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2 / 2)

娑羅 未知 6219 字 2021-02-25

我輕哼:「我倒是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師父教出你這樣一個登徒子。」

蒼秋啼笑皆非。可真提起自己的師父,似笑非笑,頗是詭秘:「我師父勉強算是一個世外奇人,禮樂詩書,騎s武藝,無一不精。就是他老人家的脾氣怪了些,挑徒弟的時候,非得投其所好,所以至今只有少雋和我兩個徒弟。而少雋比我早入門兩年,聽說是八歲那年在街上見到老家伙調戲良家婦女,看不過眼,上前踢了他一腳,便被老家伙強捉了去做徒弟。」

適才尚且敬重,稱師父為老人家,不消片刻,已成不屑冷嗤的老家伙,想是這師徒二人積怨甚深。且記得當日初逢女州牧,亦是當街一腳。看蒼秋對師姐唯唯諾諾的窩囊樣,也不知往日兩人同門學藝的時候,是何水深火熱的慘景。不無幸災樂禍,我調侃:「打小的情分,你怎沒和少雋成就一對神仙眷侶?」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其實少雋眉清目秀,生得極是好看,和蒼秋可謂郎才女貌。可惜登徒子聞言,須臾變臉,敬謝不敏:「我和少雋只有姐弟的緣分,沒夫妻的命。」

敢情是過去被怪師父捉去當徒弟,怒氣無處宣泄,後見小師弟入門,很是自然地將他當作出氣筒,拳腳相加。我莞爾,然憶起那日少雋策馬英姿颯爽的模樣,很是羨慕。自是做不成女俠,好歹自力更生,可又怎生非份之想,忖了一忖,善用茈承乾與生俱來的大好資源,千嬌百媚,朝向蒼秋嫣然一笑。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確是個頭腦清楚的男人,未被這古往今來屢試不爽的美人計所惑。瞅向嚴陣以待的登徒子,我眉峰輕揚:「等風頭過了,我要在瀾翎城里找工作賺銀子。」

「不准!」

毫未懸念,我攤了攤手,理直氣壯:「世子爺,不讓工作,我怎么還你三千兩銀子?」先下手為強,抬手輕點他微張的嘴:「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些銀子對你世子爺來說可能算不了什么,可我有自己處事的規矩,女人也有兩只手,照樣可以憑本事養活自己,就算是你,我也不樂意拿人手軟。既然當初提出給旖如贖身的人是我,只要籌夠三千兩,定會分文不少,悉數奉還。」

這風月生意果是一本萬利,二千兩的競價。打了個對折,一千兩贖身銀。想是那位花枝招展的春媽媽現正在滿芳樓里數著白花花的銀子,笑得合不攏嘴。暗嘆在心,面前的登徒子對我亦是深凝半晌,最後幾不可聞一聲輕嘆,輕柔移走覆唇的柔指,煞有其事,正色道:「咱們羲和國的女人確可以為帝為官,可也只有官宦貴胄家的女兒得有機會出人頭地,像師姐這樣的女官吏更是屈指可數,尋常人家的閨女也就是在家相夫教子。」

崇尚夫權的沙文豬。我橫眉以對:「我可不是尋常人家的閨女,就算不便拋頭露面,我照樣有法子賺錢做生意。」

「哦?」

他揚眉,聞言興味:「是何法子,說來讓為夫好生掂量。若是有利可圖,許還能供你本錢,只要往後你三我七,樂樂呵呵分帳便成。」

我微是一笑,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送這貪婪j商一記上鉤拳。雖是封建夫權的衛道士,可這登徒子不無道理,即便是我前生所在的時代,女人從商亦然不易。怎生須先摸清這時代的市場行情,看是可否施我所長,再行從長計議。睨了一眼撫下巴悶哼連連的登徒子,像茈承乾這等美人,若是拋頭露面,許會招來名副其實的采花大盜。如若先前兩度行刺的刺客未死,更可能卷土而來,幾未猶疑,脫口而出:「登徒子。」

