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有人又喚道:「……公子?公子?」慕容復驀然回神,認了一刻,方想起這人是別院的管事,只因往日瑣務都有四名庄主料理,雖是家下人,他卻不記得姓甚名誰。只點了點頭,應道:「何事?」

那管事恭而敬之地捧著厚厚一摞書冊,呈了上來道:「回公子話,公冶庄主吩咐,要將這些……當面呈與公子知道。」

慕容復驟聽「公冶庄主」,指尖便是一震,抬手取了最上一本冊子,翻得兩頁,又是一震。見那冊上果是公冶乾的字跡,一行行寫得明白,皆是他四兄弟所掌事務。自田地、商鋪、庄園諸般產業,以至何處囤得兵甲多少,金銀若干;又有死士屬下各人都是何種性情,是否貪杯,哪個愛財;事無巨細,記得一清二楚。便慕容復有一二不熟之處,只消看了,必也能處分得妥妥當當,更無甚么遺漏。

慕容復雖萬事不形於色,這時看過,臉色也自變了,低聲道:「公冶庄主,他話是怎樣說來?」

那管事忙道:「是,庄主初七那日到此,直忙了兩日,將這些交與小的,又道他……他與三位庄主另有別事,今後都……不再回來了。吩咐了小的們用心在意,要好生伺候公子。」

慕容復靜了一瞬,突然笑了起來,越笑越甚,身子發顫,直笑出了聲道:「好二哥,好。好。好。」竟笑到直不起身,要伸手撐著桌案,一只手支著額頭,按住了自己雙眼才罷。那管事本來便不明白公冶乾言語,見了他這模樣,更不敢多說,又不好干巴巴地瞧著,呆了半日,好容易想起了話頭道:「公子,這……阿碧姑娘前兒也捎了信來,問公子你安好。公子若在此住些日子,何不接了碧姑娘過來?我等粗手笨腳的,多個貼心人兒伺候,也好……」

慕容復緩緩地直起身來,道:「不必了。」這三字一說,突地笑容盡斂。只看得那管事疑惑自己方才是發了癔症,看花了眼,公子爺怎會當著面兒地縱聲狂笑?定是這眼睛耳朵都差了。卻聽慕容復道:「我數日內便往遼國,與我打點馬匹行裝便是。燕子塢……」頓了一頓,又道:「也須得有個人候著。阿碧,她便在彼處也罷了,若是……」

那管事垂手屏氣地聽著,侯了半日,卻沒下文。「若是」如何,慕容復也不再提,只揮一揮手命他退去。那管事滿心的疑惑,但見慕容復轉眼望著庭中落葉,似又出起神來,不敢再問,忙打了一躬,悄沒聲地退了出去。

慕容復獨坐了一刻,伸手展開公冶乾所留的「囤兵」那一冊,又取下一支筆來,便欲注些什么。然而這一握筆,手竟是顫的,筆尖懸在那里只一震,啪嗒一聲,一滴墨汁滴上書冊,將那頁都弄污了。

慕容復猛然擲筆於案,立起身來,明明風過、葉落、長空雁叫,遠遠地眾仆從來回奔走,壓低了的說話聲都聽得清楚,卻還是覺這室中靜得出奇,靜到了不堪,只想要仰天大笑,發瘋般狂呼大叫上一場。目光無意間掠過桌幾牆壁,忽然一頓,卻見西側壁上懸著一柄長刀,那刀架做的是雙刀式樣,現下孤零零的一個兒,便十分的突兀。卻是他自遼歸來,便將永康丟在了那里。這時只看得一愣,緩步走近,將腰間建興解下,也掛了回去。果然雙刀在壁,看去便和諧了許多。倒似它兩個一直好好地待在一處,哪個也不曾離開一般。

慕容復陡然一聲長嘯,鏗地一聲,永康脫鞘而出,他已掠到庭中,縱聲作歌,握刀舞了起來。

人是這人,刀亦是這刀,前次舞時,萬眾歡呼,這時斜陽只影之中,卻只得他一人。院外眾仆從遠遠聽得,都是半字不懂,沒一人知曉他唱的是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