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2 / 2)

離魂 未知 6343 字 2021-02-25

第二天快至午時,門上來報,說吳家三少爺求見。喬伯崦還有為昨天失竊之事震怒,聽吳老三來,哪有心情見他,便道不見。傳話的小廝阿槐道:「吳三少爺說,他手上有一卷畫,要面交老爺。」

喬伯崦聽了一怔,道:「他既是獻畫,讓他把畫留下便是,有什么話以後再說,我不想見他。」

阿槐低眉垂眼道:「吳三少爺還說,他這畫只有見了老爺才能面交,老爺如果想看一看畫上到底是畫的是什么,還是見一見他本人為好。」

喬伯崦心知有異,只得忍氣吞聲地道:「讓他進來。」

阿槐出去,不多時領了吳三少爺吳菊人來,後邊還跟著一個穿青布長袍的中年男人,腋下夾著一只長而扁的木盒。吳菊人手里拿著一支長形物件,外面套著藏青綾子的畫軸袋兒,見了喬伯崦深深一揖,笑容滿面地道:「喬世伯有禮。聽說前天你們去了鄉下掃墓,路上可好走?」

喬伯崦淡淡地道:「吳三少請坐,這位先生也請坐。我們回鄉都是乘船,不用走路。你說有畫要交給我,可就是這一幅?」說道伸手去接。

吳菊人卻不遞上,只道:「世伯可聽說過蘇州有個著名的琴師,人稱琴十九的?」

喬伯崦道:「自然是聽說過的。琴湘田琴老板的本家堂伯,聽湘田說他小時候學戲,便是由這位堂伯c的琴。」

吳菊人道:「不知世伯見過這位琴十九無?」

喬伯崦道:「我向在本鎮,少沾紅塵,那位琴十九又只在蘇州上海搭班,他成名這許多年,我竟沒有見過一回,聽過一曲。」

吳菊人拍手笑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這位就是琴十九先生。」轉向那中年男人道:「這位就是我說起在家研磨了一輩子《牡丹亭》的喬伯崦喬老爺。上個月令侄琴老板在這里唱了半個月的戲,那真是群賢畢至,老少咸集,風雅無限。小可蒙世伯垂青,見賜請柬,叨陪末座,總算見識了一下。」

喬伯崦一聽起琴十九,悚然動容,起身離座,向琴十九抱拳道:「剛才不知是先生來到,怠慢了。阿槐,快上今年剛上的新茶。琴先生,請上座。」

那琴十九也離座回禮道:「聽湘田說起過喬老爺是天下一等一的懂戲的人,早想來拜見,只是一直沒機會,這次是借吳三少的東風。我也早想一會沈九娘了,聽湘田說九娘的杜麗娘高出他許多,他能給九娘配春香,讓他得益非淺,回去關上門細細琢磨了幾天,再唱給我聽,果然比以前進益了不少。」

喬伯崦喜道:「果真?那是琴老板自己有心又有悟性,以他這個年紀,唱到這樣很不錯了。這樣,我們去後頭找九娘拍兩出如何?我家的琴師和小生都回鄉掃墓拜親去了,只有九娘在,這幾天正無聊呢。」說著拉了琴十九就要走。

琴十九笑道:「吳三少還有事請教喬老爺。」

喬伯崦這才記起旁邊還坐著一個吳菊人,忙道:「賢侄少坐,我們去去就來,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去?」他一心想著去找九娘,吳菊人來有什么事他早忘了,看在他引見琴十九的份上,態度親熱了不少。

吳菊人搖頭道:「我對戲不是很熟,去了也是枯坐,就不去添亂了。世伯,這畫還請你過目。」這時才把手里的畫軸套子去掉,雙手捧著奉上。

喬伯崦歡喜地道:「好,好。是什么畫?吳少爺要找我鑒定字畫,可太看得起我了。」接過來展開半尺一看,勃然變色,鐵青了臉道:「吳少爺此舉,是何用意?」

吳菊人抬起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優哉游哉地道:「還是上次那件事。」

喬伯崦愣了一下,才想起上次那件事是什么事,忍了一口氣,道:「你想怎樣?」

他對吳菊人的態度一時三變,倒讓琴十九坐立不安,吳菊人看得明白,便道:「這話三言兩語的說不好,不如請琴先生先去見沈九娘,我們兩人在這里細說?」

喬伯崦看看他又看看琴十九,明白他是在用琴十九為餌,照理該馬上端茶送客,但心里實在舍不得,咬牙道:「就依你。阿槐,你把琴先生引去見九娘,我過一會就去。」又對琴十九道:「琴先生,你先請,我和吳少爺說兩句話就來。」

