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之處在於:如果攻上蓋著石頭,則意昧著我們不要死人回來了,沉重的石頭告訴死
者:「呆在你那兒吧!」
這使薩賓娜想起了父親的墳墓。那上面的泥土里長出了花朵,一棵楓樹深深地扎了根。
這樹根和花朵給他打開了一條走出墳墓的道路。如果她父親是用石頭蓋著,她就再也無法與
死去的他交談,無法從簌簌樹葉中聽出父親原諒她的聲音。
埋葬托馬斯和特麗莎的墓地又怎么樣呢?
她開始一次次想起他們。他們好幾次開車去鄰鎮,在一家廉價的旅店里過夜。信中的這
一段吸引了她的視線。這說明他們是快樂的。她又一次把托馬斯當作自己的一幅畫來構想:
畫的前景是唐璜,一位幼稚畫家所作的浮華外景,穿過外景的裂縫看去,卻是特里斯丹。他
象特里斯丹一樣死去,不象唐璜。薩賓娜的父親與母親是死於同一個星期,托馬斯與特麗莎
是死於同一秒。薩賓娜突然想念起弗蘭茨來。
她那時跟他說起墓地里的散步,他厭惡地顫抖著,把墓地說成一堆屍骨和石頭。他們之
間的誤解鴻溝便隨即展開。直到她到蒙特帕里斯墓地,她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為自己待他
那樣不耐心而遺憾。如果他們能在一起呆得更久一些的話,他們是能夠開始理解對方用語
的。他們的詞匯會象害羞的情人,慢慢地、怯生生地走到一起去。那么,一支旋律就會漸漸
融人另一支旋律。但是,現在太晚了。
是的,太晚了。何況薩賓娜知道她應該離開巴黎,搬走,再搬走,如果她死在這里,他
們會用石頭蓋在她身上。對於一個無家可歸的女人來說,總是想著一切旅程的某個終點是不
可忍受的。
11
弗蘭茨所有的朋友都知道克勞迪,也知道那位戴大號眼鏡的姑娘,但沒有人知道薩賓
娜。弗蘭茨誤以為妻子與她的朋友談薩災娜,其實,薩賓娜是個漂亮女人,克勞迪不希望人
家把自己與美人臉蛋相比較。
弗蘭茨如此害怕私情敗露,因此從未向薩賓娜要過一張她的油畫、草圖,甚至一張她的
快照。結果,她沒留下任何痕跡地從他生活里消失了,沒有一點點確實的東西可以表明,他
曾與她在一起度過了最最美好的時光。
這只能更使他決心保留對她的忠誠。
有時候,他與那姑娘一起呆在他的屋里,她會目光離開書本,疑惑地瞥他一眼:「你在
想什么?」
弗蘭茨坐在椅子上盯著天花板,總是找一些似乎有理的話來回答她,事實上他在想念薩
賓娜。
不論他什么時候在學術雜志上發表了文章,姑娘都是第一個讀它,與他作些討論。而他
心里想的卻是薩賓娜會對他怎么說。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薩賓娜而做,是用薩賓娜願意
看到的方式去做。
他絕不做任何事情來傷害那位戴眼鏡的學生情婦,因此這種不忠的絕對純真形式,對弗
蘭茨來說是特別合適。他培養著對薩賓娜的狂熱崇拜,這種祟湃更象宗教信仰而不是愛情。
的確,從神學的角度來說,是薩賓娜送給了他那位姑娘。在他的人之愛和神之愛兩者中
間,是絕對的和平。如果他的神之愛(基於神學理由)必定含有一劑不可解說、不可理喻的烈
葯(我們只須回憶一下那本誤解詞典和一系列誤解詞匯!),他的人之愛卻建立在真實的理解
上。
學生情婦比薩賓娜年輕得多,生命的樂曲簡直還只有個輪廓。她感謝弗蘭茨給了她生活
的主題。弗蘭茨的偉大進軍,現在也成了她的信念。音樂現在是使她沉醉的狂歡節。他們常
常一起去跳舞。生活在真實之中,沒有什么秘密。他們與朋友、同事、學生以及陌生人交
往,高興地與他們坐在一起,喝酒,職天。他們經常去阿爾卑斯山作短途旅行。弗蘭茨會彎
下腰來,讓姑娘跳到他背上。他走過草地時又會讓她跳下來。他會用最高的音量,給她讀一
首小時候從母親那兒學來的德國長待。姑娘歡樂地哈哈大笑,崇拜他的腿、肩膀,死死勾著
他脖子時,還崇拜他的肺。
