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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盡的張愛玲 未知 6301 字 2021-02-25

我姑且把梁京的話記在這里,供讀者們的參考。同時。我要泄漏一個天機,就是曼楨最後的結局並不是很悲慘的。事實上,不但讀者希望她堅強地活下去,作者也沒有權利使一個純良的女性在十八年後的今天的新社會里繼續受難。

也談《十八春》

明朗

前幾天很有人提到《十八春》,如齊甘同志所說的那位好心的太太甚至於哭著要打梁京。那時,我的焦急恐也與她不相上下,但既已有人出面,我也就不去加入這個開打的場面而旁觀了。

這兩天我拿到《亦報》,還是先看《十八春》,是否因為作者把鏡頭轉移了的緣故呢,大家對曼楨似乎淡漠得多了。其實,照我的想法,這兩天正是曼楨最可怕的時期幽禁在隔絕人世的獨室中,午夜夢回,往事如夢,已足嚙碎她的寸心。更何況曼楨是有著太委曲的遭遇和太渺茫的未來了。

據說當著名的詩體小說《葉甫格尼奧尼金》在刊物上陸續分章發表時,讀者也都非常關心女主角泰靜雅娜的結局。

你怎樣處置我們的泰靜雅娜呢,我懇求你,為她布置一個好的命運吧!一位公爵夫人就這樣去信問過普希金。命運在今天,當然是該挨我們一腳踢開的名詞了,然而我也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梁京筆下的曼楨,最後應該是健康、愉快的,讓那些哀愁、悵惘、惋惜擲給那個不徹底的、妥協的、愛面子的世鈞去享受吧?

訪梁京

高唐

《十八春》終篇之後,讀者來信,問起梁京先生有沒有新作繼續在《亦報》刊布?這問題,其實《亦報》編輯部同仁比讀者更加著急,5在+a前,已經同梁京商量過了,我對她說:你寫這么好的小說,別說讀者不放松你不寫下去,就是《亦報》同仁,也:卞放松你不發這個稿子呀!她說:寫是要寫的,就是寫得太慢,要等《十八春》殺青後,再結構下一篇小說的故事。

前天是《十八春》登完了的第二天,我特地去看梁京,重申前請,她是答應我的。不過這幾天正在補《十八春》的漏d,她說:《十八春》在報上一邊登。一邊寫,寫到後來,明明發現前面有了漏d,而無法修補,心上老是有個疙瘩。所以再要給《亦報》寫的小說,非待全文完畢後,不拿出來了。我希望她的新作接著《人跡板橋霜》上去,她答應我盡可能這樣的做。

《十八春》,《亦報》要把它印單行本的,等梁京補好了漏d,就可以發排,這些消息。大概都是讀者所樂聞的吧。

《亦報》載評論張愛玲文章補遺

《小艾》的出土,誠如蕭錦綿在《(小艾)在我心》'載香港《明報月刊》一九八七年四月號'中所言,使海峽三岸(指大陸、台灣和香港)的文學視聽界共享了一次聲息互通有元的經驗。這次令人驚喜的張愛玲震撼,余波所及,又使筆者輯錄公布了六篇《亦報》載評論張愛玲的文章,原以為打撈任務到此可以告一段落。不料,在《十八春》和《小艾》這棵主干之上,還有幾片雖說較遠仍屬相關的枝葉未曾掇拾(拙作《張愛玲創作中篇小說(小艾)的背景》中也未提及),今日整理資料時偶然檢出,自責疏忽之余,趕緊再撰此文以為補救。第一片相關的枝葉是高唐作《歸齊》一文,載一九五o年六月四el《亦報》,全文如下:

前三天的《十八春》里,有鬧了歸齊一句,編者看不懂,等小樣出來時,問我什么解釋,我也不懂,問一報館的人,他們都不懂,只得把小樣送與梁京先生,問她歸齊兩個字有沒有錯誤,梁京在小樣上批道:歸齊是北方話,沒有錯。

我辨了一辨上下文的語氣。斷定這兩個字一定是臨完與終了的意思。後來我遏著一位久居北方的小姐,問起她歸齊這兩個字,她說那是北方的土話,解釋正是臨完與終了,猶之蘇州話里的後首來,亦猶之寧波人打話後結煞也。

