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2 / 2)

執軸 未知 6291 字 2021-02-25

孟潔聽得似乎有些觸動,看著他的眼神不再那么冷,若有所思的樣子,並不講話。

「說到底,你看不上我,是不是因為覺著我挺窩囊的?如果是這樣,孟潔,我真覺著你錯了,錯得離譜!我家是那樣的環境,讓我自小沒吃過苦,這不是我的錯,而且說句老實話,我一直也沒覺著這有什么問題;遇見你之後,我更覺著挺慶幸有這么個條件。為什么?現在這世道,多少人為了出人頭地什么都豁出去了,想守著自己的小家過安穩子,哪那么容易?我剛好,沒這方面的顧慮,想著將來就挺高興的:我可以守著你、守著咱們的小家、再有個孩子,安穩富足地過咱的小子。這是窩囊么?是不是你覺著男的非得心懷壯志跟人拼個你死我活才算真爺們兒?」孟潔深深地看他:「家和孩子,你真是這么想的?」「嗯。」他點頭,心底升起一絲希望:「我爸我媽你見過,可能沒覺著他們現在看著怎么樣,早年其實也是經過一些事兒的。我爸早年就是那種特有野心的男人,跌過一大跤,差點兒過不去。是我媽,啥話沒有,帶著我們姐弟幾個在後頭撐著。把最難的子撐過了,我爸也明白了,人這一輩子,沒啥說的,最重要是要有個家隨時在後頭支著,老婆孩子才是什么時候都不能扔的。所以我從小就接受的這教育,就這想法,家和孩子,我信。你呢,到底怎么想?」孟潔看著他,笑了:「你說的,都對。」他欣喜:「你的意思是——」「真挺對的。我要跟著李東明過去,不為著多喜歡他,就是想換個環境好好做點事兒。上大學之前,我跟你一樣,爸媽都挺寵的,也沒吃什么苦,就覺著女孩子乖乖的,一生平平順順的就好。」

他點頭。那次去她家就覺出她父母這意思,跟他的想法不謀而合,挺好。

「……可我不喜歡。你那兄弟,段志國,不是說我心氣兒高?沒錯,我好不容易從父母手心兒里走出來,不想直接走進丈夫的懷里。」他聽得都傻了。看著她側臉堅持的樣子,終於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可笑:好好好,人就是再犯賤也有個底線。一直以來,在孟潔面前,他以為他的字典里是沒有「底線」這兩個字的,現在才知道,不是沒有,只是之前沒有碰到而已。他甚至可以接受她不喜歡自己,但徹底的鄙視,實在是超過了他那低得不能再低的底線。

這里是協和

北京國際雙年展。無論各種傳媒如何對雙年展褒貶不一,也不管這些評價是否中肯,孟潔始終覺得,這一趟沒白來,因為自己有個很好的導師。雖說名義上是來給梁准作導游的,但她覺得,自己從他身上獲得的東西更多。

之前在網上就見過梁准的照片,身形清瘦、發型呆板、臉上最明顯的是額頭川字形的皺紋,看起來顯得條框很多、不怎么「藝術」。見了面才知道照片做不得准。雖是策劃委員會的成員,梁准卻不很喜歡參與那些例行的行政工作,得空兒就背著相機領著她在北京四處游走。沒錯,確實是他領著她——經理的借口真是笨拙——因為盡鑽胡同,起初她很怕梁准是那種專拍破爛之物還宣稱自己在弘揚傳統文化的所謂藝術家,後來才發現他不是。「為什么要拍那些?如果要那些,我來北京什么?首都難道應該是破舊的么?破就是好的話,那咱們費這么大勁發展是為什么?」那拍光鮮亮麗的?「又為什么?要光鮮亮麗,我在巴黎、在倫敦、在紐約不能拍么?」那你左左右右嘁里咔嚓是拍什么?「拍什么?拍我認為美的東西,還能是什么?」原來就是這么簡單的道理,是她想得太多。梁准還建議她也拍:「你不是也帶了相機?隨便拍點什么,女孩子心更細,往往能拍得更好。」

就這樣,兩天下來,她跑斷了腿,情緒卻一直飽滿。存儲卡也飽滿,晚上回到飯店第一件事就是把照片導出到筆電上欣賞,看著照片才發現,曾待過多年的北京,原來跟她印象中的差別這么大。

