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部分(2 / 2)

娑羅 未知 6148 字 2021-02-25

先前為主子鳴不平的小丫頭望了望我身後那片紅瓦綠牆,無可置信,瞪圓了眼。知她詫異這片送往迎來的煙花地的主人竟是羲和國最尊貴的皇女,我莞爾,上前扶起女子:「敢問少夫人怎知承乾在此?」

見我和顏悅色,客柔神色稍釋,可仍是必恭必敬:「妾身進門的第二天,去往蓀蕙居向夫人請安。瑛嬤嬤告與妾身,殿下因是一些不便道明的緣故,前來侯府小住,且已下嫁世子。但今上不允,方與世子兩地分隔。」

聽她這般生疏地稱呼母親與蒼秋,我微怔,她悵然一笑,半垂下睫,不置可否,只得轉而看向她身邊那個伶俐丫頭,見這名喚杏兒的侍女欲言又止,我淡潤一笑:「杏兒姑娘有話,不妨直言。」

即使客柔皺眉,向她使去眼神,意欲喝止。可顯是在侯府受了莫大的委屈,這尚不能圓熟處事的爽直小丫頭見我頗是和氣,終是鼓了勇氣,搶在客柔發話前,不卑不亢:「殿下深得先帝寵愛,又是世子爺的發妻,我家小姐確不能與您同日而語。可兩月來,小姐每天按禮數去蓀蕙居向夫人請安,都被瑛嬤嬤給擋了回來,平日裊晴軒里的老媽子和丫鬟對咱們也是愛理不理,甚至擺臉色給小姐看……」

「夠了,杏兒!」

客柔蘊怒輕嗔,可見我抬手,惟有抿唇默然。我對杏兒頜了下首,令她大可道出所有的委屈,已然紅了眼圈的小丫頭垂首,委屈地翕了翕鼻子,「小姐自幼體弱多病,嫁到北地後更是水土不服。前些日子染了風寒,還是我苦苦求淳兒去看小姐。見小姐的樣子確是不好,她才請了大夫來問診……雖說小姐不是我們老爺嫡出的女兒,身份也遠不及殿下,可好歹是皇上賜婚給世子爺的正室……」

到底還是忌憚我的身份,她深望了我一眼,爾後的話語如哽在喉。未想客柔會在侯府遭此冷遇,我張了張嘴,原想說些什么,可經由我的口寬慰,反若勝者揚揚得意的炫耀,終是黯然移眸:「請問少夫人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客柔一怔,深低下頭,面露愧色:「妾身慚愧。日前家弟客晟闖了彌天大禍,本是有求於世子,可兩月來世子常居映雪軒,妾身多番求見,皆不得而入。走投無路之下,未大人命妾身來此敬侯殿下……」

又是未央……

我不著痕跡,冷諷一笑。凝望這位嫻靜溫婉的客家小姐,想了想,心平氣和:「你我共侍一夫,少夫人又比承乾年長,若不嫌棄,承乾喚你一聲姐姐可好?」

「妾身豈敢和殿下平輩而居……」

客柔神色惶然,我搖首,淡淡一笑:「少夫人不必推卻,你當得起這聲姐姐。」

雖是厭惡一夫多妻,可我和蒼秋欠她太多,這聲姐姐,根本不足償贖她無辜賠進的一生。我微一抿唇,柔聲相邀:「姐姐身子不爽,不妨進里喝杯解暑的清茶。」

本要去城西的制衣坊,現只得作罷,領受寵若驚的客家小姐一同進到里院。見我折返,原正慵懶搖扇歇暑的悅竹微是一愕,望向來人,許是走在我身後的螢姬面色不善,冰雪聰明的大小姐即便猜到來者何人,淡然移眸,視若無睹。似已習慣此等冷遇,客柔苦笑,我頗是尷尬,扯了扯嘴,將她迎進內室。請悅竹身邊的海棠丫頭砌了杯溫茶給彼方正襟危坐的女子,我輕抿放了薄荷的涼茶,彼此沉默良久,客柔方遲疑道:「妾身知今日冒昧,只……」