她唯一揣摩不透的,是他對俄國人所占領國家的奇怪同情。一個紀念入侵的日子里,他
出席了一個由日內瓦的捷克人組織的紀念性集會。房子幾乎是空的,那位發言人裝模作樣地
晃動著灰頭發,長長的發言稿使得幾個盡管熱心的聽眾也覺乏味,他的法語語法正確卻帶有
很重的外國腔。他為了強調某一點,不時舉起食指,象是在威脅聽眾。
眼鏡姑娘沒法抑制住自己的哈欠,而弗蘭茨卻在她身旁燦然微笑。他越是看著那可愛的
灰頭發和那令人傾慕的食指,他就越把那人看成一個秘密信使,一個盡職於他與女神之間的
上天使臣。他合上眼,浮想聯翩。就象當年在十五個歐洲旅館和一個美國旅館里他在薩賓娜
身上閉上眼睛一樣,他現在也閉上了眼睛。
摘自黃金書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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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輕
四、靈與r
1
特麗莎回到家中差不多已是早晨一點半了。她走進浴室,穿上睡衣,在托馬斯身邊躺下
來。他睡著了。她俯下身子去吻他,察覺他頭發里有一股奇怪的氣味;又吸了一口氣,結果
還是一樣。她象一條狗上上下下嗅了個遍才確定異物是什么:一種女人下t的氣味。
六點鍾,鬧鍾響了,帶來了卡列寧最輝煌的時刻。他總是比他們起得早,但不敢攪擾他
們,耐心地等待鬧鍾的鈴聲,等待鈴聲賜給他權利,好跳到床上去用腳踩他們以及用鼻子拱
他們。偶爾,他們也企圖限制他,推他下床,但他比他們任性得多,總是以維護自己的權利
而告結束。特麗莎後來也明白了,她的確也樂意由卡列寧把她帶進新的一天。對他來說,醒
來是絕對令人高興的,發現自己又回到了人世時,他總是顯露出一種天真純朴的驚異以及誠
心誠意的歡喜。而在她那一方面,醒得極不情願,醒來時總有一種閉合雙限以阻擋白晝到來
的願望。
現在,他立在門廳口凝視著衣帽架,那里接著他的皮帶和項圈。她給他套上項圈系好皮
帶,帶他一起去買東西。她要買點牛奶、黃油、面包,同往常一樣,還有他早餐用的面包
圈。他貼在她身邊跑著,嘴里叼著面包,吸引旁人的注意之後洋洋自得為之四顧。一到家,
他叼著面包圍躺在卧房門口,等待托馬斯對他的關注,向托馬斯爬過去,沖他狺狺地叫,假
定他要把那面包圈兒奪走。每天都如此一番。他們在屋子里至少要互相追逐五分鍾之久,卡
列寧才爬到桌子底下去狼吞虎咽消受他的面包圈。
這一次,他白白地等候著這一套早晨的儀禮。托馬斯面前的桌上有一台小小的晶體管收
音機,他正在專心聽著。
2
這是一個有關捷克移民的節目,一段私人對話的錄音剪輯,由一個打入移民團體後又榮
歸布拉格的特務最近竊聽到的。都是些無意義的瞎扯,夾雜著一些攻擊占領當局的粗話,不
時還能聽到某位移民罵另一位是低能兒或者騙子。這些正是廣播的要害所在。它不僅證明移
民在說蘇聯的壞話(這已經不會使任何捷克人驚訝不安),而且還表明他們在互相罵娘,隨便
使用臟字眼。人們乎常可以整日講臟話,在打開收音機聽到某位眾所周知令人肅然的角色在
每句話里也夾一個「他娘的」,他們畢竟會大為失望。
「都是從普羅恰茲卡開的頭。」托馬斯說。
普羅恰茲卡是位四十歲的捷克小說家,精神充沛,力大如牛,在1968年以前就大叫大
嚷公開批評時政。後來,他成為「布拉格之春」中最受人喜愛的人物,把那場隨著入侵而告
結束的共產主義自由化搞得轟轟烈烈。入侵後不久,報界發起了一場攻擊他的運動,但越玷
污他,人們倒越喜歡他。後來(確切地說是1970年),電台播出了一系列他與某位教授朋友
兩年前的私人談話(即1968年春)。他們倆很長的時間都沒有發現,教授的住宅已被竊聽,
他們每一行動都受到監視。普羅情茲卡喜歡用誇張、過激的話與朋友逗樂,而現在這些過激
