覺了,你說是嗎?」

丹尼爾看了媽媽一眼,覺得她的眼睛也變得目光炯炯了。

他上了樓,來到父親的書房。他在那張舊式扶手椅上坐下來,環顧那滿屋子的書籍時,便覺得爹爹剛才到這里來過了。桌上攤開的那本舊書的書頁上畫著一只貓,旁邊有幾個字:「土耳其貓」。他仔細看了好久,始終看不出土耳其貓有什么特點,這只貓同他這個城市里的貓一模一樣。小的時候,丹尼爾有時也溜進這間書房里來看過。丹尼爾不百~萬\小!說,但是對於書的氣息總是很熟悉。從6歲起他就知道了,沉默的爹爹生活在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里。雖然爹爹的世界吸引著他,但他從未想到要通過讀書去同爹爹溝通,其實,他覺得自己同爹爹已經是相通的,只是爹爹本人不這樣認為罷了。比如現在他看見書頁上的這只貓,看見「土耳其貓」這幾個字,他就覺得自己已經感到了書中的內容,並隱隱地激動起來。為了平息這種激動,他將書挪開一點。但這么一挪,他拿過書的右手也有了感覺,一股酥麻的感覺直沖心臟。他一直認為,能沉溺在這么多的書籍里頭的爹爹,心臟一定強大得不得了。丹尼爾自己很瘦弱,容易激動,遇事往往不能自拔。他對他爹爹的崇拜是自然而然的。

丹尼爾將書架上的書一本一本拿下來翻,然後又一本一本地復原。他又一次被書中散發出來的氣息迷住了。那是一種非常熟悉,但又復雜得說不出來的氣息,好像雪天清晨起來看見的窗花,陳年老井旁邊的青苔,然而最像的還是桌上那本書上的c畫——那只土耳其貓。當他專心致志地在那里翻書的時候,有一個人潛入了書房,躲在一個書架後面,這個人是阿梅。阿梅在那個隱蔽的處所不住地嘆氣,她老覺得丹尼爾是那種難以成活的男孩,現在他的這種樣子更證實了她的想法。

第七章小伙子丹尼爾(6)

「誰在那里嘆氣?」丹尼爾問道,他看不見阿梅。

他忽然心里有點亂,就將書放好,去找母親。

但是母親不見了,坐在花園里那張桌子旁的是熱尼婭。熱尼婭眉開眼笑地迎向他。

「每次來到你家,我就忘記了我的肥胖。我現在差不多身輕如燕了呢。」

丹尼爾坐下來,面對著爹爹的書房的陽台發愣。在那陽台上,阿梅的身影閃現了一下。他的情緒還沉浸在剛才的書的氛圍里。

「熱尼婭,你說說看,我爹爹到底在哪里?」

「他和馬麗亞在一起呢。他倆一刻都不能分離。丹尼爾想過離家出走嗎?」

「我已經決定在這里做園丁了,怎么離得開?」

「啊,那並不妨礙。」

熱尼婭將非洲貓抱在她氣墊一樣的肚子上,貓兒馴服地隔著衣服舔著她的肚子。

「丹尼爾,我要給你講講你的媽媽。」熱尼婭看著飛來飛去的紅蜻蜓說。「馬麗亞是一個奇女子,如今已經找不到她這種人了。你想啊,她從前居住的小鎮都已經消失那么多年了,從那里留下來的人根本就找不到了,可她還是初衷不改地同他們對話。在這個城市里,誰又會將房子建在先人傳下來的宅基地上呢?恐怕只有馬麗亞了。有一天夜里,我的西伯利亞的未婚夫托人帶信給我,說他等得不耐煩了,還說既然接觸不到我的身體,他就等於是沒有未婚妻,所以他打算去流浪。我讀了他的信之後,哭啊哭的,就哭著到了你媽媽這里。那時你還在寄宿學校,你家亮堂堂地開著燈,你爹爹出差去了。我以為你媽在卧室里,我找了又找卻沒找著。可是這樣一找,我心頭的悲傷就減輕了。我坐在你家的廚房里吃餡餅,心情完全平靜了。這時我就聽到有人在小聲說話,我順著那聲音找去,最後找到了地下室的洗衣房里。你媽睡在那個大桶里,那里頭裝了很多臟衣服,她口里不停地、輕輕地呼喚著一個我聽了耳生的名字。她每呼喚一次,從她對面的牆上就響起奇怪的、沙啞的聲音,聽不清在說些什么。

