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部分(2 / 2)

娑羅 未知 6189 字 2021-02-25

正忖說辭,空鶴喜沖沖地找來一身深色衣裙:「阿媽,咱們走。」

雖說心志不過半大的孩子,不過按年紀,已可算是老男人。與前九天如出一轍的矛盾心理,我扯了扯嘴,可礙著那位林大公子盯得緊,若要和空鶴單獨相處,只有一塊洗澡。嘆了口氣,當面前的小男孩就是我的洛兒,任小手牽著往外走,可見林凡沖面無表情立在屋前,空鶴駐步,片刻遲疑,回頭對我道:「阿媽先去,我馬上就來。」

不若往常怯懦,凝望靜立門前的男子,小臉嚴肅,頗有些長者風范。我微怔,點了下頭,暗想可是要替我勸說林凡沖放手,兀自走向屋後的石階而去。

許是打自心底願這逾越常識之外的雪山行,不過我幻夢一場。先前邂逅穹嵬,似夢非夢。來此化境十天,也覺不甚真實。閉眼片刻,再睜開時,仍是花木蔥蘢,繁蔭盛然。苦笑了笑,自嘲若是帶我來此的人是肚中孩兒的爹爹,我便不會無時無刻不想著逃跑。看向高隆起的小腹,邊是拆分我和她爹的五官,假想百合將來的樣貌,邊是沿著石階而上。

暮雲蒼樹,晚霞彌漫。記得往昔遇見蒼秋的小師弟帕古,便曾在他家後方的樹林泡過溫泉,只是不若這里風景優美,如能造座溫泉旅館,絕可賺得缽滿盆滿。可正盤算土地開發,眼前飛掠一雙血瞳。再怎么市儈,也不能在神仙的地盤動歪腦筋。搖頭自嘲,褪去衣衫,走至齊腰深埋入水中,仰望漸上樹梢的玉輪,苦笑悵想當年頗是瘋狂的幕幕情境,忽聽身後一陣水聲,想是空鶴,很自然地回首,卻見頎長身影漸漸欺近。心中微驚,可盡力不形於色,也頗慶幸和個有些年紀的小男孩共浴,多少介意,用九宮族人留下的衣服做了兩套比基尼,每天輪著穿。

扯了扯嘴,將身體埋得更深。卻忘記自己現在是個孕婦,即使泄火,也不屑找我這樣的對象。似是嘲諷,他淡揚起唇,可至近前,抬手攥我左肩,徐緩下移,觸到那片微微突起的梅花胎印,使力一掐。我吃痛皺起眉,可咬緊牙關,斷不示弱,淡淡迎向他愛恨交織的眼眸:「我早說過,你要我性命無妨,可我肚里的孩子無辜,請你行好,放她一條生路。」

情深意重的雲桑藝伎,不過茈家皇女為保全自己和腹中孩兒的性命,撒下的彌天大謊。而正是為了這樣一個理該千刀萬剮的可恨女人,背信棄義,損兵折將,變得一無所有。他冷冷凝住我的眼,滲入脊髓的恨意和似有若無的痛苦激纏糾結,終是化作詭凝一笑:「空鶴說你可憐,勸我放你下山。不過悠子,我們之間似乎有筆帳還沒算清……」眉峰輕揚,他抬起另一手攥我右肩。因是男子眼中漸聚的癲狂,我心一沉,可氣力不敵,聽他含笑道,「可惜是筆算都算不清的糊塗帳,我懶得多想,不如咱們一道去到地下,讓閻王爺替咱們好生算算清楚。」

不予片刻掙扎的機會,他強按住我的肩,一同沉到水底。我拼力捶他的肩,掰他的手指,乃至狠咬他的手背,他卻紋絲不動,作勢要與我同歸於盡。因是嗆水窒息,我氣力漸失,視線也越發模糊,惟感胎動漸強。許是也感危機,肚中剛強的小娃兒奮起反抗。只是因為我這無用的娘親,最終她仍是難逃一死……

心中酸楚,欲竭最後一絲氣力,抬手去護我無辜的女兒,可力不從心,恍惚間,一陣宮縮,身下似有暖流徐緩而出。可許是幻覺,許是我即要殞命,絲毫未感上回生產時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頹然垂首,爾後情境似真非真,仿若有人托住我的身子往高處飛去。上身涼意陣陣,下身卻是截然相反,暖意漸重。許是彌留前兆,幕幕往事紛涌心頭,失去意識的前刻,停駐腦海的卻是兩張刻骨銘心的溫柔笑顏。