琴十九起身告退,阿槐捧了他那碗茶引他向別院而去。

喬伯崦等他們走遠,才發作道:「你這個強盜賊坯子,居然敢拿著賊贓來見失主,好大的膽子!哼哼,要不是念在小女的臉上,我馬上扭你去見官。快說,你想干什么?」

吳菊人也冷笑道:「你喬家是書香門第官宦人家,把別人都不放在眼里,別人都是下三濫下九流,我吳家哪里入得了你的青眼?既然如此,我就無賴一下好了。你喬家昨天就失了畫,卻不見你報官,可見你是顧著你家小姐的名聲。你家小姐花容月貌、玉潔冰清,哪容得別人亂嚼?傳揚出去,可對她沒一點好處。實話說,我是翻了牆,進了房,見了真容,摘了畫。本來想偷偷見一面,看是什么玉天仙要這么寶貝似的藏著不許人,也沒想怎么著,只要出一出那天你給我受的惡氣,我也就心平了。誰知一見真容……咳,我是真心愛慕,想娶她為妻,岳父請上座,小婿給你磕頭,一來陪罪,二來求婚。」

喬伯崦聽了他這一番話,氣得抓起桌上的茶碗重重地摔在地上,卻說不出話來。

吳菊人不躲不閃,任茶水濺了一身,咚咚咚磕完九個頭,長跪謝道:「岳父既已賜茶,那就是同意了。回頭我就請韋世伯來下定。婚期訂在兩個月後可好?再等下去天就熱了。」

喬伯崦怒道:「我可沒同意。」

吳菊人不理他,接著說道:「琴十九是我請來孝敬你老人家的,你要是喜歡,就留下他侍候,要是不喜歡,我再另外找。上次你和韋世伯說府上的琴師老了,要另覓高手,我就代勞了。琴十九技藝人品都是出挑的,他原來的班子原是不肯放人,我資助他們上京慶壽的費用,又替他們另找了琴師,你老人家就不用c心了。」

喬伯崦聽了這話,不作聲了。吳菊人說得輕描淡寫,實則里頭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錢財。一個戲班子的琴師豈是輕易挖得走的?何況又是這樣的名師。何況這個戲班還要進京慶壽,正是用得著人的時候。這份禮送得,就太厚了。若是不領,退回去,那琴十九原來的戲班已北上,一時間讓他去哪里傍班?一個班子一個琴師,哪個班子敢多請一個名琴來供著不用?這真是留又不是,退又不是。

定眼把吳菊人看一看,冷冷地道:「像你這樣的人,手段這樣的狠辣,小女弱質纖纖,進了你的門,哪里經得住你的心機,還不得把她給毀了?我為著小女著想,也不會把她嫁給你。你用了多少錢,我照補上就是。你看上哪一座山頭、哪一處田產,開口就是了。要鎮上的房子,劃幾條街給你。就算你看中我這處院子,只需給我三天時間,我倒騰出來給你就是。」

吳菊人沒想到這喬伯崦竟是這樣的硬脾氣,不免一呆。再想想也不奇怪,他一生都在家里研究戲文曲子,從不和官場商場上的人來往,因此折衷、退讓、計算、反套等等從不涉及,直來直往,寧折不彎。這樣的人雖然難打交道,卻是讓人尊敬的。當下再拜道:「岳父教訓得對,是小婿錯了。小婿不懂你老人家的清風高節,慚愧之極。但願今後能常侍膝下,親聆教誨,懂得做人的一二道理。你家小姐雅潔高致,小婿敬愛不及,哪里會對她有什么不恭?小婿今日起下誓言,若得小姐為妻,一生不置妾侍,不納內寵,若違此言,教我粉身碎骨,不得全屍。」

