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部分(1 / 2)

娑羅 未知 6203 字 2021-02-25

一時未有恍神,我惘然。他望著懷里的女兒,疲憊道:「她說這孩子往後就是你我的女兒。就在我們的名里各取一字,給這孩子可好?」

旻夕。秋暮夕月。以名緊系的羈絆。我看向揮舞小手咯咯呵笑的小娃兒,未曾憎恨,反贈給我這顆最是珍貴的明珠。閉緊了眼,跪下身去,對已然逝去的女子鄭重起誓,定會對這孩子視如己出。

「我看小姐對自己的親骨r也不會這么上心。」

辦完客柔的喪事,我在映雪軒給旻夕單辟了間育嬰室,事事親力親為,斷不假手他人,帶著我另一個干女兒思月遷回侯府的旖如時常唉聲嘆氣,自己的外甥女在德藼殿下跟前失了寵。反倒是乖巧文靜的水姑娘對此不以為然,在旁替我打打下手,且是樂在其中,乃至希冀再添一個弟妹,故而有天坐在搖籃邊,握著旻夕的小手,羞怯笑問,她何時可以多個小弟弟。我莞爾,意有所指,瞅了眼小妮子:「不如去求你小姨,讓她趕緊和你祈叔叔成親,你便能得嘗所願了。」

旖如惱羞,賭氣搖首,令滿眸祈盼的小姑娘好生失望。我不由失笑,低眸看向小腹,略微遲疑,終是柔聲寬慰:「應該快了。」

回到侯府的兩月,牽念僵持不下的局勢,心憂客柔的病況,未察月事遲遲未來,直待前幾日開始害喜,方才後知後覺,可亦猶豫要不要在此節骨眼告訴蒼秋,平添煩擾。輕撫尚未隆起的小腹,我苦笑了笑,等到身形起了變化,亦然瞞不過登徒子,反可能被他數落一通。輕嘆了口氣,抱起在搖籃里手舞足蹈的小娃兒,深睇良久,終是柔笑看向思月,「夕姨也猜不准是不是弟弟。如果不是,小月就替夕姨去罵你那個不爭氣的雲叔叔。」

「小姐!」

聽我輕描淡寫,道出肚中已有蒼秋的骨r,旖如起先瞠圓了眼,即便氣勢洶洶,搶了我懷里的旻夕,奪門而去。如不是有了身子,也不會任由小妮子搶了我的寶貝逃之夭夭,直待聞訊趕回侯府的蒼秋面色不善地進屋,我方心疼地望見小娃兒半掛在她爹爹的臂彎,因是不適,哭鬧不休。

「明兒個瑛嬤嬤會過來帶孩子。」

登徒子心不在焉,惟是凝望我的小腹,毫未意識女兒的半個身子已然滑下臂去,乃至不耐晃了晃小娃兒,以作安撫。看得我倒抽了口冷氣,驚心動魄,趕緊去搶哭得愈發厲害的旻夕,卻是撲了個空。更是不若別家夫婦有了孩子,欣喜若狂,或是抱頭痛哭。仿似冤家聚頭,我瞠大了眸,與極是y沉的准爸爸彼此互瞪,直待良久,他方丟盔棄甲,服了軟,乖乖將旻夕還到我手里。

「你只要顧著自己的身子便好。」

雖已在我面前解了心結,可許是習慣使然,他仍待自己的骨r極其冷淡,旻夕如此,我腹里的孩兒亦然,加之前年那次小產險些要了我的性命,令他至今心有余戚,仿是肚里尚未成形的寶寶隨時可能要了我的命,睨向我小腹的眼神漠冷無比。

「我苦命的洛兒,還沒出生就給你爹爹嫌棄了。」

聽我長吁短嘆,他揚眉,復又瞪了我一眼。可礙著我盼這孩子盼了許久,只得請來葉大夫給我調理身子,爾後的日子,只要得空便會親自給我煎葯,半哄半迫,看著我全都喝下肚去,方肯善罷甘休。

