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部分(2 / 2)

娑羅 未知 6266 字 2021-02-25

許是記恨兩日前登徒子一時興起的戲言,清麗少女冷若霜雪,振振有辭。然待坐到床緣,扶我起身喝葯,即又換上笑臉,軟言溫語:「我讓蒼祈在葯里加了冰糖,喝起來當不會像昨兒個那么苦了。」

翻臉比翻書尤快,前後判若兩人。我惟是干笑,瞅了眼寒芒凜冽的銀面具,明眸冷怒,與我眼鋒相觸,即又小媳婦兒樣的幽怨。不由抿唇,忍俊不已,想這登徒子眼下定是悔不當初,引狼入室。可旖如已然家破人亡,無處可去,有她在旁,登徒子怎生規矩了許多,我眨了眨眼,佯作愛莫能助,即便徐徐喝下那碗自討苦吃的湯葯。

先前風寒未愈,那日伴舞衣衫單薄,不甚爭氣,回到客棧後,半夜又發起了高燒,病勢遽然加重,只得在這平涼城里多耽擱了兩日。且在清倌競拍的第二天,蒼秋身邊那位向來不苟言笑的隨身近從難得愁眉苦臉,只因代自家少爺去滿芳樓給旖如贖身,孑然而去,負累而歸。尤記得瞧見緊扯著蒼祈的衣袖隨來客棧的小妮子,蒼秋尚且嬉笑調侃,可相處不過兩日,已然勢同水火。雖是墊付贖銀的金主,小妮子毫不感念,處處針鋒相對。更是不齒登徒子對我無禮輕薄,幾是寸步不離,整日守在我榻邊。不能像往日那樣隨心所欲地與我親近,登徒子自然怒火中燒。可禺州的裴州牧因是通敵叛國,滿門抄斬,僥幸逃生的旖如而今已是無親無故,只求我收她為婢,侍奉左右,以報恩德。怎生是位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我自不能將她當作丫鬟使喚,可這犟脾氣的小妮子尚未及笄,無技傍身,總不能任她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繇州流落飄零。於是軟硬兼施,總算得登徒子點頭,允她同去瀾翎。然是望著頗是忘恩負義、對蒼秋橫眉豎眼的裴大姑娘,我淡悵莞爾。

兩日來朝夕相對,對小妮子的脾性已知一二。涉世未深,心地純良,如若不是逢此家變,想必現在仍是達官家嬌憨可人的三小姐。可巧的是,茈承乾亦為三皇女,更許是我同樣遭逢變故,同病相憐。躊了一躊,看向眼神不善的登徒子:「這兩天病著,沒怎么和旖如好生敘話,你且出去走走,讓我們兩個說會女兒家的私房話。」

蒼秋聞言,眸瞳驟縮,很是自然地遷怒旖如,漠冷睥睨,苦大仇深。小妮子自是不甘示弱,很是有些男子氣概,抬手環擁住我,冷眼以對。一時火光四濺,我搖首無奈,半晌仍不見動靜,揮了揮手,故作不耐:「還不快滾?!」

豪放不羈的女州牧滕少雋亦曰,她這個師弟尤擅得寸進尺,在他面前斷不可矜持,須得直截了當,拳打腳踢。惟是可惜我不若女州牧那樣武藝高強,惟是瞠目,釁然挑眉,便聽登徒子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終是悻悻轉身,揚長而去。

「小姐這等德容出眾的絕色佳麗,怎會和這逾禮無狀的……」

旖如冷怒未消,然是顧我顏面,欲言又止。我朝後倚在綉花引枕,澹然一笑:「許是緣數,連我自己都很是莫名,怎會傾心這樣一個輕佻小心眼的登徒子……」淡眸凝視,狀似無心,「待是有天你遇上了命里的良人,許便會明白這難解的情字。」

歸敬和將她推入火炕,當是恨之入骨。夙仇客相的得意門生之女,亦該除之而後快。可裴映矜舉家遭禍,惟是這幺女幸免於難。當日競拍,旖如面上凄愴,歸敬和更是失態。怎生教人疑惘不解。好似明了我眼中深意,旖如苦笑,眸漸深幽,愛恨交織:「我曾以為歸敬和便是我命里的良人,與他私定終身,可未想這只是他設下的套,累我一生,毀我一門。」