我在北方耽過,北方話從來沒有說好過,平常自詡多能聽得懂北方土話,但歸齊兩個字,我就弄不清楚,往後連這個牛皮也不好吹了。

張愛玲小說的語言流暢優美,通體和諧,歷來為論者所稱道,而(l春》中鬧了歸齊一句卻一度使《亦報》編者百思不得其解。殊不知張愛玲雖然生在上海,長在香港,其祖籍乃河北豐潤。祖父張佩綸是滿清大臣,祖母是李鴻章之女,因此她對北方話也很熟悉,寫作時能夠信手拈來,恰到好處,難怪自詡懂得北方土語的唐大郎先生要自愧弗如。這篇小說不但可以當作文壇軼事來讀,而且也可看出張愛玲對方言的興趣,她後來潛心譯注吳語《海上花》,這大概也是一個原因吧?

第二片相關的枝葉是周作人作《希特勒們》一文,載一九五0年八月十二日《亦報》,署名十山。此文主要是談論政治家的幽默感問題,認為希特勒、墨索里尼、東條英機等反面人物都是沒有幽默感的,但文章開頭一段說:《十八春》第十章之八中有雲,石翠芝這人是一點幽默感也沒有的,你去逗著她玩,她不要認真起來才好。這是一句很平常的話,因為這里邊警旬太多了,如下文雲,每次看見兩個初見面的女人客客氣氣斯斯文文的談著話,他就有點寒凜凜的覺得害怕。兩相比較似乎平常了,可是我就覺得很有意思。我自己是最怕沒有幽默感的。然後才引申開去,切入正題。由此可見,周作人當時也天天讀(l春》,而且是以評論家的眼光來讀的,讀得很仔細,對《十八春》精湛的語言技巧大為賞識,盡管他未必知道作者梁京就是已在上海文壇享有盛名的張愛玲。

此外,周作人還在《疲勞的小伙子》'載同年十月二一產八日協報》,署名持光'中順筆提到《十八春》。當時《十八春》已連載到曼璐設計讓祝鴻才污辱了曼楨,廣大讀者無不義憤填膺,為曼楨掬同情之淚,周作人卻認為我看《十八春》對於曼楨卻不怎么關情,因為我知道那是假的。當然,這不是說他不關心曼楨的命運,他只是指出《十八春》是小說,不是實有其事,讀者不要太入(原載香港《明報月刊》1987年6月號)

議張愛玲五題

二賀《皇冠》及其他

大名鼎鼎的台灣《皇冠》文學月刊創刊至今已有四十年的歷史了。台灣的文學刊物往往短命,《皇冠》可說是一個異數,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有論者稱《皇冠》是純文學刊物經營成功的一個范例,其實《皇冠》走的是純文學和通俗文學之間的中間路線,所謂雅俗共賞是也,近年則更向通俗文學傾斜。《皇冠》主辦者善於審時度勢,既先後囊括了瓊瑤、三毛、柏楊、黃春明、龍應台、席慕蓉、張曉風、廖輝英、施寄青、林清玄、張曼娟等一大批暢銷書作家為其台柱,又不斷革新內容以適應潮流,甚至推動潮流。再加編排活潑,裝幀華美,從而深深吸引了廣大青年和女性讀者,長期立於不敗之地,還出版了東南亞版和美國版。

不消說,張愛玲雖遠在美國,以其文名自然也是《皇冠》羅致的主要對象。據筆者所見,自一九七五年十月在《皇冠》重刊少作《天才夢》開始,張愛玲幾乎每年都為《皇冠》撰稿,諸如白話譯本《海上花列傳》、評論《甲戌本、庚辰本的年份二評(紅樓夢)》、短篇小說《色,戒》和《關於(續集)》等重要作品,都是在《皇冠》揭載後才再出單行本或結集的。對惜墨如金的張愛玲來說,這已是十分難得的了。

更有趣的是,張愛玲還是個十足的《皇冠》迷,每期《皇冠》必從頭看到尾,可謂愛不釋手,這是張愛玲自己在隨筆《信》中所透露的。一%/k四年一月《皇冠》創刊三十周年之際,刊物推出紀念專號,梁實秋等文壇大家紛紛撰文祝賀,張愛玲也寫了這篇短小精悍的《信》湊個熱鬧。《信》發表後一直未引起注意,也從未收集,最近才為筆者發現。

