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部分(2 / 2)

娑羅 未知 5998 字 2021-02-25

莞菁眸里隱憂,我微微苦笑:「我沒皇姐說的那么偉大。為人著想,只是怕別人因我而死,須得負疚一輩子。」

季神父的死已是八年的折磨。來到異世,更是變本加厲。我略略自嘲,被莞菁看在眼里,更是放心不下:「原有即大人可以倚重,沒想到他這樣不告而別,往後不知有誰能像他這樣一心一意地輔佐你……」

誠然,莫尋熟知朝堂,對我又是真心真意,就是做不了夫妻,也可做對榮辱與共的君臣,我便能少諸多後顧之憂,一心為政。可他悄然出走,我措手不及,即使先前有意籠絡特立獨行的客晟做我心腹,可也不會像對莫尋那樣毫無保留地信任。淡淡自嘲,今後去到哪里,都是步步為營的戰場,可不論將來情勢如何,我斷不會自暴自棄,更不會將自己到死角,因為我背後還有三個孩子,只有風雨無阻,決然前行。

「如果一個國家即要滅亡,活到最後的人定是母親和她的孩子。」

即使多少年後,我險些死在親生女兒的手中,也不曾後悔當初百般隱忍,為了不令兒女遭人詬病,傾力撐起一個強大的帝國。而莞菁聞言,深深望了我片刻,沉肩釋懷:「確真和過去的你不一樣了。」

不置可否,我恬然勾唇。因是允諾亞米爾罕會妥善處理明德寺一事,與莞菁告別後,正打算去往州府與方靖書通氣。可剛出宅子,便見臉色y沉的佞人,我粲然一笑,純粹看不順眼這個跟蹤狂,又賞了他一腳丫子,心安理得地上了他的坐騎,悠悠自若地來到甘州府。

「即大人因為一些私事,可能短期內不會回羲和來了。」

莫尋向來和我形影不離,乍見陪我一同前來的另有其人,方靖書略略詫異,聽我輕描淡寫地解釋,雖感蹊蹺,可未形於色,點頭請我上座。待將佞人打發出去,我淡淡開口:「不日伽羅新君便會送來經書與法器。」

充作地宮寶藏,等我回到枺常朧ド夏庵妓閹攏獬》綺u憧剎渙肆酥g抑鏊骸霸縝八殉齙氖樾烹妨釹な獯媯竟貣|萊密藏。」

不是我不信任亞米爾罕,而是國與國之間只有永遠的利益。方靖書深望了我一眼,躬身稱是。想起另樁要事,我令他近前,告之蕭氏夫婦在安城的住處:「這對夫婦對本宮有恩,不日便會遷回安城。勞你留心一下他們的生活。若遇上什么解決不了的大麻煩,也請你派個人知會本宮。」

方靖書點頭應承。待所有的事情交代妥當,我便帶著貝辰翾和淳兒的遺孤,隨未央疾往蓬山行宮。雖然佞人惱我先前拖拖拉拉,之後一路幾是古代版的生死時速。可有憐兒做伴,倒也不覺顛沛之苦,將她當作我的百合,凡事親力親為,即使未央堅持帝儲給臣子的女兒喂奶不合禮數,我只白眼以對,依然故我。

「等你長大了,可以向人炫耀帝儲殿下是你的奶娘哦。」

兩個流落在外的親生兒女,也不若這生來瘦弱的小可憐得有我親自哺育。看著懷里的小娃兒一天比一天壯實,心內的空d漸然填滿。而見我和仇人的女兒相處甚歡,未央不屑,可也不若過往那般,時不時出言嘲諷,只因得罪我,許會壞我心情,繼而遷怒他的主子:「皇上苦苦等了殿下大半年,微臣也求殿下高抬貴手,莫再折磨他了。」

先前便覺未央有所隱瞞,可他含糊其詞,直到元月下旬,在青州的蓬山行宮見到久違的帝王,我甚至忘記行禮,怔在原地,驚望那張兩頰深陷的憔悴面容,腦海飛掠去年春天在永徽宮,他挺身為我擋箭的情形。張了張嘴,沒待我開口,他已搶先一步,淡淡笑言:「回來便好。」

並非他寬宏大量,既往不咎,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淡令未央退下後,朝我招了招手:「坐到朕身邊來。」

我苦笑上前。許是過往對他不曾這般和順,茈堯焱開懷一笑,將我拉進懷里,埋首在我頸間:「朕想你。」

不加掩飾的孩子氣。□l的思念。我怔了怔,低深了頭。他不滿,輕抬起我的下頜,俯身印上我的唇。想到莫尋和百合,我閉起眼,直待身前的男子氣息漸重,一手探入衣裙,我下意識抬手制止:「現下不妥……」

