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聽見 戰靖 3981 字 2021-02-25

我比得很快,重復比了兩遍,臉上盡量擺出誠懇的表情,那是我在律師事務所學習的期間,對著鏡子練上好一陣子才練成的職業面具之一。

雖然還是沒回應,見他呼吸漸趨和緩,我知道他多少被我安撫下來了。

「對--不、起。」主動握手求和,我尚且有點顧忌,兩害相權取其輕,我還是選擇自曝其短,認命地再開金口,以示誠意:「請,原……諒,我。」

共事這麽久,他也將我性子摸得七七八八,猜得到我不願被人笑話,所以才不出聲講話。

「……這次,我可以不計較,不要再有下次了。」被上司暴力相對,他的喉嚨跟自尊都受傷了,說話的聲音啞啞的,澀澀的。

這是我第一次扯他領帶,也是最惡意的一次,我曾以為他這麽輕易原諒了我又是因為他天生的好脾氣,後來才知道還有其他因素。

他真的是個靈魂會發光的大善人。能得佳人如他與我相伴余生,我很幸運;能得家人如他關照生活起居,我很幸福。

就因我一時沖動,管不住脾氣,范源進對我的態度從寒流過境的亞熱帶冬季,直接進入永不融雪的冰河期。

面對我的時候,他也成了聾啞人士,文字上的往返成了我跟他唯一能溝通的渠道。灰色的思惟迅速地統治了我,這樣的狀態讓我罹患職業倦怠,常常覺得活著只為了償清親恩,我這一生其實貧乏至極,其實生無可戀。

其實,我不過是陷入情網,而不自知;不過是渴望范源進再對我撤除心防,眼彎唇翹的笑;在過馬路的時候,願意再拉著我的手過;在我帶著撒嬌意味對他抱怨的時候,他能情不自禁的再對著我,露出情難自制的神情。

這些,當時那個自以為是的我,沒察覺自己喜歡上范源進的我,全不自知。

於是,作繭自縛的把自己困在他是不是同性戀,是不是該與他保持距離這份上,一困又是將近兩個月。

直到攢夠了盈利,足以填補貸款資金不足的缺口,停止生產的那一半廠區也搬空機台空出來等著我去日本親自將機台買回來的時機來臨,我與范源進的破冰之旅,才見曙光。

(十)

自動化碾米設備的日商有駐台服務處,沒有駐台廠房,想看機台實際生產的情形與產能,會有業務專員領著去已經自動化的其他同業廠里觀摩。要是交涉得宜,同業夠大方,也會有讓准客戶摸幾把面版、短暫操作一番的機會。

范源進開車載我四處趴趴走細細看,四、五家廠商帶著我們台灣頭跑到台灣尾的看過不下十幾種機型,就這樣考慮經費考慮占地大小考慮最高產能考慮耗電……等等雲雲的,自己一再推翻自己不下十余次,我終於選定兩家廠商的次新型機台做談價砍價上的pk戰。

彰化廠廠區挺大的,半條生產線就能放六、七台,選擇次新型,買十台的錢拿去買最新型只能買八台,產能上十台次的不比八台最新型少。

再說這兩型次新的,一個十一(步驟)合一(台),一個十合一,看似差了一個步驟,其實效能完全相同,畢竟是同一時期的設計,兩家的技術也在伯仲之間,差得並不遠。

十一合一那家牌子名氣沒十合一的大,單台售價上稍微便宜個零頭,總價上業務則暗示有5%的彈性空間。當時大概是因為我心里實在太煩,又想折騰人,結果談著談著都快談攏了,回頭我又寫字條要范源進去安排一趟關西商務之旅,決定去十合一那家的日本總廠再仔細的<看看>。

除了回過來一句:請問日期?人數?他再沒有多余的表示。

連我回他兩個人,就他跟我去,他也沒有推舉他人的意思。

隔天,那家十一合一的業務卻又上門了,明明說定了讓我考慮一周的。

我在范源進給業務上過茶坐下來幫我做溝通的時候幾乎全程都定定地望著他,他一開始只用眼尾余光掃過我,多數時候視線都在業務身上,後來業務也以眼神請他來求我,他這才避無可避的與我四目相對。

