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聽見 戰靖 3491 字 2021-02-25

好吧,就算我真的順您意思娶了個答應我條件的,知子莫若母,您也知道我心眼小,愛記仇,要是被我知道她喜歡我們家的錢,多過喜歡我這個人,我絕對無法容忍的。

見一張濕成一小團,淚水鼻水還不見止勢,我整盒拿過來放母親面前,讓她也能擤擤鼻涕。

要是沖突大到我殺人泄憤,或是看破一切去出家,您只會比現在更加地難受,更加地操煩我的未來。

殺人?你就是學法律的,怎會不知輕重?媽媽還想繼續,范源進打開客廳大門,提著媽媽開菜單要他去市場買的食材走進來,及時救我於水火。

雖說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時間卻是銷毀一切的最強腐蝕劑;無論是多好的回憶,還是多糟的傷痕,在祂的推磨下,總有消逝淡去的那天。

媽媽難過幾天後總算想開了,至少是對於我的事情想開了。她不再問我相親結婚的事,找我愛人的時候遠多過我這親兒子,我不只一次看見她拉著我愛人偷偷摸摸躲在廚房開小會,我對我愛人的情意與敬仰那真是有如滔滔江水,永無止盡啊……

拿下美國第一筆訂單後,半年間我又陸續拿到北美區另外兩紙規格與第一筆相仿的合約;奉太上皇之命一並接下另外兩個廠進行改革的那一周,送英國的樣米也通過該國官方認可的民間機構一連串的衛生檢驗,這又是一個里程碑,我在辦公室里摟著愛人激動得鬼吼鬼叫,他被我甩得七暈八素的,臉上掛著與有榮焉的笑容。

「志彥,這個……周末,跟我……唔……回家、啊!見爸媽……」白日宣yin的跟他鎖進里間,就在我差點把他干昏的前夕,他突然向後勾住我脖子貼在助聽器上來這麽一句,成功的讓我一泄如注了。

「……不想嗎?」僥幸逃過一昏的他喘勻了,又開始用背用臀來蹭我,向後望來的側臉上有著淺淺的期待。

我搖頭,將yingjin抽出來,躺下來示意他趴上我胸口:我擔心你爸媽不滿意我。

這是真的,不要看我這麽有自信,一想到泰山泰水嫌棄我聽障,不贊成兒子繼續留在我身邊,我就心煩意亂,心悸胸悶。

「不會的。」他用手指描我眉眼,眼里有著深深的眷戀:「只要我喜歡,連我家的哈利都會接受你。」

哈利?哈利是什麽東東?

「我的小寵物。」親了親我的心口,賢慧的特助將總經理拉下床熊抱去洗漱,拒絕總經理onbsp; more要求的賢內助,不,賢特助邊叮嚀下午還有會要開邊幫總經理沖澡,洗到重點部位手勁特別輕柔,搓得特別久,這般舒坦的日子真的是很好,很好,超級好。

周六下午,跟我愛人回他<娘家>,看見一頭有史以來我見過體積最大的白色長毛犬沖過來狂吠我的座車,聽見范源進搖下車窗柔聲地喚牠哈利乖,不要叫,我總算知道哈利是什麽東東了。

牠是什麽品種?看愛人跟那只吠聲震天的大毛犬玩親親,我縮在副駕駛座不肯下車,驚恐之情恐怕掩不住。

「大白熊犬。」我現在知道我愛人的力氣為什麽這樣強大了,除了吊磚頭,他竟然能把後腿立起來、前腿能輕松地搭在他肩上的<小寵物>抱起來,讓牠離開地球表面!

「學名是大庇里牛斯山犬。」然後,不僅讓牠離開地表,還能抱著牠走好幾步,讓牠鑽進車里前腿站在駕駛座的椅面上,偏頭湊過來聞我!

牠媽的這畜牲不會突然張大嘴,一口啃掉我英俊迷人的臉吧?

虎落平陽被犬欺。屬虎的我小時候跟爺爺去親友家做客,被主人家兩只德國狼犬咬破褲腳追上樹,從次我就成了這句諺語的最佳代言人。

所以,我很後悔,當時發自內心真誠的懺悔,懊悔我怎麽一直都沒告訴范源進我真牠媽的就討厭大狗!