因是家教甚嚴,裴家的三個女兒往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偏她天生潑野性子,耐不得深閨寂寞。有日趁雙親上京,扮成丫鬟偷離府邸。適巧城東在行詩文大會,熱鬧不已,少女聞風而至,見些書生恃才傲物,忍不住上前挫其銳氣。不難作想一個丫鬟打扮的俏姑娘出口成章,何等引人矚目。於是自人群中走出一位清寒布衣,面若冠玉,謙遜溫文。吟詩作對,文采斐然。很是自然,兩人惺惺相惜,對這鶴立j群的翩翩兒郎,少女芳心微漾,亦未深思這溫雅男子是何來歷,隨之在城中走南到北,見識市井。日暮時分,兩人在裴府後門依依惜別,男子相邀兩日後城郊柳塘相會,少女暗自欣喜。之後幾度相見,對這溫文爾雅的讀書人漸生情愫,芳心暗許。儼然水到渠成,男子開口提親,她滿心歡喜,然亦隱憂,官宦人家尤重門當戶對,男子自稱一介教書匠,家境貧寒。當年長姐與宮廷樂師相戀,亦是長姐以死相,方得父親首肯。暗抱斷腕之心,少女向情郎表明自己並非裴府的丫頭。男子知曉少女乃是州牧家尚未出閣的三小姐,略顯驚訝,然未卻步,互許終身。待裴州牧自京返歸,兩人私下相會,男子贈予祖上傳下的名書孤本當作聘禮。少女不疑有它,將之帶回府中呈給爹爹,告之已有心上人,跪求成全。可正當父親因她出外偷會男子,大發雷霆之際,威海將軍麾下的士兵包圍裴府,稱是捕獲的雲桑細作招供禺州州牧裴映矜與其主里外勾結,已然求得皇令搜查裴府,更有甚者,偏生從那孤本之中發現夾藏的密信。

少女頓如五雷轟頂,爭辯這書乃情郎相贈,可士兵按少女之言,前去城南提拿自稱教書先生的男子,卻是查無此人。百口莫辯的少女反被誣作其父與雲桑倭匪暗通消息的信使,與父一起押往枺呈萇蟆q閑炭醬潁芫≌勰ィ繕倥鈧虺燒斜閌鍬懦叮啦豢險泄┑閌悄峭u信壓淖鍶恕<敢衙詰┫Γ敝劣形簧砭癰呶壞男灘抗僭鼻鬃蘊嶸螅筆峭迥僑說娜菝玻倥繾股鈐a材敲髁慫塹墓皇且懷【納杓頻木幀u餑腥說母蓋淄=軛諳蚶詞鈾牡壑卸ぃ娓腹櫓僭氳畝魘推嬌拖喔鞘仆稹k塹膩忮誦硎橋既唬汕槎ㄖ丈恚詞喬刖胛停踔磷詈笤崴土慫橋峒壹甘嗵跣悅k迸バ模卵柝剩蟊悴皇u聳攏炎匆咽歉嘰才恚閃肆兄瘛?br /

「我們裴家一門因他而死,可他恬不知恥,將我禁在別苑,迫我做他的侍妾。」

拾叄章·兩生'二'

旖如冷然譏嘲。我聞言寒顫,蒼秋亦道令他擄劫我的人意在占據茈承乾,不知他到時如何斡旋,可若事敗,他言之鑿鑿,自己必死無疑,我則成為任人玩弄的禁臠。咬了咬唇,抬眸便見旖如惘惑相望,勉強一笑:「歸敬和不盡然只是利用你。」

並非我偏袒歸家人。即便旖如拒不招供,乃屬客氏勢力的裴映矜勢必死於這栽贓嫁禍的叛國罪,身作與父同罪的首犯之一,旖如本無可能幸免於難,可歸敬和對外稱是畏罪自盡,冒險將之移送他處。一旦事發,不僅前功盡棄,歸氏一門更會因為栽贓陷害邊疆大吏,舉族遭滅。旖如亦知個中利害,未有反駁,反是凄然一笑:「我曉得。他是歸家人,和客相不共戴天。留我苟活於世,反是他優柔寡斷。在別苑的時候,更是屢度對我用強,可到最後他還是沒有污我的身子……」撂起袖子,淡淡幾十條鞭痕,觸目驚心,「他到底是那樣一個高傲的人,定要我心甘情願,向他低頭。」