越看越興奮,很想找人分享,同屋的拉拉卻不在。拉拉行事很怪,孟潔記得她說過她這次來的主要任務就是抓一篇梁准的專訪,可到目前為止,她好像連梁准的面兒都還沒見著,兩天了,總是一大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她睡著了也還等不到她回來,不知在忙些什么。時間不早了,明天和梁准還有約,孟潔沒多等,自去睡覺。第二天早上一睜眼,果然,拉拉又不在,那邊床上甚至不像有人睡過的樣子。按約定的時間等梁准,這天梁准卻失了約,等她向雙年展組委會打聽,才知道這人竟然進了醫院。看他年紀輕輕而且精力充沛的樣子,沒想到居然有心臟病。梁准住院的規格不低,豪華單人間。拎著水果,孟潔找到地方,准備推門的一瞬間,竟然從門上的玻璃窗看見屋里坐著拉拉。只看得到拉拉的側臉,沒什么表情;梁准躺在病床上,除了氣不太好,看起來沒什么大礙。兩人都沒說話,拉拉微垂著頭在削蘋果,梁准神溫柔地看著她的動作。原來這兩人是認識的。孟潔現在明白了為什么當初拉拉對梁准的狀況只問了一句就不再追問,與其說是嫌她知之甚少,不如說是防備她知道得太多。這兩人之間,並不簡單。回到護士站把水果籃給小護士,待清楚後,孟潔離開住院部。往醫院大門走,腳步不由自主地越來越快,手心兒直盜汗。這里是協和,那邊就是門診樓。當初在北京的最後一段時間,得知她從原來住的地方搬出來,算是徹底拒絕了秦爽,李東明沒說什么,只迅速地結束了在北京的一切,然後來問她是否要跟他一起走人。她很猶豫,因為了解李東明對她的心思而自己又沒辦法回應,擔心這時候如果跟他走,會不會給他錯誤的暗示?

李東明看出來了,只笑說:「呵呵,你別有思想包袱,我一貫是這樣的,心里想什么說什么,沒人強迫你接受。你問問自己的心,要是對『那人』還有感覺,我勸你不妨還留在北京——他在到處找你,也算是有心了;要是你真決定斷了,那跟我走顯然比較好。我在深圳有些老同學,過去之後落腳不是問題;至於你我的事情,順其自然不行么?」見她還是很遲疑,他表示理解:「這是大事,你也別急,慢慢來,就當是給自己放個假,好好想想,有了決定告訴我一聲就行。」她覺著這建議挺好。雖說暫時沒了工作,但之前工作了這么長時間,多少有點兒積蓄,再加上有李東明幫襯著,她也真的不著急,剛剛結束了那么多又面臨全新的開始,是應該讓自己緩沖一下重新調整。人一放松下來就特別容易覺得累。上班的時候午休時間短,她是沒有午睡習慣的,現在不同了,每天大把的時間,她發現自己竟然挺享受午睡這件事,最誇張的一次,她從中午一點睡到下午將近六點。李東明知道這些之後先是笑話她:「你還真把我那話當真了。別放過頭了,再需要你戰斗的時候該不適應了。」然後看看她又似乎開始擔心:「休息不是單純讓你睡覺,連飯都沒好好吃吧,臉可不怎么好。人睡多了也不健康,你看看你,還是很累的樣子。」一番話說得她莫名一驚,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算算周期,更慌了。當天晚上到樓下葯房買了試紙,等不到第二天早上,測了一下。看著顏淺淡卻絕對清晰的第二條紅線慢慢浮出,她的心里五味雜陳。「怎么會有女人不喜歡小孩?!」曾經,秦爽聽到孟麗說她在家從不抱親戚小孩的時候,這樣怪叫:「沒錯,小孩子哭起來是挺煩人的。但誰小時候不那樣?」孟麗聽了這話,轉過頭來對她笑:「孟潔,這下好,以後你孩子有人疼了。」

她沒做聲,秦爽見了,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把她摟進懷里:「老婆,你放心,就算有了孩子我也會疼你的,不吃醋啊。」現在真有孩子了,如果她和秦爽沒分手,這對他對她都應該算是好消息吧?

