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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訥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他其實也像蘇二對待出現在身邊的不明人士總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他也在第一時間將蘇二這樣的人做了定位,而拒絕看到其他?

陸訥帶著一臉思想者的表情進了屋。老太太聽見他進門的聲音連眼睛都沒抬,依舊坐沙發上看韓劇,順口問:「蘇先生回去啦?」

「嗯。」

陸老太頓時伸了個懶腰,「可憋死我了,你奶奶我當年去j□j看升國旗都沒這么鄭重其事,你說說,這些人平時怎么過活的呀,私下里摳鼻屎不?聞臭腳丫子不?」

「何必呢,你應當表現出作為咱擔山路街一枝花的從容風采,該干嘛干嘛。」

「我這不是怕給你丟了面子嘛。」陸老太振振有詞。

「好像飯桌上抖落我小時候那些烏七八糟的黑歷史的人不是你似的?」

陸老太一巴掌呼扇到陸訥的後腦勺,「盡瞎說!」回頭一指一個致華麗的禮盒,說,「回頭你把人的禮給退了,平白無故的,這么貴重的東西,不好,剛他要走的時候,我這不過於緊張,忘了。」

蘇二送的是一款手工織的掛毯,就是他當初作為壽禮送給李明義奶奶的款兒,李家老太太特別喜歡,當下就讓人給掛小客廳里了。算算,陸老太年紀也應該跟李家老太太差不離,就又給整了一塊,但陸老太不愧是養大陸訥這樣俗氣的奇葩的人,當她聽完蘇二三言兩語對掛毯藝術與技術的描述和稱贊,立刻問出了當初陸訥在百貨公司男裝專櫃一模一樣的話,「能飛嗎?」

換十分鍾前,陸訥對於陸老太要將禮退回去的行為沒啥意見,但現在,想想,還是說:「算了,留著吧,這對人家來說壓根兒就不算錢,不還以為咱們不給人面子呢。」

陸訥這么一說,陸老太第二天就把那掛毯給掛客廳最醒目的地方了,就差點兩根蠟燭供起來,沒事兒聞一聞,嗯,一股子嶄新的人民幣的味道呢。

第三十一章

《笑忘書》票房一路飄紅後,陸訥陸續到不少電影劇本,基本都屬都市輕喜劇或者文藝小清新類型的,投資不多,維持在兩千萬左右。陸訥潦草地翻過一遍之後,就不感興趣地扔一邊兒了。

陸訥其實不是一個特別胸懷大志的人,他對自己的生活要求簡言概括,就是衣食無憂,其次是不煩,不需要天天笑得跟傻強似的,但不能無意義地重復著相同的事情。從前憋著一股勁兒拍《笑忘書》,如今電影拍完了,勁兒泄了,暫時還沒找到另一件令他覺得有意思的事兒,他就有點頹,也不回s城了,窩在擔山路街的陸老太這兒,裝深沉裝憂郁,沒事兒就到街上溜達溜達,逗逗路邊小黃,回來就回自己小屋躺著,從床底下扒拉出從前瞞著陸老太偷偷藏起來的武俠黃書看。

這樣過了幾天,陸老太先受了不了,終於她在飯桌上用極其飄忽的聲音對陸訥說,「我好像有點兒神經衰弱了。」陸訥抬起頭,對上老太太哀怨的眼睛,想了想,說:「要不,我給你買點兒安神補腦液什么的?」說完就到了陸老太兩個巨大的白眼。

正在這時,陸訥的電話響了。

電話是虞胖打來的,就是那個死摳門的富二代,不知怎么的居然想到要請陸訥吃飯了,地點都定好了。陸訥跟他說自己不在s城呢,就不去了,要不改天。虞胖也不知道發什么神經,跟一熊孩子似的,非要陸訥過去。陸訥惦念當初虞胖雪中送炭的義氣,雖說有點兒目的不純,但陸訥還是記在心里的,估摸著虞胖可能真有事,就跟他說自己晚點兒到。