見她欲言又止,朝侍立身側的螢姬使去眼色。瞥了客柔一眼,即家妹妹不甚情願地走出屋去。我搖首苦笑:「姐姐有話,但說無妨。」

似有難言之隱,彼方的女子深欠下身,朝我施了一禮,方道:「實不相瞞,妾身此番遠嫁瀾翎,乃是君命不可違。祖父亦然有心借此與皇上與蘭滄侯府修好。可妾身的弟弟晟兒對此很是不滿,寫了首藏頭詩譏諷皇上。不想竟有好事者將之傳了出去,皇上知悉此事,龍顏大怒,下旨將晟兒打入天牢……」提及為己所累的胞弟,兩行清淚拂過姣好面容,「妾身原以為世子是皇上的表親,許會念情面,放晟兒一條生路,可未大人告與妾身,晟兒已被判了極刑,秋後便要問斬,本想求祖父出面。可妾身姐弟的母親出身風塵,晟兒又生性桀驁,本就不討祖父歡心。這回與歸……」

驀頓了口。知她顧忌茈承乾出身與客家水火不容的歸家,不敢在親王面前造次,我勉強一笑,頜了下首:「不打緊。姐姐請說。」

見我未有不快,客柔黯然續道,「為了對付歸家,祖父先前私調京畿重軍,已然落人話柄,不願為晟兒的事再起事端,與皇上公然作對。如若父親尚在人世,晟兒尚有一線生機,可妾身與晟兒的娘親生前得寵,妾身此回遠嫁瀾翎,仍難消大娘心中之恨,故令哥哥們不准c手此事……」因是走投無路,看似無望,彼方的女子不由哽咽,「妾身現在只剩晟兒一個親人,若他有個三長兩短……」

毋庸明說,我亦已了然她不為外人道的苦處。不但是這位無辜牽連其中的客家小姐,瀾翎百姓至今不知數月間,侯府已然幾經變故,滄海桑田,仍只道蒼家世子命不久矣,娶得這位門第顯赫的客家小姐,實乃皇帝表兄皇恩浩盪。因而兩人成親的那天,觀禮的百姓多是同情一朵鮮花c在牛糞上,更有甚者,借人逢喜事精神爽,暗嘲病秧子那般精神抖擻,乃是因為得此如花美眷,回光返照。與蒼秋同飲一方水的人尚且如此,更毋庸守了半輩子活寡的尚書夫人,既不能報復已然故世的人,便順水推舟,借皇令,將視作眼中釘的寵妾之女遠嫁傳聞中已然命不久矣的蒼家世子,令奪走丈夫寵愛的狐媚子的女兒亦嘗一嘗守寡的苦楚……

「對不起。」

客柔一怔。我慘淡笑笑,不置可否。尚書夫人雖是蛇蠍心腸,可亦不過是茈堯焱用來折磨我和蒼秋的籌碼。他很是清楚在這個無辜為我所累的女子面前,我毫無勝算,現下利用她弟弟的性命要挾,只是令我更痛苦罷了……

「未央開了什么條件?」

事已至此,只有開門見山。可見客柔咬唇,似是難以啟齒。我放柔了聲,平聲靜氣:「可是要我和夫君老死不相往來?」

即使蒼秋每回出府和我幽會,已是慎之又慎。可侯府與嬋媛坊皆有未央的眼線,那個佞人不可能一無所知。然則意料之外,並非令我和蒼秋從此不相往來。客柔輕蹙秀眉,仿是鼓了莫大的勇氣,抬眸哀求:「未大人說,皇上盼妾身早日為蒼家開枝散葉,等到妾身生下孩子的那天,晟兒便能重獲自由身。但……」