其實就算分了手,如果她之前沒有因為感冒又打吊瓶又吃葯,孩子的到來,應該也會給她最後一個機會不再掙扎於離開還是留下這樣的問題上吧?可現在,都晚了,這孩子,不能留。整個人完全不在狀態,可她心里仍清楚,這樣的事情,不能胡亂處理,所以去了協和,謹遵醫囑吃葯。誰知道吃了葯醫生仍告訴她,流得不好,還需要刮宮。熬過了這些回到住的地方,她完全脫力,在家躺了三天,終於想清楚了,離開北京。

打電話告訴了李東明她的決定,她開始收拾東西。有一部分是需要托運的,拎下樓,才走出樓口,人就被秦爽攔住了。他說了很多,特別掏心窩子,她能聽出來,說一點兒觸動沒有那是騙人的。

可他提到家、提到孩子,她卻只能想到——那天在醫院,醫生給她上的局麻,疼痛還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圍內,可那種金屬與血刮擦的聲音卻清楚地傳進她的耳朵里,那種殘忍順著她的喉嚨直擊到她的胃、她的心臟。好不容易手術完了,她從手術台上爬下來,人還沒站穩,醫生冷漠中透著幸災樂禍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哎,跟你說一聲,以後注意點兒保養,你的壁比較薄,以後再想要孩子,不那么容易。」

這樣的回憶映襯著面前秦爽欣喜的笑臉,她恨他、恨自己,恨到沒辦法,只能告訴他,她再沒辦法走進他的懷里。

關鍵是咱倆得在一塊兒

秦爽有點擔心,房子裝修的時候他偶爾過來還能撞上孟潔,現在搬過來了,反而見不到她的人影,這幾天,她家的燈似乎就沒亮過。沒敢打她手機,他繞到她公司那邊看過,也見不著人,總不會——猜測的心情並不好受,秦爽想來想去,找到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安慰自己:讓她冷靜、暫時不去打擾她並不表示不能打聽她的情況。於是讓秘書打電話到她公司,這才知道她出差了,去了北京。

疑惑解了,本來也就沒事了,可秘書的一番話卻又讓他安不下心。「這公司防備得真嚴啊。」「怎么了?」「剛才接電話的女孩一個勁兒問我是誰、找孟潔有什么事,好像不是很情願把情況告訴我。」

無視秘書言語背後想探聽隱私的意圖,秦爽只覺得事情蹊蹺,莫不是孟潔真的出了什么事?不過據那邊說這一兩天她就回來了,他還是先想想再見了面自己該怎么說、怎么做吧。

在北京的工作告一段落,孟潔准備回去。拉拉回來了,看見她在收拾東西,忙說:「要回去了么?咱們一塊兒走吧。」

孟潔本來沒有探聽的欲望,這時卻也忍不住說:「……那你的文章呢?」

拉拉抬眼看了看她,笑起來:「你去過醫院了吧?」孟潔想了想明白過來,一定是護士說的,於是也不否認:「嗯,梁准他還好吧?」

「老毛病,沒事了。」見拉拉點到為止,孟潔也不好再多問,繼續手上的動作。拉拉在一邊打開筆電,孟潔眼尖,瞟到她正在看的圖片,那分明是前兩天梁准走街竄巷時拍的。

正在發愣,突然聽到拉拉問:「聽說你是在北京念的書,沒想著故地重游一下?這么急著回去嘛?」孟潔笑:「拿人薪水的人,哪那么自由。」「也對。」拉拉也笑:「我也是一樣,唉,工作了就是限制多。」孟潔有點驚訝:「你也在北京讀過書?」「算是吧。」說完這些,拉拉看孟潔還一臉不解,又輕描淡寫了一句:「要是能重新選擇,我寧願沒有那段經歷。」孟潔一愣,然後勉強笑了笑,沒說什么。下了飛機,孟潔還在和拉拉道別,發現拉拉的視線一直看向她身後,疑惑地轉頭,竟然看見秦爽笑著站在她身後。「回來了?」見自己被發現了,秦爽走上前來幫她拖行李。「嗯。」有外人在旁邊,孟潔也不好有其它的表示,只哼一聲。「男朋友?」拉拉覺察到他們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笑著輕聲問孟潔,見她沒什么反應,揮揮手:「我先走了。」看著拉拉走遠,孟潔這才抬頭問:「你怎么來了?」「我打電話到你們公司找你,說你出差了,今天回來。沒吃飯呢吧?走,一起——」

