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部分(1 / 2)

娑羅 未知 6141 字 2021-02-25

雍熹三十五年,八月十三,史載先帝駕崩之日。謚號穆宗,八月十五,客、歸二相將並非真身的遺骸迎回枺常蒼岬哿輟?br /

雍熹三十五年,八月十七。客平再次率客氏一門往壬生寺,長跪一夜,奏請前帝儲茈堯烺還俗,帝儲婉言謝拒。然,國不可一日無君,穆宗膝下的皇嗣,現僅余德藼親王茈承乾,定王茈堯焱,及與人無爭的德蓉公主茈莞菁。想是欲擒故縱,定王嚴拒臨朝攝政。德蓉公主亦然。朝臣惟有推舉在祗園清修的德藼親王,請之回朝。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即使替身,亦只有以易容術之流的手段,設法瞞天過海。八月二十,歸仲元率歸氏一門往祗園迎德藼親王。中途遭伏,歸相脫險,刑部侍郎歸敬和傷重不治。

「爹爹被凌遲處死後,他推說自己是歸家人,身不由己。現在為了小姐而死,也不枉他當初的辯詞。」

得聞歸敬和的死訊,旖如已可心平氣和地回想前塵。人死不過一杯土,不論曾經的海誓山盟,還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皆同那男子的慘死,隨風而逝。只是歸仲元失去一個孫子,斷不會善罷甘休。歸家與客家向來勢同水火,一觸即發。很是自然,以為是皇位無望的客氏一門所為。殊不知罪魁禍首實則另有其人。

「父侯令我整肅繇州軍,以備他日有變,南下助堯焱一臂之力。」

九皋國虎視眈眈,卻因一己之私,抽調鎮守北方門戶的重兵。他的父親已然入魔甚深。

「自然不能為惡魔做嫁衣。」

自蒼秋手里接過那封秘信擱於燭火之上,灰飛湮滅。

只是局勢不容我自欺欺人。八月二十三,客平長子、兵部尚書客洵往兵部衙門途中暴斃。同日,客平的六齡重長孫客嬴下落不明。八月二十四,客嬴屍身現於枺襯廈磐獾幕こ嗆印?br /

「殺個六歲的孩子,他就不怕遭報應!」

痛之切,方能徹底激化勢同水火的兩家,令之兵戈相見。為了掃清登極的阻礙,不擇手段至此,蒼秋沉郁不語,先前不願揭發兄長,是因為牽一而引全身,背負太多無辜的性命。可兄長如此殘忍無道,攥緊了拳,咬牙切齒:「讓我想想。」

大義滅親。事到如今,似是只有犧牲執迷不悟的父親,與同母兄長反目。可上天終是未曾眷顧我們。星火燎原,茈堯焱挑起的不僅是客、歸兩家多年的積怨。

羲和內亂,時犯南疆的碧翡國趁勢入侵,常年駐守慶州的先帝同母親弟、端親王茈鴻珂父子率南軍應敵。

東南沿海,倭匪愈漸猖獗,威海將軍歸鈺卻是抽調兵馬,誓報客家弒子之仇。

雍熹三十五年,九月初六。風林關外的九皋鐵騎揮軍南下,直指中原。

「不是你的錯。」

開拔那天,親自給丈夫披上一身沉重的銀甲,臨去前,深深凝望強顏歡笑的我,他探手將我緊擁入懷:「錯的人是堯焱,是為夫。我的夕兒本非德藼殿下,求的也不過是段平靜生活而已,何其無辜。」

可我還是錯了,錯投作皇家人,即使身不由己,仍該既來之,則安之,擔起原宿主的責任。追根溯源,還是我太過自私,走到這樣的境地,我其罪難逃。

「不論如何,你定要活著回來。」

否則我罪孽深重,此生難贖。

攙著旖如和淳兒的手,我強支虛軟無力的身子,送自己的丈夫出征,方知何為行行重行行,與君生離別。立在侯府大門,目送英挺的背影身先士卒,率軍絕塵而去。鼻尖微酸,卻是欲哭無淚。

