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1 / 2)

這頂禮帽是薩賓娜生命樂曲中的一個動機,一次又一次地重現,每次都有不同隨意義,

而所有的意義都象水通過河床一樣從帽子上消失了。我們也許能稱它為赫拉克利特河床

(「你不能兩次定入同一條河流」):這頂帽子是一條河床,每一次薩賓娜走過都看到另一條

河流,語義的河流:每一次,同一事物都展示出新的含義,盡管原有意義會與之反響共鳴

(象回聲,象回聲的反復激盪),與新的含義混為一體。每一次新的經驗都會產生共鳴,增添

著渾然回聲的和諧。托馬斯與薩賓娜在蘇黎世的旅館里被這頂帽子的出現所感動,做a時幾

乎含著熱淚,其原因就是這黑色的精靈不僅僅是他們性a游戲的遺存,而且是一種紀念物,

使他們想起薩賓娜的父親,還有她那位生活在沒有飛機與汽車時代的祖父。現在,我們站在

這個角度,也許比較能理解薩賓娜與弗蘭茨之間的那道深淵了:他熱切地聽了她的故事,而

她也熱切地聽了他的故事。但是,盡管他們都明白對方言詞的邏輯意義,但不能聽到從它們

身上淌過的語義之河的竊竊細語。所以,當她戴著這頂禮帽出現在他面前,弗蘭茨感到不舒

服,好象什么人用他不懂的語言在對他講話;既不是猥褻,也不是傷感,僅僅是一種不能理

解的手勢。他不舒服是因為它太缺乏含義。

人們還很年輕的時候,生命的樂章剛剛開始,他們可以一起來譜寫它,互相交換動機

(象托馬斯與薩賓娜相互交換禮帽的動機),但是,如果他們相見時年歲大了,象薩賓娜與弗

蘭茨那樣,生命的樂章多少業已完成,每一個動機,每一件物體,每一句話,互相都有所不

一樣了。

如果我把薩賓娜與路蘭茨的談話記下來,可以編出一本厚厚的有關他們誤解的詞匯錄。

算了,就編本小小的詞典,也就夠了。

3

誤解小辭典「女人」

薩賓娜並沒有選擇一個作女人的命運。我們所沒有選擇的東西,我們既不能認為是自己

的功勞,也不是自己的過錯。薩賓娜相信她不得不采取正確的態度來對待非已所擇的命運。

在她看來,反抗自己生為女人是愚蠢的,驕傲於自己生為女人亦然。

他們初交時,弗蘭茨以一種奇怪的強調性口吻宣稱:「薩賓娜,你是個女人。」她不明

白,為什么他要象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一本正經地強調這眾所周知的事實。只到近來,

她才明白了「女人」這個詞的含義,明白了他何以作那么不同尋常的強調。在他眼中,女人

不僅意味著人類兩性之一,這個詞代表著一種價值。並非任何婦女都堪稱為女人。在弗蘭茨

眼中,如果薩賓娜是一個女人,他妻子克勞迪又是什么呢?二十多年前,結識克勞迪幾個月

之後,她威脅他說,如果他拋棄她,她便自殺。弗蘭茨被她的威脅迷惑了。他並不是特別喜

歡克勞迪,但被對方的愛蒙騙了。他感到自己配不上這么偉大的愛,感到自己欠了她一個深

深的鞠躬。

他回報鞠躬如此之深竟是娶了她。盡管克勞迪再末重視過那種伴以自殺威脅之詞的熱烈

情感,而他的心中卻記憶長存,思慮常駐:決不能傷害她,得永遠尊敬她內在的女人。

這是一個有趣的公式:不是「尊敬克勞迪」,而是「尊敬克勞迪內在的女人」。

如果克勞迪本人便是女人,那么誰是他必須永遠尊敬的那個隱藏在她身內的女人呢?也

許是柏拉圖理想中的女人?