帝王臉色驟沉,我強自定神,沖他溫柔一笑:「皇兄龍體欠安,臣妹一路勞頓,身子不爽,求皇兄體念,等過幾日可好?」

聽我懇求,他面色稍霽,可仍緊抿了唇,皺眉打量我的面容:「婦人生產後當會豐腴些才是,怎比你走前瘦得更厲害了。可是未央薄待了你?」

薄待倒是說不上。反而怕我熬不住亡命飛車,吃用極是周到。嘆了口氣,我就事論事:「每到用膳,未大人恨不能將一桌子菜全塞臣妹嘴里,也請許御醫一路隨行,盡力給臣妹補身。可臣妹生下百合後,一直沒能得閑靜養,等回宮後休息一段時日就成了。」

見我未有遮遮掩掩,很自然地提起我和莫尋的女兒,他反未動怒,親昵擁緊我:「咱們的公主叫百合?」

許已心累,無力與我斤斤計較,寧可自欺欺人。我抿唇點頭,他柔笑漸深,親了親我的臉:「為何不將女兒帶回來給朕瞧瞧?」

即使他願不計前嫌,歸家和朝堂也容不下一個有違倫常的皇嗣,苦笑倚在他清瘦的肩:「皇家的公主不是遭人冷落,就是爹娘的心尖兒,怕皇兄把她寵得無法無天,還是留在民間,也好自在一些,無須受宮規的約束。」

「呵,聽起來怎得像是你這娘親的心聲。」

溫言軟語,盈滿疲憊。可未多言,只擁緊我:「你可不能偏心,一味向著咱們的女兒,朕也想過平凡人家的日子。」像是撒潑耍賴的孩子,雖是發問,可斬釘截鐵,不容置喙,「夕兒,咱們做幾日尋常夫妻,你說可好?」

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除了苦笑,只有唯命是從。爾後一月,我們好似父母之命的夫妻,相敬如賓。白日若無急折,就是風花雪月,吟詩作對。他原想為我作幅肖像,可力不從心,只有令人拿來他以前的大作,迂尊降貴,請我賞析。若非一時興起,改行做了皇帝,他許能成為當世傑出的畫家之一。望著他筆下的寫意山水,我這國畫外行惟有粗淺地誇上幾句,即便訕笑。他挑眉,眸閃黠光,令我磨墨,為此畫提詩。極有自知之明,恐是毀了一幅許能流傳千古的佳畫,我連連擺手,最後惹得龍顏薄怒,明知他故意如此,可也只有另取箋紙謄寫王維的《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他輕聲念詩,許是憶起悠哉游哉的少年時代,一時恍神,即便苦笑出聲,摟我坐在膝上,手把手給畫提詩。與他的為人南轅北轍,飄逸頓挫,若是去了落款拿去變賣,定能賣個好價錢。我暗暗惋惜,他揚揚得意,令人拿去裝裱,懸在寢殿,幾是百看不厭。興致高時,他也會召樂師進殿,令我穿起霓裳,和樂起舞。一曲終了,揮退殿內諸人,勉力起身牽我的手,一同走進鮫綃帳,吻遍令他銷魂噬骨的冰肌玉骨,即便收斂欲念,擁我入眠。

「為夫若是死了,娘子可會落淚?」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撒……小bt之死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有背景音樂

直待回到行宮的次日,我找來未央問實情,才知這一年中,茈堯焱的身體每況愈下。旁人還以為皇帝是c持政務,積勞成疾,殊不知禍起一年前,他挺身為我擋箭。

陛下的身體不能受傷。

頗若阿喀琉斯的腳跟。這才知道自己恨之入骨的男人其實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受傷不易自愈。如果只是尋常小傷,尚且無礙,可當日那支箭將他傷得很深,即使事後秘宣與我有些交情的許御醫隨去行宮,但傷情遲遲不見好轉,且為□,他親自處理繁重的政務,勞心勞力,更加傷身。後又雪上加霜,知我被賊人擄走的那天,怒急攻心,吐血昏迷,雖在御醫盡力施治下,脫險得保性命,可之後時好時壞,許御醫隨未央遠去甘州後,又未另宣御醫前來行宮隨駕。幾是死撐至今,即使我來到行宮,精神見好,可許御醫給他請脈後,也道油盡燈枯,請我早作准備。許亦覺大限將至,二月的最後一天,我進殿時,便見宮人在寢殿的燭台點起龍鳳對燭,床上一幅寒梅刺綉的錦被,儼然d房花燭夜。微一怔,看向坐在床沿的帝王,正皺著眉頭喝葯,見我到來,竟然破天荒目露狼狽。隱隱猜到皇帝陛下在喝什么,我扯了扯嘴,暗嘲自己許會成當世趙合德,被後世史家口誅筆伐。等到一眾宮人退出殿去,摘去掩面的帷帽,平靜走過去與他相對坐在榻邊。許是尷尬,他良久才抬頭看我。凝望那張憔悴消瘦的面龐,我遲疑片刻,終是抬手替他攏順凌亂的鬢發:「如不是我,你還是一介閑散宗室,不必活得這般折騰。」