「殿下現在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是撐著破落身子,回枺澈蛙胍8退錘鯰闥勞啤;故橇粼誒緊幔卻鏨腖賴惱煞蚩槔矗僮鞔蛩恪m派釒擁鬧烊甘兀也胰灰恍Αh縟粑以詿斯贗方掖┸胍8停疾綴罡卦餷a摶勺曰儷こ牽僑朧搖?捎刖鷗薜惱獬≌絞攏恢虻膠文旰卧攏瑬|萊情勢亦是一觸即發。左右為難,然是余光瞥見先帝的靈位,我木然一笑:「這是我欠父皇的。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奪嫡的路上。」

如不是我,皇帝不會慘死。一命還一命,很是公平。可朱雀守斬釘截鐵,斷然回絕,我不由輕笑:「當初不是你極力勸我回枺臣創3俊?br /

朱雀守淡然頜首:「今時不同往日。先帝已然崩逝,殿下鳳體欠安。就是最後定王得逞,微臣也不會眼睜睜地看您死在半道。」

「可若是茈堯焱得逞,我便是生不如死。」

淪作禁臠,我斷不會這般沒尊嚴地苟延殘喘。但朱雀守仍是搖首:「記得殿下曾對微臣說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若定王登極,將殿下召進宮去,反是您登位的契機。」

我惘然,可細忖後,了然瞠目:「你要我到時委曲求全,入宮伺機刺殺他?」

未曾料想這看似老實的木頭出此毒計。他冷一笑,漠然無比:「對付小人,往是要與小人一般卑劣。」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比起現在白白送死,這未嘗不是一個省力的方法。只是要我現在袖手旁觀歸氏與客氏打得你死我活,甚難。

「定王既是有心迎娶殿下,便不會殺歸家人。朝堂不可一家獨大,客氏又是年代久遠的世家大族,勢力盤根錯節,定王如要坐穩帝位,當不會對之趕盡殺絕。」

到底是一個國家的前皇太子,最後的最後,果如他所料。可茈堯焱是個變數太多的男人,此刻我將信將疑,朱雀守語重心長:「比起枺常碇菹窒籮пЭ晌!h縟艟鷗奕順で比耄撕透餐觶磺薪允峭魈浮d紉咽搶疾綴罡鬧髂福喜豢閃僬笸煙印h舸斯贗罰鄯禆|萊涉險,令蒼世子心有牽念,反是不利戰局。而且……」

凝住我的面龐,墨瞳漸深:「您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似有若無,一抹痛郁雜陳的情愫。我微怔,移眸看向別處:「你為何要對我那么好?」

向來避而不談他和茈承乾的前塵。可此刻脫口而出,他微是一笑,避重就輕:「長久以來,微臣效忠的不是羲和國,而是先帝一人。而今先帝崩逝,您是他最中意的皇嗣,也是微臣將來效命一生的主子。」

常言父債子還,頭回聽說父恩子承。我搖了搖頭,闔眸苦笑。

二十八年前的大敗而歸,今朝自要一雪前恥。九皋傾舉國之力,叩羲和的北方門戶,邊城告急。可前有蒼裕,後有蒼秋及其足智多謀的師姐,夜赫家意圖吞並中原的野心,斷非如此輕易便可實現。兩國開戰半月,前方捷報頻傳,瀾翎城里歡欣鼓舞。得聞自己的丈夫如此驍勇善戰,精神為之振奮,身子亦是稍稍見好。

只是那位九皋君主亦非泛泛之輩,早前數入羲和國刺探軍情,對繇州地況了如指掌。亦知前方戰事吃緊,後方難免空虛。更知制敵制其軟肋,繇州軍主帥的軟肋,乃在瀾翎。錦雲城久攻不下,佯作退兵三十里,趁錦雲防守稍加松懈,親帶十來鐵騎精銳潛入繇州,悄至瀾翎城,夜襲侯府。

可惜夜赫龑惟一的失算,便是我素來淺眠,蒼秋出征後,更是警醒。即使動靜微乎其微,我仍聽得異響,支起身,從枕下抓過匕首塞進懷里,且自南牆取下一副平日習騎s時的弓箭,背起箭筒,躲去牆角。借著透窗而入的清冷月光,冷望那道高大黑影悄無聲息往床的方向移去,很是自然,我淡笑著望著不速之客始料未及,撲了個空。

「尊駕找妾身,有何貴干?」

聽我淡淡譏誚,黑影一震,驀然回首,如虎猛戾,如狼y黠,因是眼神太過熟悉的漂亮眸子,我些微一怔,即便了然,力持鎮定,勉力張弓滿弦,徐步而出:「沒想到大汗親自來此,妾身不勝榮耀。」