「夫君一直躲著你,未央就讓你來找我說情。」

讓我勸自己的丈夫進其他女人的房,他狠。

我微一笑,極是苦澀。客柔見狀,立時起身,惶然跪倒:「妾身知世子對殿下一往情深,絕無非分之想,生產後定會立刻離開侯府。如若殿下不願見到孩子,妾身也會一並帶走,今生今世,再不回瀾翎來。」

帶走亦有何用?血緣羈絆根深蒂固,當初蒼秋就是為其所絆,我們方錯失良機,遠走天涯。而今茈堯焱又以此為要挾,令我或是做拆散骨r親情的惡女人,或是……

「為人母親,怎可拋下孩子一走了之?」

心如死水,我平靜笑言:「姐姐生的是蒼家的孩子,讓蘭滄侯世子的骨r漂泊在外,這不成體統。」

許是潛移默化,我亦學起朱雀守咬文嚼字,搬弄禮數。不由自嘲,扶起匍匐在地的女子:「姐姐寬心,攸關人命,夫君自會應允。」

只不過要我背著自己的心,推波助瀾罷了。

送走一雙愁雲慘淡的主仆,我回房取出妝奩,獨坐鏡前,凝望那張傾國傾城的嬌顏良久,終是蒼涼一笑,濃妝艷抹,以掩我眸里揮之不去的愁。

「殿下,可有喜事?」

令螢姬拿來一壺梅酒,足有半晌,她只凝住我迷離冶艷的面龐,怔然出神。

「確有喜事。天大的喜事。」

淺酌杯中物,我笑得從容。丈夫即要喜得麟兒,怎不值得好生慶賀一番,只緣何口中化開的梅香,劃落心底的卻是苦澀?惘然看向已然已然見底的酒壺,我淡笑了笑,支首側卧橫榻,任自己沉溺清雅醺意。

「娘子。」

聽他柔聲輕喚,已是夜闌深處,睜眼便見他明若星夜的眸子,我恬笑移身,給他挪出一方地來。登徒子即便脫靴上塌,摟我入懷,可借著燭光,和先前的螢姬如出一轍,對我怔望許久,終是半眯起眸,流露一抹冷芒:「夕兒,你該學學兵法,美人計在同一個人身上用兩回,只會適得其反。」

貳拾捌章·煙寞'三'

誠然,美人計自非屢試不爽,我沒指望他上當,只是女人化了妝後不能垂淚,亦希冀在自己的丈夫與另個女子同床共枕前,他記在心底的,只有發妻淋漓盡致的美麗。

自嘲一笑,傾身吻上他冰冷的唇。最後的最後,我還是存了私心,欲借茈承乾的沉魚落顏的絕世容顏,蒙住丈夫的眼睛,令他再也看不見其他女子的美。

「給客家小姐一個孩子。等到她有了你的骨r,我才會見你。」

原是沉溺在我溫柔之中的男子聞言,驀得綳緊了身:「客柔來找過你?」

我頜首,澈眸迅疾蓄起一股無可遏止的怒意:「你答應她了?」

我慘淡一笑,闔眸默認。許是見我如此輕易地妥協,他怒極,驀得奪了我的唇,反復蹂躪,仍難消心頭越燒越炙的怒火,翻身重壓了上來,撕開我身前的衣襟。只,狂風暴雨的洗禮過後,他如夢初醒,怔睇我為忍耐他的粗暴而咬緊的唇,因狂怒而炯然的眸,終是飛掠過一絲深切的懊悔。

「惟獨這件事,我不能依你。」

他輕撫上我的面龐,連連搖首。我苦笑,輕擁住他微顫的身,埋首肩窩,疲憊地闔起了眸。已有太多無辜的人為我們牽連,我累了,連嫉妒亦已力不從心,只滿心期盼他的骨r降臨於世的那天,即使,非我所出。

「我們自私了太久,該是還債的時候了。」

我終還是落了淚,只因在我的眼淚面前,他注定是個降者。緊攥起拳,他死死盯住我盈潤的眼角,終是凄涼一笑,俯下身來,在我耳畔漠冷道:「堯焱既然這般殷切,那孩子便是他的骨r。能孕我蒼家後代的女人,只有你。」