掛了電話,剛想跟老太太說自己得回s城了,就看見陸老太麻利兒地轉身鑽進廚房,出來時手上抱著兩個玻璃壇子,往桌上一擱,臉上容光煥發的,目光炯炯,哪像個神經衰弱患者啊,「回城時把這倆壇子捎上,啊。」

「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城啊?」

陸老太的表情凝固了,又恢復成沒打采的模樣,「哦,你不回去啊」

「……我回。」

陸訥是抱著陸老太給的兩壇子腌蘿卜,懷著小白菜一樣凄涼而悲憤的心情離開擔山路街的,本來准備上客運站坐車回去的,中途卻拐了個彎兒,跑去了汽車城,然後直接開著一輛帕薩特回s城了,當然代價是剛剛豐滿起來的荷包又迅速地癟了下去。

到s城的時候天都黑下來了,虞胖請吃飯的地方依舊是那家極其朴實的川菜館。陸訥將車子停妥,想了想,抱了一壇腌蘿卜出來,進了屋,大致掃了一下就看見虞胖了,坐他對面的是張弛,兩人早吃開了,老遠的,陸訥就看見虞胖的額頭又跟大慶油田似的茲茲地冒油。張弛看見他,朝他招了招手,「老陸,這邊!」

陸訥走過去,將壇子往桌上一擱,問:「怎么就你倆呀,其他人呢?」

張弛一邊扒過玻璃壇子,一邊頭也不抬地說:「本來就只有我們兩個,我們在這兒都坐了快倆小時了,就等你喲,這是咱奶奶腌的蘿卜,太好了,好久沒吃了,先來一塊。」

陸訥坐下,瞧了瞧對面已經喝得兩眼空茫思想飄在異次元的虞胖,問:「他怎么這樣啊,怎么回事兒啊?」

張弛一邊將蘿卜咬得咔嚓咔嚓像,一邊一臉深沉地搖搖頭,「別提了,我現在就想起一本書,書名就叫《人生是一場修行》。」

就在這時,喝得幾乎不省人事的虞胖忽然回光返照似的清醒過來,看見陸訥特激動,「陸導,你來了啊,你總算來了啊!」回頭就叫服務員,「哎哎,服務員,再給我們上幾個菜,還有酒嗎?陸導喝白的還是紅的?」

陸訥趕緊扯住異常亢奮的虞胖,「哎哎,今天就算了,算了,我瞧你都站不穩了。」

「不行不行,說好了請你吃飯的,這飯都還沒吃呢,服務員,服務員!」虞胖異常堅持,一個年輕的小妹跑過來,抽出圍裙里的點菜單,問:「請問有什么需要?」

「那個……」虞胖大著舌頭,扭頭看看桌上的菜,對服務員說,「再來個醋溜土豆絲,手撕包菜,那個……那個水煮肉片,再來十瓶啤酒,陸導,你看這樣可以吧?」

陸訥點點頭,「行行,你趕緊坐下吧。」

虞胖一個大屁股蹲兒落到了卡座上,卡座頓時發出一聲呻*吟,點完菜的虞胖開始兩眼發直,一聲不吭地表演沉默是金。

陸訥瞧著實在有點兒不對勁兒,心里就跟有只耗子似的抓肝撓肺地難受,「有事兒說事兒啊,大老爺們的別來婉約派這一套。」

這話一出,就見虞胖的兩只眼泡子慢慢慢慢地紅起來,他扭過頭,吸了吸鼻子,硬忍住了。陸訥踹了一個勁兒地啃蘿卜的張弛一腳,語氣有點兒不好,「怎么回事兒啊?」

張弛叼著半塊蘿卜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了虞胖一眼,含糊地說:「失戀了。」

陸訥一愣,「跟秦薇分手了?不上回電影首映的時候還好好的嗎?怎么就分了?」

這話立刻勾起了虞胖的傷心事兒,拿起桌上的啤酒,仰頭就對瓶吹了,然後瓶底用力地撞在桌面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兩眼通紅殺氣騰騰地望著前方,半晌,他臉上的表情裂了,嘴巴往一邊兒牽去,一副要哭的樣子,噴著酒氣斷斷續續地說:「陸導……陸導……你……你給勸勸薇薇好嗎?別跟我分手,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可……我愛她呀,真的……我愛她……你給勸勸,她聽你的話,她特別崇拜你,我知道,她崇拜你……」