孟潔搖頭,上前牽自己的行李。秦爽不理她,只說「那我送你回家」,徑自快步向前走去。孟潔沒辦法,幾步追上他跟著上了車,兩人一路無話開回她住的地方。到了樓下,秦爽先下車拎出行李,笑著沖還呆在車里的孟潔喊:「還傻愣著嘛?趕緊下來。」

孟潔下了車,看見他已經自動自發地進了樓里,忙跟上去:「我自己來。」

秦爽閃開她搶行李的動作,指指快合上的電梯門:「幫忙。」沒法,孟潔只能讓他上樓。進了屋,她還沒想好打發他的借口就聽見他問:「有喝的沒有?渴。」進廚房倒了杯白水給他,出來放在茶幾上,她在沙發上坐下,看他想玩什么花樣。

秦爽抓起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氣兒把水喝完,完了在孟潔對面坐下:「你待會兒打算吃什么?」

「秦爽。」受不了他一再裝傻,孟潔語帶警告。「行,那咱們談正事。」見她油鹽不進,秦爽也爽快,「那天之後,你想得怎么樣了?」

孟潔一愣:「什么想得怎么樣?」「咱倆的事兒。」秦爽說得理所當然:「我可沒說咱倆就這么算了。」不這樣算了他還想怎樣?孟潔瞪住他。「當初是我犯渾,我真不知道有那么一檔子事兒。要罵要打隨便你,但我明告訴你,我這回找著你就沒打算放手,什么都沒可能讓我放。」說到這兒秦爽轉頭東張西望:「還有水么?」

孟潔還是瞪著他。他咧嘴笑笑:「行行行,不勞煩您,我自己來。」站起來到廚房到了水出來,喝兩口,他重又坐下:「當初那醫生到底怎么說的?真的一點兒要孩子的可能也沒有?」孟潔「呼」一下從沙發里站起來想走,秦爽忙摁住她:「聽我說完!」硬把她按回去,他再喝了幾口水:「別總說著說著就想跑,有什么大不了的啊?身體真要有事兒咱就治,實在不行到時候領養一個也是一樣,嘛這么躲躲藏藏,一提起來就跟火燒了股似的?「關鍵是咱倆得在一塊兒。你別瞪我。你自己想想,這么長時間了,咱倆誰也沒找別人。我心里的意思都已經告訴你了,你呢?我不信一點兒沒我。」他倒好意思往自己臉上貼金!「你現在不答應也沒關系,我還有件事兒告訴你。」秦爽蹬蹬蹬地跑進廚房又倒了杯水出來:「之前是我不對,對你撒謊了。不記得了?我托你幫忙找房子那事兒。其實我早就有眉目了,就在這兒,你後邊兒那一棟。」「你——」萬沒想到他有這招兒,孟潔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我怎么了?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沒錯,我就這么沒臉沒皮。不過你放心,我絕不煩著你——除非,除非你又亂跑,那可別怪我——就是想離你近點兒。後的事兒你現在想不明白沒關系,總之我不你,你也別躲著我」。沒想到這些年沒見,秦爽的軸勁竟然更加登峰造極甚至爐火純青,孟潔只覺得整件事情荒謬到無以復加,一時不知是該發怒還是該發笑。「行,我回去了。」其實秦爽就是想在第一時間把心里話都說出來,總覺得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敞亮了才好往下走。走到門邊兒,又想到什么,抽出張名片壓在鞋櫃上:「這是門口那家館子的電話,你要實在懶得動,好賴點點兒東西讓他們送上來,飛機上的東西又難吃又不管飽,你跟我慪氣成,跟自己慪氣就是傻。」說完了開門走人。孟潔盯著關上的房門足有幾分鍾,這才恨恨地站起來,走到門邊兒拿起那張卡片,想也沒想就扔到垃圾桶里:她在這兒住的時間比他長,什么不了解,要他上趕著獻殷勤!