「你何苦……」

爾後的話語遽爾淹沒在另場風暴。在這拂曉前的最後時刻,他愈漸炙熱,我卻愈漸惶恐,深埋進我的身時,晨曦漸然映亮他俊美的面容,唇角微揚,笑顏儼然溫柔,實是冷徹心扉。

「夕兒。」

他柔聲輕喚,目不轉睛地凝住我的眸。本澈亮的黑瞳亦已失了我所熟悉的溫澤,除了茈承乾美得幾近虛幻的剪影,我看不到任何東西。

望不見盡頭的深邃。他的眼里,只余一片無垠的深邃。

「善待客家小姐和孩子。」

心里騰起不祥的預感。離去前,我緊攥住他的衣角,幾是殘忍地索要他的承諾。

「嗯。」

我的丈夫對自己的妻子幾近亂寵,向來有求必應,淡應了聲,他輕笑了笑,於我不自察地騰起戰栗之時,極是溫柔地吻上我的發:「夕兒,別動離開為夫的心思,你承不起那樣的後果。」

即使茈堯焱已然登極,他若策動兵變,便是謀逆。即使現在的羲和國已然經不起另場動亂。即使九皋國仍是虎視眈眈,大有卷土重來之勢。如若我就此死心,去到那個男人身邊。不惜犯上作亂,背負千古罵名,他亦不允我離他左右。

「我就是自私。是他欺人太甚,我如此。」

他木然冷漠,我黯自苦笑。歸氏的東軍已然收歸茈堯焱之手,鎮守永嘉關的安西將軍惟軍命是從,他若輕舉妄動,便是眾矢之的。亦毋須他興師動眾,只須我獨下地獄,殺了那個惡魔,便可一了百了。只是不知茈堯焱何時才覺折磨夠我,召我去那吃人的皇城罷了……

我無力一笑,望著丈夫寂冷的背影隱沒在晨曦,攏緊薄如蟬翼的素紗單衣走進屋去,躊了一躊,側身躺在榻旁的青石地上,冷卻心底揮之不去的躁郁。

「殿下!」

乍見我蜷著身子睡在地上,螢姬不知內情,丟了手里擱有早膳的托盤,大驚失色地沖出屋去。不消多時,耳畔傳來姑娘們此起彼伏的焦灼喚聲,我倦得睜不開眼,直待聽聞熟悉的沉聲,他推開眾人,將我抱起,我勉力支眸,可怎也看不清他的模樣。

興許我是真的倦了,置身蒼秋和茈堯焱的拉鋸,身倦,心更倦。

「很冷……」

閉起眸,將冷到木無知覺的身子偎進溫暖的懷里:「抱緊我……」

來人一怔,似怕傷著我,小心翼翼地將我抱得更緊。視若至寶,可又若即若離,對來者何人,我似知非知,終是闔上了眸,任自己跌進無止境的夢魘。

興許季悠然的一生注定只有夢魘,季神父予了我殘缺的夢,蒼秋亦然。只不過比起一人花開,兩人終謝方是刻骨銘心,我和蒼秋如此,另一個油盡燈枯的男子亦然。

「老夫慚愧。水先生已然回天乏力。」

當葉大夫親來坊里告訴我在怪師父舊宅靜養的樂聖病重彌留,我正專心為一件鵝黃的嬰兒上衫綉制圓滾可愛的卡通圖案。如若近月就有消息,他和客柔的孩子便在明年出生,肖相屬兔的孩子當是活潑好動。望著已然成型的兔寶寶,我溫柔一笑,剛要下最後數針,驀得聽聞這不無意外的消息。雖是早知如此,手仍是一顫,兔眸漸然暈上一片慘然的猩紅。

「對不住,改明兒大媽媽重新給你做件漂亮衣裳。」

螢姬與葉大夫怪異地注視下,我自言自語,放下手里的小衣服,坐上馬車,去見水慕影最後一面。前往城郊的一路,與我相對而坐的螢姬目不轉睛,深深凝望我極是平靜的面龐,眸漸慌亂:「殿下,我寧可看您哭。」

