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部分(1 / 2)

娑羅 未知 6173 字 2021-02-25

?br /

自始至終,不過他一相情願。我冷笑不語,儼然一具失了心的空殼,既不反抗,亦不屈從身體的本能,迎合他挑起的狂潮,漸揚起唇,沉靜微笑。

「不許笑!」

空d譏諷,終是刺痛他的眸。緊覆在身上的男子狂吼出聲,狠狠吻住我失了溫度的唇。我木然,笑意漸深。只是往昔惟容一人撫觸的身體本能地推拒這陌生粗暴的侵占,我攥緊緞褥,勉力撫平皺攏的眉頭,可噩夢如此漫長,眼前漸籠輕煙霧緲,惟有那雙沉黯的眸子時隱時現。恍惚間,仿是見到那張魂牽夢縈的溫柔笑顏,微微動唇,墜入萬劫不復的霎那,望著那張虛晃的俊美面龐,沙啞喚出他的名字。

「秋……」

伸手想要抓住那抹幻象,可我愛的那個男人已然一去不再復返。待我回神,捧在手心的雖是如出一轍的面龐,映入眼里的卻是一雙狂怒而絕望的眸子。微是一怔,我恍惚輕笑,拉過茈堯焱攥拳的手,抵在喉間。

銷魂的剎那,乍然從雲端墜入地獄。生性高傲的帝王怒不可遏,激顫片刻,驀得展手緊扼住我的咽喉,冷瞠我唇角的微笑,手勁漸大,幾可聽到頸骨揉擠的聲響。只是將我掐死,便是將我拱手還給蒼秋,前功盡棄。終是一聲暴喝,他松手側扳過我的身子,如撲食的鷹隼,重咬上我肩後的梅花胎印:「朕不會上你的當!」

他解恨的方式亦然有異常人,淡睨了眼他染血的薄唇,我摸向劇痛的後肩,望著指尖沾染的猩紅,良久,輕笑出聲:「皇兄寬心。」

輕舔指尖的血絲,我淡凝居高臨下的沉黯眸子,隱釁笑說:「臣妹還等著坐您的皇位,少說也要十幾年才能去地下見我苦命的夫君。」

蒼秋屍骨未寒,我卻已失身殺夫仇人,即便去到九泉之下,我亦無顏面對深愛的丈夫。半是譏諷,半是自嘲,對憤恨交加的帝王清冷一笑,將他重重推開,起身正要下地,余光瞥見半掛床邊的明黃龍袍,窒了窒,諷笑漸深。

為了我這樣的女人,棄了與人無爭的逍遙生活,謀奪天下,得不償失。探手取過龍袍,裹住已然骯臟的身子,赤足踩在冰涼的青石地,徐步走向琉璃紗碧櫥。

「你做什么?」

他厲聲質問,我置若罔聞,拉開一個暗格。早先便知是禍躲不過,瞞著即家兄妹,求請婉朱代為賄賂相熟的宮廷侍衛,從宮外弄來避子的湯葯,趁身後慌亂的腳步未至近前,飛快飲盡絕苦的葯汁。

「給朕吐出來!」

終是晚了一步,揚手擊向我的後背,試圖迫我吐出喝下不久的湯葯,然是未果,只因一柄匕首猝然抵住他的咽喉,右手生生凝在我身後,動彈不得。

「莫要慌張。」

素來肆無忌憚的帝王這般惶然,當並我制住他的要害。我仍是含笑譏誚,反握一並暗藏的匕首,巧笑倩兮,「臣妹這回有求於您,自不會恩將仇報,傷您性命。」

「你到底喝了什么?!」

我不語,望著近前惶怒交加的男子,翻轉瓷碗,殘留碗底的褐色汁y一如許已留在我腹中的生命,順著他的手背,無甚留戀,墜向淡泛冷芒的青石地:「太後娘娘常嗔臣妹不守宮里的規矩。所以這回臣妹學乖了,按著侍寢後妃的規矩,替皇兄料理後顧之憂。」

他聞言,慘白了臉,眸中漸漸蓄起寒厲。即使忌諱旁人在他面前提起死的手足,可一母同胞的兄弟確是心有靈犀。與我相識之前的蒼秋避諱子嗣,茈堯焱亦然,雖是廣納後宮,可時至今日,膝下仍無一子半女,只因召去紫宸宮的妃子侍寢後,無一例外,須得去到偏殿喝下避孕湯葯。只是……