喬伯崦凝視他半晌,道:「要是沒有子息呢?」

吳菊人大喜,道:「大清國都四十年沒有龍子龍孫,我又算什么?再說我兩位兄長已有兒女數名,吳家早有後人,小婿不會以此為藉口破誓。」他說大清國四十年沒有子孫雲雲,那是聽人傳過喬伯崦說過的笑談,便借來一用。

果然喬伯崦聽了微微一笑,道:「你倒是個有心人,起來吧。」

吳菊人依言起身,又行了一揖,垂手侍立。

喬伯崦道:「這畫既然你已摘下,就歸你吧,算我喬家的定儀。」

吳菊人喜出望外,從懷里捧出一個小小錦盒,打開來雙手捧上,道:「這枚羊脂白玉如意子岡牌是小婿的文定之物,請岳父笑納。這件玉牌雖然難得,但岳父家里什么沒有,哪里敢在你老人家面前獻寶。但一來是家傳的,二來口采好,三來君子以玉比德,正好堪配小姐。我聽說喬公子名之珩,猜想小姐也是玉字排行,斗膽一猜,請岳父莫怪。」

喬伯崦拿過來看了看,道:「確實是明陸子岡的手筆,是件寶貝。好,我收下了。要說斗膽,你斗的什么膽?你還用得著斗膽嗎?小女閨名之琬,字宛玉,正是宛如珠玉,你猜得不錯。」舊時訂婚要行問名之禮,喬伯崦這是在告訴吳菊人喬小姐的閨名和別字,又說了生辰八字,吳菊人磕頭拜謝。喬伯崦最後說道:「行了,我要去後面聽琴十九的琴,你也一起去?」

吳菊人道:「小婿在這個上面是門外漢,正要岳父指點。」

喬伯崦冷笑道:「怎么,還有你不會的?」這個女婿來得冒冒失失,他接受得不情不願,因此言語上對他就一點沒有欣喜之情,鼻子里出氣,眼皮子底下看人,又是鄙夷又是忿悶,又是無可奈何,被人挾持威嚇,這於他平生還是頭一遭。嫁女兒嫁得這么不舒心,想想是氣,鼻子里哼一聲,起身便走。

吳菊人苦笑道:「是,是,慚愧,慚愧。」跟在後來亦步亦趨,心里暗自得意。

一路上分花拂柳,穿堂過戶,到了別院,跨過月d門,迎面一個小小池塘,塘里有睡蓮新葉初張,池水上飄著點點榆錢,池邊上種著榆、柳、梅、桕等樹,枝條覆瓦,清幽映綠。南牆下種著幾十盆牡丹,正是開花時節,姚黃魏紫,絢麗奪人,蜂媒蝶使翩然其間,一派國色天香。吳菊人徜徉花間,不覺沉醉,深感自己攀了一門好親。

喬家小姐於他,不過是憩睡中得窺一面,性情脾氣可說一無所知,而他之所以如此沉淪忘我,實是羨慕喬小姐生長的環境氣氛,高雅脫俗,率真至性。文人求仕,商人求財,兢兢業業營營汲汲,費盡一生,最終目的無非就是過上喬伯崦所過的日子。而又有限於見識修養等,無一蹴而成,難免有傖俗粗劣之嫌。吳菊人積攢下巨資財富,要什么沒有,所缺的恰是一點風雅,喬小姐便是通往風雅的一條捷徑。商人逐利,以小錢博厚報,正是無所不用其極。怪不得喬伯崦看不上他,鄙視如擾人之臭蟲,冷眼如鑽營之倉鼠。

想明這一節,吳菊人不免又垂頭喪氣。

喬伯崦早忘了後頭還跟著一個人,笑呵呵地邁進臨池的聽雨軒,里頭沈九娘穿著家常舊衣,挽著偏髻,頭上c著一支珠簪,不施粉黛,正陪了琴十九坐在桌邊品茗,見他進來,都起身讓坐。阿槐奉上香茶,吳菊人面前也叨光斟上一盞。

喬伯崦朝琴十九熱切地道:「琴先生遠來辛苦,請嘗嘗這個茶,是我家茶山自家采收的明前茶,揉茶的不是老茶工,都是十來歲的小姑娘,手細r嫩,更兼氣弱體涼,出來的茶葉片上纖毫不落,沒有煙火氣。我將之命名為女兒茶,一年也只出十來斤,光供自家品嘗,外頭是見不到的。一般客人來了,也舍不得拿出來待客。」