恍若未聞,我淡揚起唇,轉而看向車外往來的行人,笑得愈發沉靜。直待觸及那頭已然化為黯灰的銀發,我方斂容,乍然恍悟。

我又在逃避,下意識排斥眼見另場凄然的別離。

「小月,去給德藼殿下請安。」

如華玉一般雋美的面龐,而今形容枯槁。揚起飄渺的笑,他柔聲輕囑卧在身側淚眼婆娑的小女孩。仿是已然知曉父親即要棄她而去,女孩纖細的手臂原是緊箍在男子的腰際,可父親一再催促,女孩終是乖巧點頭,用手背擦著眼,攀著床沿下來,至我面前拜下身去。

「叫思月是嗎?」

嘆了口氣,我蹲下身去,輕握住小巧的手,將她扶起身來。先前探訪的數回,y差陽錯,皆未見到水慕影和裴旖月的獨生女,不由仔細打量半垂的小臉。雪膚花貌參差是,梨花一枝春帶雨,確是集雙親之大成的美人胚子。見她晶亮的眼眸含羞帶怯,略略局促,我很是自然地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意,摸摸小腦袋:「這孩子實在討人喜歡,不知先生可放心讓夕霧來照顧思月?」

原是隱憂的男子聞言微怔,望了眼亡妻用生命換來的女兒,如釋重負:「小女蒙殿下不棄,水某感激不盡。」

我搖首,看向掩面啜泣的旖如:「蒼祈將琴送來了嗎?」

小妮子忍淚,頜了下首,背身去往另間屋子取琴。輕撫孩子粉雕玉琢的面龐,我起身牽過柔荑,將它覆在父親瘦骨嶙峋的手。

「好孩子……」

朝我感激點了點頭,男子適才柔囑女兒:「往後不可在殿下面前失禮,也要對如姨恭敬,不可驕慢任性,知道嗎?」

孩子這般乖巧,他實是多慮。黯然旁觀女孩頜首輕應,我心中酸澀,待旖如取回琴後,望了眼蒙塵的琴身,悵然一笑。年初禁足映雪軒,雖是受了重傷,力不從心,仍時爾拉首不成調的曲子,消融丈夫的慘淡愁緒。然,光y荏苒,再觸琴弦之時,已然物是人非。該走的沒走,該留的卻一味離我而去,不知何時,這夢魘才是個盡頭。

輕逸嘆息,我看向榻上的男子:「先生想聽哪首曲子?」

頗是意外,他仍是指了那首《canon》。

「音由心生。」

凝住我困惑的眸,他含笑淡說。彼時學拉《canon》,季神父手把手,不厭其煩地為我矯正每一個琴音。音乃心聲,用心的曲子,怎可能不甚動聽?

我輕柔揚唇,舉弓觸弦,徐緩漾逸流水清音,拂去滿屋慘淡愁雲。本是凝重的旖如和螢姬面色稍霽。思月緊握住父親的手,見男子閉上眼眸,漸漾安詳微笑,平撫微犟的秀眉,亦然柔笑,待至一曲終了,輕聲叫喚:「爹爹。」

可連喚數聲,男子未有睜眸,即便垮了笑臉,輕推了推父親,見他仍未動靜,倉皇回眸,看向尚未恍過神來的旖如:「如姨,爹爹他……」

恍覺伊人已逝,旖如一怔,隨即抬手掩唇,哽咽出聲。我緊閉起眼,頹然將琴擱在地上,走過去,將渾身激顫的女孩摟入懷中:「小月乖,爹爹睡了,咱們都哭得輕些,讓他安安靜靜,去會你的娘親。」

為他的月牙兒熬白了頭。現在終是得嘗所願,去到地下,與他心愛的女子長相廝守。

望著安詳長眠的男子,兩眸漸然迷蒙。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