「朕要這個孩子!」

往昔視人命為草芥。此時此刻,卻是面如死灰,恨聲輕顫。我頗詫異,可無心深究,淺笑吟吟:「皇兄素不關切子嗣,何必在意一個世人眼中l倫的孽種?」

諸位求子心切的娘娘乃是被無奈,我卻恐有差池,定要將他的孩子扼於萌形。凝望我詭譎的笑容,他漸松開手,良久,咬牙切齒。

「你狠!」

聽此世間最無稽的笑話,我睨睇真正殺人如麻的男子,朗笑出聲:「你殺了我的洛兒,我殺了你的孩子,彼此了卻一樁仇怨,皇兄該高興才是。」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當面扼殺他的骨r,令他親身體味切膚之痛,方是最好的報復。

望著面前的男子視我如蛇蠍,朝後退了一步,我若無其事,丟了手里的匕首,脫下龍袍,如棄敝屣,用力擲向此刻甚覺可憎的面目:「臣妹已經付了代價,望皇兄不會出爾反爾,等到旻夕進宮後,借機為難。」

雖然這代價重了一些,可若能換來旻夕往後的平安,我甘之如飴。冷冷下了逐客令,我轉過身去,垂首抱著微涼的雙臂,剛往回走了兩步,便聽背後響起帝王沙啞的沉聲。

「朕擇日給這孽種冊封郡主之銜,以德藼親王之女,載入宗室玉牒。」

不知他有何y謀,我偏首冷睨。仿若今夜之事未曾發生,茈堯焱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襟,唇角復又噙起令人琢磨不透的詭凝笑意,「既是你抱養進宮的孩子,往後便是我們皇室中人,改從茈姓,與蒼家與客家再無關聯。」

往日前車之鑒不勝枚舉,斷難信服,我滿心戒備:「你到底想做什么?」

淡瞥了我一眼,茈堯焱輕描淡寫:「若是茈家人,朕尚可容之。」

未想他對蒼家這般深惡痛絕,我皺眉。即使另有洛兒,可不為人知,冷然道:「旻夕是蒼家唯一的血脈。」

帝王聞言,卻是一笑,漠冷無比:「你厭棄朕的骨r,又何必牽念蒼家的香火。」

反將一軍,我窒了窒,冷淡一嗤。就算他有何圖謀,見招拆招便是。如若出爾反爾,傷害旻夕,即使現下並非奪嫡良機,我亦要和他拼個你死我活。挑了挑眉,淡然頜首:「既是如此,臣妹卻之不恭,代旻夕謝過吾皇隆恩。」

回首走向凌亂的床褥,穿起殘破的寢衣,聽著沉然腳步漸行漸遠,闔起眸,身心俱疲。正要躺下歇息,寢殿的門悄然開啟,似恐驚到我般,來人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挪近。苦笑了笑,攏緊勉強蔽體的衣裳,我回眸看向那張失了血色的秀美臉龐,柔聲道:「身子太臟了,替我備桶水,好生洗洗。」

乍觸我一身青紫,螢姬抬手捂唇,滿眸激憤。我黯笑了笑,淡望了眼映在門前青石地的頎長身影:「即大人也進來,我有話對你們兩個說。」

支起屏風,不消多時,宮人便抬來盛滿溫水的浴桶。螢姬輕喚了聲,怔坐床沿的我方恍過神來,起身卻是膝下一軟,趔趄向前,螢姬忙是探手將我扶穩。

「沒事。」

我安撫笑笑,亦不推卻她遞來的手,強支起酸痛的身子,坐進水里,仰首倚在桶緣,舒了口氣,輕吐隱忍許久的痛楚。

「給我拿面鏡子過來。」

凈身前,照了照後肩,凝脂之上一朵血梅,詭艷刺目。我冷笑,掌心接股清水,重搓起殘血的胎印。

「殿下……」

即家兄妹當前,我不該這般失態,可瞠著鏡中片片淤紫,我腦海漸然空白,待恍過神,便見螢姬哭著制住我狂亂的手,本在屏風外避嫌的男子從後擁住我的肩,似若隱忍怒火,埋首在我頸側,些微輕顫。

