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2 / 2)

離魂 未知 6382 字 2021-02-25

紫菀怔怔地看著他,有一絲歡喜,又有一絲痛苦,最後咬著嘴唇道:「我恨你。」

吳菊人看她臉上忽喜忽憂,眼神閃爍不定,淡淡地道:「隨你。」拿出那方芙蓉凍石給她,道:「我已經刻成了印章,送你玩吧。你要是不喜歡,把它砸了扔了,踹上幾腳也不要緊。」

紫菀接著,翻過來一看,是用小篆刻的陰文「宛玉」二字,那章成橢圓形,字跡眼熟之至,想了一想,猛想起是在院子里那棵木綉球樹的樹干上看到過這個圖案,而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走到院子里那棵木綉球樹邊,找到曾經看到有圖案的地方,眼下還是空著。

回屋去拿吳菊人刻章的刻刀,被他按住手道:「宛玉,別玩刀子,弄傷了誰都不好。」

紫菀道:「別擔心,我不會拿著刀做傻事。」語氣甚是平靜。吳菊人只得松了手,看她拿了刻刀回到樹下,照著印章,在樹干上刻了「宛玉」兩字,刻完說道:「事情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是不是?我不過照著再做一遍。只是不知從前的那個宛玉,是我還是她?」回頭對跟過來的吳菊人笑道:「對不起,三哥,又說些讓你聽不懂的話了。」撫摸著剛刻好的字,自言自語道:「這么清晰的字,四十年後也會變得模糊不清,不知道四十年後我又在哪里?而這整整四十年,我又是誰呢?宛玉『宛』玉,是我似她?還是她本就是我?我與她本是一人?」

吳菊人仍是不懂,但堅決地道:「宛玉?你問宛玉是誰?好,我告訴你,宛玉就是你,你就是宛玉。你在娘家時是喬之琬,自從嫁給了我,就和以前沒有一點瓜葛。你無名無姓,是我把『宛玉』這個名字贈給了你,就像我把這方印章贈給了你一樣,你自我而生,專為我一人而活,你是我的宛玉。」

紫菀扔下刻刀,投身入他懷里,抱著他親他的臉,道:「但願如你所說。也許老天爺這般戲弄我,就是為了成全這一段奇情姻緣?如果老天爺都應允了,那我還有什么好顧忌的?」

兩人在樹下相擁相抱,過了良久,吳菊人才道:「你在這里不快樂,我看著也心痛。我們出去散散心可好?你想去什么地方,杭州還是上海?杭州西湖的美景,天下無雙,上海有西洋百貨,新奇有趣。」

紫菀心情愉快,笑道:「我想去哪里,你都同意?我要出洋,你答不答應?」

吳菊人月余以來方見她展顏一笑,心中歡喜,說道:「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不過是為博美人一笑,以前我是不懂得,現下我明白了,真要讓一個人高興,天下諸侯、江山社稷算得了什么?你要出洋,我當然答應。東洋還是西洋?歐洲還是美洲?法蘭西好不好?我聽說法蘭西國的美人艷絕天下,光著膀子露著胸走在街上,早就想親眼看看了。」說到後來,又回復了他無賴的樣子。

紫菀說出洋,本是隨口一說,哪知他當真起來,還說早就想看法蘭西袒胸露臂的美人,笑得彎了腰,道:「果然是登徒子本色,哪個時候都改不了。我的法語不好,勉強能看得懂菜單,到了法國正好練習練習。唔,去看看巴黎聖母院,凡爾塞小特里阿農宮也不錯。」

吳菊人聽她話又有些瘋魔的意思,不放心地問:「宛玉?你在說些什么?」

紫菀再無顧忌,璨然一笑道:「你就當我是狐仙轉世,會些法術好了。我剛說我的法語不好,只看得懂菜單。但我的英文很好,要不要聽聽?」張口背誦道:

me!whateyeshathloveputmyhead;

whichhecorrespondencewithtruesight:

theyhe;wheremyjudgementfled;

thatcensuresfalselywhattheyseearight?」

看吳菊人聽得目瞪口呆,笑著把這首英文詩試譯成詩經的風格,道:「愛無目兮,迷其神兮,亡其見兮,失其思兮。三哥,用威廉。莎士比亞這詩十四行詩來形容我二人,是再恰當不過的了。你只見到我的好,我只見到你的好,讓理智和頭腦統統見鬼去。」

