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為了更大的利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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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必然因素促使我們作出這個決定。」范天瀾在會議上說, 「商業貿易的格局,在先遣支隊的同志努力下, 已經初步見到規模, 自去年十一月至今年二月末,四份月度總結報告, 第二先遣隊在三次結尾中總結, 認為瑪希城的貿易活動日益受到本地階層的敵視及干擾。這些報告出自在座支隊骨干之手, 出發前我們也參與了幾次討論會議, 我不再對其內容進行重復。

「通過歷次報告內容, 以及自去年十月起, 連續發生於獸人帝國坎拉爾部落新城、奧比斯王國撫松港, 以及北方公國日丹城的暴力沖突, 我們經過這些實踐,暫時得到一個結論:在開拓支隊抵達,進行商業經營, 並嘗試在當地法規范圍內進行適度社會改造的城市及地區, 操作方式不同而結果相近,矛盾的根本原因,在於先遣隊代表的工業基礎與當地生產效率不可彌補的差距。

「效率的極大落差致使商品傾銷, 沖擊及至摧毀當地初始市場;單向貿易導致的金銀外流及財政惡化, 只要貿易持續就不會中止;將財富以基礎建設的形式回補當地,同樣不可避免動搖當地統治者的統治基礎;此外,生產力差距不僅表現於商品生產規模及成本。以本次水災發生的事件舉例:大規模降雨從三月二日開始;三月七日,母親姐妹會發現第一例傳染性傷寒;至三月十一日, 收容於瑪希臨時醫院的傷寒患者存活一百三十七例,據不完全統計,至當日止,死亡病例七十七例;三月十七日,負責處理遺體的安息兄弟會報告,當日他們收殮的表現出傳染病形狀的遺體數量超過五十具,對比三月十六日的十七具上升明顯。就在當日,瑪希城城主下令關閉碼頭及城門,建立街壘,封鎖部分城區。同在當日,新世界三號通過十七小時航行,將配方葯送達。

「從三月十七日傍晚到三月十八日夜,支隊隊員帶領兄弟盟及姐妹會總計一百七十人,與城防衛隊,自組織武裝及雇佣兵進行了激烈斗爭。雙方各自付出流血傷亡後,經由瑪希城主調停,葯物入城,並首先應用於臨時醫院;二十日,葯物投入預封鎖街區;二十五日推廣至全城;自三月二十七日起,葯物向經過登記的周邊農民及外來商旅限量發放。到四月三日,即我們到達前一日,仍在臨時醫院中的發病者降至十八例,來自其余可控城區的數據,同樣反映傷寒病例及死亡人數大幅降低。疫情得到明顯控制。

「在本次疫情中,先遣隊承擔了相當程度的流言及實體攻擊,並遭受一定損失,推廣葯物的過程同樣遭遇了來自本地部分階層的阻撓。除此之外,對我們下一步決定有重要影響的,是瑪希城統治階層在疫情爆發過程中的多次負面作為。」范天瀾說,「綜上所述,我們認為:瑪希城本地的統治階層不具備與開拓支隊進行下一步合作的基礎條件。」

同前面的理論過程相比,這個「不具基礎條件」的總結顯得幾乎有些輕飄飄的,在短暫的提問間隙,有人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結論的意思,是指瑪希城的城主、貴族和他們的武裝,還有城中的各種行業協會,都不能在我們奪取政權後繼續生存下去嗎?」

提問的是一名女性。

范天瀾看向她,「矛盾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如果有人願意為獲得獨占代理權向我們妥協呢?」又有人提問。

「先遣隊貿易的目的是什么?」范天瀾問。

「『……不是為了利潤,也不是為了占有土地,是為了在更大天地中有所作為,解放最多數的人』。」有人復述道。

「但——有所作為的辦法只有一種嗎?」又有人舉手提問。

那是坐在第三排左側的一個男人,他面孔瘦削,有一頭卷發和一雙下垂的灰綠色眼睛,他看著范天瀾,問道:「我知道其他城市發生的事,但那些流血真的是必須發生的嗎?要造福他人,為什么要首先傷害他們?我們不能用更合理的方法去達到我們的目的嗎?我們能改變女人,能改變乞丐,能改造惡劣的自然條件,為什么不能用改造我們自己的手段,去改造同是人類的城市統治者?」