(三十五)

據說寵物養久了會像主人,跟哈利不得不處在同個屋子大半個下午,我總算相信這說法確實有幾分道理了。

「大概是右後腿的關節出問題,血統名貴的哈利才會被棄養。當時我剛好去了趟流浪動物之家,看見牠覺得很投緣,就把牠帶回家了。」哈利趴在主人腳旁,垂頭枕在前肢,好脾氣的任我愛人搓牠大頭。

不只一次,這一人一狗露出的表情同步且相似,在主人腿邊跟進跟出的哈利剛剛當小幫手先頂開門扇讓我們進客廳,那貼心勁兒跟牠主人一個樣,簡直是動物版的賢慧范特助。

我看牠走路走得很好啊?我比,盡量不把身體挪到沙發最遠端,讓牠看透我的懼怕有多少。

我愛人笑了笑,把牠的大食量、花一筆錢重建右後腿關節,天天找時間陪牠散步做復健、離家了央家人繼續照顧哈利的過程大略地交待,正說到他離家後每每打電話回來爸媽都抱怨哈利常常夜哭思主,泰山泰水這時也進門了。

「總經理你好,我是范源進的爸爸啦,很歡迎你來。」曬得很黑、個頭不高、看起來五十出頭的男人滿臉笑意的站到我面伸出手,我連忙站起來與他握手,用力的點頭。

「對啦,很歡迎你來做客。」朴實的女人微微笑著,有些靦腆有點好奇,手上提得大包小包的,范源進站起來想幫忙,馬上被她揮手拂開。

「不用隨我進去,你在這陪人坐就好。」泰水不讓提也不讓跟,說完又對著我不住點頭,將我從頭到腳迅速但仔細的看過一遍,這才轉身走進里邊去了。

泰山接手泡茶,很客氣的問我爺爺跟爸爸的近況,我愛人充當翻譯,十幾分鍾後我不僅了解原來他與我家長輩們算舊識,我家十年前房子翻新找的包工頭就是他,也體認到泰山泡茶比我愛人舍得下血本,一杯50ml而已,我竟然得分五六口才能喝完。

我可是喝慣黑咖啡的人吶,那膨脹到壺蓋快蓋不住的茶葉量泡出來的哪里是茶,簡直是最純粹的液態兒茶素。

我喝了好幾杯,心想我可能得失眠一晚上了。

泰水進廚房沒多久,水果、小點心、小菜就一盤盤端上來,當她坐在我對面,不停示意不吃動物內臟的我快嚐她鹵的那些雞鴨內臟,我愛人不幫我解圍還用拳頭遮著嘴直笑的舉動讓我很無奈,決定回去後要好好跟他算這筆帳。

等我整個人連身家能說的都被問得一清二楚,我愛人的姊妹們也到家了。

有四個?我用眼神問,手指挺出四根。

他還是笑,比出六,我當時就震驚了。

范源進曾說過,他這輩子為了家人都不會變更性別,不僅僅是為了面子問題,還有些別的。

我當時也沒追問,因為我覺得他的官方性別對我們實際相處上的影響並不大,最後兩邊親友知道了能夠接受願意包容也就夠了,直到看見那批沒有到齊的娘子軍團,我總算明白我愛人的顧忌。

回家的這四個,有三個結婚了;生下來的五個第三代,都是女娃。

看哈利頭被二姊的大女兒抱住,身上趴著三姊的女兒,尾巴讓二姊的小女兒拽住,我登時也跟哈利一樣覺得負擔有點大,前途有些渺茫。

難道,我得一輩子跟我愛人當地下情人,連在彼此的家人面前,關系都見不得光?