第三十三章紙燕

第三十三章紙燕

吳菊人說到做著,等春繭事畢,安排好行里的掌櫃伙計帳房先生等等諸多事宜,還有看守吳宅的人,親自押了運絲船去上海,船上同行的是紫菀和喚茶,還有他自己的一個親隨阿陳。鸚哥已經被紫菀送回了喬家,擇日出嫁。吳菊人和紫菀拜別了喬伯崦和兩位姨娘,坐船先到杭州。

在杭州見了吳萇人夫婦,兩人游覽了西湖,去靈隱寺燒了香。紫菀上次來杭州,是在37年的春天,當時是和幾個女同學來游湖。對紫菀來說,不過是早幾個月的事,但卻物換星移,物是人非了。而四十年間西湖並無多大變化,只在北山路一帶少了一些西式的洋房別墅。

吳萇人家住橫河橋,這一帶多舊第宅,是為縉紳較集中的住宅區。人家大多有花園樹木,湖石疊山,在杭州這個十丈軟紅塵中,也是鬧中取靜的地方了。但紫菀卻從沒有來過,她和吳家的親戚都不認識,來往的都是爸爸那邊的。照說上海和杭州這么近,她來杭州也有幾次,要是早知道有本家親戚在,早就過來拜訪了。紫菀到了吳萇人家,看著這一處不大不小帶花園的宅子,心中實在納罕。這樣的宅子四十年後一定會在,吳萇人的兒女和吳霜是嫡親的堂兄妹,卻始終沒有相認過。

吳萇人的大兒子,就是那天對紫菀說「新娘子真漂亮的」那個七歲男孩,名叫吳霈,見了三叔三嬸高興得不得了,整天跟著不離身,吵著要陪他玩。紫菀很少和小孩子游戲,不知道該怎么哄他,看見桌上放著他在習字描紅的綿紙,想起自己在手工勞作課上的折紙,說:「我給你折個鳥吧。」拿過一張紙來裁成正方形,幾次翻折,就做成一只小鳥,拉一拉尾巴,翅膀還會動。

吳霈大叫:「給我給我,還要還要。」

紫菀便又折了一只青蛙,按按後面,青蛙就會往前一跳,樂得吳霈拍手,引得九歲的大女兒吳雲,三歲的小弟弟吳霄都圍過來,問還有什么。紫菀搜腸刮肚,又折了狗j鼠猴等小動物,兩個男孩搶著玩去。

二嫂看了說道:「三妹妹的手就是巧,這些花樣是怎么想出來的?我被他們三個整天纏得頭疼,煩也煩煞。三妹妹一來,幾張紙頭就把他們給降服了。」

紫菀笑道:「瞧二嫂說得,我哪有你說的這么好?他們也是貪個新鮮,過了這陣也就厭了。」心想學堂里的家政課勞作課有點道理啊,騙騙哄哄小孩子不成問題。中國以前的舊式塾學只學四書五經,把孩子們的玩興都給關死了,這些游戲玩意兒更是不會教。瞧吳菊人瞪著自己的樣子,也像是不會,便道:「我教你一個最簡單的。」

拿張紙只三折便折了一個紙飛機,輕輕一擲,紙飛機在空中飄過,一直滑到吳菊人面前,他伸手接過,眼睛里都是驚訝。紫菀對他一笑,又折一個,朝兩個男孩飛去。兩個男孩跳起來去接,歡呼道:「給我給我!三嬸我也要。」紫菀手不停地又折了幾只,再一一擲去,吳菊人和吳霈接了又擲回,一時屋子里紙飛機亂飛,眼花繚亂。吳霈叫道:「三嬸,這個叫什么?」

紫菀隨口謅一個名字道:「紙燕子。」

小吳雲拉一拉紫菀,抿嘴笑說:「三嬸,我也要。」紫菀看這個小女孩不到十歲,已經有了少女的風姿,便親了她一下說:「好,你喜歡花兒吧?」拿了一張剛才買的糕點上的粉紅色紙,折了一朵百合花,小吳雲又去拿了更多的紙來,紫菀便又折喇叭花,用剪刀稍加修剪,就又成了剪秋蘿,各種花折了一大堆,又折了一只蝴蝶,最後用兩張大紙折了一個花籃,把所有的花都放了進去。吳雲捧著花籃,喜笑顏開,學著紫菀,也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害羞著跑開去玩。