「『熱尼婭,親愛的,你愛你的未婚夫嗎?』她忽然轉過臉來,看著我的眼睛很認真地說。」

「我站在那里,我的腦子完全麻木了,緊接著我又感到自己心潮澎湃。我一疊聲地說:『馬麗亞,馬麗亞,我愛你!你可不要撇下我啊。』」

「你看,丹尼爾,我同你媽媽是多么的心心相印啊。你媽後來告訴我,你爹爹出差的那些夜里,她通過那些先人同你爹爹進行了『真正的交流』。當我和你媽坐在這玫瑰叢里喝咖啡時,我的身體就浮在空氣中了,那真是少有的舒暢!她給我唱『小鎮的面包坊』,每次我都聽得落淚!兩只貓跑來跑去的,弄出很多電火花。如果不是外面有汽車的聲音,我倆都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了。丹尼爾,我給你說這些,是要讓你知道,你媽是個固守著舊時代的女人,她的家族淵源很復雜,她為這個又自豪又痛苦。而她,在這片宅基地上又生下了你,這有多么奇怪啊!」

熱尼婭的話音剛一停下,丹尼爾又看見了阿梅。阿梅悄悄地從大門那里出去了,丹尼爾喊她,她沒有回應。

「生活多么美好啊!紅蜻蜓,女孩!」熱尼婭說。

那一天他倆手挽手回到店里,丹尼爾在一路上好幾次嗅到了西伯利亞吹來的冰風,既凜冽,又清新。

第八章馬麗亞去旅行(1)

馬麗亞站在荒原上吹著南風,心緒豁然開朗。她是坐深夜的火車來的。當時她在車上睡著了,火車一擺一擺的,她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夢,醒來之後全忘了,僅僅只記得一個關於蛇的夢。在夢里,那些靈活秀氣的綠蛇無孔不入地往她的屋子里鑽。後來屋子里響起陌生人的說話聲,蛇就一條一條地游向空中消失了。火車到站她也沒醒,是列車員將她叫醒的。列車員是一個臉上長有雀斑的塌鼻子小姑娘,有點像柬埔寨人。她站在一旁看馬麗亞收拾行李,似乎想說什么,欲言又止。她下車時她還幫她提著行李,老模老樣地叮囑說:「外面天氣很涼,您要防感冒啊。」馬麗亞覺得她有點異樣。

這是一個名叫「北島」的地方,是馬麗亞童年時的夢想。祖父臨終前用寥寥數語向她講述過這個地方。在後來的年頭中,馬麗亞心里頭會不時地冒出這個念頭——難道北島才是她的真正的故鄉?此刻她感到,她來這里並不是忽發奇想,而是經過了幾十年的預謀才走到這里來的。這是一次秘密的出行,她連丹尼爾也沒有告訴。

房屋隱藏在竹林里頭,那是一個占地不小的村落。馬麗亞從未見過這么高大的竹樹,高度超出了像楊樹這類喬木,而且光溜溜的樹干讓人生出恐懼之情。村子由蓋著茅草頂的土屋組成,稀稀拉拉地散布在很大的地盤上。

出租車司機將她送到村口就離開了。馬麗亞注視著一望無際的荒原,心里頭充滿了疑惑:這些村民靠什么為生呢?

按照事先的聯系,她受到了接待。嗓音像男子一樣的身材高大的婦女接過她的手提箱,領著她在竹林中穿行。女人赤著腳,穿著深藍色麻布做的長袍,古銅色的沉重的發髻垂在背後。馬麗亞覺得這個叫「烏拉」的女人大概是40歲左右,她還覺得她周身洋溢著野獸一樣的力量。女人走得太快,總是要停下來等馬麗亞,這使馬麗亞感到很抱歉。