「……何事?」

淡睇愈漸詭凝的俊容,我軟言細語,狡黠一笑。

「明兒起,我要習武。」

拾伍章·謀生

「昔我往兮,楊柳依依,今我來兮,雨雪霏霏。」

水滿則溢,話滿則失。病體未愈,便念叨著習武強身,卻事與願違,先前一路勞頓,病勢反復,不承想竟是染上了肺疾,沉痾難起,折騰了近一個月,幸有登徒子熟絡的老神醫葉大夫傾力施治,病勢漸輕,這幾日總算可以起身下地走動。然是如此,登徒子更有借口阻我上街尋攬商機,百無聊賴,只能閑坐暖閣,推窗賞雪,吟誦《詩經》自娛。可比起成日眼神y沉寒森的登徒子,另個小妮子更是大驚小怪,剛送走大夫,回頭便見我腦袋探出了窗,忙是飛奔進暖閣,取了一件鶴氅披在我身上:「小姐,您大病初愈,可不能吹風,若讓瑛嬤嬤瞧見了,准又嗔您不愛惜身子。」

我訕訕一笑。印象里,症狀較輕的肺炎打針吃葯即可。可今非昔比,這醫學尚不發達的時代,肺疾最是要人性命。一月來,旖如與瑛嬤嬤在我榻前服侍湯葯,輪流看顧,未曾安生,甚感慚愧,正要依言放下窗子,忽聞朗聲高喚:「夕丫頭!」

回眸便見少雋一身錦緞官袍,卓立軒廊,神清散朗,朝我微一揚手,翩然而來。確是風姿卓朗,義氣奮發,我暗自稱羨,難怪旖如每提及她的州牧大人,憂容立斂,眉飛色舞。十八歲高中狀元,後在吏部任職,二十一歲榮歸故里,出任繇州州牧。三年來,吏治清明,行事果敢,雷厲風行,政績斐然,深受百姓擁戴,乃為官家女兒爭相效仿的楷模。且是難能可貴,少雋雖是身居高位,卻無一絲為官之人的倨傲,亦不拘泥禮數,進屋後,我喚她上炕床,便樂樂呵呵脫了官靴,和我隔案而坐。

「之前你身子久未見好,你家蒼大爺可是連著一月脾氣暴躁,喜怒無常。」

寒暄片刻,少雋凝眸端詳我的氣色:「現在州尹夫人的病總算有了起色,咱們州府里的人可比誰都高興。」

雖是登徒子自己公私不分,可怎生是我之故,妨礙州府的國家公務員開展基層政務工作。扯了扯嘴,悻悻一笑。忽聽庭院一陣s動,支窗而望,原是蒼秋身邊的兩個隨身近從,各捧山高的公文去往登徒子的書房。

「嗯,這可是你家蒼大爺兩日來積下的公務。」

少雋慵慵瞥了一眼,輕描淡寫:「繇州地大域廣,州務自然繁瑣,趕明兒我又要去邊城巡視,州尹大人看是要辛苦一陣了。」

不無幸災樂禍,素來與蒼秋不和的小妮子在旁略帶得色,頜首附和。我啼笑皆非,可亦愛莫能助,正要放下窗子,卻見其中一個叫做蒼禮的侍從偏首凝住我的方向,面容冷然。我微詫,先前只和他打過照面,後聽瑛嬤嬤說過,蒼秋的這四個近從分別名為祈、祥、禮、祿,乃是極少知曉雲霄即蘭滄侯世子之人,對少主忠心耿耿,主仆情分非同一般。正是納悶是不是他家少爺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冷落了他們,方才對我苦大仇深。便聽少雋淡淡道:「蒼禮鍾情淳兒,偏生淳兒卻對你家蒼大爺死心塌地,只是蒼大爺一直無意收她做妾,現又將她趕回了蓀蕙居,這死心眼的傻小子便遷怒於你,回頭我會說他一頓,你莫放在心上。」

雖是我自做多情,可也八九不離十。腦海勾勒裊娜倩影,我搖了下首:「定是怕我多心,他才會攆走淳兒。傷了人家姑娘的心,另有痴心郎打抱不平,也是自然。」

少雋亦是一嘆。蒼秋和瑛嬤嬤對淳兒的事素來避口不談,現才知曉淳兒原是玉媛夫人身邊的侍女,幼時父母雙亡,流落街頭,瑛嬤嬤見她可憐,帶回府中,留在玉媛夫人的蓀蕙居當差。直到十二歲那年,世子滿師遷回侯府,以義子身份入住映雪軒。因是平日得瑛嬤嬤親自調教,懂分寸,知進退,便被玉媛夫人遣去映雪軒侍奉世子。初時年紀尚小,兩人情同兄妹,可朝夕相對,女孩年紀漸長,對世子暗生情愫,然無非分之想,惟願世子迎娶正夫人後,納她為妾。惟是可惜世子今年二十有二,任母親與一手將他帶大的瑛嬤嬤費盡唇舌,乃至讓步,數度令他將屋里的丫頭收房,延續香火。仍是不為所動。