近日朝夕相對,他儼然回到莫尋曾說過的那個甚懂立身、頗有情趣的定王爺。可惜他與我相遇,從此萬劫不復。所以:「下輩子你定要做個女人。就不會倒霉地遇上我這個禍水,徒添煩擾。」

他微微一愕,隨即莞爾,擁我躺倒在華絲錦衾。雖知該來的逃不過,我仍側過頭去,風雨輕緩,卻若噬骨的折磨,只得閉起眼,任冰涼的唇瓣觸過身體的每寸肌膚。進入的那刻,一如初回□這不共戴天的仇人,如墜冰窖,止不住地寒顫。可他視若無睹我下意識的排拒,俯在耳畔沙啞道:「為夫走後,只求你放未央一條生路。」

君臣一場,未央在他心中到底還是無可取代。我睜眼微笑。似未察覺我眼中的譏嘲,他輕輕撫我面龐:「世上只有他一人誠心待我。所以夕兒,莫怪我沒有提醒過你……」即使我是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也不准我傷未央分毫,「否則百合和那對夫婦便會有性命之虞。」

我瞠大了眼,他淡笑著告警:「我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你去伽羅的一路,未央在明,平槐在暗。而你們來到的行宮的那天,平槐奉我之令,折返伽羅。如你往後善待未央,他便會將百合當作我們的公主,好生照護。如若不然……」

便是我與莫尋的孽種,殺無赦。

我心中驚惶,腦海飛掠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子。

這個平槐與未央一樣,原是定王府的死衛,同受茈堯焱器重。只是平日極少現身,早前我逃亡雲桑失敗的時候,他曾隨茈堯焱一同現身無人島,但之後未再謀面。現知這回送親,他一直暗里跟隨,不禁擔憂起彼時獨自離開的莫尋:「即大人他……」

我下意識目露惶恐,茈堯焱眼神一冷,微微諷笑:「看在他識相,未有將你帶走,朕且饒他性命。」

直待後來重逢,我才知莫尋出逃時,曾遭平槐暗襲。幸而他機警,逃過一劫。而茈堯焱自知命不長久,得知莫尋拋下我出走雲桑,也便不予追究。只是此時我極難相信曾經毫不留情殺害自己親弟弟的男人會這般輕易罷休,憤恨欲將他推開,可他制住我的雙手壓在身側,挺腰深埋進我的身:「為君者,不可一味仁慈。你也須得鐵腕,令客平與歸仲元忌憚……」

將手下的死衛留給我,令我好生利用。雖是不屑,可想到他是在為我鋪路,一時無言以對,終是慘然一笑:「讓我今後也時時見到未央,就是你對我不忠的懲罰?」

片刻沉默,他輕柔吻我:「對未央何嘗不是如此……」

興許他早知未央那等異乎尋常的忠誠是為何故,但不深究,且對這忠心不貳的手下頗是殘忍,令他斷不可輕生殉主,余生傾己之力,侍奉他最不順眼的女人。

望著近前這個任性的男人,我抿起唇,終是承認自始至終,不曾贏過他。苦笑了笑,閉眼任他予取予求。只是這回的噩夢未有繼續多久,剎那的極致過後,似欲將我揉入懷中,一並帶去另個世界,他使力緊擁:「夕兒……」

埋首散了一枕的青絲,呼吸由重漸輕。我目不轉睛,深深凝望近在咫尺的男子。如果閉眼,許便是永別,欲要親眼看著這個殺夫仇人下黃泉去向我夫兒告罪。可力不從心,終是恍恍惚惚地睡了過去,等醒來時,已然天色微明。見他不在身邊,我忽生焦躁,剛想起身,卻發覺昨夜穿的衣裙不見了蹤影,大窘之下,喚人進里。只是人前我皆以帷帽掩面,行宮中人多以為我是未央帶回來侍奉皇帝陛下的當地女子。如果被人瞧見真面目,坐實兄妹私通的風聞,對我無甚好處。

