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聽見 戰靖 4121 字 2021-02-25

媽媽又不在,我打回去,能找誰?我比得很隨意,視線半渙散的浮在半空,不在乎父親看不看得懂。

父親在外面風流了大半輩子,一直都很小心,沒想到遇著一個手腕高竿的小酒女,據父親辯解說才睡沒幾次呢,誰知這個這麽爭氣,沒幾次該出的事還是出了,用了保險套,卻還是玩出一條命來了。

就是不知道生下來是小么弟,還是小滿妹?總之,小酒女避開父親直接找上門了,我母親看了她的產檢報告後傷心了,這回連祖母也沒能留住她,包袱款一款眼淚擦一擦,母親隨機性的三個舅家里輪流躲,誰去找她,她誰也不見。

包括我。范源進開車載我,將三個舅的家都突擊過了,最長等一天最短也有五六個小時,硬是候不來母親端庄纖秀的身影。

父親又說又比的,見我不拿正眼看他又拍我的腿,再比我的視線又飄開,比到後來他也不比了,似乎覺得很無奈,拿起座機就開始撥號。

國中畢業前,父親管教我很嚴,考試考不好,態度不恭敬,讓他看到了可沒少拿藤條抽我小腿肚。現在我成年了,事業上還挺能幫他的,他對我抽不下手也在情理之中。

父親之於他老婆,那是討債鬼一般的存在;於我,卻是命中的福星。

他給我一半的生命,一路抽出我的好成績,抽斂我的壞脾氣。現在不抽了,卻總在無意間幫我追我老婆,就憑這一點,他就算有萬般不是,我也願意奉養他終老。

父親電話掛上後,拿著房東留給他的鑰匙站起來就往外走。十幾分鍾後他拎著一袋熱食返來,放在茶幾上又進廚房拿餐具出來,我厭厭的看他布出簡單的一餐水餃與小菜,撇開臉,不想去接他遞過來的筷子。

過了一小會兒,父親寫了張字條塞我手里,我本來不想看的,眼尾余光卻看見他用掌根抹過臉,在眼角留下水光。

爸爸不知道你的煩惱,爸爸不夠關心你,你能原諒爸爸嗎?

我看著看著,突然也覺鼻酸,卻已無淚可留。

我的情意,留不住,在思念間,後悔間,全化成淚水流乾了。現在淚腺無用,人也快爛光了,范源進回不回來原諒我,好似不再那麽重要了……

趴進沙發里開始昏睡,我不在乎時間的流逝,只知我還沒睡夠,突然有股蠻力扯起我的上身逼我坐起來,我神識還渾沌著眼睛來不及掙開,一道火辣就從我臉上襲來,將我的三魂六魄全都打回原位!

(二十五)

是誰打我?只一巴掌就打得我頭暈目眩,張開眼一片黑,一堆白的金的大小星星在我眼前的黑幕里亂轉。

不太可能是父親。他因外遇對象逼走母親的事,在三個孩子及兒媳婦面前威嚴大失,快抬不起頭來的他哪來的底氣,這樣對待替他賣命賣得差點掛在日本還是中橫的我?

「你就是這樣孝順你爸的?你長這麽大,連煮過一頓飯給董事長吃都沒煮過,老人家辛辛苦苦走路去給你買,你居然好意思不吃?」左耳被塞進助聽器,熟悉到刻骨銘心的聲音像把鋒利的刀剖開我的胸膛,話的內容像一只凶猛的手擰住我的心臟,讓我好不容易痛到習慣的心房劇縮再起,疼得我冒冷汗。

眼瞼眨了又眨,我逐漸恢復正常視物的能力,當我看清楚是誰打我,一雙鐵掌又錮緊我的胳膊,將我從沙發拉起來往浴室拖。

是他回來了,心里有個聲音這樣告訴我,不帶雀躍之情,只是單純的陳述事實。

他將我推坐在馬桶蓋上的同時,我也伸手去扳他的手指,臉往門外一偏,以眼神要他退出去。

他咬緊牙的看著我,似乎想說又打住,手是放開了,卻是幫我脫衣服。

出去,我自己洗。我用僅剩的力氣推他胸膛,他沒被我推開,伸手又要來摘我的助聽器,被我甩手拍開。

「不然我來吧,麻煩范先生打果汁……」父親出現在門邊開始解袖扣准備挽袖子,他的腳邊放著一個塑膠袋,是幾顆蘋果跟柳丁。

「不、用。」伸指比向門口,我聽見自己即將失去耐心的口氣:「都……出去。」

「好,好,你洗好澡就出來,我給你榨杯柳橙汁。」手不動三寶的父親比我還少爺,臨走前提起水果向范源進使個眼色示意他跟上他。范源進在我父親面前一直是模范員工,當然不好拒絕他。

整間浴室很快的只剩我一個人,安靜得連呼吸聲里的虛弱、不安與急促,都聽得毫發畢現。

我扶著牆慢慢站起來,腳步虛浮的走向蓮蓬頭,打開水閥我不管水冷還水熱直接就地而坐仰起頭,讓水流的沖擊協助我醒腦。

自從懂事後,我就很排斥有誰憐憫我,更不要誰來讓著我,潛意識里不願承認自己有缺陷,不想與眾不同,偏生與眾不同,我只好用自立自強的外殼保護我特別脆弱的內心,自矜自傲的保護色,主要是為了掩飾自卑自嫌的內在。

我的好家世、好學歷,一直把這層保護色維持得很好。

直到我遇上范源進。

直到我在不知不覺間,向他逐漸揭開我的保護色,讓他最後能隨便一擰就直接擰到我的心,將我擰得痛不欲生、出血不止,致我於萬死不復的邊緣。

不能再這樣了,我對自己說,你對他說過多少次我愛你,他可曾回過你一次?