「分明是個好色的登徒子……」

我毫未妒意,反是稱奇。少雋深凝而視,幾度開口,可許是旖如在旁,欲言又止。

「小姐該喝葯了。我去瞧瞧葯煎得如何。」

旖如向來善解人意,衽襝告退。然是不經意窺見水眸瀲灧柔波,我輕揚起眉,了然笑道:「看是借了名目,去瞧那煎葯的人吧。」

驀是道破心事,旖如回眸一瞪,嬌靨緋紅。雖逢家變,可小妮子愛恨分明,火一般的性子,與沉穩持重,性情冷淡的蒼祈,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可許是自家少爺偷懶,蒼祈代去滿芳樓給小妮子贖身結下的緣分,加之近來抬頭不見低頭見,旖如眸里的黯郁日漸淡去。蒼祈亦然,知曉旖如多舛前塵,許是憐香惜玉。前日不經意瞧見他與旖如在暖閣前的庭院照面,幾是驚鴻一瞥,素無表情的冰冷面孔,淡淡幾許暖融春風。只是歸敬和先前將旖如傷得太深,蒼祈須有耐心,來日方長,定可取而代之。嘆了一嘆,我莞爾。比起我這般欣慰在心,樂見其成,登徒子更是不加掩飾,拍手稱快,巴不得現在便將這二人湊作堆,即可名正言順地將處處和他作對的小妮子掃地出門。

望著旖如赧然奔出了門,我搖首慨笑。少雋亦是嘖嘖作嘆,然待小妮子走遠,即便言歸正傳,略顯凝重:「按理說,蒼大爺這個年紀,早該成家立室,開枝散葉。也不怕夕丫頭你動氣,從師八年,色老頭子的一套風流絕活全教他學了去,往日結交的紅顏知己為數不少,即便對人說是燒壞了一張臉,可不計相貌,以身相許的大有人在。」

不無意外,早知如此。我惟是眉峰一揚。然聞後言,微是詫異:「可他不曾動心,也不願糟蹋這些女子。對你夕丫頭更是如此……」

略是頓口,少雋一嘆,眼神漸深:「坦白說,你們兩人一個是茈家的公主,一個是蘭滄王的後人,怎生是這世上最不般配的一對。況且你到底是金枝玉葉,不比尋常女子,對蒼大爺的身世該是有個底,免得將來後悔,鬧得不可收拾。只是這蒼大爺的身世,又攸關侯府上下百來條性命……」

明了少雋的猶疑是為何故,我搖首:「不便相告也無妨。有些事說破了,反是於人於己皆不幸。就是日後知道了蒼秋的身世,也定是不及我之前遇到的事情聳人聽聞。而且……」我闔了闔眼,恬然一笑,「我更不會告與父皇,畢竟往後我恐是很難有機會再見到他老人家了。」

皇帝若是知曉擄走愛女之人乃蘭滄侯世子,定不會輕饒,乃至借此名目,降下滅門之禍,一舉鏟除心頭隱患。自然只有將我軟禁侯府,能瞞一時,便瞞一時。我若有心出逃,即使蒼秋不忍傷我性命,少雋不會坐視不理,玉媛夫人更不可能讓我活著走出繇州。淡凝邃然杏眸,我說:「事已至此,不但蒼秋沒了回頭路,我同樣如此。雖是記不清了,可我曾遭人暗算,身中邪術,刺殺父皇,連母妃……」眼前掠過那張如蘭靜婉的女子,我凄涼輕嘆,「許也是為我所害。現在儲位懸空,我若是回到皇城,更要卷入奪嫡之爭。只是我已無心皇位,也不想平白無故,做了人家的靶子。」

興許蒼秋並未告之我曾是犯上作亂的逆賊,我澹望驚得瞠大了眸的少雋,雲淡風輕,「所以蘭滄侯府對我來說,反是一個避風港。不論蒼秋的身世如何,我喜歡的人是他,不是他的父母和過去。」