只能背過身去,等抬來香湯的宮人告退後,我起身下地。但見掛架上展陳的華衣,怔在原地。

紫金百鳳,皇後的朝服。

望著那件頗俗氣的衣裳,我啼笑皆非,他竟仍執拗當初那個荒謬的念想。可總不至一身皇帝新裝,出外丟人現眼。沐浴凈身後,只得穿起現成的華麗衣裳,背對著殿門立在屏風前,喚宮人進里打聽茈堯焱現在何處。但聽背後傳來熟悉的腳步,冷冷一笑,未有回頭:「勞未大人帶路。」

男子未有做聲,只是支退所有的宮人,引我坐上曾經避之不及的鳳輦。許得授意,鳳輦行經之處,宮人伏地叩首,高呼皇後娘娘金安。這般大張旗鼓,惟恐天下不知他納了新後,我不禁暗想後宮諸妃與那兩位權相若是知曉中宮旁落,作何感想。不無諷刺一笑,約莫半刻光景,行至一座假山前,未央頗客氣地請我下輦:「皇上正在涼亭,等娘娘上去一敘。」

我抬頭望了眼依稀可見的人影,獨自沿階而上。待至亭前,便見男子倚柱而坐,一襲墨黑長衣,烏發隨束腦後。聽到腳步聲,徐緩睜開眼,見我面無表情地木立在亭外,溫柔笑喚:「夕兒。」

相似的打扮,如出一轍的面容。可他不是我深愛的那個人。

永遠不是。

我微揚起唇,冷淡一笑:「堯焱。」

他怔了怔,低頭看了眼與自己格格不入的裝束,輕聲一嗤。驕傲已然融入骨血,斷不人前悔過,可也不願我心懷怨恨地送他歸去。卻不想最後弄巧成拙,只有苦笑:「朕以為你會樂見朕這模樣。」

我哼笑了聲,徐步近前:「往□最恨我將你們二人混淆。現在也無須違心扮成他的模樣,討我歡心。」坐到冰冷的石椅,凝住帝王漸然深邃的眸,「不論你們長得怎般相像,你是你,他是他,過去如此,將來也一樣。我只會記著你是茈堯焱,一個讓我恨之入骨的男人。」

恨也會刻骨銘心,他已非我生命里的滄海一粟,心滿意足地一笑。像個乞憐的稚童,橫身躺在我膝上,輕環住我的腰:「你愛秋弟多一些,還是即莫尋多一些?」

他到底還是個小氣的男人,終難釋懷。我搖頭,像是安撫莫尋走後哭鬧不休的百合,輕柔撫摩他後背:「兩個都愛,難分輕重。」

「那么朕呢?你對朕的恨可抵對他們二人的愛?」

我失笑,靜睇亭外冉冉旭日:「百合非你所出,是我和莫尋偷生下的女兒。」

他後背一僵,半晌,幽幽一聲嘆息:「你真是個殘忍的女人。」

「彼此彼此。」

不予他一絲希冀自欺欺人。恨之深,恨之切。

他輕呵了聲,轉首深埋在我小腹,似要回到他出生前的地方,只有那里,方可體味一絲他畢生求之不得的溫暖。

「娘……」

終是一聲低喚,之後再無聲息。我輕撫起伏漸微的後背,看向亭外風景。滿目春華競芳,香氣郁郁醉人,回想近月來發生的諸多變故,微微苦笑,婉柔唱起撫慰人心的優美童謠。忽爾平起一陣疾風,夾帶著花瓣,拂面而過。聞香留處,隱有淚痕,匯入天際,悄然帶走一段蒼涼悲歡,人世離合。

後世史書中,關於羲和朝哲宗崩逝因果,著筆寥寥。駕崩前夕,隨侍帝側,披鳳坐輦的女子,亦然眾說紛紜。

野史有雲,哲宗生前沉湎後宮,荒□無道。隆興四年,因縱欲過度,身染晦疾,移駕青州蓬山行宮靜養。只是清心寡欲多時,故態復萌,於次年開春,暗召青州名妓蘇希希入行宮侍駕。此姝色藝雙絕,長袖善舞,帝心大悅,夜夜幸之,至次月而衰,此後沉痾難起。隆興五年三月十五,帝崩。

而後世之人所著傳奇,則道這女子實為九天聖母之女瑤梅仙子,下凡與人間帝王相會。帝慕仙子絕代風采,欲立仙子為後。可人仙殊途,伴君一月,帝與仙子亭台淚別。仙子乘風而去,帝郁郁而終。而這則傳奇的源頭,始自民間傳說——羲和皇朝五代女帝生來有片梅花胎印,世人皆道女帝乃梅花精靈轉世,可生平坎坷多舛,結發夫婿蘭滄侯義子遭人誣陷身故後,軟禁宮中,迫與覬覦美色的親兄背倫私通。故而坊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