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部分(2 / 2)

少年天子 未知 6299 字 2021-02-25

十月初八,由茚溪主辦的景山水陸道場到了最後一天,聖駕來到壽椿殿,為董皇後斷七。四十九天以來,白日鐃鈸喧天,黃昏燒錢施食,晚上放焰口。懺壇、金剛壇、梵綱壇、華嚴壇、水陸壇,熱鬧異常,無數僧人、無數官員、無數奴婢,忙得暈頭轉向。每逢七,皇上便親臨道場祭奠,嗚咽不止,連出家的和尚們也為之感慨萬端。七七四十九天總算過去了,大行皇後的梓宮已成為寶宮,香花供養,備極庄嚴。水陸道場收了法事,朝廷上下,宮廷內外,都松了一口氣。

茚溪森在極端勞累的四十九天之後,也不由得躺倒了。他要放心開懷地好好睡一覺。但他的清夢未到,皇上的聖諭卻到了,說聖駕即刻就到萬善殿,要他准備迎接。茚溪無奈,只得趕緊起身。這位情深似海的天子又要為董皇後做什么法事?

真不知他有多少淚水,至今也流不干凈。

殿前蒼郁的古松柏下,迎接皇上的茚溪暗暗吃驚,哀愁悲凄已從皇上眉目間一掃而光,他神態自然、從容、平靜,目光里含著某種成熟的冷峻,仿佛兩個月中長大了十歲。等到迎進了萬善殿,分賓主坐定蒲團時,皇上竟霽然微笑,全然是一位和善的大施主。茚溪的倦意一霎間消失了,特別小心在意地侍候著這位面容蒼白的君王。

「謝和尚起建、主持景山水陸道常大行皇後得以超生,免去輪回之苦,朕五內俱銘。〃福臨平靜地說,表情和悅。

茚溪答道:「董皇後於庚子秋月輪滿之時成等正覺,與悉達太子睹明星而悟道無二無別,真乃奇事!所以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福臨點頭嘆道:「唯有這樣送她去了,朕才覺安心,才對得起她的一片真情。朕總算了卻了一樁心願。「茚溪靜靜地說:「龍女成佛,聖駕珍重。〃福臨也靜靜地說:「如今朕心如死灰,萬念俱空,來尋和尚為朕剃度,從此出家為僧。〃茚溪大驚,打了個冷戰,大聲說:「萬歲切切不可萌此念頭!國君一身系天下安危……」他說著,緊張得滿臉通紅。

福臨冷漠地說:「出家人參禪學道,不可任意喜怒驚懼,所謂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是也。和尚豈不明白?〃見茚溪被他這兩句話說得垂了頭,福臨笑了:「師兄,這殿旁凈室,從此歸朕修行打坐,朕再也不回乾清宮、養心殿了。師兄度得人間一位天子遁入佛門,豈不是一件大功德?〃茚溪沉默片刻,仍然低頭低聲道:「萬歲不可,萬萬不可!」「師兄不信朕的誠心?〃福臨平靜而從容地轉了轉身,左手拽過腦後那根烏黑油亮的辮子,右手抽出腰間短刀,〃噌〃的一聲就把它齊根割斷了!

「哇!〃內侍們驚得大叫著撲上去,但已經來不及了。福臨的各種舉動平靜尊貴,不動聲色,極合身分,唯獨這關鍵的割辮子動作,閃電般快,任何人都來不及反應。那根烏黑的辮子,象蜿蜒扭曲的蛇,〃刷〃地扔到當地。眾人望著它最後扭動了一下,仿佛是件活物,一個個呆若木j,驚得不會說話了。

「哈哈哈哈!〃福臨摘了帽子,晃晃腦袋,黑發散亂地披滿腦後,得意地、痛快地、又帶著點悲愴地大笑著,笑聲在深邃y沉的萬善殿內回盪。他擦去腮邊笑出來的眼淚,說:「千萬根煩惱絲頃刻斷絕,何等容易!從此後赤條條無牽掛!……師兄,你還不肯剃度朕嗎?〃說罷,他又縱聲大笑。