的話成了每周電台的連續節目。秘密警察制造並導演了這一節目,費盡心機向人們強調普羅
恰茲卡取笑朋友們的c料打渾——比如說,對杜布切克。人們一有機會就要挖苦朋友的,但
現在與其說他們被十分可恨的秘密警察嚇住了,還不如說他們是被他們十分喜愛的普羅恰茲
卡給驚呆了。
托馬斯關了收音機說:「每個國家都有秘密警察,在電台播放錄音的秘密警察,只可能
在布拉格有,絕對史無前例!」
「我知道一個前例,」特麗莎說,「我十四歲的時候寫了一本秘密日記。我怕有人看到
它,把它藏在頂樓上。媽媽嗅出了它。有一天吃飯,我們都埋頭喝著湯,她從口袋里拿出日
記說:『好了,諸位現在仔細聽一聽。』她讀了幾句,就哈哈大笑。他們都笑得無法吃
飯。」
3
他總是讓她躺在床上,自己獨自去吃早飯,可她不服從。托馬斯工作從早上七點到下午
四點,而她工作則從下午四點到半夜。如果她不與他一道吃早飯,兩人能一塊兒談話的時間
便只有星期天了。正因為如此,她早上總要跟著他起身寧可以後再去睡覺。
這天早上,她恐怕不能再睡下了,十點鍾她得去佐芬島的蒸汽浴室。蒸汽浴室是眾人向
往之地,但只能容納少許人,想進去的唯一辦法是拉關系。謝天謝地,托馬斯從前一個病人
的朋友是一位1968年後從大學遷來的教授,他妻子便是浴室的出納。於是,托馬斯拜托那
病人,病人拜托教授,教授又托付妻子,特麗莎每周便可輕易地得到一張票了。
她走著去的。她恨車上總是擠滿了人,擠得一個挨一個互相仇恨地擁抱,你踩了我的
腳,我扯掉你的衣扣,哇哇地嚷著粗話。
天下著毛毛細雨,人們撐開傘遮住腦袋匆匆走著。一下子,圓拱形的傘篷互相碰撞,街
上擁擠起來。特麗莎前面的男人都高高把傘舉起給她讓路,女人們卻不肯相讓,人人都直視
前方,讓別的女人甘拜下風退縮一旁。這種雨傘的會集是一場力量的考驗。特麗莎開始都讓
路,意識到自己的好心得不到好報時,也開始象其他的女人緊抓住傘柄,用力猛撞別人的傘
篷。沒有人說「對不起」,大多數時候人們都不說話,盡管有一兩次她也聽到有人駕「肥
豬,或「c你娘!」
老少娘們兒都用傘武裝起來了,年輕一些的更象鐵甲武士。特麗莎回想起入侵的那些
天,身穿超短裙手持長桿旗幟的姑娘們,對入侵者進行性報復:那些被迫禁欲多年的入侵士
兵,想必以為自己登上了某個科幻小說家創造出來的星球,絕色女郎用美麗的長腿表示著蔑
視,這在入侵者國家里是五六百年來不曾見過的。
她給那些坦克背景前面的年輕姑娘拍過許多照片,她是多么欽佩她們!而現在這些同樣
的姑娘卻在與她撞擊,惡意昭昭,她們准備用抗擊外國軍隊的頑強精神來反擊一把不願給她
們讓路的雨傘。
4
她來到古城廣場。這里有梯思教堂嚴峻的塔尖,哥特式建築的不規則長方形,以及巴羅
克式的建築。古城的市政廳建於十四世紀,曾一度占據了整個廣場的一側,現在卻一片廢墟
已有二十七年。華沙、德累斯頓、柏林、科隆以及布達佩斯,在第二次大戰中都留下了可怕
的傷痕。但這些地方的城民們都重建了家園,辛勤地恢復了古老歷史的遺存。布拉格的人民
對那些城市的人民懷著一種既尊敬又自卑的復雜心理。古城市政廳舊址只是戰爭毀滅的唯一
標志了。他們決定保留這片廢墟,是為了使波蘭人或德國人無法指責他們比其它民族受的苦
難少些。在這光榮的廢墟前面,在戰爭留給今天和永恆的罪惡遺跡面前,立著一座鋼筋水泥
的檢閱台,供某種示威集會用,或方便於共產黨過去或將來召集布拉格的群眾。看著古城市
政廳的殘跡,特麗莎突然想起了母親,想起她那反常的需要:揭露人家的災難和人家的丑
陋,展示人家的悲慘,亮出別人斷臂的殘膠並強迫全世界都來圍觀。最近的一切都使她想起
母親。她逃離出來已逾七年的母親世界似乎又卷士重來,前後左右把她團團圍位。正因為如
此,那天早上她對托馬斯談起,母親如何在飯桌前邊讀她的秘密日記邊發出狂笑。當一種茶
余飯後的私下交談都拿到電台廣播時,這說明什么呢?不說明這個世界正在變成一個集中營
嗎?