她們在一棟土屋門前停下來,這棟房子比其他的大一些,但已經很舊了,顯出頹敗的樣子,連木門都是搖搖晃晃的。一進門就是一間很大的堂屋,屋里沿牆壁擺著很多大的陶瓷水缸,房子正中擺著一張巨大的方桌,那些木椅子也是又粗又大,但看起來很舒適。馬麗亞想,也許這里的人都是身材特別高大吧。馬麗亞在椅子上坐下來之後,烏拉就不見了。她聽見水缸里的水發出「丁冬」的響聲,像是有水生動物待在里頭似的。馬麗亞朝卧室里看去,看見床上的被褥是那種十分囂張的色彩,家織土布染成深藍的底子上起金色大花的圖案,在幽暗的光線里發出意?##用戀墓狻!岸嗝疵臘。甭砝鮁竊諦睦鋨蛋黨躍皇斃鬧杏鍾科鵡持忠藕叮錘凶約耗切┦止ぶ飯Ψ蠆壞郊搖?/p》有人敲門,馬麗亞走過去開了門,看見一位身材像鐵塔似的男子,這人的頭發已經白了。他問烏拉在不在,馬麗亞說她剛剛走了。

「可憐的女人!」男的一邊說一邊彎腰揭開那些水缸的蓋子察看。

由於屋里太暗,馬麗亞看不清水缸里的動物,但她隱約看出每個缸里都有一個大東西。缸很深,它們企圖爬出來,但總不能成功。

「這是什么動物啊?」馬麗亞忍不住問道。

「我們這里特有的。本來是野生的,可是好多年以來,它們就成了家養的了。開始時它們一群一群地跑到村里來,跳進我們的水缸里就蹲著不動了,後來我們才把它們變成家養動物。我們稱它們為『金龜』,不過它們身上並沒有殼。這屋里這些都是烏拉養的。先前我們是靠種稻米為生,後來來了金龜,就沒人再種糧食了。你來的時候也看到了,土地全荒廢了,真是欲望之龜啊。老話怎么說的?『哪里有欲望,哪里就有荒原』,對嗎?」

男人說話時,白生生的牙齒閃亮著,令馬麗亞膽寒,她總感到這個人有暴力傾向,但是她又想,這種暴力是無害的。

「金龜為什么自己找死呢?」馬麗亞陷入迷惑之中。

「大概它們想過一種有把握的日子吧。每個水缸都是一座地牢。」

第八章馬麗亞去旅行(2)

「它們吃什么呢?」

「它們早就不吃東西了,就靠自身的營養生活。所以你想想看,這種無本生意誰不願意做?只要隔一天換一次水!而一頭金龜可賣200元。日子一長,村里的人也變得像金龜了。你來的路上沒見到人吧?因為人人都躺在自己家里啊。除了小孩子,大部分都躺著。」

「為什么躺著?可以外出游玩啊。」

「誰還有心思游玩?都在思索自己的痛苦生活呢。」

「烏拉也這樣?」

「烏拉是個例外,所以我才說她可憐啊。她沒時間思索,她開了這個旅店,要接待外邊的游客。我的名字叫清,我還沒有告訴你吧?」

清察看完那些金龜後,就站在門口抽旱煙。現在馬麗亞看清他的臉了。他的表情很難形容,因為左臉和右臉就像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馬麗亞正對著他坐著,所以同時看見了左臉和右臉。他的左臉很生動,現在掛著悲苦的表情,但剛才他還是生氣勃勃的,甚至有點壞心眼的樣子。而右臉呢,看上去有點嚇人,就好像僵屍一樣,緊閉著半邊嘴,眼珠像玻璃球。也許他知道自己的右臉嚇人,所以他愛將自己的左臉沖著說話的人,此刻他就將他的臉側過去了,馬麗亞看見他的左眼眨個不停,左邊臉頰上的肌r在抽搐。

馬麗亞起身走到門口,朝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烏拉已經出現在他的視野里。馬麗亞吃驚地想,烏拉竟會對這個清有這么大的影響!他連左邊的身體都抽搐起來了,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當烏拉皺著眉頭走近的時候,馬麗亞更吃驚了,因為她的外貌完全改變了,看上去不再像40歲左右的、野性洋溢的婦人,倒像一名滄桑老嫗了。她那老樹皮一樣的長臉使得馬麗亞懷疑起來:這是不是剛才的婦人呢?

烏拉進了屋就同馬麗亞打招呼,問她休息好了沒有。然後她板起臉,背對著清,用低沉的胸音問他:「還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了。」清有氣無力地回答,將身體靠著土牆,像要暈過去似的。

馬麗亞想道,這個鐵塔般的男人怎么成了爛棉花呢?