興許那場清倌競拍,不過是歸敬和欲借此磨盡旖如的銳氣,料定不會有所差池,最後競得苦命佳人的只會是他歸二公子。而擇選這地處偏遠北地的滿芳樓,許只是歸敬和篤定這里無人熟識往日深居閨中的裴家千金。可未想這滿芳樓的花魁與繇州州牧往來甚密,自鴇母處知曉皇都來的歸二公子良為娼,且防其自盡,令鴇母派人日夜監視。花魁隱感事有蹊蹺,遣人將州牧請來平涼城。同為邊疆要吏,少雋往日與裴州牧頗有交情,且因是仰慕羲和第一女官吏之名,有年元日朝賀,旖如曾央父親帶她同往枺常肱菽劣泄幻嬤怠>σ焉砉實呢葜菽林恢誶櫚納裒療鶼瘸斐暇拐桃迨┰豢錒榧胰耍砘嶧黽襖疾綴罡?杉嗜酥獯司綾洌蝗趟髀浞緋荊穩嗽閭#蚨蛩閼腋鑫廾∽浯海車朗蘊秸夤榧葉擁降資譴嫘男呷桁餃紓故潛鷯幸饌肌8俏聰耄詈笪藝飧鐾堤旎蝗盞牡綠b親王亦然攪和其中,佳人旁落,歸敬和自然心有不甘,更恐其道出歸家設計陷害禺州州牧之事,第二天便去滿芳樓打算給旖如贖身。然是未想初夜恩客捷足先登,只得低聲下氣尋來客棧。

幸爾登徒子很是機靈,任歸敬和旁敲側擊,一問三不知,惟是顛倒黑白,順溜胡謅自己即要過門的媳婦最喜胡鬧,女扮男裝來逛青樓,待他這個急得滿頭是汗的未來夫君找到尋花問柳不亦樂乎的頑皮媳婦兒,適逢清倌競拍,看台上那個小姑娘很是可憐,自家娘子吵著嚷著要給如姑娘贖身。拗不過娘子一味痴纏,本是血本無歸,競下了清倌。可知她父母雙亡,六親無靠,娘子心軟,便收她做了貼身丫鬟,可未想這如姑娘竟是他歸二少爺的心上人,便將旖如召了去,讓他們二人單獨密談了半個時辰。登徒子惟道歸敬和出門的時候,面色晦敗,黯然離去。旖如卻是若無其事,直至待刻方知這剛烈的小妮子去見歸敬和前,問蒼祈要了把匕首,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我割腕明志。立誓不會將他們歸家的惡行告與雲州尹與滕州牧。」

可告訴我別無二致。若換作其他悲天憫人的良善女子,許會同情她的遭遇,央求身作繇州地方高官的雲霄設法替裴氏一門沉冤。可我現在是茈承乾,歸家的外孫,姑且不論大義滅親,歸家一門便會大難臨頭。蘭滄侯府與朝廷的關系微妙,蒼秋本便不願卷入這樁恩怨是非,加之擄劫親王,更不可能主動招惹歸家人。苦笑了笑,我平靜道:「可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

身中邪術,弒父殺母。囚禁岩d,遭人擄劫,禍不單行,兩度遇險。柳暗花明,與當初劫走她的男子重逢。已然身心俱疲,只願遠離世家恩怨,朝堂是非,可有因必有果,父輩造下的冤孽接踵而至。

「興許外祖家造孽太深,才會有之後天理不容的女戮親母,倍嘗生不如死的折磨。」

冰雪聰明的小妮子已然猜知我的身份,瞠目結舌。我唇角微牽,平聲靜氣:「本宮姓茈,名承乾。正是害你全家的歸氏一門極力擁戴的德藼親王。」

兩虎相爭,乃至累及旁眾,皆是為了一個欲字。欲生貪,貪生戾,最後斗得兩敗俱傷,追根溯源,無非是為那得即大統的儲位。雖然一個茈承乾,斷不足以抵償他們裴家上下數十條性命,可茈承乾一死,歸家人便徹底失勢,之後樹倒眾人推,落得何等凄慘境地,再與我無關。

「雖只我一條性命,可我若一死,不但是為你枉死的家人報仇,也可從此斷了歸家人的念想。」

淡凝旖如按在腰側微是輕顫的手,我輕笑,轉眸看向門扉:「登徒子,你可聽好了。」

因是有女巫司將我誘出別苑的前車之鑒,他斷不會從我之言,上街閑游。深凝虛掩的門,我心平氣和,然是不容置喙:「我是心甘情願給屈死的裴家人償命,你若出手,我便自行了斷。事後你也不可殺了旖如替我報仇。」縱有不舍,可這是歸氏一門欠下的血債,有欠有還,很是公平,「你就當作從來沒有遇到夕兒這個人,等我死後,將我的屍身火化,撒進大海,許便能歸去原來的世界。」

早先已然露了破綻,當是默認,我閉起眼,澹澹而笑。然,良久過後,惟聽哐當一聲,我睜眸,便見匕首落地,旖如淚流滿面,慘然笑說:「小姐你是傻子嗎?哪有外姓人償命的道理。何況你還是金枝玉葉,怎能自降身份,替歸家那門畜生贖罪?」