不。是他的母親。他決不會想到說,他尊敬他母親身內的女人。他崇拜母親,不是母親

身內的什么女人。他的母親與柏拉圖理想中的女人是一回事,全然一致。

他十二歲那年,母親被弗蘭茨的父親拋棄,突然發現自己很孤單。孩子懷疑有什么嚴重

的事發生了,可母親怕使他不安,用溫和而無關緊要的話掩蓋了這一幕。父親走的那一天,

弗蘭茨和母親一起進城去。離家時,他發現母親的鞋子不相稱,猶豫不決,想指出她的錯

誤,又怕傷害她。在他與母親一起在城里走的兩個鍾頭,他的眼睛沒有離開過她的腳。這是

他第一次體會到難受意昧著什么。'忠誠與背叛」

從孩提時代到陪伴她走向墓地,他始終愛她。記憶中的愛也是連綿不絕。這使他感到忠

誠在種種美德中應占最高地位:忠誠使眾多生命連為一體,否則它們將分裂成千萬個瞬間的

印痕。

弗蘭茨常跟薩賓娜談起他母親,也許他有一種無意識的用心:估摸著薩賓娜會被他忠誠

的品行歷迷住,那樣,他便贏得了她。

他不知道,更能迷住薩賓娜的不是忠誠而是背叛。「忠誠」這個詞使她想起她父親,一

個小鎮上的清教徒。連星期天,他都在畫布上描畫森林里的落日與花瓶中的玫瑰。多虧了

他,她從小便開始畫畫了。十四歲那年,她愛上了一個與她一般年紀的男孩。父親嚇壞了,

一年沒敢讓她獨自出門。有一天,他又拿畢加索的復制品給她看,取笑那些畫。她不能與她

十四歲的同學戀愛,至少是可以愛上立體派的。她完成學業,滿心歡快地去了布拉格,感到

自己終於能背叛家庭了。

背叛。從我們幼年時代起,父親和老師就告誡我們,背叛是能夠想得到的罪過中最為可

恨的一種。可什么是背叛呢?背叛意味著打亂原有的秩序,背叛意味著打亂秩序和進入未

知。薩賓娜看不出什么比進入未知狀態更奇妙誘人的了。

她是美術學院的學生,但不能象畢加索那樣畫畫。這正是所謂社會主義現實主義被規定

獨尊的時代,是成批制作共產主義政治家們肖像的時代,她要背叛父聲的願望總不能如願以

償:這種共產主義只不過是另一個父親罷了。這位父親同樣嚴格地限制她,同樣禁止她的愛

(清教徒時代)以及她的畢加索。如果說她終於與一位二流演員結了婚,只是因為那人有著怪

漢子的名聲,同樣不為兩種父親所接受。

隨後,母親去世了。就在她參加葬禮返回布拉格之後,她接到了父親因悲傷而自殺的電

報。

她突然感到良心的痛苦:那位畫花瓶玫瑰和憎惡畢加索的父親真是那么可怕嗎?擔心自

己十四歲的女兒會未婚懷孕回家真是那么值得斥責嗎?失去妻子便無法再生活下去真是那么

可笑嗎?

她又一次渴望背叛:背叛自己的背叛。她向丈夫宣布,她要離開他。(她現在與其把他

看成一個怪人不如說把他看作於今不能自投的醉鬼。)

但是,如果我們背叛乙,是為了我們曾經背叛了的甲,那倒不一定意味著我們撫慰了

甲。一個離了婚的畫家,其生活與她背叛了的父母的生活絲毫不相似。第一次的背叛不可彌

補,它喚來的只是後面一連串背叛的連鎖反應,每一次的背叛都使我們離最初的反叛越來越

遠。'音樂」

對弗蘭茨來說,音樂能使人迷醉,是一種最接近於酒神狄俄尼索斯之類的藝術。沒有誰

真正沉醉於一本小說或一幅畫,但誰能克制住不沉醉於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樂、巴脫克的鋼琴