出於驚愕、出於感動、出於某種虛榮,也出於隱隱的恐懼,茚溪吩咐徒弟備香案、呈戒刀,就在萬善殿內,他用顫抖的雙手,為大清帝國皇帝凈發。半個時辰後,這位皇帝已成為一個新剃的光頭泛青、新披的大紅袈裟耀眼的精瘦清秀的小和尚了。

皇上削發出家的消息,象晴天霹靂,震驚了朝廷里的一切人。大清天子竟會作出這樣荒謬絕倫的事情!真是作夢也想不到。議政王大臣緊急會議,第一項決定就是嚴格封鎖消息,議論透露者斬;第二項決定,則是所有臣子都去輪流叩見皇上,求他還俗回宮、處理國事。至於內宮就更加慌亂了。

從早到晚哭聲不停,皇後和妃嬪們都處在被拋棄的境地上,撫今追昔,能不傷心?

禁令再嚴,消息還是傳遍了京師。人們竊竊私語,聯想起驚人的花費浩大的董皇後葬禮,多情天子的故事便到處流傳開來。漢官士子知道一點底細,更添油加醋,使這事的始末成為一件駭人聽聞的丑史;佛門信徒盛贊這位舍棄榮華富貴、舍棄皇位的天子,說他不愧為金輪王轉世投胎;還有人目睹這場混亂,以為時機大好,頗想有所行動。於是,五城兵馬司得到許多不軌預謀的報告,五城察院飛速上報,層層抵達議政王大臣會議。又一道指令緊急下達:護軍營護軍統領、參領、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三營統領等率領的京師守衛部隊,一概日夜巡邏、嚴加戒備,以防發生意外。

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公等親貴和滿洲大臣,川流不息地往萬善殿見駕,勸說皇上回心轉意;公主、福晉、命婦及後宮妃嬪,也絡繹不絕地往慈寧宮叩謁皇太後,為皇太後寬心解愁。說來也怪,在人來人去,煩忙慌亂之中,只有兩個人一絲不亂,一點不慌。一個是福臨自己,一心一意打坐參禪,親貴大臣他一概不見,只在有興時召請詞臣學士談詩論畫,但政事一個字不許提。另一個呢,是庄太後。她既不去萬善殿,也不表示悲哀憂愁。來叩謁的,她一概都見;安慰勸解的話,她一概都聽,並且總是帶著慈和的微笑,不對兒子出家發表任何看法。這母子倆!

在皇上剃度的大事發生之後,這是安王福晉第二次進宮了。上一次本是去勸慰皇太後的,誰想皇太後並不悲愁。她回府便和丈夫商量,把冰月接回王府。董皇後去世,皇上又做了和尚,冰月不就成了無爹無娘的孤兒?安親王同意了,今天夫婦二人都進宮來了。岳樂自然是去萬善殿見駕,一天一次,次次都吃閉門羹。今天怕也是照舊。

在東華門,夫妻倆就分了手,岳樂去西苑,那拉氏帶阿丑來到景運門前。要接冰月,非阿丑不可。但沒有宮內主子的特許,奴婢不能越景運門一步。那拉福晉下轎後吩咐阿丑在景運門外那一排侍女室等候,自己便進了門。