沈九娘笑道:「喬老爺快別這么說,傳出去人家要說老爺待客分三六九等了。」伸衣袖掩口一笑,聲音聽來如鶯啼燕呢,把吳菊人看得目瞪口呆。他只見過戲台上扮著粉彩的杜麗娘,沒想到杜麗娘的艷妝下,這沈九娘是如此的清碧出塵,宛如岫岩白雲,空谷幽蘭。只管驚嘆,絲毫沒留意自己上次喝的只是喬家次一等的茶。

琴十九低眉應道:「喬老爺推愛,琴某愧不敢當。這茶確實世間少有,而這泡茶的水,輕滑甜潤,是山泉水嗎?」

喬伯崦拍手道:「琴先生的是大家,一嘗就嘗出來了。這是我家不傳之秘,以後再說。呵呵,還有這煮水用的炭火,先生可知嗎?」

琴十九閉上眼睛聞了聞,又輕啜一口,笑道:「喬老爺,說錯了可不要笑話,這是松塔燒的炭。」

喬伯崦拉著琴十九的手搖了兩搖,喜不自禁,道:「先生果是不凡,不愧賢名。」

琴十九遜謝道:「哪里哪里,年輕時淘氣,也玩過一陣茶具茶經,玩物喪志,以至家道衰落,才入了梨園。」

喬伯崦經他一言提醒,道:「哎呀,說得高興,忘了請先生一展琴技。」

琴十九俯身打開身邊的那只扁盒,原來里面是一把三弦。拿起琴,轉軸調了調弦,問道:「喬老爺想聽什么?」

喬伯崦卻不點,問沈九娘道:「九娘?」

沈九娘看了看琴十九膝上的三弦,問道:「紫檀的?那就來《錦纏道》轉《小桃紅》,前一曲聽沉郁,後一曲聽俏生。」

琴十九點頭道:「果然是九娘,出得好題。」略一沉吟,右手開弓,左指點捺,一曲琴音如空山鳥鳴般響了起來。只聽得喬伯崦如痴如醉,沈九娘凝目不語,吳菊人粗通音律,閑時偶爾也吹笛一曲,只是沒有受過名師指點,消遣而已。這時聽來深覺心曠神怡,心里暗贊自己這一份大禮送得好,送到喬伯崦心坎上了。此念一起,忙又自責,躡心收神聆聽。

琴十九收手罷弦,朝沈九娘微微一笑,沈九娘呆呆迎上,看著琴十九,卻對喬伯崦道:「喬老爺,《桃花扇》成矣。」

第七章照璧

第七章照璧

吳喬兩家聯姻,這事一傳出去,馬上哄動了吳鎮。有的說是吳家高攀了書香官宦人家,他吳家不過是開鋪子做買賣的。有的說是喬家另有打算,眼看喬家就要敗落,搭上了吳家,就又可以興盛一時。有的人冷笑,說喬家上了吳家的當,這喬家只得一個女兒,嫁進了吳家,將來這田產房產,不都歸了吳家嗎?這吳鎮從今以後,就真的成了吳家的了。別人問說喬家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嗎?怎么也輪不到吳菊人來接手。其人道:這喬家的兒子放洋這么多年,回不回來還兩說呢。就算回來了,他對這些不熟,哪能斗得過吳三少?

這些話也就是只能背著吳喬兩家說說,當面都是笑容堆面,恭喜的話滿口不絕。這兩家聯姻後有錢有勢,誰能與他們比肩?巴結還來不及,得罪了人家,自己也沒什么好處。

鎮上的鎮外的,遠的親近的鄰,無不送上厚禮。開始吳喬兩家還折開來看,回來越送越多,看不過來,便騰出幾間空屋子,擺放賀禮,另外命人登記造冊,將來好回禮。

婚期日近,雲姨娘和琬小姐忙著收拾嫁妝,翠姨娘趕著綉一頂喜帳,藕合色的薄紗,上面綉滿纏枝紋樣的百合石榴、如意雲頭、寶瓶蓮座。喜帳本來備有一頂,是冬用的厚錦紅底子,眼下就快入夏,那大紅的自然不能用,只好另做涼帳。顏色雖然不喜慶,但寓意卻深。藕是成對結偶,百合是百年好合,石榴多子,其它也都是吉祥紋飾。顏色又配得嬌嫩,琬小姐看了也心癢,讓鸚哥和喚茶去收拾,自己坐在翠姨娘對面,兩人對綉。綉一陣,兩人抬頭相看一眼,微微一笑,埋頭繼續。兩位姨娘把琬小姐像親生女兒一樣捧著養大,這眼看有了歸宿,都是滿心歡喜,覺得喬伯崦忽然開竅了。