「你諸事纏身,煎葯的事交給旖如和淳兒就成了,何必親力親為。」

在繇州各地奔波,回府後,仍是忙里忙外,一刻不得停歇。即使鐵打的身子,也會被摧垮。可我每每這般苦口婆心,他便會斂了眉眼間的淡愁,湊過來偷香:「下人都散了,為夫只能勉為其難,親自照料你的寶貝洛兒。」

不論是何手段,勝者王,敗者寇。羲和皇帝親手斷了雲霄的退路,九皋自不會錯此良機。是年初秋,夜赫龑趁勢發兵十萬,攻打風林關。幾度交鋒,繇州軍神勇依舊,蒼秋先前破格提拔的三位年輕將領更是表現不俗,連挫九皋鐵騎,迫其退兵二十里。可許是比之折損兵力,一味強攻。效仿羲和君主,以逸待勞,等到繇州糧草告急,軍心動搖,再行強攻,方是上策。九皋人現亦按兵不動,殊途同歸,與儼然自毀長城的羲和君主聯手,意欲將繇州軍民至山窮水盡。此等前有狼,後有虎的情勢,自是朝不保夕,除了幾個忠心耿耿的老仆,侯府仆從已然散了大半,我們夫婦身邊亦只剩下四近從與三個趕也趕不走的傻姑娘。可即使仍有旖如與淳兒幫手,只要身在府中,蒼秋便不假手他人,親自照料我和未出世的孩子,且是日漸反常,時爾整個時辰一言不發,惟是目不轉睛,瞪著我漸然隆起的小腹。直至即滿五月,我的身形卻若懷孕六、七個月的婦人,望著我始終不見豐腴的臉,他終是開口輕嗔:「你娘是個糊塗蟲,只記得往肚上添r。」

聞言,我自是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他不以為許,探手輕撫孕育自己骨r的小腹,許是感到胎動,須臾間,他恍了神,微微一笑,極是溫柔:「爹在這世上最牽念的人就是你娘親。如果爹不在了,替爹好生照顧她。」

窒了一窒,我驀生浮躁:「在孩子面前少給我烏鴉嘴。」

有了身孕後,反是避諱起生死的話題。可該來的,終究避無可避。

「夕兒估摸是做不成中宮娘娘了。」

睨了眼大難臨頭仍是嬉皮笑臉的登徒子,我啼笑皆非。因是自稱德藼親王的女子曾在金沙島與繇州出現,暗指當今聖上y謀篡位,舉朝嘩然,令得茈堯焱焦頭爛額了一陣,多少扳回一局。可許是拉攏已生疑竇的客氏,亦許是客平已知遠在繇州的德藼親王乃是真身,當初借刀殺人未成、令之流亡在外的罪魁禍首正是自家那位已晉皇太後的女兒。將錯就錯,欲蓋彰彌。十一月初八,客氏嫡女入宮,受封四妃之首的愨妃。為保日後愨妃所誕皇嗣得即帝儲之位,客平力稱繇州的德藼親王乃是雲霄欲脫其罪,尋人冒名頂替,混淆視聽。且防萬一,徹底折我羽翼,攛掇各地門生,聯名上書,奏請聖上嚴辦庇蔭兩年的歸氏祖孫。雖未斬草除根,歸仲元與長孫歸崇和僥幸逃過一劫,可當年擅調東南守軍的威海將軍歸鈺未有幸免於難,斬首示眾。且若最後的告警,茈堯焱不惜過河拆橋,捏造罪名,將蘭滄侯打入死牢。一死一囚,欲蒼秋就范,亦或索性反,便可名正言順,將自己的同母胞弟斬草除根。

「別哭,我早說過這不是你的錯。」

抬手撫平我蹙緊的眉,輕吻我緊閉的眼,他平聲靜氣:「只能怪我和堯焱太過相像。他欺人太甚,我太過自私。我們都不願讓步,對你放手……」可說起將他至絕境的兄長,頓了一頓,蒼涼一笑,「其實堯焱也是個可憐人。先帝對他並不待見,姑母對他更是冷淡,從小在宮里自生自滅,想要什么,得靠他自己去爭。沒人告訴他,什么叫做對與錯。喜歡的東西,就千方百計地搶到手。誰擋了他的路,他就反過來讓那人無路可走。」