「這是我咎由自取。」

相默良久,望著淚眼婆娑的螢姬,我悲涼一笑:「不准同情我。」

輸得一敗塗地,仍想保住最後的尊嚴,如若換做旁人,定會鄙夷笑我。可擁在身前的雙臂驀得一緊,幾令我窒息,他漸抬起頭,凝住我頸側那道極深的淤痕,狂怒的墨瞳隱現殺機:「殿下好生歇息,微臣去去就回。」

不論怎般自制的人,皆有失智之時。我忙是拽住他的手,作勢起身,他微驚,飛快移眼,彼此拉鋸良久,終是無奈作罷。我釋然,放輕力道:「明兒個我就去客晟府里接旻夕進宮,往後多個人與我們相依為命,望你們善待她。」

「呵……」

他怒極反笑,墨瞳卻是冷若冰霜。我嘆了口氣,輕覆他微涼的手背:「對不起。」

其實長久以來,他受的折磨不比我和蒼秋來得少。可不管是何景況,他或是縱容,或是成全,直待這回逾了他的底線,忍無可忍,深蹙起眉,抽手避開我祈哀的眼神。

「清曜……」

只是我素來不懂收斂,更是深知如何將他到退無可退。聽我輕喚他不為人知的名字,猛得一震,側眸瞠我,目光凌厲,可瞥見我滿是青紫的肩,窒了窒,墨瞳漸黯,直待良久,凝住我的面龐,不甘不願,低首輕應:「微臣遵旨。」

遵從德藼親王的懿旨,而非應允季悠然的懇求。他未有釋懷,仍將旻夕視作累我受辱的始作俑者,在旁不語的螢姬亦然。我搖頭苦笑:「等了那么多年,就算沒有旻夕,他照樣不會放過我。」

看不透茈堯焱的反復無常,可亦心知肚明,他執拗的並非皇位。不論繇州軍,還是漸有抬頭之勢的歸氏,只可一時牽制。與其日日相見,痴纏不休,不如借旻夕一事,令他如願。興許抱了一具無心的空殼,反能令他斷念,即非從此望而卻步,也沒有哪個男人在被當成替身、親眼看著自己的骨r被人扼殺後,還能對一個失了心的狠毒女人食髓知味。

漠笑了笑,撐著桶緣起身,便聽身後一陣狼狽動靜,回眸,頎長身影已然出了屏風,朝外疾走,微一遲疑,我高喚:「等一下。」

驀滯腳步,後背僵凝。淡望了眼屏外進退不得的兄長,螢姬一言不發,拾起地上殘破的寢衣,輕聲告退。我點頭,待是穿戴整齊,支著酸痛的身子,走出屏風:「我想去個地方,須你幫忙。」

至他面前,我勉強一笑,在前引路,可未待數步,他便上前將我背上了身,問明所去之處,疾步走出殿去。

已是二更天,月華清冷,夜深露重。側首枕在他的肩膀,默聆沉穩的腳步偶而落在飄零於地的殘葉,簌簌寥響。輕嘆了嘆,我悵道:「記得你第一次背我,便是在這夜半時分。」

彼時他仿從天降,退險些置我於死地的刺客。憶起多舛往事,我五味雜陳:「到現在背過我的男人只有你而已,就算夫君,也沒背過我一次。」

朱雀守微怔,不知我是何深意,偏首望來,滿目惘色。我苦笑,腦海勾勒當年的情境,滄海桑田,惟余惆悵:「他說他的背只留給明白事理的女人。」

彼時初聞我確是來自異世,心血來潮,問我的真實年齡,知我長他兩歲,當即沉了臉,端起丈夫的架子,煞有其事地斥我在過奈何橋的時候,定是將往日獨居的蹉跎歲月丟進了忘川,且是越活越回去,復又成了季神父在世時那個時常惹是生非的問題少女。所以一個偶爾固執到令人搓火的孩子,只配讓他抱著哄著,等到往後處事沉穩,成了名副其實的女人,他再考慮要不要背我。可惜……

「今兒個又做了樁沒腦子的傻事。如果他還活著,估摸這輩子都不會再背我了。」

前生今世,皆有死後化星一說。凝望天際一顆時明時黯的星斗,我恬然淡笑,清淚拂面。恍若未覺淌向他後頸的淚水,朱雀守神色淡定,放我下地,即又轉身打橫抱起,雙眸直直望向前方,漸然幽邃:「微臣該學學蒼世子。」