兩個男孩子看了不依,一邊一個在她臉上一通亂親,塗了她一臉的口水。吳霈說:「三嬸,我頂喜歡你,你等我長大了,我們兩個成親好不好?」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笑,紫菀忍笑說道:「好。不過你要先問過你三叔,看他同不同意?」

吳菊人捏著一個紙飛機,笑罵道:「吳家又出了個小登徒子,二嫂,你可要管好了,將來說不定就要出亂子了。」

二嫂笑道:「還不都是跟你學的。去去,一邊玩去,看把你三嬸的頭發和臉都弄臟了。」

吳菊人把紙飛機輕輕拆開,道:「我不知道你還會這個,你教我吧。」

紫菀看他一眼,一笑,用紙折了艘兩頭尖尖翹起的船,說:「這個給你。」

吳菊人開頭還學了兩步,到後來越來復雜,就放棄了,等她做好,拿了左看右看,說:「怎么做出來的?兩頭還翹著,這像艘西洋船,和我們的船不一樣啊。」

紫菀又折一只平底篷船,放在一起,說:「這個簡單,你學這個篷篷船吧。」

吳菊人指著先折的一只尖頭船問:「那這個是什么船。」

紫菀先捂嘴笑一聲,才說:「強盜船。」

吳菊人「哦」了一聲,恍然道:「我說你笑什么,原來是說我是強盜。做個玩意兒都會繞著彎罵人,」扣起拇指食指在她頭上彈了一下,說:「給你吃個麻栗子。」

紫菀不理他,卻對著二嫂撒嬌道:「二嫂,他打人。」

二嫂摟過她的頭,替她揉一揉,嘿一聲笑道:「我算是知道什么叫打情罵俏了。和你們一比,你二哥好算呆木頭一個,我們年輕時都算白過了。如今三個孩子都有了,也沒有這樣的心思了。二嫂真羨慕你們。」

說得紫菀臉紅,走開去和孩子們玩。吳霈拿了一只小小扁扁的洋鐵皮盒子,把折紙都放進去,拉了紫菀說:「三嬸,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跑到屋角的一扇屏風後面蹲下,在牆角的踢腳板上摳了兩下,摳出一個暗藏著的抽屜來,里頭有些男孩子玩的彈弓泥丸之類的小東西。吳霈把那個鐵皮盒子放進去,再把抽屜關上,把嘴貼在紫菀的耳朵上說:「這個地方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也不許講給別人聽,好不好?」

紫菀說:「好。」只聽吳菊人問道:「你們要個在那後頭做什么?」紫菀牽了吳霈的手出來笑著說:「說悄悄話,不告訴你。」低頭和吳霈眨一下眼睛,兩人捂著嘴偷笑。

在杭州住了幾天,吳菊人在二哥的茶庄里收了半船的茶葉,以及檀香扇、精線綾、三梭布、漆紗方巾、剪絨毯等棉制品轉去上海。

其時中國對外貿易主要以生絲、絲綢、棉布、茶葉為主。有名的「紫花布」(用紫色棉花紡織成紫色棉布)流行於19世紀法國市民中間,被稱為「themodemlibrary」。生絲在1890年以後的幾年中,年輸出量達10萬擔上下。而nankeen(南京棉布),暢銷於海內外,號稱「衣被天下」。嘉定、太倉、上海境內的農田三分種稻,七分種棉。嘉定一帶甚至達到了「棉九稻一」,甚至專種棉花不種稻米的都有。

吳家三兄弟的商業便是以經營這些為主,並且分管一項,各施其職。吳萸人在上海負責和外商打交道,吳萇人在杭州負責收攏匯集打包,吳菊人就在鄉間收購生絲布匹茶葉運往杭州。這次吳菊人動了遠游之念,便和兄長商議在法國的馬賽和巴黎各開設一個商行,跳開在滬的洋人買辦,自己營銷。吳菊人和紫菀抵滬之後,住在吳萸人家,先訂了法國的「埃及法老」號郵輪上的兩個艙位,自己和吳萸人日夜商討在法設行的事。