一九九三年,《皇冠》堂堂進入第四十年,少不了又要請名家說皇冠。深居簡出,幾乎與世人隔絕,同時卻是《皇冠》忠實讀者的張愛玲再度欣然命筆,寫下了頗具幽默感的《笑紋》。此文刊登於《皇冠》(台灣版)三月號,是張愛玲的最新作品,使人覺得這位譽滿海內外文壇的七十二歲的女作家畢竟寶刀不老。

張愛玲二賀《皇冠》,委實不容易。張愛玲歷來對寫這類應景文章不感興趣,她說過這就像給人寫紀念冊,很難下筆。在張愛玲以往的作品中。也只有五十年代初上海《亦報》創刊周年紀念時寫過一篇短小別致的《(亦報)的好文章》(順便提一句,此文為迄今多種張愛玲文集所漏收),作為一份通俗小報,《亦報》的副刊恰恰也是雅俗共賞的。因此,她二賀《皇冠》,又如此情真意切,確實非同尋常。

張愛玲之所以對《皇冠》情有獨鍾,結下不解之緣,與她認為《皇冠》是一個平易近人而又制作謹嚴的雜志大有關系。張愛玲對通俗文學從不存有偏見,盡管她的作品早已登上純文學的大雅之堂,s4,說居然能做鏡子意象研究,神話結構解讀,乃至女性主義分析,挖掘出超前的現代小說素質,但她始終保持著對通俗文學的愛好。從四十年代喜歡張恨水到五十年代愛讀《亦報》到九十年代贊賞《皇冠》,雖然對象各各不同,其精神是一以貫之的。張愛玲在純文學和通俗文學之間架設了一座橋梁,這是她的眾多創造中極有價值的一個創造,能成功的做到這一點的作家,從三十年代至今又有幾位?這其實是一個很有意義的話題,如果深入研究下去,很可以做成一篇博士論文的。當然,以張愛玲的獨特的藝術品味,她所首肯的只能是《皇冠》這樣通俗文學中的精品。她預期再過四十年,也還是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皇冠》,那么,筆者不禁要問,大陸何時才會有自己的皇冠呢?

(原載1993年9月4日上海《文匯讀書周報》)

獨特的邊緣性「魅力

三年前,當安徽文藝出版社的編輯來向我征詢出版《張愛玲文集》的意見時,我大表贊同,以張愛玲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傑出成就,早就應該出版她的作品全集了。可是我沒有想到書出版後競如此走紅,一版再版,甚至還出現了盜印本,盡管文集中未收《秧歌》和《赤地之戀》,留下了一個遺憾。近年來不管國內還是國外,以張愛玲為博士論文題目的更是大有人在。海內外許多電影導演也紛紛改編她的小說,已經拍成的《紅玫瑰與a玫瑰》已在角逐國際電影大獎。連諾貝爾文學獎評委瑞典馬悅然教授也不得不承認張愛玲是最有希望獲獎的華文作家之一。看來張迷已蔚然可觀,張熱正方興未艾。

張愛玲的作品其實並不多,她不是一個以數量取勝的作家。小說集《傳奇》之所以膾炙人口,當然可以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和層面去解釋,但我以為至少有兩點是不容忽視的,那就是張愛玲對女性心理的深刻而精到的把握和對戰爭的真實而獨特的生存體驗。無論是《金鎖記》還是《傾城之戀》,都充分體現了張愛玲與眾不同的邊緣性的話語方式,既不同於當時的主流作家和主流文學的獨特的感受和表現世界的方式。獨特的歷史觀、人生哲學和審美追求。盡管張愛玲曾被貶為海派通俗作家,但這位上海灘上卓立獨行的才女,骨子里卻滲透著濃厚的古典趣味,感受與表達上又具有深刻的現代性,她完全自覺與自由地出入於傳統與現代、雅與俗和中與西之間,並且達到了兩者的平衡和溝通,許多現代和當代作家都無法達到乃至接近這一境界,因而也就十分難能可貴。我想,這恐怕就是張愛玲小說的藝術魅力之所在。就我個人而言,我得承認更喜歡張愛玲的散文。一冊《流言》,何其美妙精彩,令人莞爾會心。透過文字的波俏華麗,我發現張愛玲散文的佳妙全在人情練達,所謂人情練達皆文章是也。此練達。不僅在形相景象之表面觀察,更在深入物理世情,切中肯綮,因而她的散文能唯美而不流於感傷,浪漫而不忘世故,諷人亦以自嘲,充滿張愛玲式的智慧和幽默,在現代散文中獨樹一幟。在沉默多年之後,張愛玲終於在一九九四年出版了她的新散文集《對照記看老照相簿》,雖然薄薄的一百二十五頁,卻對照著她所保存的已經泛黃的老照片,從遙遠悠長的童年一路寫來,在看似零亂散漫的亂紋中可以清楚地觸摸到作者的奇詭依舊,滄桑感依舊,難怪台灣文壇著名的一年一度的時報文學獎特別獎要授予張愛玲。