聽他袒護那個不可理喻的孽障,我睜眸睨他。他一笑,雲淡風輕:「聽說堯焱下令出兵的那天,姑母在紫宸宮外跪了一夜。已是紅塵之外的人尚為我如此,我已無憾。」心如止水的母親再入紅塵,為他向另個兒子跪身請願。即使遲了一步,他仍心存感激,因為他的親身母親沒有忘了他:「我是不是很傻?」

凝望面前凄涼可亦心滿意足的男子,我惟有一笑:「是啊,你犯傻的時候,多過聰明的時候。」

終是體味朱雀守彼時的心情。痛苦,無奈,不甘,可亦只有成全。因為他是個傻瓜,重情重義的傻瓜。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唯一輸他的地方,就是你心地太好。」

親生父母,侯府諸人,繇州百姓。悅竹說他從不是自由身,誠然如此。如若他真正懂得何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興許我們的結局便非如此。可惜我已嫁了個傻瓜為妻,只有嫁j隨j,嫁狗隨狗。刀山火海,我們一起走。

「如能等到洛兒出世該有多好。」

我閉眸抱住他,心中酸楚。遣散侯府下人,放權年輕將領,將自己所擔的州務移交給一個名喚岑恪的能吏。其實早已隱知他打算犧牲自己,保全繇州。可我懷了他的孩子,一旦束手就擒,姑且不論茈堯焱可會饒我性命,我肚里的孩子定然不保。所以他輕推開我:「洛兒不能一出世就沒了娘親,為夫也不會任人宰割。」

急轉直下,我不由怔惘。他輕笑,目蘊毅色,儼然破釜沉舟:「兩月前,即莫尋曾來找為夫商量對策。雖然為夫覺得他沒按什么好心,不過你隨他們兄妹二人東渡去雲桑避禍,確是最穩妥的法子。」

遠渡重洋,開始一段新的生活,未嘗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可繇州被圍,談何容易?我惟是苦笑,然聽他爾後之言,面色驀變。

「為夫已然派人查探過,與燕州接壤的琅遠是布防最弱之處,到時為夫會率隊人馬突圍,淳兒會扮作你的模樣,隨為夫同行。」

以己為餌,乃至連累淳兒以身犯險,我瞠目,張口欲駁。他抬手輕掩我的唇,搖了下首:「如果你是一個人,為夫會帶你走。可你肚里有我蒼家的骨r,我蒼秋最珍視的孩子。就是為夫不在了,你也要好生將咱們的孩子撫養成人。而且……」笑了一笑,義無返顧,「為夫想和老天打回賭,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命,和娘子共渡余生。」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與忘卻開眼的老天最後一搏。對凝良久,我低眸看向已然高高隆起的小腹,權衡再三,終是妥協:「洛兒還等著喚你一聲爹爹,定要留著這條命,來雲桑找我們。」

「當然,我沒打算讓即莫尋撿現成的便宜。」

這等時刻,仍不忘吃醋。我無甚好氣,睨瞠了他一眼。登徒子眉峰輕揚,理直氣壯,即又柔聲笑說:「娘子現下身子不便,不能跳那足尖舞,改拉首曲子給為夫餞行可好?」

芭蕾講求輕盈美感,這圓滾的小腹確煞風景。我微一苦笑,牽過他的手走進內室。點起紅燭,他半倚在橫榻,靜靜望著我一首接著一首,不知疲倦地拉了整夜的琴,直待拂曉時分,他傾過身來,輕放下我已然木無知覺的胳膊。

「為夫無能,自相識後,沒能讓娘子過上一天安適的日子。」

澈眸滿蘊深情,他俯首輕吻住我,「對不起,夕兒。」

共歷諸多磨難,我見過他強顏歡笑,見過他黯然神傷,見過他怒發沖冠,惟獨沒見過他落淚。凝望他眼角的瑩光與愧然,我闔眸,任彼此相融的淚拂面而過,灼痛心扉。

這是場沒把握的仗,興許柳暗花明,興許萬劫不復,可為了腹中的骨r,我們只有破釜沉舟。

貳拾玖章·涅磐'一'