惟聽一聲輕嗤,男子拉下蒙面黑布,半隱半現,姣美面容迷離冶艷:「記得數月前,本汗對你說過。有朝一日,本汗定會親來羲和迎你。」

「呵。」

我冷笑,微一搖首:「大汗如若真是這等好色之徒,那么妾身便要笑你這輩子最大的晦氣,就是遇見我這個禍水。」

他一怔,即便朗笑:「本汗素不信邪,就是妖魔鬼怪,本汗也要定了你。」

許是以為我不過虛張聲勢,話畢,飛步而來。我眉峰一揚,待他近身,羽箭離弦。他無謂輕笑,偏首輕松躲過,可當我掏出匕首,順勢刺入他的胸膛,須臾變臉。

貳拾柒章·逢魔'三'

「你……」

「可惜今兒個我手抖了一下,沒能要了您的性命。」

終是可惜,偏了幾許,可已是蓄足氣力的一刺,盡可能不形於色,我微笑著放下實則激顫的手,勉力挺直了身:「不過這樣也好,活捉九皋國的大汗,北疆從此太平,亦可算是大功一件。」

不過夜赫龑就是夜赫龑,臨至絕境,仍是激咳著狂肆一笑:「果是……配得上……本……本汗的女……人……可本汗……不……會……栽在你……你這個羲……羲和女人……手……中……」

伸手作勢要掐我的脖子,我下意識側身避開,卻給他窺了空子,將我重重踹倒在地,拼力往外逃去。自不能放虎歸山,我勉力爬起身,大聲呼喊,可剛出映雪軒,便見地上橫陳數人,其中更有蒼秋留下的兩個隨身近從蒼禮與蒼祿,亟亟探他們的鼻息,一息尚存,片刻遲疑,終還是支起身子追趕夜赫龑。因為刺客夜襲,侯府已然亂作一團。許是手下接應,當我追出去的時候,夜赫龑已然不知去向,可不僅是我,這些九皋人意欲將母親挾作人質,當近侯府大門,便見一隊守衛正追趕兩個擄了母親飛逃的黑衣人。容不得半分躊躇,我邊飛奔邊自箭筒抽箭,瞄准挾制母親之人的肩胛與右腿,連發兩箭。後方為首的侍衛雖因是驀然襲來的箭羽微是一愕,可飛快瞥了我一眼,即便沖上前去救下已然昏厥的母親。

「通告州府,瀾翎城戒嚴!」

下令的同時,我自頸間掏出一個綉囊,內里備了幾粒煙花,乃是早前與朱雀守立約為防萬一,以此作為信號。彈指一送,璀然煙火遽爾在晦暗天幕絢爛綻放。雖然體力已近透支,可我仍咬緊了唇,親自帶人在瀾翎城里挨家挨戶地搜查這些九皋細作。即使口中已然甜腥漫涌,即使稍後趕至的朱雀守一反常態,面蘊冷怒,在我耳畔低吼著什么,可我的世界已無聲息,惟是一股執念,定要搜出受了重傷的夜赫龑,九皋退兵。只是已如風燭的身子實不爭氣,待搜了十來戶人家,眼前漸然模糊不清,很是不甘,拼力撐著近旁的牆垣挺直腰板,可終是手一軟,朝後倒進熟悉的懷抱。

「我……恨……」

恨老天不公,為何將我送來這群魔亂舞的異世。

恨自己不爭,為何緊要關頭卻是這般力不從心。

可人往是一步錯,步步錯。落得如此境地,皆是我自己之過,怪不得別人。

竭最後之力,望了眼滿布痛色的墨瞳,我笑了一笑,闔眸,清淚無聲劃落……

「少夫人,您多少吃一些。如果少爺得勝歸來,看您憔悴成這樣,定會責怪奴婢照顧不周。」

原是恨我入骨,可隨在我身邊多月,淳兒對蒼秋漸漸斷了念頭,盡心服侍左右。見我醒來後的兩日滴水未盡,於是強顏歡笑,與旖如一唱一和,從旁規勸。只是來回往復,在瀾翎城搜了幾回,仍是未能捉到夜赫龑,除了慨這個九皋君主神通廣大,惟有苦笑,更因是枺塵質疲奘襯尋病?br /