二重奏鳴曲、打擊樂以及「硬殼蟲」樂隊的白色唱片集呢?弗蘭茨對古典音樂和流行音樂無

所區分,認為這種區分實在過時而虛假。他象愛莫扎特一樣愛搖滾樂。

他認為音樂是一種解放的力量,把他從孤獨、內省以及圖書館的塵埃中解放了出來,打

開了他身體的大門,讓他的靈魂走人世間,獲得友誼。他愛跳舞,遺憾薩賓娜沒有他那樣的

熱情。他們一起坐在餐廳里,吃飯時聽到附近喇叭里傳出轟轟的音樂並伴有重重的打擊聲

響。

「真是惡性循環,」薩賓娜說,「音樂越放越響,人翻會變成聾子。因為他們變聾,音

樂聲才不得不更響。」「你不喜歡音樂嗎?」弗蘭茨問。

「不喜歡。」她又補充,「不過在一個不同的時代里……」她想著巴赫的時代,那時的

音樂就象玫瑰盛開在雪原般的無邊無際的寂靜之上。從童年起她開始追求音樂,就領受著噪

音妨礙。在美術學院那幾年,學生們整個暑假都要求在青年港地度過。他們住在一色的屋子

里,一起去鋼廠建鍛工地勞動,工地上高音喇叭里的音樂從早上五點直吼到晚上九點。盡管

樂曲是歡快的,但她感到好象是哭嚎。沒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避,即使躲進公共廁所,躲入被

褥。任何地方都有喇叭。那聲音象一群獵狗一直s撓著她的安寧。

那時她想,只有在那里才有這樣專橫的音樂統治。到了國外,她才發現把音樂變為噪音

是一個必經的過程,人類由此而進入了完全丑陋的歷史階段。完全丑陋的到來,首先表現在

無所不在的聽覺丑陋:汽車,摩托,電吉他,電鑽,高音喇叭,汽笛……而無所不在的視覺

丑陋將接踵而至。

飯後,他們上樓去自己房里做a。弗蘭茨入睡時思維已開始失去了連貫性,回想起吃飯

時噪雜的音樂聲,對自己說:「噪音可有個好處,淹沒了詞語。」他突然意識到他一生什么

也沒有干,只是談話,寫作,講課,編句子,找出公式然後修正它們,到頭來呢,文字全不

准確,意思皆被淹沒,內容統統喪失,它們變成了廢話,廢料,灰塵,砂石,在他的大腦里

反復排徊,在他的頭顱里分崩離析,它們成了他的失眠症,他的病。所以,在那一刻,他朦

朦朧朧卻全心全意期待著的是沒有任何束縛的音樂,是一種絕對的聲音。它包容著一切愉悅

與歡樂,它是超強音,是窗戶發出的格格震盪,將一勞永逸地吞沒他的痛苦,無聊,以及空

d的詞語。音樂是對句子的否定,是一種反詞語!他期望與薩賓娜久久地擁抱,不再說一句

話,不再講一個宇,讓這音樂的狂歡之雷與他的性高c吻合在一點。然後,幻想中的極樂喧

囂終於象催眠曲一樣,使他睡著了。'光明與黑暗」

對薩賓娜來說,生活就意昧著觀看。觀看被兩條界線局限著,一種是強光,使人看不

見,另一種是徹底的黑暗。也許這就是薩賓娜厭惡一切極端主義的原因。極端主義意味著生

命范圍的邊界。不論藝術上或政治上的極端主義激情,是一種掩蓋著的找死的渴望。在弗蘭

茨那里,「光明」不會與某張日暖風和的風景畫相聯系,而會使他想起光源本身:太陽,燈

泡,聚光燈。弗蘭茨的聯想總是一些熟悉的比喻,如:正直的太陽,理智的光輝,等等。

黑暗如同光明一樣地吸引他。這些天來,他知道做a前關掉燈委實可笑,總是留一盞小

燈照著床。然而,他深入薩賓娜的那一刻,卻合上了眼睛,滲透了全身的快樂呼喚著黑暗。

黑暗是純凈的,完美的,沒有思想,沒有夢幻;這種黑暗無止無盡,無邊無際;這種黑暗就

是我們各人自身歷帶來的無限。(是的,如果你要尋找無限,只要合上你的眼睛!)

