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明突然松手放開了他,厲聲道:「住了!此話自今以後,再也休提!」

段譽吃了一驚,怔怔地呆住在那里。段正明上下打量著他,神色又是辛酸,又是安慰,嘆道:「冤孽,冤孽……唉,孩子,這個皇位,本來便是延慶太子的。我這般坐了二十年,心中實是不能不覺慚愧,現下我與你爹爹都無子嗣,那便是上天的意思叫我物歸原主,當真……再好也沒有了。」

段譽急道:「不,不,孩兒怎能……」

段正明取下頭上黃緞便帽,只見頭發皆無,頂門已燒了十二點香疤,道:「當日我剃度受戒,是你親眼所見。只是你爹爹那時前往中原,國不可一日無君,我才暫攝帝位罷了。如今傳位於你,正是其時。」見段譽只是搖頭,眼中含淚,張口要喚「皇伯父」,想到身世,卻又不敢,又道:「譽兒,你爹爹、媽媽在世之時,對你如何?」

段譽聽到這等稱呼,終是哭了出來,嗚咽道:「親恩深重,如海如山。」

段正明正色道:「那便是了。你若要報答親恩,便當保全他們的令名,好好做一個勤政愛民,保國安邦的皇帝。百年之後大理史書寫到你父子,也要說一句:國家幸甚!」

段譽拜倒在地,不敢再辭。好半晌方低聲道:「只是孩兒從前荒唐,日日的嬉戲玩耍,對國事實是一竅不通。若這時接了大位,怕是……怕是……」

段正明想起從前兄弟一逼他學些什么,他便離京出走的事來,甚覺酸楚,又有些好笑,道:「譽兒,我和你爹爹總道還有大把時間可以好好教你,卻不想一至於此。其實你天性仁厚,做這個皇帝並不為難,只是缺些政務歷練。也罷,我在這位子上多耽些時日。你那兩位義兄是西夏、遼國的貴人,你便去他國中做個使節。一來新年將至,外使到賀,正有利邦交。二來你也可從中學習,多聞多見,是為正道。」

段譽領命稱是,保定帝便以國使之禮遣他出京。眾臣除司馬范驊留京外,巴天石、華赫艮、朱丹臣、傅思歸四人盡數隨行。王語嫣與他正不忍分離,眾人知她是段正淳親女,未來的皇後娘娘,自也不會多言。段譽有良朋佳侶在側,雙親之痛,也漸漸淡了。

這日到了靈州城中,段譽王語嫣想到中秋至今不過數月,再過此門,人事全非,都不由百感交集。又聞國主病勢加劇,不能接見,只遞交了國書便罷。段譽等便輕裝簡從,往靈鷲宮中去見虛竹。

這一聚頭,兄弟二人又哭又笑,說到各自父母身上,又不由雙雙神傷。旁邊菊劍忍不住搶著道:「主人,段公子大老遠地來一次,怎不說些開心話兒?眼下這一樁大喜事,可不該說出來歡喜歡喜么?」

段譽奇道:「什么大喜事,二哥你卻不說?」卻見虛竹漲紅了臉,摸著頭嘿嘿直笑,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梅劍抿嘴笑道:「好叫段公子歡喜,再過九個月,靈鷲宮中便要多一位小主人啦!」

段譽大喜,跳起身來道:「怪道未見到二嫂,原來這樣!小弟這可恭喜了!」便來作揖,虛竹急忙拉住,一頭笑,一頭臉紅。大理眾人個個道賀,喜氣洋洋。鬧了半日,虛竹吭吭哧哧地又道:「還有一件事須得三弟幫忙。我這學問著實太差,不知孩兒要取個什么名字。三弟你讀的書多,快來想想。我方丈爹爹說他俗家姓劉,那便叫做劉……劉……」

梅蘭竹菊都笑個不住,原來虛竹把出妻子喜脈之後,便日日念叨孩兒名字,頭發揪斷了幾千百根。只因念得太煩,險些叫他夢姑趕出了房去。段譽更加詩興大發,搖頭晃腦地道:「這孩兒生日當在明年八月,時交白露,正是白雲映水搖空城,令人長憶謝玄暉……」

□□得高興,忽聽外面一陣亂紛紛喧嘩吵嚷,似還夾著砰啪動手之聲。眾人都是一驚。要知虛竹雖然和氣,但這宮中是童姥定下的規矩,誰又敢在此鬧事來了?竹劍菊劍出去探看,不一時,又快步沖了回來,兩張小嘴都嘟得高高的,一齊惱道:「那瞎眼……不是,那段公子的妹子,又回峰上來啦!」

段譽也是一驚。他聽四劍說道阿紫在宮中時百般難纏,人人都吃過她的排頭。眼睛一好更是不辭而別,偷溜下峰去了,十分地過意不去。此時也不及多想,連忙凌波微步一晃便到了門外,果見一個少女急急沖來。靈鷲宮眾人知她與主人義兄弟有親,不敢當真攔阻,阿紫卻全不理會,一面急沖,一面伸臂亂推亂打,聲聲罵道:「走開!走開!你們這些狗奴才,敢來攔我?誤了我的事,看有哪個吃罪得起!」

段譽干咳一聲,端起兄長架子喝道:「紫妹!住手!你怎地這般任性,又來胡鬧,快和二哥陪個……咦,你,你怎么啦?」

他雖只在少室山匆匆見過這妹子一次,卻也記得她與那位阮阿姨一般,是個俏美愛嬌的女子。然而這時猛地走個對面,赫見阿紫身上臉上污跡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