隆興二年的臘月,北地風雪大作,寒冽徹骨。然此舉步維艱的大雪天,來自溫潤中原的紫麾軍不甚適應,卻對常年在此的繇州軍極是有利。臘月初九,蒼秋率千余誓死效隨的繇州軍兄弟往燕、繇二州交界的琅遠城,誘敵牽制,以令即家兄妹順利帶我逃出繇州。原打算攜母親與旻夕同往,可母親婉拒,苦勸不得。杏兒亦道:「殿下此去路途遙遠,帶著小小姐反是負累。不如讓杏兒帶去枺懲侗緘繕僖d鈐諦愕墓僑猓繕僖ɑ嶸拼!?br /

誠然,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跟著我逃亡,朝不保夕。如若帶去皇都,藏身茈堯焱眼皮底下,反是不易察覺。只是我曾在客柔靈前發誓,傾己所能,照顧她的明珠,現下食了言,杏兒反是感激一笑,擁著小娃兒,跪身朝我鄭重叩首:「杏兒代旻夕小姐向娘親道別。殿下一路珍重。」

愧然凝望無憂呵笑的旻夕,抱過她不舍地親了親小臉。仿是知曉我此去一別,興許永無歸期,一雙小手忽得緊揪住我的領口,咿咿呀呀,沖我說著只有她自己方能聽懂的娃娃話,杏兒上前來拉,她仍是不願放手,癟了癟嘴,嚎啕大哭。

「這孩子和梅兒甚有緣分,可惜……」

黯然望了眼旻夕,母親垂眸看向我高隆起的小腹:「有了身子,還要奔波勞頓,實在是委屈你了。」

我搖頭,悵淡一笑:「等孩子出世後,我設法請人給母親報來平安。」

母親欣慰頜首,走上前來,替我理了理為風拂亂的鬢發:「盼你和秋兒這回否極泰來,白首偕老。」

心下微酸,我強笑了笑,扶著腰跪下身去,恭恭敬敬地叩首:「往後我們不能在您面前盡孝,請您保重身子,莫要累著自己。」

母親淡笑點頭,俯身將我扶起,即又看向蒼秋,語重心長:「你武功雖高,可他們人多勢眾,切莫掉以輕心。為了梅兒和她肚里的孩子,你當以性命為重。」

蒼秋未有作聲,惟是頜首。深望了眼雖無血緣卻已相依為命多年的兒子,輕嘆了聲,回頭囑我孕婦的忌諱,卻無征兆,近旁忽得傳來一聲輕喚:「娘。」

母親神色微震,片刻後,眼眶微濕。自幼待這非己所出的兒子若即若離,從記事起,他只敬她是有養育之恩的母親,不曾像此刻這般,真心實意地喚她一聲娘親。闔眸,似掩激緒,直待良久,悵笑著撫上愈漸清瘦的俊顏:「我就你這么一個兒子,莫讓白發人送黑發人,便是你最大的孝順。」

「……是。」

哽咽輕應,蒼秋轉望向我。母親會意,命杏兒從我懷里強抱過抽噎不止的小娃兒,凄然哭鬧聲中,愁雲慘淡的眾人走出麟翠堂,將所剩無幾的時間,留給我們最後話別。

「你是洛兒和旻夕的娘親……」

待哭聲遠去,見我咬緊的唇漸然滲出血絲,蒼秋展臂將我輕擁入懷:「不管發生什么,你定要活下去,以免兩個孩子為堯焱所害。」

言下之意,不論他是生是死,皆不准我起輕生之念。我自是深蹙起眉,冷漠望他:「我一人扛不了那么重的責任。」

淡笑了笑,他俯身在我耳畔輕道數言,我睜大了眸:「你……」

「其實為夫也想不管不顧,就這樣沖殺出去……」

可他終究不是六親不認的兄長,擔不起父侯及繇州千千萬萬無辜百姓的性命。亦不可能因是一己之私,策動繇州軍謀反,令九皋趁虛而入,踐踏祖輩世居的土地。所以寧舍自己,保全繇州,只要實力尚存,將來許可成全甚覺虧欠的妻子,「堯焱不是糊塗人。少雋和我提拔上來的三位將軍也不是當初他對付的那幾個自認聰明的王爺。如若因我之故,對他們不利,繇州軍必反。到時風林關不保,對他無甚好處。為夫也是如此,九皋人現就在風林關外,如以子虛烏有的罪名殺了我,繇州軍斷不會善罷甘休,乃至魚死網破,放九皋人進關。所以堯焱不會臟了自己的手,但會千方百計,為夫自己認罪就范。只要為夫設法周旋,不被活捉。等到派去枺車娜司瘸齦負睿頤歉缸佣稅踩晃揄Φ乩肟撕停碇菥慊峒絛e一實邸!?br /