他的聲音原本還帶著些畏怯的顫抖,這種顫抖很快就消失了,他的話語漸漸變得流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認真地向黑板前的青年說出自己的意見:「他們不僅有更好的學習基礎,還有更完善的邏輯和更強的理性,只是貪婪蒙昧了他們的眼睛。並且他們有更豐富的管理城市的經驗,瑪希城僅城市人口就接近一萬五千人,以我們瑪希支隊所有成員不過一百出頭的人數,加上兄弟盟和姐妹會成員也不夠五百人的基礎,如何在維持正常貿易的同時對城市進行有效管理?」

范天瀾平靜地看著他,仿佛是受到他的目光鼓勵,博拉維一鼓作氣說了下去,「況且,我們的行為會極大地影響我們的貿易伙伴,如果讓他們認為,我們的目的是用商業的方式侵略他們的國家和城市,我們接下來要怎么開辟新的交易點呢?」

一些人明顯地皺起了眉,其他人不是看著他就是看著范天瀾,在有人站起來反駁他之前,范天瀾輕輕點了點頭,說:「有所作為的方法確實不止一種。我也認為,可以嘗試同本地上層結構進行一次正式的、坦誠的談判。不過,這個議題本就在稍後的討論內容中。」

他從桌上拿起一支粉筆,轉過身體,「討論這個議題之前,有一個更重要、更迫切的理由,要求我們盡快獲得大量土地的控制權。」

粉筆筆端落在黑板上,「根據情報整理,本次水災波及范圍,除瑪希城所屬卡德蘭伯爵所有領地外,還包括三個自由城市,至少五名采邑過千的貴族領,百分之八十及以上的封地,初步估算,直接受災人口超過二十萬。」

這段話的數據同樣出自支隊例行報告,但一經范天瀾復述,包括第一排的支隊長及書記在內,聽到的大部分人都不由自主挺起了背。作為最早執行跨地區開拓任務的先遣隊,相當一部分人是受過術師的直接指導的,在瑪希城進行建設和貿易等活動的時候,借由書籍和無線電等工具,他們也能夠保持一定的學習狀態,這讓他們有一種基本的素質理解這段鋪墊所意味的,他們沒有深入過的另一種開展。

「水災不僅損毀道路及房屋,導致人畜傷亡,財產損失,對農業生產同樣造成嚴重影響。以瑪希城為原點,上下游五小時航程為直徑,這片橫跨三個王國的沖積平原上,依據過往調查,主要農作物是三種麥類谷物——夏麥,上年播種,次年六至七月收獲,公頃產量平均八百到一千公斤;土麥,春季播種,七至八月收獲,產量平均六百到九百公斤每公頃;馬麥,春季播種,六至七月收獲,產量平均三到四百公斤每公頃。夏麥種植面積約占可耕種土地面積三分之二,土麥其次,馬麥占比不足六分之一。除馬麥外,本年度夏麥及土麥產量預計銳減五成及以上。並且——

「五月後,布伯平原將進入干燥的夏季,高溫缺水不僅對作物生長不利,依據搜集的過往農業記錄,推測可能並發其他農業災害。」范天瀾在黑板前放下手,「不將後續次生災害納入考慮,瑪希城上層建築在此次疫情的表現,已有部分是受到目前糧食缺口影響。」

他轉身面向會議室,在他身後占滿了黑板的,是布伯平原的全幅地圖。

「依據我們掌握的過往情況及現狀分析,推斷四個月後,至少十萬人將陷入糧荒,八個月後,這個數字將増至三倍及以上。」

一片沉默。

瑪希城總人口才一萬四千多人,卡德蘭伯爵的領地不大不小,算上瑪希城也不足十萬。而維持一座瑪希城的穩定已經需要相當的努力,三十萬……哪怕只有二十萬人,不是那些故事傳說里秋葉浮萍般虛浮的背景,這些人是活著的,是一個中小型王國幾乎所有的統治人口,並分布在以十萬計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在這個體量面前,在飢荒這個可怕的詞語面前,瑪希城正在發生的問題,甚至瑪希城本身都顯得何其微小!

沉重的氣氛像洇濕的水痕一般蔓延。在收集和整理這些基礎情況的時候,在例行報告和專項報告里寫下那些數據的時候,這間會議室里沒有人意識到,如果把它們聯系起來,將勾勒出一個多么可怕的災難圖景嗎?

