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忘形」,總得有形有相,而後能忘。然而慕容復這一瞬間又哪里是忘,竟是連想,連腦中心中一個念頭,都再也不曾有過。原來並不要什么文韜武略,矢志堅心,一個活人的身體,自己便能動轉起來的。他抓著蕭峰那只手曾在石壁上刺傷過,這時指尖煞白,血珠一滴一點又滲了出來,卻不覺疼,那片火燙熾熱的氣息就在那里,要將他這只手,這一個人都燒起來了!

蕭峰全身都起了一陣極可怕的震顫,微微別過頭去,燈火投下的陰影蓋住了他眼睛,聲音啞到了極處,幾乎已不是喉頭胸腔中能發出來的,一字一頓地道:「冤家……放手!」

生,老,病,死。

愛別離。

怨憎會。

求不得。

沒有誰放手,也沒有誰再說話。有一聲斷斷續續的呼喚,也在那些猛然壓在一處的嘴唇,唇上綻裂開來,又腥又甜的鮮血味道中消失了。

啪啦一聲,衣袍跌在地下,一盞燈在揚起的風中晃得一晃,靜悄悄地滅了。余下幾點燈火卻還在燒著,兩條糾纏的黑影天旋地轉,長長地投在了壁上地上。喘息聲、摸索聲、撞擊聲、呻.吟聲,一聲一聲,滿室回盪。而在那座石室之外,長風烈烈,天穹高懸,正是無日無月,黎明之前至黑暗的那一刻辰光。

第十二回教單於折箭六軍奈何3

段譽等得了蕭峰之命,日夜輪替,緊緊盯著了雁門並南京城中的消息。一連數日甚是平靜,那雁門守軍只是尋常操練,並不見有異樣的秣馬厲兵之舉;南京信中雖道耶律洪基在加緊地催促戰備,但巴天石等熟習軍務,都知遼主親征之軍不下十萬,以此軍備觀之,待到出兵,少說也在半月以上。眾人不由略松了一口氣。當此之時,只消遼兵不動,多上一天,轉圜的機會便多一分。再有半個月工夫,足夠等到蕭峰回來,宋國之中又有了防范,這場勝負便難說了。

段譽虛竹為防身份外泄,只扮作尋常客商,在析津府南的縣城中候著。十來日皆無變故,本來綳得極緊的心緒也松了幾分。這日天色將晚,正聽朱丹臣說些遼夏政事,忽聞窗外颯地風起,聽去還在數里之外,然而尖聲刺耳,竟如割面。他二人都是天下第一等功力,一聽便知是輕功高手全力狂奔的動靜,急忙一起縱出門外,人未落地,便見巴天石如脫弦箭般一道疾射而來。他身列三公,向來事事明強干,此刻卻是衣袍散亂,大汗淋漓,面上都現了青白之色,一把抓住兩人手臂,連個尊稱也不及喚,嘶聲叫道:「南京城中的遼軍……出兵了!」

段譽虛竹大吃一驚,同聲道:「什么?!」段譽急道:「前日明明還見他備戰未完,怎會今日……!」巴天石喘息不住,狠命透了一口氣,又道:「今日剛過卯時,遼帝宮中突然下旨,全城都被他大軍封了!臣想了無數法子,也出不得城門,到這時候,只怕遼軍已過了大房山,都到了蔚州境內……臣聽得城中傳言說,昨日半夜突有密使入宮,只怕雁門那邊……」

方說到「雁門」二字,猛聽又一陣腳步急促混亂,有名丐幫弟子直沖進來。說是沖進,其實倒是踉踉蹌蹌跌了進來,但見面無人色,一交栽倒,站不起身。虛竹忙在他背上連拍兩掌,內力到處,那弟子雙眼一睜,啞聲叫道:「段公子!虛竹先生!雁門……出大事了!」

虛竹只覺此人氣息紊亂,不知是多久不眠不休趕過來的,掌下又加了幾分內力,撐著他一口氣說道:「雁門……守將府里,半夜來了個刺客,口口聲聲,自稱甚么大內的高手。幾千兵丁都擋不住,最後發了神臂弓,才驚走了他。那守將只道宋主已曉得了他勾當,驚得慌了,當夜便派人去與……遼國皇帝送信。那廝又好生奸猾,用了許多人馬故布疑陣,我等兄弟忙了半夜,只攔下幾個假的,那……那真使者,卻叫他奔到南京去了!」

眾人一齊變色,這才知遼帝出兵之由。然而稍一細想,心頭驚疑卻似潮水般涌了上來,當日蕭峰曾道:「遼軍不出,不可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