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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怎么辦?我就不小心滑了一跤,啥事兒也沒有,反正我不要什么保姆,也不要請護工,待會兒我就出院!」

陸訥的聲音瞬間大起來,充滿憤怒與恐懼,「你能不能替我想想,萬一你真出了什么事兒,我怎么辦?我就你一個親人!」

病房里面瞬間安靜下來,充斥著大段大段的沉默。

然後,病房的門被打開來,陸訥從里面走出來,他是連夜趕回來的,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滿血絲,眼眶通紅,眉眼都是疲憊憔悴,與蘇二正好打了一個照面。

第七十四章

蘇二看著陸訥,張了張嘴。陸訥沒說話,扭頭走向了房間外面走廊邊的長椅上坐下。

病房里,陸老太側躺著,手臂枕著胳膊,也是滿臉的郁氣。蘇二將早餐放下,因為是自己打的電話,所以他有點兒不敢面對陸老太。陸老太倒沒怪他,見著他連忙斂起臉上的表情,笑道,「麻煩蘇先生了,陸訥回來了,就不耽誤你了,你也趕緊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改天我讓陸訥好好謝謝你!」

蘇二訥訥,走出病房,就看見陸訥身上穿著白色毛衣和牛仔褲,外面套著件厚厚的軍綠色的棉服,因為剛下飛機,風塵仆仆的樣子,佝僂著背,紅著眼眶。蘇二站在三步遠的地方,看著他,看著他濃黑的眉毛在臉上投下的狹長的陰影,看著他如同曠野一樣寂然而悲愁的側臉,有點兒心疼。

他站了一會兒,轉身朝另一邊走去。再回來的時候,他的手上提著一袋新的早餐。陸訥依舊坐在原來的位子,看見他,吸了吸鼻子,用力地揉搓了下被凍得僵硬的臉,也順便掩飾掉了那些失態的情緒,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這次謝謝你。」頓了頓,問,「你怎么會在我家?」

蘇二不肯說自己想要多靠近點陸訥的真實意圖,干脆避開不答,將早餐往他面前送了送,挑眉,語氣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早餐。」

陸訥一愣,飛快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停了大概有幾秒鍾的時間,他說「謝謝,我不餓。」他站起來,「我去趟醫生辦公室。」

蘇二看著他離開,手中的早餐一點一點地冷掉了,心仿佛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摳挖著。有一個瞬間,戾氣上涌,他想將手中的早餐狠狠砸向面前的牆,但到底忍住了。

雖然這一次有驚無險,但真的將陸訥嚇著了。他一直記得,陳時榆的奶奶就是這樣摔了一跤去的。他的重生悄無聲息地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他怕自己這只蝴蝶不小心扇動了陸老太的壽數,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性,他就感到害怕。無論前生還是今世,他都一直這樣憑著一股意氣往前沖,莽撞的,磕磕絆絆的,有過成功,也有過失敗,大約是知道,無論他走得有多遠,身後永遠都留有一盞溫暖的燈,永遠都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所以他可以一往無前如同一個戰士或者一個孩子,不會害怕。

陸訥走出醫生的辦公室,在走廊里呆呆地站了一會兒,走到樓梯間,坐在台階上,拿出煙來抽。水泥地面陰涼陰涼的,透過牛仔布料洇進他骨子里去。

旁邊忽然傳來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哎,你這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還是挺深刻的,有點兒著名青年導演的范兒!」

陸訥轉頭,透過飄飄渺渺的煙霧,看見蘇二雙手交叉抱胸靠在樓梯口,因為背光,也不大清表情,只是那樣的姿態太過熟悉,陸訥扯了扯嘴角,將煙塞到嘴巴里吸了一口,盯著地面的一條裂縫,沒吭聲。

沒有得到如同以往一樣的貧嘴還擊,蘇二有點愣,也有些無措,盯著陸訥佝僂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在旁邊坐下,奪過他嘴里的香煙塞到自己嘴里,陶醉地吸了一口,然後微微抬起下巴,連續吐出兩個完美的煙圈,如同一個急於加入成人行列的少年,熱衷於在女孩兒面前耍帥,青澀又直白。

陸訥忽然之間有點兒心酸。

見陸訥的目光注視著自己,蘇二的臉上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像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玻璃珠子,毫無城府,忽然伸出手胡亂地撲棱陸訥的頭發,好像他們之間壓根兒不存在先前的爭吵分手似的。

但他的手腕被陸訥抓住了,然後慢慢地將他的手放下來,看著他,靜靜地說:「蘇漾你別這樣。」

蘇二漂亮的手指夾著細長的煙,煙熏繚繞中,微微眯著眼仿佛沉醉於一片尼古丁的迷幻中,故意反問:「我怎樣?」

陸訥低頭,很長時間沒說話,長得令蘇二差點兒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不安像只貓似的在他的身體里亂竄,他很想用雙手將它緊緊按住,讓自己顯得鎮定一點瀟灑一點。

陸訥的聲音沉穩而平靜,像冬日里安靜而陰冷的江面,他說:「不管你為什么會在那里,我真的很感激你,感激你在那個時間段出現了,及時地將我奶奶送到醫院,感激你照顧她,感激你不至於讓她陷入孤立無援的地步,感激你不至於讓我因為疏忽而有悔恨的機會……」