烏拉牽著馬麗亞的手進到卧房里,附在馬麗亞的耳邊說:「不要理他,他是來搞破壞的。我剛才在村東看望病人,有人告訴我他來了,我就趕快往回趕,他沒有向你說什么不好的話吧?」馬麗亞說:「沒有。」烏拉說:「哼,這個空心人。」她將卧房門用力關上,又貼在門縫上向外看,看清是不是已經走了。折騰了一會兒,由於清老不走,她就長吁短嘆起來。馬麗亞覺得她此刻又蒼老又浮躁,好像有極深的難言之隱一樣。

「清是本地人嗎?」馬麗亞問。

「我說不清。」烏拉煩惱地擺擺手,「他自己說是,但我看不是。本地人怎么會有他那樣的臉呢?不過如果說他不是本地人也說不過去的,很多人都看見他在此地長大。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對我們的生活如此地鄙視!」

烏拉憤怒得一臉通紅,咬牙切齒地又加了一句話:「他絕掉了我們的後路。」

烏拉幫馬麗亞鋪好床,對她說:「你先休息一下吧,我還要去照顧金龜呢。」

但馬麗亞躺下之後,她又並不馬上離開。她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里頭,對馬麗亞講述起這個村子的故事來。

「你全看到了,這地方成了一片荒原,這種情形持續了幾十年了。先前並不是這樣的,先前我們這里是多霧的地區。那個時候啊,到處都是朦朦朧朧的,人們的脾氣是少有的好。這里適合種水稻,出了門就看見稻田,整個村子是一個合作企業,有專門的人來收購我們的產品,我們的生活很平靜。你想想看,隔著霧,誰又能看清自己的墳墓的位置呢?」

她說了這些之後,突然沉默了,眼神變得迷離起來。馬麗亞躺在那里,她又聽到了熟悉的s動,這些s動來自牆壁里頭,不過不是人的說話聲,而是像有許許多多的老鼠在里頭抓撓。她雖然睡意很濃,還是忍不住問烏拉:「後來呢?」

第八章馬麗亞去旅行(3)

「後來?後來有種隱患在村里爆發了。這個隱患就是清。清的家族是特殊的家族,他們總想將事情弄得清清楚楚。雖說他們也是土生土長的,但同我們大家的區別太大了,說他們是外國人也不為過。比如說糧食收購吧,我們從不計較,他的祖父卻非要同那些人論理,討價還價,結果來購買的人越來越少,搞得部分糧食爛在地里。不過我們這里是魚米之鄉,那時的生活還過得去。到清的父母這一輩人情形就開始惡化了。奇怪的是這里的人都要將清家里的人看作領導,什么都聽這家人的,大約是因為惰性太重吧。清的父母是那種又精明又苛求的人,據大家說他倆的目光深謀遠慮。自從這對夫婦負責村里的事務以來,稻田就開始荒廢。因為他們堅持說,沒有必要如此辛苦勞作,只要抬高糧食的收購價就可以了。這種策略在開始那幾年好像有點奏效,到後來就變成了災難。因為來收購的糧食販子減少了一大半。村民一下子就變成了節衣縮食的窮人。而他們一家人似乎還很高興,清經常同他的兄弟兩人在打谷場上引吭高歌,唱到深夜還不進屋。清的父母在同一天去世,聽說是吃了一種有毒的蘑菇,兩人都是七竅流血。清和他的兄弟悲痛得昏死過去。埋葬了父母之後,清就正式成為我們村的領頭人了。他特別反感大家種糧食,他用計謀將那些糧食販子全嚇走了,然後從什么地方引進了這些金龜。雖然沒人看見,但我知道這種動物就是他本人弄進來的,因為此地原先沒有。你當然注意到他的那張臉了,很可怕,是嗎?我倒是習慣了。長著這種臉的人啊,有能力改變一切!所以現在啊,村子里就見不到霧了,太陽一出,所有的東西都變得清清楚楚的。在這樣的環境里,人就開始變得羞愧,然後就垮掉了。」

「垮掉了?」馬麗亞睡眼朦朧地問,她覺得自己已經入夢了,但她又特別想聽完這個故事。

「是啊,垮掉了……」烏拉的聲音低沉下去,「憂郁……疾病,是那?##閌峭庀縟耍憧床壞剿牽鞘遣換岢隼吹摹s械娜恕剿藍級閽諼堇鎩v揮星逶謖庵芪e疲濉?/p》馬麗亞在夢中的情緒也變得十分憂郁,她正沿著一條沒有盡頭的林中小路往前走,小路很y暗,林子里不時響起可疑的叫聲,不知道是不是猛獸。她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