少雋怔然半晌,終是低垂眼簾,莞爾釋懷:「難怪蒼大爺不惜一切也要和你長相廝守。更怕你知道他的身世後,會棄他而去。」搖了搖頭,悵然道,「其實這都是上代人造的孽,他不願與人成親,便是怕自己遭了天譴的血脈代代相傳下去。所以一直遲疑著要不要告訴你。不過夕丫頭,別看蒼大爺這人面上瞧著樂樂悠悠,其實他心里很苦,這些年來,有爹等於沒爹,侯府里的娘親對他也很是疏遠,更怕心愛的女人因是他的身世而瞧不起他。所以當是我這做師姐的求你,等到將來蒼大爺告與你,他有怎樣一雙父母,你大可推了這門親事,可要心平氣和地對他說,莫要刺激了他。畢竟這是上代造的孽,不是他的過錯。」

不久之後,我便知曉蒼秋並非玉媛夫人親出,乃是蘭滄侯與那個我怎生也想不到的女子苟且而得。可此時,見是素來有話直言的少雋亦然小心翼翼,不知蒼秋的身世到底何等不堪,我心中驀是沉郁,抿唇頜首,彼此良久不語,氣氛一時凝重,直至小妮子托著鑾金托盤,淺笑嫣然,掀簾進里。瞥了眼撲面一陣苦味的湯葯,我皺了皺眉,當是習以為常,可時至今日,仍是難消這苦口良葯,更有甚者,一碗飲盡,小妮子忙不迭端上冰糖燕窩。我素來不喜甜食,面色立垮,連連擺手謝卻。

「這可是瑛嬤嬤親自給您熬的。」小妮子正色,大義凜然:「小姐的身子一直不見痊愈,瑛嬤嬤心里可著急吶。」

不看僧面,須看佛面,最後我惟是無奈點頭,接過青花纏枝瓷碗。

即便正如少雋適才所言,德藼親王與蘭滄侯世子是為世上最不般配的一對,縱是力排眾議,最後結為夫妻,將來若是生下一兒半女,朝廷便會利用這孩子掌控蘭滄侯府,自非蒼家人所樂見。故而瑛嬤嬤初時待我客套疏遠。可近來我纏綿病榻,她亦是衣不解帶,盡心侍奉。且見蒼秋處理完公務便亟亟趕回府中,守在我榻邊寸步不離,很是動容,說她從沒見過世子爺對哪個姑娘這樣上心。加之一月來朝夕相處,知我不若傳聞中那樣趾高氣揚,不好相與,也便漸漸和藹了起來,有時還會嘮話家常。這才知曉蒼秋和少雋一樣亦是八歲拜師,此後常年住在瀾翎城西的師父家中,直到十六歲那年被他的師父掃地出門,方才遷回侯府。

「什么師徒緣分已盡,我看就是那個色老頭心癢難耐,借口雲游四方,一准是去各地獵艷了。」

登徒子亦非一日煉成,果是有其師必有其徒。看著少雋挑眉冷嗤,我搖首淡笑,小口喝著冰糖燕窩,少雋不由嘖嘖稱嘆:「瞧你這活受罪的模樣,好似這燕窩里被人下了毒。」

我苦笑,敬謝不敏:「向來受不了甜膩,可是瑛嬤嬤的心意,怎生也得喝了。」趁勢抱怨她家師弟許是前去掃盪了人家的葯鋪,搜羅來各種珍稀的葯材,每天換方子給我大補特補,實在浪費銀子:「其實比起葯補食補,不如讓我下地多走動。」

少雋頜首贊同:「成日躺著,這沒病也會悶出病來。」

這回大病一場,登徒子恨不能將我成日關在屋內,看是不可能教我習武。只是天無絕人之路,我眼珠子一轉,另尋門路:「少雋,那日在平涼城看你功夫了得,改日得空,你教我幾套強身健體的功夫成嗎?」

人貴有自知之明,自不可能練成女州牧這般出神入化的身手,足以防身自保即可。笑凝少雋,殷殷切切。不比初到侯府的那日,蒼秋敷衍了事,毫無誠意地虛應,豪爽的女州牧一拍大腿,滿口答應,很是激賞:「夕丫頭有見地,女子就該習武強身。」然是打量我略顯單薄的身體,實話實說:「你底子薄,舞刀弄槍恐是有些困難,待你病好了,我教你騎s,這樣蒼大爺也不會黑著張臉來向我興師問罪。」