(原載1995年3月15日上海《青年報》)

一九八年一月,筆者發現了張愛玲一九五二年離開上海去香港前以梁京的筆名在國內發表的最後一篇中篇小說《小艾》,用張愛玲生前好友、香港著名作家林以亮的話說,《小艾》的重見天日,一時造成台灣和香港的文學視聽界另一次張愛玲震撼,反應和回音到現在還裊裊不絕。而在海峽這一邊,《小艾》也已先後收入《小艾》(江蘇文藝出版社)和《張愛玲文集》(安徽文藝出版社),為廣大讀者所熟悉。但是,奇怪的是,筆者發現《小艾》時一並挖掘出土的張愛玲的另一篇佚文,也是張愛玲在解放以後惟一用真名發表的文章《(亦報)的好文章》卻一直不為人所注意。迄今為止,所有的張愛玲的作品集,不論是台灣版、香港版還是大陸版,文集還是散文全編,均未收入此文。

《(亦報)的好文章》原載一九五0年七月二十五日上海《亦報》,是張愛玲為紀念《亦報》創刊一周年而作,雖是不到千字的應景文章,仍然保持了張愛玲散文的韻致,情真意切,耐人尋味。文中所說的十山先生即周作人。他那篇使張愛玲感到真有一種入骨的悲哀的文章指《婦女會的工作》,已經編入拙編《知堂集外文亦報隨筆》(岳麓書社)。只是張愛玲祝它健康的《亦報》不到三歲就告夭折,所幸大部分工作人員後來並人《新民晚報》,但那時張愛玲已告別故國,不得而知了。張愛玲在洛杉磯悄然謝世。現在把這篇張愛玲佚文交晚報文學角重刊作為紀念,竊以為是很合適的。

(原載1995年9月25日上海《新民晚報》)

對語言學和翻譯學的獨到見解

最近十年來,張愛玲的作品在海峽兩岸三地競相出版,不脛而走。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台灣皇冠出版社陸續推出的《張愛玲全集》(有香港版,迄今已出十六種)和大陸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張愛玲文集》(四卷本,有增補卷一冊),兩者都經張愛玲本人親自授權,可惜後者印刷頗多錯訛,以致張愛玲生前見了樣書之後大為不滿。

當然,不管是《張愛玲全集》還是《張愛玲文集》,其實都大大不全,有《全集》已收而《文集》不便收的,如頗有爭議的長篇小說《秧歌》和《赤地之戀》,也有《文集》已收而《全集》反而失收的,如張愛玲早期散文《論卡通畫之前途》、《牧羊者素描》和《心願》等,更有《全集》和《文集》都未能收入的,這篇《對現代中文的一點小意見》既是。此文原載一九七八年三月十五日台北《中國時報人間》,是篇不折不扣的張愛玲佚文。

張愛玲在七十年代仍處於創作的旺盛期,為人稱道的《紅樓夢魘》和《海上花列傳》國語版先後在此期間完成,還偶有新作在台灣影響廣泛的《中國時報》和《聯合報》副刊發表,給張迷帶來了新的驚喜。這些新作絕大部分已分別編人《全集》和《文集》,如已編入《全集》第十三卷《續集》的《羊毛出在羊身上談(色,戒)》就先刊於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中國時報人間》。奇怪的是,顯然更為重要的《對現代中文的一點小意見》,卻成了漏網之魚。是張愛玲自己後來忘記了或不滿意不想收進集子,還是研究者未曾發現,抑或還有別的原因,現在已無從查考。無論如何,此文終於從茫茫報海中打撈出來,對正在紀念張愛玲的海內外廣大張迷和張學界來說,畢竟是件幸事。