兩人綉著,閑聊幾句,琬小姐忽道:「翠姨你把鸚哥留下可好?」

翠姨娘道:「怎么?」

琬小姐低頭道:「我帶喚茶一個人就夠了。鸚哥留下。」說著臉色飛紅。

翠姨娘奇道:「這兩個丫頭是你親娘留下的,帶在身邊又懂事又聽話,還能幫你拿主意,有她們在,我們也放心。她們就替你親娘和我們照看著你。你留下一個,讓另一個沒個幫手,過去了怕使喚不便。」

琬小姐吞吞吐吐地道:「不是留一個帶一個,是留鸚哥。」

翠姨娘不解,問:「有什么區別嗎?」

琬小姐紅了臉道:「鸚哥想留在家里。」

翠姨娘停了針,看著她道:「丫頭自然跟著主人,哪能隨她們想留還是想走的。她如果這樣想,就錯了,我回頭讓你雲姨去教訓她。」

琬小姐急了,也住了手,抬起臉央求道:「翠姨。」咬了咬下唇,道:「不是她說的,是我想讓她留下。要是覺得一個喚茶不夠,另外找個人就是了。」

翠姨娘道:「這可奇了,那兩姐妹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你硬把她倆拆散,她倆未必樂意,你使喚新人還要淘神教導,沒的淘氣,又多添麻煩,這到底是為什么?」

琬小姐把頭一低,用蚊子哼哼的聲音道:「鸚哥心里有人,我不想拆散他們。翠姨你做件好事,成全了他們吧。」

翠姨聽了一驚,道:「是鸚哥那丫頭說的?好個沒臉沒皮的,這樣的不安分的丫頭,原是不能侍候小姐。不要也好,看我回頭不撕她。」

琬小姐忙道:「翠姨,她沒說,是我自己看出來的。你這樣生氣,反害了我的好心。翠姨,你也說過女兒大了就該嫁了,」說到一個「嫁」字,幾不可聞,停了停,輕輕道:「鸚哥她們兩個,比我還大兩三歲,豈不是早就該打發了?鸚哥有自己中意的人,正是一樁美事,日夕有情,將來也不會反目。你成全了他們,就當是做善事,他們念你的好,比綉一幅觀音像還靈。」

翠姨娘笑罵道:「看把你巧嘴巧得,跟個鸚哥兒似的。也罷,這是你的好心善心,我可不敢掠你的美意,他們要念好,只管念你的情就是了,就當是我送你的修行。」

琬小姐大喜,道:「謝謝翠姨。」

翠姨娘道:「說了半天,還沒說那丫頭看中了誰,要是我錯點了鴛鴦譜,豈不是把你的好意變成了歹意?」

琬小姐臻首綉了兩針,才道:「是冒先生。」

翠姨娘愕然道:「好個丫頭,真好眼光。冒聘芳溫文雋秀,確實好人家。這么說,聘芳和鸚哥是兩情相悅了?瞞得倒緊,我們是一點風聲不知。」

琬小姐含笑道:「不是的,是鸚哥自己相中的,冒先生怕是不知。」

翠姨娘道:「怪不得。我看聘芳是個老實人,不像是別的戲子那樣狐媚惑行。丫頭們大了確是鬧心,早該把她們嫁了。也好,她既然看中了聘芳,就把她指給他就是了。不然她心里不安分,跟你過去了也不能安心服侍。琬兒,你是個善心的人,這些都是你自己的修行,這輩子定能平平安安,夫敬子孝。」一席話得琬小姐羞紅了臉,翠姨娘嘆口氣道:「過去了就做當家乃乃,你這么靦腆害羞,如何壓得住吳家的人?到時何不讓下人們給越過頭去?好在吳女婿像是個會疼人的,他跟老爺保證過,一輩子不納妾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