紫菀對四十年前的上海頗有興趣,帶了喚茶和吳萸人家的兩個男仆在大馬路二馬路上閑逛。四十年對杭州來說變化不大,但對上海,就跟換了個地方一樣。紫菀坐在車廂里走過外灘和大馬路上,幾乎不認得。沙遜大廈中國銀行大廈都還未建,後來是沙遜大廈的地方這時還只有一幢三層樓的洋房,牌子上寫的是「沙遜洋行」,人稱「火油公司」的亞細亞大樓也沒有,英國僑民聚會的「上海總會」已經在了,盛宣懷的「通商銀行」雖然在,但卻不是後來的樣子。

這個時候日本造的人力車已經進入上海,是普通人的代步乘坐的工具,有身份的人家則用帶車廂的西洋式馬車,女眷出門坐在車廂里,不會被外人看見,更安全隱蔽。吳萸人家和洋人通商,生活習慣頗為洋派,家里也有一架馬車。紫菀說要上街看看,吳萸人太太便命家里的馬車送她。

她去書店買了法語字典、法文小說、英文小說等讀物,又去英國人開的洋服店,用英文和店員聊天,添置了西服洋裝,皮鞋扇子,手套拎袋,花傘草帽,內衣襪子等服裝。這時的衣服和她穿慣的洋裝又有不同,更繁復更古老,胸衣內襯還保留著,沒有女仆根本穿不了衣服。她有心要嚇嚇吳菊人,便在店里把衣服換了,讓女店員幫她束胸收腰,扣好背後一串珠扣,把原來穿的大襟綉花的中式衣服疊起來,放在一只帽盒里,出門交給男仆捧著,把兩個男仆和喚茶看得眼珠子快掉了下來。命男仆把東西都放在車廂里,自己戴了一頂飾滿絹花緞帶的夏季草帽,打著一把小小陽傘,穿著半跟皮鞋,坐了馬車回家。快到吳宅門口的拐角處,便讓停車,吩咐喚茶和男仆半個鍾頭以後再進去。

她敲敲吳宅的門,收了陽傘,等著人來開門。看門的仆人看她一身穿戴,以為是外國人的女眷,根本就沒認出是幾個鍾頭前他剛送出門的三太太,請她在小客廳坐了,垂手問道:「小姐有何事,想見誰?」

紫菀故作傲慢地抬著下巴,說:「我聽說吉昌行的吳三先生到了上海,你讓他來見我。他欠著我好些帳沒付,今天他要是不敢出來,我就在這里不走了。」

那仆人嚇得不敢抬臉看她,後退著出了小客廳,心里嘀咕難道是三老爺欠下了什么花帳?還好三太太出門去了,不然讓三太太知道了,可不得了,忙忙地去稟告了吳菊人。

吳萸人正好去處理事情了,留下吳菊人一人在書房里等著。說是書房,也沒什么書,多的是帳薄帳冊明細表。聽仆人說有這么一位洋小姐指名道姓要見自己,頗覺奇怪,他一向少來上海,也沒有結識什么小姐夫人,怎么有人說自己欠了什么帳呢?到了小客廳,推開門一看,只見一位穿著洋灰綠色洋裝裙服的女士背朝自己,面對窗外而立,頭上戴著一頂花邊草帽,背影纖細美好,心想這位「蕾蒂」的背影和宛玉倒可一比,開口問道:「小姐貴姓?找吳某何事?」