幾乎從孩提時代起,特麗莎就用這個詞來表達她對家庭生活的感覺。集中營是一個人們
常常日夜擠在一堆的世界。粗野與強暴倒只是第二特征(而且不是完全不可缺少的)。集中營
是個人私生活的完全滅絕。普羅恰茲卡就住在集中營里,因此不能有私生活的掩體供他酒後
與朋友閑談。(他的致命錯誤是自己居然不知道2)特麗莎與母親佐在一起時,也是在集中營
里。她幾乎從小就知道集中營,既不特別異常也不令人吃驚,倒是個很基本的什么東西,我
們在給定購這里出生,而且只有花最大的努力才能從這里逃出去。
5
女人們坐在三條成梯形排列的長凳上,擠得那么緊,不碰著是不行的。特麗莎旁邊是一
位三十來歲的女人,一個勁出汗,有十分漂亮的臉蛋,從雙肩垂下一對大得難以置信的奶
子,身子稍一動,它們就晃盪個不停。那女人站起來時,特麗莎看見她的p股也象是兩個大
麻袋,與漂亮的臉絲毫接不上邊。
也許這個女人也常常站在鏡子前看自己的身體,如同特麗莎從小就想從那里窺視自己的
靈魂。她一定也懷著巨大的希望,想把自己的身體當作靈魂的顯示。不過,這接著四個皮囊
的軀殼反s出來的靈魂,將是多么駭人可怕呵。
特麗莎站起來,在噴頭下把自己沖洗干凈,走到外邊去。天還下著毛毛細雨。她站在瓦
塔瓦河面一塊啪啪作響的甲板上,一塊幾平方英尺的高木板,讓她逃避了城市的眼睛。她朝
下看見了剛才一直想著的那女人的頭,正在奔騰的江面上起伏浮動。
女人朝她笑了笑。她有精巧的鼻子,棕色的大眼睛和帶孩子氣的眼被。
她爬下梯子時,苗條的身貌讓路繪兩套顫抖著的大皮愛,還有皮愛左右兩邊甩出的一穎
穎冰涼水殊。
6
特麗莎進屋去穿衣,站在大鏡子前面。
不,她的身體沒有什么可怕的東西,胸前也沒窪什么大皮愛。事實上,她的茹房很小,
母親就常常嘲笑她只有這樣小的茹房。直到托馬斯來以前,她一直對自己的小茹房心情復
雜。大小倒無所謂,只是茹頭周圍又黑又大的一圈使她感到屈辱。假使她能設計自己的身體
的話,她會選擇那種不打眼的茹頭,拱弧線上的茹頭不要挺突,顏色也要同皮膚色混為一
體。她想她的茹暈就象原始主義畫家為客人畫的色情畫中的深紅色大目標一樣。
瞧著自己,她想知道,如果她的鼻子一天長一毫米的話她會是個什么樣子,要多久她的
臉才能變得象別人的一樣?
如果她身體的各個部分有的長大,有的縮小,那么特麗莎看上去就不再象她自己了,她
還會是自己嗎?她還是特麗莎嗎?
當然,即使特麗莎完全不象特麗莎,體內的靈魂將依然如故,而且會驚訝地注視著身體
的每個變化。
那么,特麗莎與她身體之間有什么關系呢?她的身體有權利稱自己為特麗莎嗎?如果不
可以,這個名字是指誰呢?僅僅是某種非物質和無形的東西嗎?
(特麗莎從兒時起就思考著這些問題。的確,只有真正嚴肅的問題才是一個孩子能提出
的問題,只有最孩子氣的問題才是真正嚴肅的問題。這些問題是沒有答案的。一個沒有答案
的問題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礙,換一句話說,正是這些無解的問題限制了人類的可能性,
描劃了人類生存的界線。)
特麗莎站在鏡子前面迷惑不解,看著自己的身體象看一個異物,一個指定是她而非別人
的異物。她對此厭惡。這個身體無力成為托馬斯生活中唯一的身體,它挫傷和欺騙了她。整
整一夜她不得不嗅著他頭發里其他女人下t的氣味!
她突然希望,能象辭退一個佣人那樣來打發自己的身體:僅僅讓靈魂與托馬斯呆在一起
好了,把自已的身體送到世間去,表現得象其他女性身體一樣,表現在男性身體旁邊。她的
身體不能成為托馬斯唯一的身體,那么在她一生最大的戰役中已經敗北,只好自個兒一走了
之!
7
她回到家,著自己站在廚房里隨意吃了點午飯,已是三點半了。她給卡列寧套上皮
帶,走著去城郊(又是走!)她工作的旅店。她被雜志社解雇以後就在這家旅店的酒吧干
活。那是她從蘇黎世回來後幾個月的事了:他們終究不能原諒她,因為她曾經拍了一個星期
的入侵坦克。她通過朋友找到了這份工作,那里的其他人都是被入侵者砸了飯碗的人,暫時
在這里避避風:會計是一位前神學教授,服務台里坐著一位大使(他在外國電視里抗議入
侵)。
她又一次為自己的腿擔憂。還在小鎮餐館里當女招待時,她看到那些老招待員腿上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