關東關西之間交通很方便,可以兩家都去看。我只用手語,唇皮不掀,我想讓十一合一的業務覺得我難以捉模,不好搞定。

越難纏的客戶越能得到好的服務品質,愛吵會鬧的孩子總是有糖吃,這是息事寧人的人性天性,更是不爭的事實。

送笑容快要掩不住無奈的業務離開辦公室時,我看見范源進深吸一口氣才起身,不用他說我也知道他心里正在想什麽,估計是覺得我很固執,很難搞,讓他很頭疼吧。

只是他是下屬,跟我又正處冷戰期,想勸我,著實也無處下手。

這一次考察,是我第一次出國門。

出關入關,托運行李,找候機室,領回行李,臨櫃劃回程的機票……

連絡接機人員赴飯店,放好行李再帶著我搭tai去十合一那家找台灣那邊業務已經聯系好的日本業務參觀廠房,讓該業務請我們一道用晚餐,談一次性付清與分期付款的優惠上,其中相差了3、4%的折扣……

---我就像個跟爸爸出門的乖兒子,什麽都聽范源進的安排。

通關時他兩次都排在我後面,准備我答問題答不上來時幫我答。

在飛機上用餐的中途,覺得飛機餐真的很難吃的我故意裝做睡著了,比鄰而坐的他沒聳掉我擱在他肩上的頭,還輕著動作幫我收拾餐具讓空姐收走。

在參關廠房的時候,因噪音無法戴著助聽器的我在通道<差點>被推高機撞了,連忙伸手來拉我的他在看見我西裝外套被擦出一道污漬時蹙起眉頭,開口問我痛不痛。

吃飯的時候,我<不小心>被懷石料理里的小火鍋燙紅了手指,他在第一時間就看見了拉我那根手指插進他那杯飄著冰塊的綠茶里,吩咐我待會要是起水泡先不要挑破的表情淡淡的,帶著不易察覺的關心。

於是,我的壞心情隨著手指的降溫,整個隨冰塊融沒了。

我決定來這一趟的時候,並沒有把握會重新收獲范源進對我的關心,可比肩坐在tai後座,在回飯店的路上他藉著路燈一再瞄向我那根起泡的指頭,我忍不住看向窗外,偷偷抿唇笑了。

在那當下,我真心覺得眼前這國度是很順眼,很可愛的。

所以,我們關系確定後曾選擇在日本關西,定居過兩年。

(十一)

這次商務之旅,范源進全程都訂兩間單人房,照理說我與他之間不該出事,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在關西待了兩天,十合一這家的日本業務說完了公事還駕車招待我們京都一日游,元離宮二條城,和歌山紀三井寺,東本願寺,最後在嵐山一家大和風濃厚的庭園餐廳用傳統晚餐,看他全程以不亞於專業導游的歷史知識給我們介紹這個古老的都城,相待上始終不卑不亢、不緊不慢的,頗有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不願者回頭的意味,將國際知名機械大廠從業人員的格調端得恰如其分,整體說來無論總價上還是服務上,都給我很不錯的印象。

「請劉桑好好考慮,我與林桑會一齊靜候佳音。」林桑是十合一台灣區負責招攬我的業務林先生。我以微微躬身回應了來大阪車站送行的日本業務,轉身隨在范源進身後走進車廂,藉新干線之便奔赴位在關東的十一合一總廠。

兩個多小時的乘車時間,范源進都在看剛剛在車站買的日文報紙,途中只有我起身比劃wc的那回曾看我一眼,其他時候他表現得我好似只是個座位恰好在他旁邊的陌生人,被ok蹦包起來的那根手指,不再得到他的關切。

看過那些景點,愛好歷史的我有一肚子話想與他分享兼討論,不想他一離人前又開始不管我的死活,好不容易才散去的烏雲被心底的寒風吹啊吹的,又再度回我心房一層疊一層厚厚地罩著。