追根溯源,是我們夫婦與茈堯焱之間的恩怨,與旁人無關。離開繇州,離開羲和,去到那男人勢力不及之地,自然皆大歡喜。如若不然,他極是平靜地一笑,「除非時機成熟,繇州軍不會背負亂臣賊子的罵名。」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蒼秋如有不測,繇州軍不至謀反,然會易主,從此惟德藼親王馬首是瞻,「這是為夫欠你的。不論你可有此心奪回本屬於你的一切,繇州軍皆是你的後盾。」

此番朱雀守帶我遠去雲桑,投奔鶴卷昭人,不但令我有棲身之所,安心待產。亦是助鶴卷昭人復國,如能成事,我亦有心回羲和與茈堯焱一較高下,便籌措兵馬,重返中土,聯合南北兩路大軍,擁我登位:「即莫尋往日奉命征討月佑國的時候,與南邊的端親王父子有所交情。如將你之事告訴你七皇叔,當會助你一臂之力。只是而今碧翡亦是頻繁擾境,七王爺分身乏術,尚非良機。待到將來南北二疆局勢稍加穩定,即莫尋亦能籌到十幾萬人馬,你便有足夠的兵力與堯焱抗衡。」

且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即使先帝已逝,三王亦歿,我口說無憑,實難明證當年的內亂乃是他挑撥離間,推波助瀾之果。可若煽風點火,大肆散播當年y謀篡位的內幕,不論百姓相信與否,損他君威,令他與背後撐腰的客氏離心離德,互相猜忌,利於我起事。只是在此之前,須得賭上我丈夫的性命。我連連搖首,蒼秋卻是無謂一笑:「為夫是個好面之人,堯焱誣我通敵叛國,為夫實在忍不下這口惡氣,定要出去和他拼上一拼。如有不測,娘子也莫要傷心,和咱們的孩子好生活下去。」

聽他輕描淡寫,我不由皺攏了眉,可亦知曉箭在弦上,容不得我猶疑,惟有放手一搏。終是勉強笑笑,淡聲譏誚:「你向來厚臉皮,現在倒是爭起面子來了。」

「為夫在娘子眼里總是這般不堪,實在郁結。」

話雖如此,然是朗笑著緊擁住我,直至外面傳來蒼禮的喚聲,即使戀戀不舍,然亦只有無奈柔笑:「保重。」

按捺悲楚,我頜首,與他十指緊扣,縱已放緩腳步,並肩走過蕭索冷清的舊時王苑,可終有盡時,那匹伴他在戰場出生入死的黑駿近在眼前,惟有放開彼此的手,他翻身上馬,繼又靜靜望我。雖是溫潤如水的目光,卻是灼痛我的眸,移眸看向另側馬車中,那個身裹深黑斗篷的女子。早知她易了容,可乍觸與茈承乾如出一轍的臉,我仍是一怔,即便愧疚盈胸,朝她摯聲道謝。

「如不是淳兒,少爺和少夫人早已在伽羅國安身立命。」

明知跟隨蒼秋,許是有去無回。淳兒搖首,甘之如飴,且是看向我的小腹,微是一笑,「算起來少夫人到雲桑的時候,小少爺也該出世了。淳兒可是一早就下了決心,要做小少爺的嬤嬤,所以您定要等著淳兒,莫將小少爺交給那些個粗手粗腳的雲桑女人。」

幸爾螢姬立在高門之內,與旖如竊竊私語,否則定要和這沒遮沒攔的丫頭跳腳。我苦笑,抬望蒼秋:「雲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