登徒子,你確有先見之明,我到底還是對即莫尋動了情。可你無須賭氣吃醋,因為腳踏兩只船,我已遭了報應,很快便要下來陪你了。

苦笑在心,意識漸遠

凡塵俗世緣若盡

惟求度我去。

107貳拾壹章?承乾'一''vip'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在枺車娜繕攏慫桃韉餒視鋟鞴稀n藝鮁郟擁謀稅兜蘋鶚幣畢幀3跫邑艙鄣某ぷ櫻褪竊謖餉暈礴勻頻陌侗摺5a誦Γ鬧脅幌膊槐羰翹硬還飩伲遼倏捎腖歉缸油旁病v皇巧硨蟠匆徽蠼挪劍易淄ィb笆賴拿嬋祝喚徽婕炊岳慈絲嘈Γ骸霸諏碭鍪瀾綣煤寐穡俊?br /

先前在夢里遇見歸女御,兩個幼子傍身,懷抱沒來得及出世的幺子,惟獨不見她最牽念的女兒。也不曾細想真正的德藼親王魂歸何處。直待穹嵬告訴我來這異世的真相,才知當年兩魂相移,那位親王殿下原來去了我的世界,開始另段迥然的人生。

「比起季姑娘,本宮幸運得多。」

似乎清楚我近年的遭遇,茈承乾神色黯然。我淡笑,頗是好奇她怎會清知道,於是她引我走過繚霧,來到一口古井前:「這通天井可映出你想看到的前生今世……」見我意深相望,她頗是慚愧:「本宮在季姑娘的世界也時時出些狀況,這里來多了,也便熟悉了。」

令個常識有限的古人在科技發達的現代社會生存,許要比讀過歷史、多少知道古人生活習性的我更為辛苦。果不其然,我俯瞰水面,漣漪激盪,漸然映出一個面色慘白的女子。既有茈承乾的魂魄續命,另個世界的季悠然自然死里逃生。爾後的種種經歷,與我同般曲折,卻令人哭笑不得。蘇醒後的德藼親王莫名來到現代,已是匪夷所思,更因為那時我還未回國,在語言不通的日本,人生地不熟,鬧出不少笑話。

「這些無禮的庶民若是放在過去,早已拖出去斬首。」

過去眾星拱月,乍到現代,心高氣傲的親王殿下自然不習慣。更是理所當然地站在古人視角,與日本警方請來的翻譯j同鴨講。可因態度欠佳,雙方未有良好溝通,險些被當作妄想症患者,移送精神病院。

「還好這位大叔明理……」

我汗顏。幸好警方僅將親王當作失憶處理。也因為害她無人認領,很是慚愧,「那時我和日本的男朋友鬧別扭,回國的時候沒帶多少東西,手機也留在了公寓……」

當時不知一年後我可會徹底想通,原諒劈腿的樞木。心煩意亂,只求清靜。所以警方可尋的線索只有我的護照與機票,順藤摸瓜,與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孤兒院取得聯絡,也因此令親王殿下與那個令她咬牙切齒的男人結下不解之緣。

「也不知道那個洋尼姑怎般念想,不願收留本宮倒也罷了,偏告訴那個男人,硬將本宮往火坑里推。」

我微愕,隨即意識她說的洋尼姑是孤兒院的管事林修女。不禁失笑。而聽說有位好心人士願意接收燙手山芋,不幸承辦這個案子而被親王殿下洗腦折磨一星期的警察先生自然求之不得,立馬訂好機票,將這位冥頑不靈的季小姐打包送回國去。

「嗯……下舷梯的時候,暈暈乎乎的,不小心踩空摔了下去……」

見我望著自己很是誇張地一滾到底,似笑非笑,親王殿下訕訕嘿了兩聲,可又覺傻笑不符親王殿下的威儀,立時嚴肅清嗓子:「本宮第一次坐飛機,頗不習慣。」

也是。令個古人初坐(警)車已不習慣,毋說獨自一人長途飛行。難怪下飛機的時候,好似漂移的幽靈。我抿唇,為了不拂親王面子,竭力忍笑:「還好殿下命大福大。」

對我稱不上幸運的旺盛生命力,對她卻是彌足珍貴,否則被人昏迷一天後,也不會邂逅另段生命中舉足輕重的男子。

「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歲月確會磨平一個人的棱角,過去自負高傲的親王殿下也怕自己出言不慎,勾我心傷。見她似是習慣性地微嘟起嘴,欲言又止。我莞爾,請她但說無妨。她嘆了口氣:「季姑娘這些年的遭遇固然不幸。可前生今世,都有真心愛你的人,本宮很羨慕。」