在他全身浸透快樂的一腳間,弗蘭茨自己崩潰了,融化在黑暗的無限之中。自己變成了

無限。一個人在他內在的黑暗中長得越大,他的外在形態就變得越小。一個閉著眼睛的人,

便是一個受到毀傷的人。薩賓娜發現弗蘭茨的模樣乏味無趣,也閉上眼避免去看他。但是對

她來說,黑暗並不意昧著無限,卻意味著觀看事物時的不滿,被看事物的否定,以及拒絕觀

看。

4

薩賓娜有一次讓自己參加了移民朋友的聚會。象往常一樣,他們又在反復推敲他們應該

或不應該拿起武器去反蘇。身處安全的移民生活中,他們自然顯得樂意戰斗。薩賓娜說:

「你們為什么不回去打仗呢?」

話說得不合時宜。一位燙著灰色卷發的男人,用長長的食指指著她:「這可不是說話的

樣子。你們都對所發生的一切負責。你也是。反對共產黨當局你傲了什么?你做的也只是畫

畫兒……」

在薩賓娜的國家里,評價和檢查老百姓司空見慣己成原則,本身就是無休無止的社會活

動。如果某個畫家要辦個展覽,一位普通公民要領取去國外海灘旅行的簽證,或一個足球運

動員要參加國家隊,那么馬上可以收集到一大批推薦信或報告(從門房、同事、警察、地方

黨組織以及有關工會那里來的),由專門的官員將此綜合,補充,總結。這些報告與美術才

華、踢球技巧、或需要咸腥海洋空氣的疾病毫無關系,它們只說明一個問題:「公民的政治

情況」。(用另一句話說就是,這位公民說過什么,想過什么,行為如何,在五一游行集會

中表現如何。)每一件事(一

天天的生存,工作中的升遷,度假)都有賴於這種評

價過程的結果,因此每一個人(無論他是否要為國連

隊踢球,或是否獲准展覽作品,是否去海灘度假),都

必須蹈規蹈矩努力表現以取得優良的評價。

這就是薩賓娜聽到灰頭發男人講話時所想到的。他不關心他的同胞們是否足球運動員或

畫家(在這一群移民中,沒有一個捷克人對薩賓娜的作品表示過任何興趣);只關心他們是否

反對共產主義,積極地或消極地?真正實在地或是表面地?從一開始就反還是從移居國外以

後?