蘇二呵的笑了一聲,又伸手呼擼了下陸訥的頭發,「你這感激也太馬虎了,至少得以身相許了!」

陸訥又不說話了,大段大段的沉默令蘇二又開始心慌,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如潮水褪去,他舔了舔被煙熏得有些干燥的唇,干巴巴地說:「至少得請我吃飯」忽然又記起陸訥兩次請他吃飯的經歷,心有余悸地補充,「不許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我跟你說,我每次去那種地方都是對我心理的一次極大的挑戰。」

陸訥點點頭,蘇二笑起來,夾著煙的手指伸過來,要將香煙送到陸訥嘴里。但陸訥擰頭躲了一下,輕輕地擋開了蘇二的手,目光依舊盯著地面,靜靜地說:「蘇漾,我一直在想,想了很多很多,想我們為什么會走到這種地步?」

蘇二的身子一僵,直覺地不想聽下面的話,但陸訥的聲音還是源源不斷地送進他的耳朵里,「後來我想通了,是我太莽撞太馬虎了。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過男人跟男人之間到底該怎么相處,會遇到什么問題,我什么都沒想,就一個猛子扎了進去,我自以為是地認為男人就應該理解男人,結果發現大錯特錯。是我不好」

雖然聽著陸訥自我反省的話,蘇二的心卻一點一點涼了,有點著急地打斷陸訥,「沒關系,我原諒你。」

陸訥抬起頭,眼角有微微地薄紅,深深地看著蘇二,說:「我是一個導演,拍電影,跟演員、跟制片商、跟很多很多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拍雜志、做采訪、深山老林里一進就是幾個月音訊全無,這都是我的工作,我很喜歡這份工作,我也喜歡偶爾和三倆兄弟喝夜老酒燉五花肉聊天聊到天亮,喜歡有時候一個人獨自處著什么也不干,我不可能將我的人生全部意義寄托在一個人身上,我做不到你想要的。」

蘇二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太用力了,腮幫子如同石膏般僵硬,骨頭的形狀清晰地綳出來。陸訥垂下了眼瞼,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我們之間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站立的土壤不同,所以你可以輕描淡寫地說封殺陳時榆就封殺陳時榆,說讓我混不下去就混不下去,你沒有想過,你毀掉的,很可能是一個人的人生。」

這番話說完,樓梯間里陷入一片難安的寂靜,良久,一直沒說話的蘇二開口了,聲音低啞,「我讓你覺得特別累是不是?」

陸訥沒回答,站起來說:「我去看看老太太。」他站起來,往出口走去。

「陸訥!」蘇二一慌,想都沒想地出口叫住他。

陸訥的腳步頓住,外面強大的陽光從照進來,陸訥黑色的背影像一個朝雲天里生長的樹,堅硬而決絕,他沒有回頭,停頓了兩三秒鍾後,依然朝外走去。腳步才剛剛踏出一步,身後再次傳來蘇二急切惶恐的聲音,「陸訥我愛你!」

陸訥的身體僵住,被這一句話砸得頭暈目眩,心里一時間五味雜陳,鼻子一酸。

蘇二的一顆心像被一只爪子緊緊抓著,讓他疼得透不過氣來,他扶著樓梯扶手站起來,走了幾步,到陸訥身後,又說了一句,「陸訥我愛你,我愛你……我就是一直不敢說,我不敢說,我怕我說了,你就得瑟大發了,你就不稀罕我了……」

蘇二鼻音濃重,帶著點兒哭音,陸訥的心像被泡在醋里似的,他難以想象蘇二會哭,想回頭,又忍著沒回。蘇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陸訥衣袖,懇求道,「陸訥,我們別分,行嗎?」

陸訥終於轉過頭去,就見蘇二一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胸口,痛苦得整張臉都皺一塊兒了,見陸訥終於回頭看他,勉強露出一個笑,說,「陸訥,我好疼」

陸訥那點兒感傷的情緒立刻氣沒了,心火一竄一竄的,「蘇二你能不能別再來這一套了?」話音剛落,蘇二忽然整個人一骨碌地倒在地上,蜷縮起來,才幾秒鍾的時間,他臉上的血色已經退得一干二凈,慘白得如同剛從漂白水里撈出來,急促地喘息,身體開始微微地抽搐。

「蘇二?漾兒!」陸訥先還以為蘇二又開始裝,沒辦法,狼來了次數多了,陸訥都成下意識了。但馬上意識到不對了,蘇漾這樣的症狀,倒像是急性心肌梗塞,嚇得肝膽俱裂,立刻跪倒在他身邊拍打他的臉,「漾兒,聽我說,用力咳嗽,用力咳嗽,不要停!」一邊扭頭大聲沖門外喊人。

第七十五章

醫生很快趕到,陸訥被醫生護士隔絕了視線,頭頂節能燈光下,他的臉色白得像個鬼,深深的無力與恐慌無孔不入,占據了他的身體。

半個小時後,隨著激酶由靜脈滴入,蘇二的臉色好轉起來,心電圖轉為正常。醫生對陸訥點點頭,表示暫時沒有大礙了,「是病人家屬嗎,我需要了解一下他的病史,另外,先辦理一下住院手續吧。」

陸訥點點頭,看了看蘇二,跟著醫生走出了病房。再回來時,就見蘇二一個人無聊地躺在床上玩手機,左手手背上正打著點滴,看見他,立刻把手機了,直直地看著陸訥。陸訥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看著他問:「要不要通知下你哥?」

蘇二撇撇嘴,「叫他干嘛,我才不想看見他那張棺材臉。」

陸訥一直弄不明白蘇二跟蘇缺的關系,看起來極其惡劣,卻又有一種微妙的不可割舍的羈絆。他拉了把椅子坐到蘇二床邊,瞧著他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