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因為答案已經在簡行的腦海中成形了。
沃特森笑了,他的笑聲陰沉,他伸出一只手,放在簡行的脖子上:「簡行,不如你猜猜看,然後,也好好想一想,想好這個結論是不是值得用你的命來換!」
他到底是用了幾分力氣的,簡行覺得喉嚨被壓迫著,剛才被涼風吹散的酒勁沒有了去處,一下子都沖上腦殼,暈得厲害,強烈的眩暈感中,他似乎聽到自己用略帶嘲弄的語氣說:「沃特森,你被打破了,你承認嗎?」
然後他笑了,不顧一切的笑,僅僅持續了一會,就被扼殺在了喉嚨里。視線模糊,呼吸困難,全身都輕飄飄的,自己就快要死了嗎?孤獨的,冰冷的死亡,害怕嗎?那是當然的。若說這世界上有誰真的不畏懼死亡,那一定是假的。
恍惚之間,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大力的拋了出去,後背撞在冷硬的鐵欄桿上,彈落在地上。空氣重新回到他的口中,他趴伏在地上,劇烈的咳嗽。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就被人抓住衣領大力的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後右臉上結結實實地埃了一個巴掌,火辣辣地疼。
頭暈眼花,簡行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幾個月前,在骯臟的酒吧後巷,他也是像這樣被人從後面給了結實的一個拳頭。只不過兩次主打的人有所差別,這個明顯也比上次用力要小了很多。
「你招他!?瘋了你簡行!」
當左岩看到甲板上的情景的時候,他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不顧一切的將兩人分開,幸好簡行還有氣。在短暫的安心之後就是憤怒,他居然一點也不反抗,他是真的想死?他就真的誰也不在乎?所以他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他要打醒他。
打過罵完之後卻又後悔了,看著簡行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趕緊上去扶他,緊張地問:「哪里疼?我太用力了嗎?」
簡行任由他撥來看去,半晌才抓著他的衣服叫他的名字:「左岩。」
「什么?」
「我想吐。」
「…….你,等…….」左岩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不知該做何種表情。糟糕的晚上!
後背被狠狠地擱在又硬又冷的浴缸上,疼得簡行蜷成一團「疼!」
「怎么不疼死你!」左岩惡狠狠地說,一邊粗魯地扯下自己被吐得一團亂的西裝外套,連同里面的襯衫一起丟進了浴室的垃圾桶里。
然後他把簡行從浴缸里拉起來,准備解他的扣子,簡行卻掙了起來,力氣大的嚇人,一邊往後縮還一邊喊著「我不要!」
左岩深吸了一口氣,手腳並用地壓住他的手腳,反身一把撥開冷水鍵。
簡行原本全憑一股酒氣掙著,這一下被沖得煙消雲散,冷得直哆嗦,只知道往里蜷。
左岩乘機撥了他的衣服,換了溫水,拿了毛巾來一點一點的給他擦身子。
簡行一動不動,閉著眼睛任他擺布著,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左岩說:「好了,起來吧。」隨著他的話語而來的還有一條柔軟的毛毯。
簡行從毛毯里探出頭來,看到左岩站在水池前面用毛巾擦自己的頭發,他的身上也全濕了,西裝褲扭曲地貼在他的腿上,襯出修長的腿形。
「這就好了?」
左岩轉頭看他,這才總算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你以為我想做什么?」
簡行咬牙不語。
左岩俯身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看他瑟縮的樣子,心底苦澀:「我喜歡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你的身子,再說了,我也不喜歡奸屍。」
簡行被他說得滿臉通紅。
「去休息吧,還是,你要留在這看我洗?」說完左岩作勢要脫褲子,簡行見這陣仗也不顧背疼了,動作迅捷地裹著毯子從浴缸里站起來奔了出去。
左岩看著重重合上的浴室門,搖頭苦笑,他本來多少還是有些期待的。然後又低頭看自己的下身,長此以往,對身體可不好啊。最後認命地打開冷水。
等左岩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房間里哪里還有簡行的影子,空盪盪的大床上只有一條皺成一團的毛毯,衣櫃開著,里面的衣服少了一套。左岩拾起毛毯,打開自己的行李箱,從里面拿出一條駝色的圍巾來機械地圍在脖子里,吸著圍巾上的暖氣,卻怎么也暖和不起來。
在距離左岩的房間不遠的房間里,麥迪小心翼翼地推開虛掩的房門,他身後的本也警惕地拉開了手槍的保險栓,兩人互使了一個眼色,後者猛地踢開房門,打開白熾燈。
「別開燈!」
「簡行?」麥迪看著蜷在被子里的簡行,又驚又喜,示意本關上門,換了一個暗點的床頭燈。
他走過去坐在簡行的身邊,摸了摸他的額頭,問「簡行你怎么了?不舒服?」
簡行翻了個身,睜開朦朧的眼睛看著麥迪:「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孩子,又年輕,又好強。」
「是嗎?」麥迪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說這個。
簡行點頭「有一天,他突然對我說他喜歡我。」
麥迪心里一動「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了……」yake說喜歡他,然後他偷走了他的論文,明川說喜歡他,卻陷害他,然後左岩呢?他又想從自己這里拿走什么,他已經什么都沒有了「為什么,他們都不肯問問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不貪心,他只要他們陪在他身邊就好,他可以付出,就像養母那樣,疼又如何,至少養母不會拋下自己。