我緘默,半晌搖首苦笑:「就算是畜生,我身里也流著他們的血,不見得哪里高貴。」

相凝而視,旖如終是一聲輕嘆,抬手抹淚:「過去曾聽月姐姐說過歸娘娘的事。看來殿下是承了歸娘娘的心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縱是當年客家人送進宮中欲取歸燕可而代之的裴旖月,亦然自慚形穢。因是對那傾國傾城的絕俗姿容望塵莫及,亦因歸妃獨寵多年,難能可貴,未曾恃寵而驕。水一般的性子,溫婉賢淑。即使一介卑微宮人,亦不頤氣指使。與位極九五的夫君,更是舉案齊眉,相濡以沫。且若尋常人家的夫妻,時爾洗手做杯羹,皇帝下了朝,便可吃上歸妃親手做的家常菜。喜怒不形於色的君主,亦只有在歸妃面前方會開懷展顏。難怪皇後處心積慮,皇帝卻不曾召幸裴旖月。歸氏獨寵,並非以色事好。花無百日紅。即使常開不衰,多看亦會生厭。若論歸妃有何過人之處,只是她在皇帝面前,便是那最普通不過的賢妻良母。雲端之上的孤家寡人本是高處不勝寒,得一清麗脫俗的妃子,從中體味溫暖平實的人間煙火,怎會不對之心生眷戀,情重深綿。

「月姐姐說歸娘娘是無瑕的玉人兒,且知分寸,從不干預朝政,也不替父兄謀差。」

深深一嘆,旖如無奈苦笑:「說句公道話,歸氏而今一門顯赫,確是歸相權謀過人,子孫爭臉,才干卓著。」

歸家本是小有名望的書香世家,然至歸仲元一代,已然衰敗,幼時家境貧寒,皆是憑己才干,步入官場。可世事無常,這位老謀深算的權相二十五歲那年,因是一個女子,險些仕途盡毀。前代太宗皇帝在位末年,歸仲元自南方調入京中,本是平步青雲。然在途中救起一個沉船遇險的女子,兩情相悅,因是家中已有妻兒,納為侍妾,同往枺場?晌聰胝饢恍氯5娜綬蛉嗽親鋶賈渥鞴囅荊和戲降耐局性庥霰┓纈輳俅撩唬男椅取8蛭伺ㄈ菰旅玻疚識己蘸沼忻拿琅蝗聳鍍坪螅杖葑鋦鏡墓櫓僭鎦跋掠5備舨瘓茫詒朗牛幕首有跫次唬笊饊煜攏袷偷墓櫓僭諼桓呷ㄖ氐畝魘Φ奈有攏俑叢啊r轡叢鴯直聳庇鋅嗄蜒緣逆遙抑涓改嗣稍┒潰獻嘈戮厴笤勒梢話福詈篤皆┱蜒筆牆源蠡斷病?燒饈替翟詬1。亂慌蝗綻肟巳聳饋6哉饃幢閌敲廊伺咦擁吶櫓僭晌酵虯閭郯晃ㄊ疲帳牆徒校閌鞘廊順破嫻墓榧夷錟鎩?br /

「人在官場,往會變得貪得無厭。」

不論歸仲元當年是古道熱腸,還是憐香惜玉,怎生是個血性男兒,敢作敢為。不比之後賣女求榮,為圖權勢,與昔日恩師反目為仇,乃至不顧同僚之誼,栽贓陷害。我冷淡一笑,女兒暴斃,外孫女屢遭橫禍,任他機關算盡,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可不謂因果報應:「往後你要替家人報仇,我不攔你。不過擄劫親王,自身難保,雲霄想是不會對你施予援手,你能求的人,也只有滕州牧。」

旖如神情復雜,許久,晦澀一笑:「聽說當年國試的時候,滕州牧是得蘭滄侯保薦。既是蘭滄侯府的人,自是和這位雲少爺一樣,斷不會淌我這潭渾水。」

事到如今,復仇無望。她若對我心有芥蒂,負氣離開,落入歸敬和之手,尚無性命之虞。只怕到時歸仲元知曉孫兒私下藏匿裴家後人,旖如斷無活路。正是躊躇該如何勸她忍辱負重,小妮子淡凝我的面龐,意味深長:「雲霄將殿下擄來此地,可想是蘭滄侯府要借殿下您密謀一些見不得人的事……」

原只想置身事外,可惜今世過分顯赫的身份不允。我苦笑,淡望眉眼隱憂的小妮子,知她真心關切我撲朔迷離的境遇,心中一松,笑漸溫柔:「他不過奉命行事,事前也不知道劫的人便是德藼親王。這一路多舛,我也累了,沒心思再去計較他們要拿我做什么。你也莫要多問,現在對你來說,沒什么比留著性命,他日為父伸冤更重要。」