還是低估了秦爽的決心

又是新的一周,孟潔到公司銷了假了相關的材料要回辦公室,被經理留住了:「聽說梁准在北京發了心臟病,怎么回事?」她實話實說自己並不了解具體情況。「……你跟劉娜一起回來的?」「嗯。」「她——」經理皺眉看著她,欲言又止。孟潔只當他是關心拉拉和梁准的事情,還是直說:「我跟她接觸不多。」

「唉,她和梁准也是不是冤家不——」「經理,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沒想到經理會有跟她拉家常的興致,再加上並不想聽跟自己無關的事,孟潔打斷對方的話,轉身回了辦公室。吉吉看她進來了,馬上跑過來:「禮物禮物。」孟潔樂:「我才去了多久?你當我真是去游山玩水啊?」吉吉推她:「你也太不上道了,就這樣兩手空空的回來。」抱怨完了,照例看看四周,這才偷偷指了指經理辦公室說:「他家那位,有沒有找你麻煩?」她才剛回來,就算是想找麻煩也還沒機會。孟潔不由好笑:「你覺得可能么?行了,我沒事,你也別心了。」「你就是一傻大姐!」吉吉沒好氣:「你不在的時候,她可是打電話過來查過!」

不能吧?雖然有吉吉的言之鑿鑿在前,又有經理的莫名其妙在後,但孟潔始終覺著,印象中,經理夫人不是那種會撒潑打滾的主兒,對於沒影兒的事兒應該不至於蹬鼻子上臉地鬧。

「你別不信。我接的電話,她以為她捏腔捏調地我就聽不出來?總之你小心點兒,她打聽得挺仔細的。」「行,我知道了。」現在主要擾她的不是這件事。她本以為,出差之前和秦爽聊得那么「火爆」,自己的態度已經夠明確了,事情應該就此了結,誰知道到底還是低估了秦爽的決心。不過她也夠沒出息的——倒是把他留下的名片扔了,哪承想一個小時之後門被敲開,門口站著個神怯然的女孩,手里端著個托盤,見門開了,小聲詢問:「是你訂的菜吧?」

她下意識地擋在門口,一句「我沒訂」已經沖到了嗓子眼,可看看小女孩紅撲撲的臉蛋,想到這么冷的天她一個小丫頭沖風冒雪地送過來,便又狠不下心傷及無辜,只能側過身體讓開:「送進來吧。」小姑娘進了門放下菜,縮手站在客廳里悄悄地四下打量,孟潔這才想到要付錢,忙去掏錢包,嘴里問著:「多少錢?」「啊?」小姑娘似乎是被她這一問搞糊塗了:「已經付過了呀!」接著好像意識到什么,不好意思起來:「明天我來收拾盤子。」一甩辮子出去了。孟潔也被這女孩奇怪的舉止弄傻了,捏著錢包站在過道里愣了半天,直到穿堂風吹得身上打了個寒戰這才回到客廳。掀開幾個盤子上罩著的保鮮膜,果然都是她喜歡的口味,忍不住偏頭從窗戶望出去——後面一棟,他住在哪一間?一轉念又罵自己:住哪間跟你有關系么?你看看你自己,租了這么間小房子已經用掉將近一半兒的工資。人又是什么水准?一出手買的就是這小區里最好的點式樓里的房子。以這實力,不過是幫你點了餐飯,至於把你得瑟成這樣么?吃這頓,就只是為了不浪費糧食,別自己在這一個勁兒地拔高,輕狂得不行。可接下來的整個周末,她一顆心還是控制不住地揪著,似乎在期盼什么卻又擔心真的期盼來了自己不知該如何自處。結果電話鈴一響她就沖到沙發邊,手伸出去了又皺眉,硬是多拖了兩秒才接起來。「孟潔,你有沒有時間過來我這兒一趟?」誰知卻是海濤。「怎么了?」「還不就是小麗,她——唉,小麗,咱有話好好說,不哭了行么?」海濤在那邊話跟她說到一半聲音就飄遠了,隔著電話線,孟潔隱約聽到堂妹的哭聲。等海濤再回到線上,孟潔沒多啰嗦:「你看著她,我馬上過來。」急匆匆地換了衣服下到小區門口,她趕著攔車,卻被身邊一輛白面包車巴了兩聲喇叭。因為心里正著急,她沒好氣地看過去,卻迎上秦爽詢問的臉:「出了什么事兒?你要去哪兒?」見她盯著那車發愣,他解釋:「公司的車,有個單子出了點兒問題,我正好要出去一趟。」

孟潔低頭想了想,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的位置,報了地址,偏開頭看向窗外。視線所及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