我微怔,苦笑了下,看向水面浮出的那張俊朗面容:「沒想到過了那么多年,他還記著我。」

凝望狂野不羈尤勝從前的男子,我慨然一笑。少時,孤兒院里的孩子男多女少,我常和男孩們惹是生非。即使後來季神父教我樂器斂性,可一有機會,我還是樂於和男孩們一起撒野,時常替我遮掩、代我受罰的便是這個叫做雷憶的男孩。

「小的時候,他就調皮得很,常被林修女用鐵尺打手心。」

純粹澈然的童年,總是心底最柔軟的回憶。一時忘記我為何來此,和舉止已經相當平民的高貴皇女席地而坐,支首井邊,和她聊起這個令她五味交織的男人:「現在想來,比起季神父,他才是上輩子待我最好的男子。」

記得小的時候,玩伴接二連三被好心人家收養。雷憶生得眉清目秀,願意收養他的人有很多。可他一直推拒,和我像對難兄難弟,一直留在孤兒院,打鬧了十幾年。也因此他是唯一知道我對季神父感情的人。最後出軌,懷上孩子的時候,也是他拿出在外打工的積蓄,陪我去醫院做了人流手術……

望著刻意淡忘的熟悉面龐,我淡淡苦笑。那時年紀畢竟還小,又怕毀了季神父的名聲,只有向雷憶求助。即使含糊其詞,可自幼相知,見我猶豫著可要拿掉孩子,故意激我要將這事告訴季神父,自我剎那間的慌亂,便見端倪,卻未點破,只湊齊手術費,將我送去醫院。

「我知他很生氣,恨不能將季神父狠狠揍一頓。」

依稀記得手術室大門闔攏的剎那,我看到他攥拳的雙手和憤恨痛苦的眼神。可因為這段害死季神父的不倫前塵,我不能原諒自己,從此閉了心扉,也將這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拒之門外。

「其實知道的,他不願被人收養,是不想和我分開。」

回想前塵,我五味雜陳。懂得男女有別前,吃飯睡覺,打架做壞事,都是兩人一起。只不過每次闖了禍,挨打的人總是他:「他說自己皮厚,打著沒感覺。」

自是替我受過的托詞。可見近旁的親王殿下深以為然,咬牙切齒地點頭,不禁失笑:「說起來,雷憶也不怎么大方。」

似乎很小的時候,每見我粘著季神父,他的眼神就會變得很冷漠。季神父教我樂器,很自然地在同伴面前現學現賣,也被他嗤之以鼻,甚至故意砸壞季神父送給我的小提琴。只是自小他又見不得我哭,看到摔折了腿也不會掉一滴眼淚的我為了這等j毛蒜皮的小事,哭了一個鍾頭,冷戰三天,做木削的小玩意兒賠禮也不奏效,最後只得硬了頭皮,去找他向來冷眼以對的年輕神父求助……

「如果上輩子我愛的人是他,很多事就不會發生了。」

從小到大,我一直受他的庇護,也知他對我的感情。可前生我只將他當作童年玩伴,最後甚至不告而別,只有每年春節,打通長途給林修女報平安,順道打聽眾人的近況。惟獨雷憶,自我離開後,也仿從世上消失,直到我二十一歲年,才知他的下落。

「從小他就挺會唱歌,可沒想到他走這個路線……」

如不是經紀公司刻意高調的出道,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他組了個搖滾樂團,紅遍地下樂界。只是在我看來很平常的朋克風,在身邊的親王殿下看來,卻是極傷風化,有違夫道:「從沒見過男人打耳d,一打還是五六個!剪了父母賜給的頭發倒也罷了,偏要染成那種顏色!衣服也不好好穿,只扣兩個紐子!最可恨的是每天唱那種吵得要命的歌!簡直斯文掃地!!」

呃,雷憶本就不是斯文人。這頗拉風的演出服也確是sexy了些……

我嘆了口氣,瞅了眼面色不善的親王殿下,再看看底下一眾尖叫的女觀眾,別過頭去,當是沒有瞧見很是明顯的醋意:「藝人最怕的就是被狗仔隊發現親近的異性,肯將我我接去同住,倒是感激不盡……」

往日從事服裝設計,也曾接觸過不少藝人。或因合約的附加條件,或怕影響人氣地位,藝人談戀愛大多偷偷摸摸。雷憶這般光明正大,將青梅竹馬接回家,倒是頗符他一貫我行我素的囂張作風。