紫菀打開手里的折扇,遮住雙眼以下的半張臉,慢慢轉身過來,一語不發,眼睛半眯,學了個電影明星葛麗泰·嘉寶在《茶花女》里的眼神,拋了個媚眼過去。

吳菊人看了一呆,一步一步走過去,把她到窗前,一把勾住腰,俯臉就親了下去。

紫菀「咯」一聲笑出來,扇子一收,敲在他肩上。笑罵道:「真真是個登徒子,什么人你就敢打kiss。」

吳菊人奪過她手中的扇子,也敲她一下道:「你自己用那樣的眼神勾我,我不接,就成傻瓜了。」

紫菀搶過扇子,遮住臉,眨了眨眼睛,問道:「你怎么認出是我的?」

吳菊人笑道:「你燒成灰我都認得出來。你以為你換件衣服、遮了臉,我就不認得你這個狐狸精了?」又問:「什么是打開水?」

紫菀笑不可抑,當即在他臉上打個kiss,說:「這個就是。」

兩人嬉笑一陣,忽然小客廳的門被打開,紫菀忙用扇子蓋了臉,躲在吳菊人身後,探臉出去看,卻是吳萸人的太太怒氣沖沖地推門進來,指著紫菀罵道:「你出去,不許再上門來。欠的錢有帳單的我來付,沒有帳單的我不認。」轉身拎住吳菊人的耳朵道:「你這個不成氣的壞小子,胡鬧到家里來了。我聽下人說了,還不信,特地到窗子外頭去看,你大白天和個洋女人拉拉扯扯、摟摟抱抱,成什么體統?三妹妹還不夠好,你要這樣打野食?公公婆婆不在了,我就替他們教訓你。」

吳菊人護著耳朵叫道:「宛玉救命哪,大嫂要把我的耳朵擰下來了。」

紫菀躲在扇子後頭一陣輕笑,說道:「原來也有你怕的人。」

大嫂聽了一愣,把紫菀上上下下看了一眼,還是沒認出來,手卻松了。

吳菊人忙脫身拉了紫菀推到大嫂面前,說:「你自己跟大嫂說吧,不然我要被冤枉個死。」

紫菀放下扇子朝大嫂行了一禮,笑道:「大嫂,是我。」

大嫂仔細看了一回,方認出來,撫掌大笑,說:「像,太像了。你們兩人一樣的淘氣,哪里像是成了親的人?三妹妹是第一次到上海吧,怎么把洋裝穿得這么自在好看?」

吳菊人一本正經地道:「我家宛玉是狐仙轉世,本事大得很。」

大嫂打他一下道:「又胡說八道。」又說:「你們兩人注意點,大白天的就在窗戶底下,家里還有你侄兒侄女呢,給他們看見,成什么樣子?」

說得紫菀面紅耳赤,低頭一笑,忙溜走了。

吳菊人也要溜,被大嫂拉住,剛說一句:「三弟。」就被吳菊人打斷,央求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注意就是了。」

大嫂笑道:「不是跟你說這個,我問你,你真的要帶三妹妹去法國?她一個大家小姐,去那么遠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言語又不通。」

吳菊人道:「大嫂你跟大哥剛來上海的時候,不也是什么都不懂?慢慢就都會了。我們吳家的女人,誰不是獨擋一面?大哥的一本帳都在你心里,你行的,她也行。」心想,你是不知道她的本事,怕說出來嚇你一跳。

大嫂點頭道:「話是不錯,不過我聽說到法蘭西要一兩個月,海上風大浪大,她這么單薄,我怕她吃不消。都說有的人一上船就躺下了,一直躺到下船。我真的不放心她的身體,怕她經受不住。」

吳菊人不好多說什么,便反問道:「難道我把她一個人留在鄉下?」

大嫂皺眉道:「你們就不能不去嗎?」

吳菊人道:「大嫂,已經決定了的事,你就不要再反對了。你看她剛才的樣子,像是會怕出洋怕外人的嗎?你放心好了,我會照顧好她的。」

第三十四章中元

第三十四章中元

在等船的當兒,吳菊人把一應事務都辦好,兩人和吳萸人夫婦道了別,登上了「埃及法老號」。吳菊人訂的艙位是一個套間,一個是四人間里的一個床位。喚茶晚上睡在套間的外間,阿陳和別人住四人間。上船後把行李放好,開出吳淞口不多遠,喚茶和阿陳都躺下了,哼哼嘰嘰的暈起船來。紫菀在海上航行過多次,早就不受這種苦了,吳菊人也毫無反應,兩人由紫菀帶著泡酒吧、坐咖啡廳,欣賞西洋美人,甚是逍遙自在。紫菀為吳菊人換了洋服,再戴上一頂硬邊草帽和太陽眼鏡,越發的瀟灑出眾。

船過香港,靠岸停泊後,船上又多了一些乘客,暈船的人也適應了一些,紛紜出來活動,酒吧餐廳咖啡間人立即多了起來,彼此打招呼問好結識新朋友。男人們抽起雪茄煙斗來,紫菀覺得氣悶,溜出咖啡間到甲板上透氣,偶一轉身,見到一張熟悉之極的面孔,她驚喜地叫了一聲:「孫先生。」

那孫先生三十左右年紀,個子不高,面容清癯溫和,雙目湛然有神,上唇留有短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