忽是想起成吉思汗,縱馬馳騁草原,彎弓s雕,實是快哉。忙是點頭道謝,暗想既已開口,索性厚臉皮打聽起繇州各個行業的市場行情,以便將來自食其力。

「若要從商,恐是不易。」

雖說女州牧很是有些女權意識,可現實比人強,毋說是古代重農輕商,在現代若無本錢人脈,白手起家,創番事業,亦然不易。掂量我有何一技之長,自然是服裝設計,若有條件,可在瀾翎辟間制衣坊。可惜這里沒有提供抵押貸款的銀行,籌不到先期的資金。即便低聲下氣,再問登徒子借筆銀子,亦須摸清羲和國的服裝市場。根據手頭的資金與當下的風尚進行市場定位,且要打點供應布料的上家和出貨的下家,定是要費番周折。若想打響知名度,更須因地制宜,推陳出新。忖著將來的成衣路線,少雋忽是想起了什么,借花獻佛:「夕丫頭若想湊本錢,春媽媽那里倒是有個門路。」

怎生也是堂堂親王,女州牧自不可能勸我去做那送往迎來的風月買賣。然是柳暗花明,聽了春媽媽托少雋代轉的話,我心下一喜,無須拋頭露面,且是樁一本萬利的生意,毫未猶疑,正要應承,旖如眉眼蘊憂,亟亟c話:「小姐您可是親王殿下,怎能……」

險些淪落風塵,同病相憐,自非對凄苦的青樓女子有何成見。可小妮子實在百思不得其解,我緣何要拋下安逸舒適的侯府生活,混跡市井。自是不能提起我急著賺錢,乃爭一口氣,定要還清早前給她贖身的三千兩銀子,惟是避重就輕:「咱們女人可不能靠男人過活,再說這份工作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

到底出身官家,萬惡的階級觀念根深蒂固,小妮子愁眉深鎖,怎生不敢苟同。我笑了一笑,惟是擔心疑神疑鬼的登徒子定會從中阻撓,看向女州牧:「登徒子那里……」

「甭擔心,我掄他幾拳就沒事了。」

早知如此,當初便該一腳踢開婆婆媽媽的登徒子,將敢作敢為的女州牧視作我最大的靠山。心照不宣,我們這兩個皆奉行女子當自立的大女人擊掌交握,搖了一搖,就此搖開我幾度大起大落的人生序幕。

拾陸章·波瀾'一'

走近巷口。舉目抬望,連綿綉樓,當風。衣香鬢影,艷軟穠麗。對這鶯歌燕舞的煙花巷,嘆為觀止,正是躊躇,便聽身後的小妮子冷憂道:「小姐,咱們非要走這條巷子嗎?」

仰睇濃妝艷抹、憑欄攬客的女子,我語滯。說是捷徑,可看向前方扭腰款臀的花俏女子,怎生不然,闔了闔眼,只得含蓄規勸小妮子:「當是春媽媽想要知己知彼,打探一下瀾翎同行的虛實。」

適才少雋的馬車行經這條瀾翎城有名的花街柳巷,春媽媽面色微冷,苦大仇深。我自然不明所以,少雋卻是樂不可支,提議過了這條巷子,便到她借與春媽媽的那間宅子,大家不如走著去,順道給春媽媽撐場面。忖著這位品性不錯的鴇母往後算是半個老板,我順勢應下。亦許是有繇州州牧及兩個面容俊俏的倜儻少年在後護花,在同行面前實在露臉,便見春媽媽腰肢扭得更勁,行至中途,在巷中最是氣派的一間翠紅樓前,嘎然駐步,高聲叫喝:「叫你們家茉娘出來。」

在外迎客的姑娘微是一怔,然見卓立後方的州牧大人,忙是巴結一笑見了禮,即便匆步進里,不消多時,花團錦簇,風韻猶存的鴇母在姑娘們眾星拱月下,款款而來:「喲,這不是滿芳樓的春媽媽?遠道而來,有何貴干吶。」

淡掃茉娘身後盈盈並立的四個嬌艷女子,春媽媽眉峰一揚,悠聲冷哼:「即要在瀾翎開間歌舞坊,特來和你茉娘打聲招呼。」

「呵。」

茉娘嬌笑,抬扇掩唇,眸蘊譏誚:「茉娘我不過帶走了四大金花,滿芳樓不是還有悅姑娘給你壓場子,何必趕著金盆洗手,引退風月。」

半生送往迎來,自是練得一身隱忍功夫。春媽媽不怒反笑,偏首望了我一眼,略有得色:「做咱們這行,免不了人接客,實在有損y德。多少年下來,怎生賺夠了防老的銀子,這北地第一青樓的名號,我也不稀罕了。往後便調教那些個無處容身的姑娘,讓她們唱唱小曲兒,跳跳舞,領客人幾個賞錢過活,也算是我春妮做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