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她轉頭對紅姨的朋友說,去吃飯吧,我來請,當替紅姨謝你來了。
對方客套兩句後同意了。
客套的那兩句話左忱沒有接,是蘇驚生替她接的,他注意到左忱沒有辦法做這些。
她沒有客套的力氣。
坐下後三人叫了幾個菜,左忱把骨灰盒放在桌子靠里,眼看著窗外,對面紅姨的朋友低頭盯著手機。
桌上沒有人說話。
蘇驚生忽然拉了拉左忱的發尾,在她轉頭之前,拉住了她桌下的手。
四目相對,他捏了捏她的小指,努力彎起雙眸。
「……」
左忱沒有任何表示,只是伸手抹去了他發紅眼角的一片紙灰。
吃完飯幾人各自回家,蘇驚生和左忱一塊整理了紅姨的東西,房間空出來,兩個大塑料裝滿了她的一生。
紅姨的東西拾完沒幾天,左忱家來了個客人。
高中的寒暑假很短,蘇驚生假期結束又回去上課,每天走讀十一點才回得了家,所以當她來的時候,家里只有左忱一個人。
「小忱兒,晚上好啊。」
左忱的手捏在門把上,停了一會才說:「你怎么來了。」
陳禮舉起胳膊,把手里的東西給她看:「找你喝酒啊。」
左忱先是皺眉,過了幾秒,出口氣笑了一下,側身說:「進來吧。」
陳禮進屋,左忱去廚房找了酒起子,碰一杯撞兩杯,半瓶子下去,話才慢慢打開。
陳禮沒坐沙發,左忱也就坐在地下,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這幾年。虛擬服務行業圈子不大,分開的這幾年左忱偶爾還能碰上陳禮,只不過兩人見面只點頭,吃飯全客套,沒再有很深的私交。
一瓶酒喝完,陳禮熟門熟路地爬起來,從左忱的酒櫃里又抱出一瓶來。
左忱看著她開酒,說:「你今天來搶劫的?」
陳禮有點喝高了,忍不住笑,邊笑邊說:「不是,來跟你喝最後一茬兒。」
左忱愣了愣。
「你要走?」她問。
陳禮點頭:「對。」
「走去哪?」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為什么?」
陳禮只笑盈盈地看著她,不說話。
左忱慢慢說:「你要和胡執走。」
陳禮大笑。
笑完了,她喝凈杯中的酒,說:「這你可錯了小忱兒。」
左忱說:「你不和他處了?」
陳禮說:「不啊,我倆處得挺好的。」
左忱說:「那你要走,你不帶他?」
「不帶啦……」陳禮帶著嘆息說出這句話,話尾的語氣沒有句點。「我給他留了點錢,這小子為我受了挺多罪,不禍禍他了。」
左忱清楚地知道她的留點錢是什么概念。
她看著杯里的酒,沉默半天,最後一仰脖喝了下去。
那天她兩人喝空了四瓶。
當天晚上陳禮醒了酒就走了,從進門到離開,蘇驚生全程都沒看見她。後來左忱告訴他陳禮來過時,他問陳禮是不是故意這樣做,左忱想了一會,說也許吧,你不用想太多。
再後來,左忱就聽圈里人說,陳禮死了。
她死得無聲無息,直到死了半年才有人知道她死了。
她聽到的時候蘇驚生也聽到了,彼時他讀高三上學期,正在准備考大學。
蘇驚生有點近視了,他摘下眼鏡離開書桌,坐到左忱身邊。他握住她的手,低頭看著手背上彰顯不惑的淡斑。
左忱一如既往,什么都沒有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