實難釋懷我被茈堯焱玷污了去。我惟有苦笑,埋首在他胸膛,待他駐足,睜眼望去,御花園偏隅的那棵百年古木靜立夜色,肅穆庄凝。

「我想上去坐坐。」

抬望了眼參天古木,他皺了皺眉,仿是懊惱適才多此一舉:「下不為例。」

復又將我背了回去,施展輕功,不消多時,我已挨著他穩坐在臂粗的枝干,迎風眺望宮城。彼此靜默,良久,我冷淡一笑:「我討厭這里。活生生吃人的地方。」

一入宮門深似海。尋常女子進宮,便是一輩子的守望,望夫回眸,望子成龍,直待望眼欲穿,熬盡芳菲韶華。睨向東南的紫宸宮,我自嘲:「許是報應,前生沒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所以老天爺予我嚴懲,令我這世求死不得,只能在這個吃人的地方忍辱偷生。」

不無意外,余光瞥見墨瞳漸深,隱隱冷怒。自從劫後余生,與我重逢,每聽我提及死字,他便立現躁色,或是皺眉,或是拂袖而去。可此時此刻,懸坐數丈之高,進退不得,又不能撇下我獨自下樹,面色不善,對我冷凝而視,瞪得我心里發毛,扯了扯嘴,訕訕一笑。原以為即大將軍瞪夠了,便會扭首,眼不見為凈。可掃了眼我側頸的勒痕,他目掠痛色,驀得攥住下頜,低首覆上我的唇。

「不……」

我微驚,推拒掙扎,卻被他箍緊了腰身,動彈不得:「不想摔下去就別亂動。」

壹章·宮海'四'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此刻的窘境便是這般啼笑皆非,可又沒法對這狡黠的木頭動氣,只得抬手抵上他的肩,格開彼此的距離,他卻越擁越緊,溫潤的唇沿我下頜,滑至頸側,似若撫痛,落下細碎的吻,極是輕柔。

「清曜……」

身前的男子許只是發乎情,無心為之,可這般廝磨,怎生曖昧。我綳直了身,氣息漸窒,正想將他強推開了去,驀感肩處的衣衫濕了一片,不由驚愕。一如他埋首在我頸側,動也不動,兩手僵在他肩前,怔默良久,終是滑至背後,輕擁住他。

螢姬曾笑說自己的兄長實乃銅牆鐵壁,如若鐵人落淚,母豬亦可上樹。雖是失當的比方,可確如她所說,即使經歷磨難,她的兄長未曾掉過一滴眼淚,人前亦是不卑不亢,身在別家內廷,仍保雲桑人的氣節,直待遇到我這個禍水,先是棄了復國在望的故土,再是棄了雲桑的發式,乃至棄了男人的尊嚴,實是不值。

輕拍了拍他的背,我柔聲道:「抬起頭來,清曜。」

顯是不願讓我見到他的狼狽,良久,他方才抬首,看向別處。望著他尷尬的模樣,我失笑搖頭,抬袖輕拭他眼角的殘痕:「男人的眼淚很珍貴,可不能為了我這種寡鮮廉恥的女人,暴殄天物。」

記得訣別前,蒼秋亦然落下不可輕彈的男兒淚。現在我又將面前這個無堅不摧的男人出淚來,不知自己造的孽,何時才是個盡頭。凝住他眸里似有若無的痴然,興許適得其反,可一時不知如何償還,闔起了眸,任他淡如清風的輕吻拂過唇瓣。不若茈堯焱的粗暴,不若蒼秋的炙熱,僅是淺嘗輒止,以唇相撫,卻有種慰人心扉的溫柔。趁未彌足深陷,我張眸,輕推了推他的肩,凝住柔和的眸子,微微一笑:「給你講個故事。」

側枕在他的胸膛,雲淡風輕,道起前生的二十四年。襁褓時遭人遺棄。與季神父共度的十六年。那段尚未開始便已結束的初戀。季神父過世後渾渾噩噩的八年。自始至終,他靜靜聽著我的前世,未發一言,漸然收緊扶在腰際的手,直待說到我遭遇那場本可避免的車禍,抬眸望去,果見他深蹙起眉,責難瞠視。

「如果沒有那場車禍,我就不會出現在這里。」

我淡然苦笑,掰起了手指:「不是那場車禍,我不會成為你們的德藼親王,不會遇見茈堯焱,不用受孔大人的五行術之苦,不必被你們爭來爭去,不用四處漂泊,不會失去丈夫和兒子,更不必進到這皇城自取其辱……」

如果在彼時尚充裕的時間邁動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