她是一個畫家,曾經細心留意並記住了那些對調查別人滿有熱情的布拉格人的生理特

征。他們都有比中指稍長一些的食指,並且愛用它去指那些偶然與他們談談話的人。事實

上,直到1968年,統治了這個國家十四年的總統諾沃提尼,正是曾經掀動著與其酷似的這

種理發店里做出來的波浪灰發,用最長的食指指向中歐所有的居民。

這位尊貴顯眼的移民不曾看過薩賓娜的畫,從畫家嘴里聽說他象諾沃提尼,臉變得排

紅,自一陣,又紅一陣,最後轉為摻白。他想說什么,什么也沒說出來,只得沉默。直到薩

賓娜站起來離開,大家也都沉默著。

這使她很不高興。走到街上,她問自己為什么要費那么多心思與捷克人保持接觸。她與

他們有什么關系?是地域嗎?如果問他們中的每一個人,祖國的名字在他們心目中將引起何

種聯想,各人頭腦閃現的國土狀貌肯定迥異,整一的可能勢必勾銷。

那么是文化嗎?可什么是文化?音樂嗎?德沃夏克和雅那切克嗎?是的。但如果一個捷

克人沒有音樂感受又怎么辦?這樣,做捷克人的實質意義便煙消霧逝。

那么是偉人嗎?是胡斯?剛才房子里的人都沒有讀過他的一頁書。他們能理解的事只是

那火焰,他被燒死在火刑柱上時那光輝的火焰,那光榮的灰燼。於是,對於他們來說,身為

捷克人的實質意義除了灰燼,再沒有什么。唯一能使他們聚合在一起的東西,便是他們的失

敗與他們的相互指責。

她走得很快,與那些移民分裂的想法更使她不安。她知道自己是不公正的,畢竟還有另

一些捷克人,與那有長長食指的人完全不一樣。何況她那段小議論後的難堪沉默,也沒有表

明他們都反對她。沒有,他們也許是被這突然的憤怒搞昏了頭,沒有理解他們都是受制於移

民生活的人。那么為什么她不原諒他們?為什么不把他們都看成可憐的被拋棄了的上帝之造

物?

我們知道為什么。她背叛了她的父親,生活便向她敞開了背叛的漫漫長途。每一個吸引

她的背叛是罪惡也是勝利。她不願意遵守秩序;她拒絕服從秩序——拒絕永遠和同樣的人在

一起講同樣的話!這就是她被自己的不公平所困擾的原因。但這並非心情不悅,恰恰相反,

薩賓娜的印象中,這是一次勝利,有看不見的人還在為她熱烈鼓掌。

自我陶醉一瞬間滑向極度痛苦:漫漫長途總有盡頭!遲早她不得不結束自己的背叛!遲

早她不得不結束她自己!

這正是晚上,她匆忙穿過火車站,一列去阿姆斯特丹的火車進站了。她上了車,在乘警

友好的指引下,打開包廂的門,發現弗蘭茨坐在卧鋪上。他站起來迎接她,她伸出雙臂抱任

了他,吻得他透不過氣來。

她象最平庸的女人一樣,有一種焚心烈火般的欲望,想告訴他,別趕我走,抱緊我,把

我當你的玩物,你的奴隸,猛烈地玩弄我吧!但她什么也沒說。

她從對方的擁抱中松脫出來,只說了一句話:「你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是多么高興

呀。」這是她的天性允許她作的最多的表示了。

5

誤解小辭典(繼續)「游行」

游行對意大利和法國人來說很容易。他們被父母著去教堂時,便以參加黨派作為報復

(共產黨,毛澤東黨,托洛茨基黨等等)。然而薩賓娜的父親兩頭都不誤,開始送她去教堂,

而後又她參加共青團會議。他擔心女兒游離組織之外將有所不測。

她參加強制性的游行,總是合不上大家的步伐,身後的女孩老對她叫,或者有意踩她的

腳後跟。唱歌時,她從來就不知道歌詞,只是把嘴巴張張合合,於是遭到其他女孩子的注意

和告發。從小,她就恨游行。

弗蘭茨曾就讀巴黎,天資不凡,二十歲那年就確定了學者生涯。從二十歲起,他便知道

自己一生將會被局限在大學辦公室、一兩所圖書館,或兩三個演講廳里。想到這種生活將把

他窒息,他總是期望著走出自己的生活圈子,象從屋里走向大街。

住在巴黎期間,他參加了每一次可能的游行示威,去慶祝什么,要求什么,或抗議什

么,去露天里和人們呆在一起。游行的隊伍直抵聖耶門大街或從共和廣場到巴士底,使他神

魂顛倒。他把行進和呼喊看成歐洲以及歐洲史的形象。歐洲就是偉大的進軍,從革命到革

命,從斗爭到斗爭,永遠向前。

換一種方式說:弗蘭茨感到他的書本生活不真實,他渴望真實的生活,渴望與人們交

往,肩並肩地步行,渴望他們的呼叫。他從沒有想過他所認為的不真實生活(在與世隔絕的

辦公室或圖書室里辛勞)事實上正是他的真實生活,而他想象為真實的游行不是別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