那拉氏最弄不懂這個阿丑。模樣兒近來越長越好看,眼神兒卻越變越痴呆。大行皇後焚化禮完畢回府,丈夫對她說起阿丑的怪異行動,要她盤問出個究竟。她費了好大精神,最後氣得她不顧安王府仁慈厚道的好名聲,動了鞭子,但阿丑一言不發,還是一無所獲。你就是拿刀子撬開她的嘴又有什么用?她象個啞巴。丈夫對她的行動不以為然,她只好瞪他一眼說:「有本事你自己去試試看!我就不信這石頭人有什么心事,看熱鬧罷了!〃夢姑怎么會沒有心事呢?但是,這些年的親身經歷和所見所聞,使她堅信只有成為啞叭,才能避免新的不幸。她一直為承乾宮的容妞兒心神不定,卻沒有可能打聽她的情況。那天在景山,她待在侍女室的一個角落,幽幽的象只小老鼠。可其他侍女一個個都知道許多事情,你一言我一語,不幾句就談起了殉葬。天哪,承乾宮的宮女、太監都要被活活燒死!這一瞬間,夢姑竟毫不猶豫地斷定,容妞兒就是她的可愛可憐的容姑小妹!積蓄已久的思親、悲憤突然借著這個缺口噴發出來,一向無聲無笑、冰冷如霜的夢姑爆發了,發瘋似地沖出侍女室,沖到鐵欄邊……老實說,那天若不是正好由她的主人安親王主事,若不是正好安親王對她懷有一種說不清的好奇,她是休想活命的了。她曾向焚化大禮的場所呆呆地看了很久,價值千百萬的珍奇瑰寶、沉檀冥宅、大行皇後的棺柩、殉葬的三十名宮監,都已化為灰燼。容姑呢?殉葬者中沒有她,她到哪兒去了?這一切她怎么能說?也許容姑的生命就懸在她舌尖?……這該死的宮牆啊!要是能飛到承乾宮去看一眼呢!……幾聲唿哨此起彼伏,從南邊那一片柏樹林傳了出來,離得不遠,幾個穿宮內侍從衣服的人在那里調鷹。可憐的鳥兒,原來是在高山峻嶺之上、藍天白雲之間自由自在地飛翔的,現在卻被鎖掛著雙腳,就是飛,也不過十幾丈遠!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夢姑眼前一閃,她的心怦怦直跳。這身影喚起她記憶深處那非常遙遠、非常美好的夢:滿山遍野藍瓦瓦的馬蘭草,老杏樹的繁花,母親、容姑、同春哥、同秋弟、小韃子費耀色……費耀色!就象是他!跟兩年前跑來給容姑報信的小韃子一模一樣!只是長高了半個頭。

夢姑心慌氣短,瑟瑟發抖。兩年多來,第一回碰到了一個熟人!她眼里突然涌滿了滾燙的淚水……但是,會不會弄錯?他肯不肯理我?我這低賤的奴婢!……夢姑暗暗一咬牙,豁出去了!她走出侍女室,急中生智,裝作低頭尋找東西,慢慢往柏樹林挪去。景運門侍衛懶洋洋地看她一眼,沒理會,只顧和門里太監繼續小聲聊天。

夢姑一步步接近了那個人,只覺心要從嘴里跳出來。她緊緊按住胸口,突然一抬頭,用她自己都覺得生疏的聲音抖抖索索地問:「小爺,有沒有看見一張綉花絲帕?〃那〃小爺〃不在意地回頭,說:「沒有!……」可他立刻張大了嘴,眼睛瞪得銅鈴大:「你,你……是夢姑姐姐?」「費耀色!……」夢姑只叫了這一聲,喉頭便哽咽得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費耀色顧不得許多,忙問:「你在哪里?怎么進宮來了?」「我……在安王府為奴……今天隨福晉來……」「沒有見到容姑姐姐?」「她!她在哪里?快告訴我!她還活著嗎?〃夢姑一把拽住了費耀色的胳膊。

費耀色忙說:「別急,聽我告訴你……」就在焚化大禮的前一天,費耀色隨筆帖式一同去景山送獵鷹,那是大行皇後生前最喜歡的一只海東青,要為她殉葬。

同時送去的還有兩只白貓、一籠金絲雀、一籠相思鳥。他們被領到景山半山腰的一所屋子里,那屋子窗戶都釘得死死的、糊得嚴嚴的,誰也看不見里面的景況,但他們都知道,里面關著與貓、鳥同命運的殉葬人。

費耀色他們快要離開時,忽見一名總管太監領人匆匆走來,對看守的衛士說了幾句什么,衛士便進到屋里,不一會兒押出一個神志昏亂、衰弱已極的宮女,來人便把她半攙半拽地帶走了。費耀色幾乎跳起來,因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宮女就是容姑!