至少有些人是能知道的。

但繁多瑣碎的日常工作,同瑪希城部分階層的斗爭已經占據了他們大部分的精力,他們也盡力做了一些工作,提高了一些開拓支隊的聲望,只是他們的思考方向始終是同他們最大的優勢相連的——蒸汽動力船舶幾乎暢行無阻,進退自如,也是借由布伯河這寬廣的天然道路,四方行商聞風而來,他們才能鋪開如今這般規模的貿易網絡,在同瑪希城商人及貴族的斗爭中得到他們的公開支持。雖然這種支持是有限的,商人們已經在私下同他們暗示,他們在瑪希城的作為已經讓很多人感到害怕了,隨著市場的逐漸脹滿,如果他們這些外邦人再不謹言慎行,可能被河域兩畔的領主及貴族聯合抵制,甚至發生最壞的事情。

即使發生了最壞的情況,先遣隊仍然可以繼續向下游開拓,只是這不僅意味著他們過去三年的所有努力付諸流水,更多的人力物力消耗,更大的風險,更意味著極大的恥辱和失敗,沒有一個人能忍受將這份成績送到術師面前。

若是真要到那一步,不如讓阻礙我們的人通通去死——這是會議室里一部分年輕人沒有說出口的真實想法。當范天瀾這位新的領導者說要奪取瑪希城時,他們勉強維持了表面的平靜,內里卻早已歡天喜地,要維持現狀,就是要他們在武器和意識十分占優的情況下持續忍耐,但從他們立下誓言,離開術師庇護的那一日起,他們的字典里就去掉了「後退」這個詞,他們的目標是前進、前進和繼續前進——

「我們要控制這個結果。」范天瀾說。

占領瑪希城,是一個被期望的、並且不太難實現的結果,但占領只是一個開始。

依靠領主及其附屬進行自救的可能極小;農民同農奴被控制在土地上,受到極大人身束縛;普遍性地缺乏生產工具;生產力水平低下;災害的結果人力尚可影響,農業生產卻必須遵從自然的客觀規律;最後,要達到他們的目的,就必須在占有一定土地的基礎上,徹底改變當地生產方式及社會結構——

他們要做的,是要在取得瑪希城後,以此為支點撬動周邊地區,利用所有條件,與自然,與更多的人,在廣闊的土地上進行一場事關數十萬人命運的戰斗。

在這樣一幅圖景面前,在這樣一份責任面前,曾經為瑪希城這個小目標欣喜過的年輕人們戰栗了。

急促的呼吸在會議室內傳遞,有人提起了衣領輕輕扇著風,額頭上滲出汗水。

剛才提出連續質問的博拉維也同樣顫抖著,他緊握手心,忍耐著不去啃指甲——在他自以為能用其他方式緩解,或者消弭眼前爭端的時候,台上的那個男人,那個術師最喜愛的學生,竟要掀起這樣浩大的一場戰爭!與這樣一場戰爭相比,他就如烈火將燃時,徒勞地想要往傾頹的茅屋草頂塗抹泥巴——這個男人知道這場戰爭意味著什么嗎?知道他們將為此投入多少,知道這場烈火會將多少人卷入,並將他們自己置於何種境地嗎?

如果術師知道這一切——他不可能不了解,但他仍然、甚至就是為了這樣的目的,術師將他最出色的學生送了過來,那么——神哪!神哪!

「那么,」支隊長問,「我們的工作從什么時候,怎么開始?」

博拉維低下頭,眼眶發熱。

神哪,他自幼時就渴盼的,向之懇求的,無數次幻想過的神哪——

淺薄的,狹隘的他一直祈禱的,不正是這樣的神明嗎?

這場會議進行了相當長的時間,直到夜校自習課時結束,夜宵的窗口時間也快過了,走廊里才終於出現了成群的人影,一見到他們,等候在長椅上的人們也精神了起來。排隊領取湯面和烤餅之後,支隊骨干們和自己負責的盟會頭領坐在一起,低聲向他們傳達會議的部分內容和次日小組會議的安排,大廳一時充滿了嗡嗡聲。博拉維是最後出來的幾個人之一,他匆匆幾口把同伴幫他打來的湯面喝完,同他們說了一聲就快步向樓上走去了。

余下幾人看看他的背影,交換了一下眼神,把那份烤餅給他裝了起來。