旖如面色一震,即又眼眶微濕。我慨笑搖首,執起素手,拉高衣袖:「先前我所受過的苦,和你相比遠是不及。可怎生都是飄零人,你若仍願留在我身邊,權當不知我便是德藼親王,也不是什么小姐,咱們姐妹相稱可好?」

室內久是寂靜,旖如終是含淚點頭,即又覺不妥,微一搖首:「小姐替旖如贖身,旖如從此便是小姐的人。小姐若是無意聲張,旖如也不會泄露半字。可小姐到底是親王殿下,旖如萬萬不敢高攀,往後當會鞠躬盡力,服侍小姐左右。」

官家小姐許便是這般墨守陳規,拘泥不化。見小妮子毫未讓步之意,我惟是無奈,輕握了握柔荑。許是道盡前塵,頓覺輕松,小妮子即便唉聲連連:「聽說那位雲少爺小的時候,家里走水,雖比他爹娘幸運,僥幸逃生,可燒得面目全非,所以只能成日戴面具。」許是道聽途說,未曾見過蒼秋真面目的旖如若有所思,似在揣摩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緣何傾心一個容貌相傳極是丑陋的男子,「十六歲便中探花,確是有些才華。當初被侯爺夫人收作義子,許亦是因為他天賦異稟,將來可代世子擔下侯府的百年基業……」

然對登徒子的偏見已是根深蒂固,小妮子驀轉話鋒,稱頌起和雲霄同屆國試,最後高中狀元的滕大州牧。直待我心緒復雜地c話,方才頓口。

「雲霄是玉媛夫人的義子?」

旖如微訝:「小姐不知道?」

我搖首,微一苦笑。如不是旖如這樣無心說起,恐是要到瀾翎,我方才知曉登徒子其實就是蘭滄侯府的二少爺。躊了一躊,令旖如附耳過來:「你可有聽說過蒼秋這個人?」

不說這是登徒子的本名,就不是泄密。興許不若雲霄如雷貫耳,旖如蹙眉,略一沉吟:「蒼秋?唔,不正是那個傳聞活不過二十五歲的病秧子世子?……」

聞言,我如墜雲里,困惑登徒子緣何多此一舉,一人身兼兩個身份。更是匪夷所思,這位蘭滄侯世子分明生龍活虎,卻散布命不久矣的流言,且以另番面貌執掌侯府大權。更有甚者,通過國試成為朝廷命官,掌握繇州的地方行政……

千頭萬緒,剪不斷,理還亂。我抬手輕揉隱隱作痛的額角。比起指使劫人的那位覬覦美色的無聊人士,這位世子爺的身家背景更是疑雲重重。可姑且不論登徒子為何自觸霉頭,他劫走我的初衷當非旖如未有明言的揣測:蘭滄侯意欲舉事,趁勢挾我為質。自相識之初,我便相信蒼秋的確只是受人所托,事前不知內情。反倒他現在橫刀奪愛,許會有性命之虞。暗忖到底是何顯貴人物,令勢踞一方的世子爺如此忌憚。正是凝眉深思,有人風風火火地踢開了門,抬眸便見旖如很是崇拜的偶像笑容滿面,大步流星,來至近前:「夕丫頭,身子可好些了?」

彼此熟稔後,女州牧也不當面深究我是何來歷,反是嫌夕霧小姐拗口,很是見外,索性簡而化之。我欣然應承,瞥見她身後寒光瀲瀲的y沉眸子,知這個小氣的登徒子因是剛才我將自己推上了刀口,耿耿於懷。我微是一笑,他怒目以對,大步上前,硬是擠走旖如,伸手將我緊擁入懷:「沒見過比你更會使性子的女人!」

猿臂微顫,真切感知他尚未褪盡的惶恐。如柔風沁心,我傾身向前,和他交頸相擁。少雋欣悅和笑,旖如搖首莞爾。待是溫存良久,少雋清了清嗓,提醒師弟點到即止:「雖是對不住夕丫頭,可你家瑛嬤嬤發話了,要你明兒個不論如何,也得給她滾回侯府去。」

其實不過女州牧假私濟公。若不是我病勢反復,登徒子現在當是坐在州府處理堆積如山的公務。起身看了看我,蒼秋眸中隱憂,我柔笑,雲淡風輕:「我挨得住。你現便讓蒼祈去趕車,若是快馬加鞭地滾回去,許可以少挨幾聲罵。」

蒼秋失笑,權衡再三,終是讓旖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