我苦笑。當初那般傷他,經年後聽說童年玩伴在他鄉遭遇車禍,不計前嫌,將落難的我接到身邊照顧,也頗是震動。只不過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已非他認識的季悠然,不知雷憶頭回聽到久別重逢的青梅竹馬和他咬文嚼字地念白,作何感想。可看著通天井映出五年來雷憶和借屍還魂的茈承乾之間的幕幕逸事,我捂嘴,憋得有些內傷。

來自落後的古代,令她適應高科技的生活已是強人所難。更因為鳳凰變麻雀——不但從特權階級淪作庶民,引以為傲的美貌也成令人過目即忘的清湯掛面,初來乍到的親王殿下郁結在心,時不時暴跳如雷,也算情有可緣。

不過一物降一物,雷憶往日就是人前囂張,人後更囂張,將官方稱之車禍失憶的青梅竹馬當作不諳世事的初生嬰兒,制得死死的。原本天下惟我獨尊的親王殿下也奈之無何。為了爭臉,扳回一局,她也很是努力地適應現代生活,可惜運氣不佳,幾乎歷經九九八十一劫,像眼下這般熟門熟路地徘徊生死兩界,對這位茈小姐而言,也是家常便飯——

隨便刷個牙,也能將牙膏吞下肚去……

淋浴時冷熱龍頭不分,險些燙死……

本是好心幫人c電源,只可惜手指比c頭更先一步進到通電的c座……

過馬路對斑馬線和紅綠燈通常熟視無睹……

即使有雷憶護駕,仍會一腳踏空,重蹈覆轍,從下行電梯一滾到底……

「你們兩個人都很辛苦……」

見披著季悠然外皮的德藼殿下在另個世界驚天動地,我扯了扯嘴,中肯盛贊她的護花使者比起年少時,面對青梅竹馬突發狀況的應變能力更上一層樓。而且……

「您更不容易……」

不知當是稱贊女兒當自強,還是感慨親王殿下死要面子活受罪。保守的茈小姐堅持男女授受不親,與雷憶生活兩個月後定要出外租房。可先前又因一樁小意外,我隨帶的信用卡和現金被群女流氓給搶走。身無分文、又不屑靠不成體統的男人過活的親王殿下只有自力更生。只是她到底不是季悠然,我的履歷於她毫無用處,為了找工作,自然鬧出不少笑話。

「幸好有金花與銀花姐妹,否則本宮也不知如何是好。」

乍聽現代女子仍取這般俗氣的名字,我怔了半天,可看著通天井映出的前塵,啼笑皆非。只因姐妹二人的怪爸爸愛喝金銀花茶,很不負責任地給自己的雙胞胎女兒取此惹人笑話的名字,也難怪從小被人笑到大的妹妹走了極端,為逞威風,淪作暴走族,又好死不死,偏偏搶了親王殿下的錢財。有日雙方冤家路窄,狹路相逢,自是天雷勾動地火,不過烏合之眾的一群女流氓很自然地敗在受過正規武術訓練的親王殿下之手。

「嗯,往日纏著莫尋,學過一陣子功夫。」

早前得知她曾對即莫尋情根深種,可見她神色平靜,笑著道出傷她極深的男子,想必已然釋懷。我松了口氣,也頗是感慨到底出自帝王家,三兩下便將一眾為害社會的女青年收為己用。可聽那個退位讓賢的銀花妹妹尊稱新老大為殿下,不禁乍舌。便見茈小姐得意一笑:「勝者王,敗者寇,凡事自然要按本宮的規矩來。」

另個世界同樣有人敬稱她為殿下,頗有成就感,也是自然。我笑著點了下頭,也虧得這銀花妹妹頗是義氣,得知新老大與個士可忍、孰不可忍的男人一同生活,二話不說,將親王殿下迎去自己和孿生姐姐的家。不過親王殿下與雷憶的緣分也未就此止斷,加之那對性格迥異的金銀花姐妹推波助瀾,即使本人死不承認,可瞧井里映出的幕幕情境,這一波三折的兩人怎么看都是鍾情彼此,乃至連我也不由為另個自己著急:「在那里我都二十九了,你們兩個還不結婚嗎?」

可我無心的八卦,驟令她y沉。不知我說錯什么,正忖如何轉移話題,忽見水面映出一張熟悉的面孔,我驚詫:「樞木?」

親王殿下凝重頜首,頗是困擾:「他說自己是季姑娘的未婚夫。本宮還魂的時候,那個女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