(三十六)

愛人的<娘家>是兩棟打通的,左青龍是神明廳,右白虎才是客廳,接近傍晚姊姊們將神明廳的桌子整個塞進神竈下挪出位置,打出兩張圓桌擺上許多高腳圓凳,看來這頓晚餐吃的是團圓飯的規格。

晚歸的兩位妹妹都是大學生,一個在台北一個在新竹,一道進門時朝我笑著打完招呼就鑽進廚房幫忙洗菜呈盤的打下手,應該也順便跟姊姊們八卦幾下哥哥的上司。

大姊夫二姊夫三姊夫也在用餐前半小時趕到,我從客廳茶幾被請到隔壁廳其中一張圓桌的主位上,自始至終都靜靜地坐著聽、默默地被人看,感覺自己挺像木柵動物園的原住民,還是絕不冷門的那種。

哈利與孩子們都在外面的院子里追逐嬉戲,我在圓桌旁椅面還沒坐熱,范源進跟泰山就被廚房里的遣去雜貨店跑腿。隨丈人做土水的大姊夫拿來紙跟筆,三個有官方授權的連襟們圍著我開始你寫一句我寫一句的套我話,不,歡迎我這排行老四、還沒得到官方認可的准連襟,看三姊夫還穿著義警的制服,我有種被捉進派出所輪番逼供的錯覺。

從<劉先生只是阿進的老板嗎?>、<聽說阿進就住在劉先生的家里?>、<劉先生對阿進的感覺是怎樣的?是兄弟,還是?>……到<你跟阿進應該同房了吧?>、<阿母有說過,阿進很滿意你喔>、<你除了阿進還會另外娶妻生子嗎?>……我被問得戰戰兢兢,手心的汗一下子就把紙張滴濕了,望著那三雙正經但不失友善的眼,雖然猶豫難免,我還是很勇敢的每句都回覆了。

我寫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實話。我說這輩子,我只打算珍惜阿進一個人,絕對是我的肺腑之言。

三個連襟可能沒料到我這麽配合,輕松愉快的就達成太座一家吩咐的任務,不禁在你看我我也看你的同時,笑得有點深意。

「嗯,你不錯喔。」三姊夫拍我肩膀,我被他拍得差點給口水嗆著,他打開一瓶他帶來的自制枸杞酒倒了四杯,塞最滿的那杯給我:「來,我乾杯,你隨意!」

家里開面包店的二姊夫比較文身,目前看來最是寡言,舉杯與我輕輕一碰前塞了個老婆餅給我:「先墊肚子,加油。」

「哈哈哈免驚啦,等一下阿爸問你就老實說沒關系,我們都會幫你的。」大姊夫笑嘻嘻的把紙筆塞給我,跟我乾杯後又開一瓶不同口味的,補進我杯子的金黃色液體人參味真重,光是酒氣冒上來,就醺得我頭暈。

不過,也多虧這些餐前酒,讓我平白生出許多勇氣,用餐中途我突然站起來拿出我事先寫好的<陳情表>,對泰山低下頭雙手呈上,把兩桌人的目光全都吸到我身上。

「先坐下,先坐下。」泰山接過後沒有馬上打開來看,只是,他似乎已經猜到什麽了,客氣的笑容幾乎悉數隱去,但還是以禮待我,用手勢示意我坐下:「有話吃飽飯再說。」

我微一頷首聽話的坐下來,一旁的范源進用鞋尖踢我腳側,我轉頭看他,發現他的臉色也跟他爸一樣正經八百的凝重起來。

怎麽回事?他用眼神問我。

沒事,我勾起嘴角,捧碗前用左手先輕拍了下自己的胸口,這是一切包在我身上的意思。

剛剛食慾還很好的他,頓時擱下碗筷。

「阿進干嘛啊?快吃呀,你不是說我的炒三鮮再咸再難吃,你都會幫我全部吃完的嗎?」催我愛人吃飯的是大姊,看她在我與她弟身上溜來溜去的眼神,我大概推測到是誰要三個姊夫審我的了。

照這麽看,剛剛大姊夫寫的那句<阿母有說過,阿進很滿意你喔>,有可能是灌了水的?其實……其實泰水根本還不知道我跟她兒子……是親密愛人的關系?

想到這里,我還以為自己會出現忐忑不安的反應,可是並沒有,因為大姊夫也用他沾滿塵土的拖鞋邊,不輕不重地碰了我的手工皮鞋一下。

不知道為什麽,我從一開始就很信任大姊夫。事實證明,他也從未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