要說我跟他的初體驗,應該可以分做幾個階段。要問兩股麻繩搓在一起的契機?那該算踏上東京那片土地的那刻起。

十一合一負責接待我們的日本業務西裝筆挺長相也周正,氣質卻比不上他的外貌,舉手投足間難掩流里流氣的本質不說,說話的內容我雖然聽不懂但看范源進一整天應付這人時微蹙的眉頭都沒展開過,就知道這名姓垣內的油頭小子肯定不太正經。

我的直覺向來很准,不會因為到了他鄉異地就失靈;當天一到夜暮低垂的時份,靠口才無法順利讓我在簽約書上簽名的垣內就說要帶我們到一家台灣菜做得一級棒的相熟餐廳用餐,到地後我望著范源進一看店名就胚變的臉色,一進到店內看見迎上的媽媽桑便站住不動、還對垣內以近似詰問的態度說話,我隱有所感今晚將不會過得太平靜。

既來之,得安之。我輕拍范源進的胳膊,用唇語安撫他。

這種地方,我不能來。范源進咬牙隔了一響,才以手語回應我。

我們不要得罪他,吃完飯馬上走?我不敢用手語,擔心這間特種營業的店家里有人看得懂。

強龍不壓地頭蛇,范源進不會不懂這道理。

所以,在范源進嘆氣妥協後,我們還是進到包廂,吃了這餐改變我與他人生軌跡的晚飯。

一開始是真的上菜給飯吃,不過是內將們的夏季和服短得不像話,一跪下來往前傾就遮不到僅著丁字褲的屁股下緣,shuanru更是呼之欲出,春色幾乎藏不住。

不過,並沒有意料中的粉味美眉進來相陪。

我跟范源進放不下警戒,自然一滴酒都不碰,垣內也不強硬的勸,還自斟自酌自說自唱的,好似一點都不在乎與座兩名准客戶的沉重臉色。

直到上了紅豆甜湯,喝完一碗不到幾分鍾我就開始眼皮打架,我心道要糟,連忙伸指入喉催吐,才吐一半卻看見范源進往我倒過來,一臉的汗蹭上我乾凈的那手手掌,我心驚膽跳、後悔不已,卻是為時已晚!

昏昏沉沉睡了一覺醒過來,我發覺我已經換了包廂,渾身chiluo,一個徐娘半老的女人剛把自己剝光了,正分腿要騎上我的下半身。

我用力揮出一拳將她揍到窄床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用腳板踩住她,不讓她起身:

「人?一、起來、那個!」

我對自己說話的清晰度沒把握,所以惜字如金。雖說大姊不只一次告訴我是我多慮了,我說話其實可算咬字清晰的,日後我的愛人也這樣說過,說我比很多大舌頭的口吃的說話要清楚,可那時我根本顧不得什麽顏不顏面、笑不笑話的,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

我得去救他!

女人一倒地就摀著臉哭,我看不清她的口型索性蹲下來扯住她的長發,讓她整張臉向上仰然後又問一次。

她過來前大概得到訊息,知道我是聾啞人士,怯懦答了見我一臉聽不懂還想再揍她的眼神,連忙以手指比著包廂內側的門。

我沒放開她,繼續扯著示意她起來給我帶路。她雙腿打顫的領我走到那扇拉門前,我趨前伸手一拉,入眼的景象讓我勃然大怒,放開人進去扯住另一個女人的頭發,將原本就愣住的她拽下床!

「滾---!」我不知道自己的肺活量是好還是差,只知道我這麽一吼兩個女人都哭得臉上下起胭脂雨,顧不得衣不蔽體的全都走走跌跌地滾出了包廂。

我的頭昏沉又脹痛,太陽xue一突一突的,我本來很確定我的神智還算清楚,在我打算叫起一絲不掛的范源進穿衣離開的當下,我這輩子第一次懷疑起我的眼睛了。

雙腿大張,恥毛很短,根本蓋不住范源進身體的秘密。

於是,我震驚了。

望著不該出現在男人下體的那兩扇很小、但確實存在的外yin+,我徹徹底底的,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