焚化禮上,費耀色也仔細辨認過,殉葬眾人中確實沒有容姑。他留心打聽,一個偶然的機會,上司們閑談中透出內情:太後身邊的蘇麻喇姑稟告太後,說容妞兒曾犯有過錯,不配殉葬,又說她疑惑容妞兒不是旗下姑娘,那就更不配隨大行皇後去了。太後立命查究,很快查清了底細,容妞是冒名頂替的奴婢!皇上大怒,把容妞原主家夫婦斬首示眾,容妞沒有留在宮里的資格,給攆出去了。

「……她出去以後的事兒,就再也不知道了……」費耀色說到這兒,神色突然有些慌張,趕緊小聲說:「來人了!……有了容姐姐消息,早早告訴我!……「「費耀色!〃隨著這聲大喝,一個頭目模樣、眉毛粗重的人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扳住費耀色:「不許跟奴婢下人搭話,你又忘了!你調的鷹呢?飛啦?怎么跟上頭交差?混帳東西!〃他怒沖沖地抬手就是一鞭子。

費耀色抬胳膊護住頭臉,鞭子抽在他的背上。他直跳起來,大哭大喊:「她丟了帕子問我見到沒有,也怪我嗎?鷹飛了有什么稀罕,三阿哥要我撒開來調馴的,不信去問三阿哥,干嗎打我?嗚……誰不知道我費耀色是尚膳監養鷹鷂處年歲最小的當差人,你雷公打豆腐,專揀軟的欺負啊!嗚……」他故意把自己當差的處所詳細說出來,偷偷對夢姑眨眼,大聲哭叫著。

一聽三阿哥三個字,頭目先就軟了,可又不肯立刻低頭,故作不耐煩地說:「別哭了,我不打你就是。可你撒了鷹,飛跑了怎么辦?海東青啊!我也得跟著受罰!〃費耀色歪著頭不屑地瞪他一眼,轉身對天空打了個尖而響亮的唿哨,那只遠遠地落在大松樹頂端傲然雄視的鋼灰色鷹,展開雙翅,〃呼〃地飛了起來,在他們頭頂盤旋了兩圈,輕輕落在了費耀色肩上。

「嗨、嗨,好小子!〃小頭目高興了,連忙向費耀色表示好意:「算我打錯了,請你喝酒行不行?把你這手教給我……」小頭目摟著費耀色的肩膀,兩人向南走了。

夢姑對費耀色的背影看了好半天,慢慢走回侍女室,心里高興得亂哄哄的。親人!同胞妹妹!活著,逃脫了可怕的無情的火,活著!她想跑、想跳,想扯開嗓子大喊大叫!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她躲進侍女室的一個小小的、昏暗的角落,面向冰涼的牆壁,先把滾燙的雙手貼上去,接著又把火熱的面龐貼上去。她興奮得心里難受,對著牆壁輕輕笑著,淚珠撲簌簌直滾下來。她的暗黑如墨的心里,透進了一絲希望的光亮。

她的女主人此時心里卻涼了半截,因為太後不肯把冰月還給她。太後微微笑著,慈祥得使你不能有一點不滿,說出的話,即使反對的人聽了也不能不連連點頭:「……我老了,就喜歡孫子孫女們陪著我,看他們玩耍聽他們笑語,也是晚年一樂呀!小冰月最惹人愛了。前些日子我受風寒,門窗緊閉著防風吹,冰月倚在我懷里說:皇阿奶冷,所以怕風,對嗎?可是風也怕冷呀!我問她風怎么會怕冷呢?她挺認真地瞪大眼睛說:風要是不怕冷,為什么也喜歡往人懷里撲?你看看!……」她說得滿臉綻開了笑紋,撫了撫頭發說:「多乖的孩子!我這當阿奶的,怎么舍得身邊少了這么個寶貝喲!〃安王福晉只好陪著笑,心里卻有點發酸。太後好象看透了她的心思,又說:「還有一層,你一定想過了。冰月已是公主,名分一定,不好降尊了!……」那拉氏連連點頭。這時太監稟告安親王求見,庄太後笑了,說:「果然來了,進來吧!〃岳樂進宮,一見妻子在座,先就沉下臉,向太後跪安後,便向福晉說:「你回去吧。〃福晉還想對丈夫念叨幾句,要討冰月回府住幾天。岳樂面色很難看,根本不想聽她講話,立刻阻止她說:「我有正事謁見,你在這里不便,快向太後跪辭。〃福晉雖然滿心委屈,還是聽話地向太後跪安。太後一直微笑地望著他倆,聽他們說話,見福晉告辭,也沒挽留的意思。