記得我們在六十年代冊封過好幾位當代語言大師,然而就文學語言的獨創性、豐富性和深刻性而言。張愛玲才是當之無愧的語言大師。張愛玲一直關心現代中文包括標點符號的規范化,對各地方言有濃厚的興趣,對中英文互譯也有精到的研究,這篇洋洋灑灑,長達五千多字的《對現代中文的一點小意見》正顯示了張愛玲在語言學和翻譯學方面的真知灼見。同時還巧妙地引申到對西方女權主義的揄揚,雖然發表於十七年之前,現在讀來仍然令人耳目一新,興趣盎然。

(原載1995年11月4日上海《文匯讀書周報》)

周黎庵的回憶

出名要趁早呀!張愛玲登上文壇雖然一帆風順,不到二十五歲就已走紅四十年代十里洋場,但當時賞識她的才華的幾位資深編輯也不能不提。那就是主持《紫羅蘭》的周瘦鵑、主持《萬象》的柯靈和主持《古今》的周黎庵。前兩位早已為人熟知,周黎庵對海內外張迷來說恐怕還比較陌生。其實早在一九四三年十一月和十二月。張愛玲就在周黎庵主編的《古今》三十四期和三十六期上接連發表《洋人看戲及其它》和《更衣記》兩篇散文佳作。值得注意的是,周黎庵當時還寫過一篇《(孽海花)人物世家》(載一九四三年十二月《古今》第三十七期),文章在介紹了李鴻章之曾外孫張子閑之後筆鋒一轉,談到張愛玲的家世和與張愛玲見面的情形。頗具史料價值,現抄錄如下:

近頃有以女作家名海上者,有張愛玲女士,吾友《萬象》主者平君襟亞揄揚甚力,嘗見平君之文於文章,謂女士南海人,方返自香港,其先人為《孽海花》說部中人物雲雲。晚清政局粵人而張姓者,舍張樵野侍郎蔭桓無他人,即《孽海花》中庄小燕(煥英)。侍郎為清季外交界中特出之人物,出身佐貳,敖歷八座,雖嚴譴新疆,卒致禍戮,然其人才學,實出儕輩,蓋紹通中西文化,侍郎之力居多。張女士返自天南,又夙攻西學,遂信侍郎繼起有人,不知南轅北轍。相去競不可以道里計也。

既而某小姐介張女士來謁,貺《古今》以數文,均清麗可誦,詢其家世。初頗茫然,僅謂先祖父母在《孽海花》中頗有一段omane雲。余大疑,南海侍郎於《孽海花》中初無戀愛事跡可稽,有之,其唯豐潤。乃詢其籍貫,則河北也;詢其父之外家,則合肥也。遂告女士以豐潤之後,亦既恍然。蓋與子閑為同輩孫而異祖母之所出也。

女士求學於香港大學,戰後方來滬,其母則與父仳離,近方浪跡南洋,不通音訊,女士與姑居於滬,僅恃鬻文自存雲。

女士又言,其姑蓋即豐潤僅存之女,頗悉豐潤合肥兩家故事。思與能知天寶故事者一談,函盼於余過其所居。而余塵事鞅掌,競未一踐夙諾,頗為悵事。何日得有清暇,與河間善化諸君同詣,一談同光清流馬尾僨釁故事。豈不人生之一大快乎!

盡管當年關於張愛玲的回憶文字也已差不多被張迷們發掘殆盡。然而,由於周黎庵此文標題看似與張愛玲毫無瓜葛,所以這段寶貴史料一直湮沒不彰。文中所說張愛玲青年時對自己的身世頗為茫然,十分有趣。時隔半個世紀。周黎庵又在《張愛玲數典忘祖》(收入一九九四年二月上海書店出版社初版《閑話皇帝》)中舊事重提,張愛玲在上海的姑夫李開第讀後卻向筆者表示,此說大可懷疑,聯想到張愛玲晚年在其向張迷的告別之作《對照記看老照相簿》中對祖父張佩綸(豐潤)、祖母李菊耦(即李鴻章三女)述說甚詳,懷念甚切,並以天潢貴胄自傲,似不像周黎庵言之鑿鑿。也許張愛玲正是在周黎庵提醒之後,才著意尋根的?是耶,非耶,只能讓廣大張迷自己判斷了。

(原載1996年4月26日《濟南日報隨筆》)

張愛玲

《皇冠》我每一期從頭看到尾,覺得中國實在需要這樣一個平易近人而又制作謹嚴的雜志。即如新添的靈異世界一欄,那是最普遍有興趣的題材。美國報紙上的逐日推命,不信星象學的人也都要看看自己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