客、歸二氏,一掌兵部,一掌海防,如起紛爭,比之梵、應二氏,自然慘烈。幾與九皋入侵同時,兩家起亂。客平趁君位玄虛,擅調枺呈鼐Чス楦錒櫓僭?衫夏鄙釧愕墓橄嚶氤に鐫繅尋底猿鼉掠臚=軛諢愫希櫚餮睾wぞ垂|萊。客平自不會坐以待斃,令駐守京畿重鎮的門生調軍來援,兩方交戰,客氏雖在兵力略勝一籌。可比起常年戍邊抗倭的東軍,實戰經驗不及,陷入膠著,且有頹勢,更有甚者,許是以為那位定王殿下此般形勢,仍是終日浸y酒色,放浪形骸,乃是扶不起的阿斗,往後傀儡一尊,任由擺布,已然退而求其次,兩度公開擁戴茈堯焱登位,以此問蘭滄侯借兵南下,一舉鏟除歸氏。

「國之不存,毛將附焉。」

可惜這世上懂得退一步,海闊天空之人,少之又少。雖是y邪至極的茈堯焱點了把火,可追根溯源,客、歸二氏之間早已深埋禍根,星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罷了。

聽聞聰明一世的客相糊塗一時,為自己真正的仇人做嫁衣,因是心口劇痛不已,我緊攥住身前的衣襟,笑彎了腰。分明知曉一切,可若舉朝皆知茈堯焱是何等人物,蘭滄侯府受之牽連,九皋趁勢入侵,國之不存。即使我回枺扯嵯鋁說畚唬嗖還掣呵Ч怕蠲耐齬貌懷ナАn掖笮σ∈住\胍8停歉鏨朴誒萌酥醯惚邢照械暮萁巧?br /

「我本便不喜皇位,既然定王殿下如此鍾情,送他無妨。」

我已是風燭殘軀,斗不過他,也無此心力與之相斗。只求安安靜靜,走完最後一程。幸而十月二十四,蒼秋生辰那天,我總算聽到一樁振奮人心的消息。九皋大軍回撤淤勒。同他締造神話的英偉祖父一樣,我的丈夫終是打了場漂亮的仗,凱旋而歸。

「為夫趕走了九皋人,娘子要給為夫什么賞賜?」

推卻慶功宴,他滿身風霜,亟亟奔回映雪軒,只為像個耍賴的孩子,問我討賞。可縱是我有心打賞,臉頰卻被他蹭得陣陣生疼,無奈嘆了口氣,令旖如和淳兒拽走這個滿臉胡渣的邋遢男人,丟去澡池,好生洗上一洗。

「這些日子她們到底是怎么伺候的?現在我一只手都可以抱得動你。」

待是一身清爽地回到房中,他不費吹灰之力,單手將我抱起,柔撫我蒼白的面龐,緊蹙起眉,滿眸痛惜。我笑了一笑,傾身輕吻他的唇,堵住他喋喋不休的斥詞,可他顯是不願善罷甘休,爾後的日子即使再忙,亦會按時回府監督我用膳。

「咳咳……」

興許只有此時,水火不容的兩人方會盡釋前嫌,默契無間。只要旖如清一清嗓子,他便會放下手邊的公文,奪過我磨蹭的筷子,直到碗里堆滿小山高的食物,方肯罷休。

「夕兒的臉若是圓潤些會更好看。」

女子皆愛美,偶起興致,為我描眉,他總是笑著誘惑。因是我日漸清瘦,他常說要把我養胖些。可心里擔了事,即便山珍海味,亦是食不知味。

「客相授意朝臣推舉堯焱攝政監國。」

前有梵、應二家覆亡,後有客、歸二氏兩敗俱傷。內憂外患,除了西方的伽羅國一如往昔,相安無事。羲和國的幾大夙敵陸續入侵,現下北方戰事消停,朝臣松了口氣之余,更是深知羲和國已然經不起另場浩劫,惟有推舉新君,方可安定。因而不少大臣上書擁戴,蘭滄侯更是了得,九皋國適才回撤,兒子尚在前線布防,便抽調鎮守後方的五萬繇州軍南下,助外甥登位。