福晉剛走,岳樂就急忙說:「太後,皇上仍是不肯相見。

不過今天有所不同,有一小沙彌來傳皇上聖意,命我來見皇太後,說皇上有事委托了皇太後。〃庄太後沒有說話,只對蘇麻喇姑做了個手勢,蘇麻喇姑走進寢宮,回來時手中捧了一只鑲嵌著黃金掐絲龍鳳的玉匣。

太後就著她的手打開匣蓋,翻出一張紙,一聲不響地遞給了岳樂。

岳樂接過一看,就認出了皇上那蒼勁有力的字跡,題為〃行痴和尚上聖母皇太後書〃。才看了幾行,岳樂的臉都發青了,不等看完,他已經雙膝跪倒在太後面前,身上如發寒熱病似的一陣陣顫抖,說:「太後明鑒,岳樂若有此念,天打五雷轟!「行痴和尚在上書中,除了告不孝之罪和表示斷絕紅塵之外,中心是要岳樂主持國政,如果太後認可,他將禪位給岳樂。

庄太後笑道:「起來吧,不值得這樣。我要是疑心你,也不會給你看了。〃岳樂抹去脖子上流淌的冷汗,遲疑地說:「可是……,怎么辦呢?皇上他什么話也聽不進,誰也不肯見……」庄太後斂起笑容,沉思道:「不到火候,急也無益。去年金陵危急就是這般模樣。越勸越不聽,越壓跳得越凶。但他畢竟不笨不傻,靜下心來自會明白的。〃岳樂心中仍不安定,說:「這一次不同以往。董皇後去了,皇上他傷心過度……」太後長嘆一聲:「唉,連你也不明白!他這樣,難道僅僅為的是烏雲珠嗎?……」岳樂一驚,迷迷茫茫的心里忽然明亮了,一陣心酸、一陣心痛,眼淚〃刷〃地落了下來。

半天,太後抑住悲酸,重新平靜下來,說:「要江山還是要美人,況且是已死的美人?但凡醒悟,不難選擇。縱然他一時不悟,有內閣、六部和議政會議,國事還不至於因此停頓下來。我看要他省悟,恐怕解鈴還需系鈴人。」「太後的意思是……」太後笑了:「行痴和尚的師父玉林通琇即將來京,派得力大臣出京相迎吧!〃果然如皇太後所料,沒過幾天,十月十五日,國師玉林通琇到京,幾乎是下馬就直奔大內萬善殿;十月十六日,皇上回宮;十月十平日,象沒事人似的,皇上一早上朝,處理國事,心氣平和,神態自然、寧靜。確實,他從此不摘帽子,人人都知道他背後不拖辮子,但誰敢看一眼呢!

所有的人又松了一口氣,危機總算過去了。

後來侍從太監稟告皇太後,玉林國師處理此事極為干凈利落,勸皇上還俗也不過用了三五句話。

玉林一進萬善殿,立刻命他的徒子徒孫們把茚溪森捆綁在石柱上,四周架起柴禾,因他竟敢替皇上落發,准備點火燒他。隨後,玉林進了他的小徒弟行痴也即福臨的方丈室。兩人一見,光頭和尚與光頭皇帝相對,玉林縱然心事重重,也忍俊不禁了。而福臨呢?又是一場開懷大笑。

福臨立即對玉林說:「朕思上古,唯釋迦如來舍王宮而成正覺,達摩舍國位而為禪祖。朕欲效法,師父以為如何?〃玉林搖頭,正色道:「若以世法論,皇上宜永居正位,上以安聖母之心,下以樂萬民之業。若以出世法論,皇上宜永作國王帝主,外以護持諸佛正法之輪,內住一切大權菩薩智所住處。〃福臨默然沉思。殿外呼喊聲喧鬧一片,堆起的柴薪已經點著了火,茚溪森念佛聲蓋過了所有的嘈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