麥迪將簡行的腦袋抱在懷里,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哭。
當法官的錘子重重地落下,簡行驚恐地看著自己的養母起身離開。
他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常常離開,然而他知道她終究會回來。
可是這一次,他開始不確定了。
在養母轉身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種預感,他覺得自己也許再也見不到她了。所以他哭了,嚎啕大哭起來,他很少這么哭,因為通常這么哭的時候總是會召來疼痛,可是此時此刻他必須這么哭,被打也好,被怎樣也好,他只希望那個在這個世界上和他最親的人能夠回過頭來看他一眼,告訴他,她很快就會回來。
手腕被緊緊地握住,當左岩聽到簡行皺著眉頭叫「媽媽」的時候,沒來由的心疼。他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點什么,最終只是伸出手去抹掉簡行額頭的汗水。
然後他看到簡行慢慢地睜開眼睛,神色朦朧,仿佛不知道身在何處。
「左岩?」他終於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了。「我做夢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簡行低頭不語,似乎是在沉思些什么。這個時候的簡行看起來非常的柔和,然而這仿佛是個短暫的錯覺似的,他很快又恢復了過來,不著痕跡地松開左岩的手坐起了身,問:「你怎么在這里?」
冷淡而又理智,漠然而又疏離,左岩幾乎要以為那個在昨夜醉酒之後脆弱的又無從宣泄,沖動的自尋死路,恐懼得蜷成一團,甚至剛剛還可憐兮兮地拉著自己的手有如孩童一般叫著媽媽的人和眼前的這個不是同一個人。
「如果你一直那么坦率就好了。」他不禁感嘆。一個正常的人不應該是那樣的嗎?傷心的時候會哭,高興的時候會笑,做錯事的時候會撒嬌。
簡行大概也知道他說的是昨天晚上,他當然沒有忘記,脖子和臉都還疼著。他眼神飄移,轉移話題道:「你到底來做什么的?」
左岩卻反問:「你覺得自從昨天晚上之後我還敢放你一個人亂跑?沃特森不是這里最狠的,但是如果他真的想殺一個人。簡行,你就不能老實片刻嗎?」
簡行翻了個白眼,究竟又是誰將他推到了這個危險的地方,此時卻叫他注意安全,豈不可笑?
「沃特森不會殺我。」
「你怎么知道?你昨天差點死在他手里你忘記了?」
「他不會殺我。」簡行又重復了一遍。語調堅定,就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左岩終於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誰又會輕易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這又是什么?你所謂的心理分析得出的結論?」
簡行卻不理會他語中的諷刺「因為我們有了共同的秘密。」
秘密之所以被稱之為秘密,是因為知道它的人少。這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秘密,甜蜜的或是悲痛的。無論是哪一種,擁有它的人,都是孤獨。
「所謂的秘密,總是既害怕別人知道,又希望有人能夠來分擔。他不會殺我,這個世界上好不容易有了這么一個人,能夠和他分擔這份痛苦,能夠讓他輕松,如何舍棄?」頓了一下,他又說:「就像我睜著眼睛看你調查我一樣,你想知道,我不阻止。」我給的起的,多少都可以拿去,我給不起的,請不要勉強我。
左岩沉默半晌,抬頭道:「簡行,你該分清楚,什么對你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簡行卻冷笑:「如果你已經調查的足夠徹底,那你應該知道,我從來分不清楚何謂真假。」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門被敲響了,站在門口的是柳身邊的雙胞胎保鏢之一。
「左先生,柳先生有請。」
左岩又看了簡行一眼,嘆了口氣起了身,走到門邊,卻發現柳的保鏢沒有動。
「柳先生說了,簡先生也一起。」
一路無語,氣氛尷尬,所幸的是柳的房間並不算遠。
兩人進門的時候,柳正坐在陽台上一邊喝茶一邊看報紙。這里可是船上,天知道他哪里弄來的報紙。
「你們誰來解釋一下」看到兩人,柳將報紙丟到一邊:「為什么昨天晚上沃特森先生在甲板上無緣無故的掉了半顆牙齒?」
「…….」簡行昨天晚上沒有注意沃特森後來怎么樣了,不過,半顆牙齒……簡行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半邊臉,第一次深刻體會到,左岩對自己下手確實是輕的。
「你叫我們來,不會只想說這個吧?」左岩倒不客氣,拉了張凳子坐下,順手也將簡行拉了過去。
「剛才正式和利華德談崩了,你准備一下吧。」
左岩點頭。
「准備什么?」簡行聽不懂他們說什么,不過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的預感向來還算比較准,當然通常是指在不好的方面。
柳看了他一眼,微笑:「開戰。」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你們要開戰,那我呢?」開玩笑,他還年輕,再說就算要死,也不能死的這樣不明不白。他倒是忘記了,如果昨天晚上左岩晚了一步,他死的要更加難看數倍。
「你和麥迪一起,我會派人保護你們。」
簡行卻冷然,一反常態,一陣見血:「保護我們?把我們置於這個危險的境地的人不就是你嗎?你說要保護我們,我不信。」
第九章
在種族的歷史上,人類之間的相互殘殺從未停止過,比之動物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