「我和父侯各有半枚兵符,他亦可名正言順地調動繇州軍。」

亦不顧九皋國撤兵,許只是暫作休整,不日卷土重來。蘭滄侯調兵南下後,客平如虎添翼,蒼秋率軍凱旋前,已將歸氏回東南一帶。

十一月初五,禺州瓊山一役,東軍落敗,客氏乘勝追擊。

十一月初十,活捉歸氏祖孫三人。原要就地處決,可因是蘭滄侯得外甥暗授,力保歸氏祖孫,恐其反戈相向,客氏終是應允,將三人押回枺臣嘟?br /

「卸我左臂右膀,我安分去他身邊。」

留歸氏三人性命,其心可昭。我木然一笑,「看是只有我乖乖入宮,再尋機會殺了他。」不無意外,瞥見蒼秋面色一沉,搖首莞爾,我平靜道:「如果我有這個命的話……」

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們皆心知肚明,我許挨不過即要到來的寒冬。可即使是死,他亦不放手,定要我在他懷里,咽下最後一口氣。

「聽說伽羅國有位神醫,妙手回春。不論如何,咱們去試試。」

如若同是死在路上,我寧可聽從蒼秋的安排,隨他同去伽羅國。如若撐至洛妃淚的故鄉,大難不死,我和蒼秋許可能苦盡甘來,等到將來局勢穩定,他便會前來和我團圓。如若不然,死在他懷里,亦強過進宮受辱。

「如若堯焱遣人前來,便告與他,你已重病故世。」

雖是不甚吉利,可做戲自要做得真。臨去前,滿軒縞素,我躺在棺材里,滿耳悲泣,出得侯府,很是自嘲。可一想到茈堯焱竹籃打水一場空,淡漾冷笑。待是一路顛簸,來至蒼氏的宗族陵園,眾人散去,獨自留下悼念亡妻的雲二少爺方才撬開棺材板,小心翼翼地將我扶起,緊緊相擁:「委屈你了。」

我搖首,由他扶起身來,正要走出棺柩,卻是遙遙望見朱雀守靜立在遠處,淡凝而視。

「他執意留下,我拗不過他。」

親近之人皆知我不過假死,金蟬脫殼,以求流亡他鄉。朱雀守亦然。舉步走近,彼此深望良久,我微一苦笑:「對不起,最後還是讓你失望。」

越逃越遠,確是怯懦。可他凝望我的面龐,搖了下首:「微臣早便說過,殿下的性命最是重要。此去路途遙遠,望請珍重。」

他確是只效忠茈家人,即使羲和國已然落入一個惡魔之手,亦然無謂,只求我平安康泰,化險為夷。酸澀聚斂鼻尖,我竭力隱忍,勉強笑言:「你已經還清了先帝的恩情,往後和你妹妹一起,好生過你們自己的日子。」

他微怔,似要永遠記住我的模樣,良久深凝而視,終是惆悵一笑:「珍重。」

經此一別,許是永訣。我淡柔笑應,與蒼秋踏上顛沛之旅。

許是一線希冀在前,縱是坐在顛簸不已的馬車,一路跋山涉水。躺在蒼秋懷里,聽他絞盡腦汁,每天變著法子給我逗樂,亦令自己斷不可這般永遠地睡去,憑股意志,硬是熬過了十來天。近永嘉關,以防萬一,蒼秋和我皆是易了容。只是邊關駐有重兵本非異事,可前方馬車成列,所有人須先下馬檢視。不知發生何事,心已是一沉,蒼秋扶我下馬,偏首望去,視線乍觸慵閑高坐邊卡旁喝茶的男子,因是那張分明二十多歲的年紀、可仍是稚氣未脫的面龐,深秋節氣,我的手心竟是沁出汗來。抬眸望向蒼秋,惟及窺見一抹殺氣自他眼底稍縱即逝。

「有為夫在,別怕。」

已然告與茈堯焱,我已不在人世。他的爪牙來此,許是另有要事在身。斷不可教人看出端倪,我強自鎮定,蒼秋亦是安撫地握了握我的手:「許是捉拿朝廷要犯。如有變故,你也莫要管我,自己先出關,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言下之意,他和同行的蒼祥會牽制守軍。雙拳難敵四手,我自是搖頭,他微一笑,握緊我的手:「要相信你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