陸訥瞧著虞胖那張即便傷心也充滿喜劇效果的臉,說不出話,拿起一瓶啤酒,順手往桌角一磕,就磕掉了瓶蓋兒,往玻璃杯里倒滿了一杯,仰頭干了。面前的虞胖開始跟陸訥他們絮絮叨叨地講他跟秦薇的那些事兒。

其實就是個特別平凡特別俗氣的故事,要拍成電影,票房肯定撲街的那種。兩人相親認識,虞胖打小兒就不會念書,職高畢業後就在他爸廠子里掛著一份閑職,雖然不學無術沒大本事,但也不是那種會惹是生非胡作非為的富二代,而且因為小時候家里有過一段特別艱苦的日子,他也算吃過好幾年的苦,所以養成有錢了也特別摳門的習慣,但對秦薇確實沒得說,對自己都沒那大方的。秦薇則跟他是完全相反的類型,長得漂亮人也聰明,大學本科畢業,但家境不好。這么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因為一個共同的七彎八拐的熱衷做媒的熟人,相識了。

按照虞胖的說法是,他一見著秦薇,話也不會說了,路也不會走了,文藝點說就是一見鍾情了。虞胖是真醉了,幾句話的事兒,就給反反復復地念叨了一小時,「我媽跟我說,薇薇不適合我,她那樣的姑娘,能看上我?都是沖著咱們家的錢來的。其實我知道,我知道我配不上她,她是大學生,又那么漂亮,她講的那些東西啊,我都不懂,可我會對她好呀,我會一輩子對她好……」

陸訥不吭聲,覺得這五大三粗的男人里頭真是藏著一顆瓊瑤的心,雖然爛俗,可真是純,純得都叫人有點兒心酸了。陸訥點了一根煙,抽到一半兒的時候跟張弛說:「你給秦薇打個電話,叫她過來一趟。」

張弛已經停止啃蘿卜了,就在那兒拿著一根筷子撩水煮肉片里的豆芽玩,聽陸訥這么說,欲言又止了一下,「真打呀?」

「打。」陸訥一錘定音,不容反駁。

秦薇來得挺快,穿了一件灰色的長款毛衣,蹬著一雙高筒靴,清秀的臉上架著墨鏡,從門口走進來的時候目不斜視,已經相當具備明星的腔調。到了陸訥他們桌前,就摘了墨鏡,露出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虞胖看見秦薇特別高興,一定要給她去買石榴吃,讓張弛和陸訥死活攔住了,然後他就耷拉著腦袋一直重復地喊著秦薇的名字。秦薇坐在虞胖旁邊,從隨身帶的小包里拿出包煙,抽了一根叼嘴上,點火,然後熟練地吐出煙圈,她的臉在煙霧中朦朧而隱約,有種很特別的味道。一根煙抽了幾口,她就掐滅了,抬眼對陸訥說:「今天對不住了,給陸導添麻煩了,我這就帶他回去,還得麻煩你們,幫我把他搬到車上。」

她一邊說,一邊從虞胖身上找出他那輛大奔的鑰匙。陸訥和張弛一人一只胳膊將虞胖這胖頭魚給架了起來,才走出幾步,虞胖忽然發起瘋來,大喊著,「薇薇,薇薇,小薇,你在嗎?你還在嗎?」力氣大得差點兒沒把陸訥和張弛給撅到地上。

秦薇緊走幾步,從後面追上來,安撫地摸摸虞胖的頭,「我在呢。」她的目光在飯館的燈光下好像有水在一漾一漾的,臉上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虞胖立刻像個巨嬰似的被安撫下來了。

秦薇拿著車鑰匙踩著高筒靴走在前面,在停車場找著了虞胖的車,打開後座的門,讓陸訥和張弛把人塞進去,綁上了安全帶,關好門。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