哪怕是以開玩笑的方式,哪怕只有一個字。

都沒有。

充其量,他只是同情你。他對你只是由憐生情罷了,連愛都談不上。

這場澡,我洗得格外的久。當范源進拿著我的衣褲開門進來,一身泡沫的我正在沖水,待我搓凈臉上的老廢角質,才緩緩地轉頭去看他。

然後。

「對不起。」我微微頷首。

這三個字,我已說得習慣成自然,比我愛你還要順n倍,因為我對他說過的話里頻率最高的,就是這一句。

你不必向我回答你的決定了,我們就跟以前一樣,什麽都不要變,可不可以?我將背靠在牆上,雙手慢慢的比,將每個手勢都比劃到位。

他緊閉雙唇,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只回我一個點頭。

這就夠了,我閉了閉眼,請他將衣服都放著,我會自己穿。

他猶豫了一下下,最後還是依我的意思出去了。

除了公事,我跟父親真的沒什麽好談的,吃完范源進重新熱過的水餃,喝完他榨的柳丁汁,塞他削的兩片蘋果進嘴里,我對一直小心翼翼觀察我的兩個男人比說我累了,轉頭就回房間關門、落鎖,躺shangg。

翌日,范源進跟我銷假回去上班。就是決裂在即,他也不忘每天打一通電話問廠長秘書我的情況,不忘替我請假,真的是個很好的賢特助,內外皆善。

八苦又一,愛別離苦。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與他分開,哪怕他對我只是喜歡,沒有愛。

沒有愛,那就做家人吧。我總算了解母親為何包容父親一輩子,甚至一走了之,避而不見,圖個眼不見為凈,也不願跟父親辦離婚。

原來,原來,原來。

我母親遺傳給我的,原來不僅僅,只有耳疾。

范源進,別擔心,別怕我。只要你不離開我,我可以退一千步,一萬步。

只要你不離開我,我心甘情願,終我此生,都不再碰你。

(二十六)

實際去做,往往比預想困難。

與戀人有過肌膚之親,對彼此的敏感帶了若指掌卻不得不退入柏拉圖式的相處模式,這當中難度比我所想的,還要高出許多。

科學家說,男性在演化過程中少女性一個環節,生殖與排泄共用一個管道,女性則是分開的。我有時會想是不是正因如此,男性無法泯滅的獸慾通常也比女性的強,嚐過xingai的甜頭還想靠意志守住下半身的節操,也會比女性要來得更加不易?

這個問題,當時的我以為沒有人會給我答案,除了我自己。

因為,我不會、也不想跟誰談起這種事,我不願跟父親一樣當只留戀花叢的蜂,我只想做范源進這缸水里唯一的那條魚。

這世上什麽樣的人都有,男人不是只有huaxin的,女人也不是只有專情的。我選擇了范源進,他能忠於我,我也願忠於他,他肯守著我,我便永不言悔。

我不碰我的愛人,我不出去外面找人,那生理問題呢?怎麽解決?我不是那種天天都要發情的人,通常積個兩三天,感覺會比較想,這時就交給倆位<伍姑娘>來處理,也就綽綽有余。

同住一屋,同桌而食,同車進出,分房而居。我跟范源進的關系幾乎恢復成單純的上司對下屬的關系,相處上我試著以朋友的規格而非戀人的對待他,於公於私若沒必要我連他的手都不輕易去碰,范源進對我的表現沒有多余的表示,也不主動來碰觸我,我想他這是認同了我的做法,也希望我能繼續保持吧?

對他的渴望仍然存在,對視逐漸變成一種折磨,身體上心理上雖然一天比一天還要難受,我卻盡量掩飾,要求自己以平靜的態度,給予他最多的尊重。

這樣過了將近一個月,當時我以為往後就是如此了,沒想到他卻開始出現讓我不解的舉動,讓我的自制力遭受前所未有的考驗。

<我想在浴室釘上拉栓。>我寫字條跟他吩咐這事,絕沒想過這麽平常、絲毫不含挑逗意味的一句話,竟是壓垮我愛的這只駱駝最後的那根稻草。

直到現在,我們住的屋子所有浴室都不准釘上拉栓,我愛人說這是預防有人在里面發生意外,外面的人想搶救卻進不去。

這分明是藉口,是他想方便偷看我洗澡的藉口,浴室用途的喇叭鎖用硬幣就能開,要是釘上拉栓,我不想開門他卻想進來,那就只有破門而入一途了。

我又不傻,我什麽都明白,我只是懶得吐槽他罷了。

那天傍晚下班,他中途在一家五金行前停車,跟我比了拉栓的手勢,我點點頭,盡量不正眼去看他,只以眼尾余光注意他在干什麽已經變成我的習慣,孰不知我這樣的態度太傷他,竟在他心里種下一輩子的心病。

到沒有空調的小館子用過海鮮炒飯配金針排骨湯,一回到租屋處我馬上直奔我房里的浴室,准備洗去一身黏膩。

正當我沖凈雙腳掛回蓮蓬頭,關掉水閥拿起浴巾擦身體的時候,浴室門突然由外被打開,進來的人先以他一身的蠻力壓我面貼牆的制伏我,再從後褲袋拿出一條事先系上活結的棉質童軍繩將我的雙手束在腰後,然後拽住剩余的繩長將我用力的住外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